重生未来之将军少夫:当戏已成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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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 晏    文章来源:原文刊发于《人民文学》2010年9期    点击数: 6121    更新时间:2010-10-27
也许
当大幕徐徐关闭的时候
戏才刚刚开始
一 认识孟京辉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夜,《我爱X?X?X?》最后一场演出结束,演员和观众混作一团,交谈、拍照,然后渐渐散去。导演孟京辉、舞美设计赵海指挥着部分演员和工人卸台,我坐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孟京辉很平静的样子,既看不出兴奋也看不出失落。不多的布景和道具,一个小时就装上了卡车,赵海也随之离去。临走前,孟京辉最后环顾了一下剧场,和我走进冬夜的黑暗中。
那年冬天不太冷,孟京辉的短大衣敞着怀,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我除了摄影包,怀里还多了一缸金鱼。我俩默默无言,缓缓走向美术馆东边的“二十四小时都有饭”。在没有簋街的年代,这家通宵营业的小饭馆是京城文艺青年热衷的去处,与它有同样吸引力的还有新街口的禾丰包子铺。一进门,就看见先到的《我爱X?X?X?》的演员们和他们的朋友们正在喝酒,气氛非常热烈。孟京辉平静地与他们打过招呼,我们继续往里走,又碰见了中戏沈林博士与几位中外朋友也在吃饭。这家饭馆由三间连在一起的房间组成,夜里生意一向很好,拥挤而喧闹。
只有中间屋靠窗的一张小桌空着,虽然是冬天,而且是深夜,但吃饭的人多得不可思议。我俩面对面坐下,我把鱼缸放在靠墙的地方——金鱼是《我爱X?X?X?》的道具,每场演出中,戈大立要往鱼缸里磕十三颗生鸡蛋,然后再不停摇晃十三次,可谓受尽折磨。那天晚上收拾道具时,工人要把它们倒进下水道,被我制止了,好歹也是四条生命啊,何况参加了五场演出,也算为戏剧做出过一点小小的贡献。后来,这缸金鱼被我养在办公室里,死一条便补充一条,始终保持四条的数量,直到一九九八年我筹备开酒吧时,疏于喂食和换水,才全部死掉,我把它们埋在一棵丁香树下。
酒、菜上来,我们不紧不慢地喝着啤酒。平时不太喝酒的孟京辉那天喝了不少,记得我们总共喝了十瓶。虽然从《我爱X?X?X?》开始排练到演出到刚才卸台,孟京辉非常累,但那天他的精神异常饱满、亢奋,与进饭馆前判若两人,好像刚从一个惬意的地方旅行回来,滔滔不绝,基本是他说我听。那个冬夜,孟京辉可爱得像一个孩子,既不在乎那些年轻演员是否邀他一起喝酒,也没因刚刚结束的演出而沾沾自喜——当时可能连他都没意识到,《我爱X?X?X?》已经成为中国当代戏剧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在酒精的作用下,孟京辉兴奋地说自己以前的故事,说别人的故事。讲他在大学如何办诗刊,如何从一名师范学院的学生成为一个中专学校的语文老师,如何与牟森认识并在他的《犀牛》里做演员,有一次演出出了意外差点被吊死,又如何考上中戏研究生,如何斗志昂扬地想排戏,齐立如何自杀,如何在毕业后坐在学院小操场边的台阶上看着比自己小的少男少女穿梭,而自己从此踏上长达一年的寻找工作之路……但是,关于刚刚结束的《我爱X?X?X?》演出,他却只字未提。
那天孟京辉的中心话题是“成功”与“死亡”。我的感觉是,当时他对于“成功”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也没有奢求,甚至还比较满足现状——成了中央实验话剧院的导演、导出了像《思凡》、《阳台》这样有影响力的话剧……但我从调侃和聊以自慰中感觉到了他的悲怆与不甘。
“死亡”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当时我们还都很年轻,所以在谈论的时候并不感到紧迫与恐惧。齐立是中戏舞美系八八级学生,他的名字首先是与一部著名的小剧场戏剧联系在一起的。
关于齐立,史航在他流传甚广的文章《名剧的儿女们——东棉花胡同三十九号》中是这样记述的:“那出戏叫《思凡》,那出戏悄悄改变过许多人的命运。舞美八八的齐立一直痴迷于节气,相信那是我们祖先与大自然的约会,只是后世子孙失约已久,于是,一年来每个节气他都用自己的方式悄悄纪念,悄悄履约。有时候是在楼梯扶手上刷小广告,有时候是在布告栏里贴版画,有时候是在露天的垃圾桶上留言,有时候则是他自己白衣白裤,伏在操场堆砌的几条大冰块上面(都是齐立自己买来,用三轮拉到学校),号称冰葬——齐立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今日春分,今日立夏,今日清明,今日大暑。我们喜欢他的这些提醒,宿舍管理小组和校方不太喜欢,嫌他公物私用,窃踞宣传栏。大雪是齐立心目中最有意思的节气,他觉得应该隆重庆祝,隆重到排一出戏,就像农闲时乡间该响起锣鼓唢呐。于是他找到戏文八九的关山,找到孟京辉,也找到《思凡·双下山》的昆曲剧本。一九九二年十二月七日,我一直记得这个日子,那一天的台历都是我从图书馆馆长办公桌上撕下来的,然后复印在了说明书上。关山在‘演出者的话’里这样宣告:‘前世有约,今日大雪,让我们一起下山。’那一天从早上起来,我们就把录音机和音箱搬到宿舍窗台上,重复播放着那些饱含雪意的歌曲,从《一剪梅》到《北国之春》。我们盼望真的下起雪来。晚上演出更是沉醉的狂欢,小和尚小尼姑在结尾团聚,剧场外已经有人点起了鞭炮,演员们谢幕的时候兴奋得向观众席泼水,舞台似乎直接暴露在星空下。那天晚上没有下雪,但是散场以后约二十分钟,外面下起了大雾……很快就看不见齐立了,他在演出一周后默默自戕。理由可以被分析出多层,但,伤痛只有一种。”
说完齐立,孟京辉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突然问我知不知道梅耶荷德。我当然知道,当年考戏剧学院准备专业课时,曾读过他的著作——虽然似懂非懂但总归知道。他又问:“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这真把我问住了。然后,他用了很长时间说梅耶荷德之死。这个时候,他没有看着我,目光越过我头顶聚焦在某个点上,仿佛他眼中有个具体的梅耶荷德的形象,在与之交谈。当讲到梅耶荷德顾不得穿大衣跑到雪地里,踉跄着追逐文化官员的汽车,挽留其继续把戏看完的时候,他的思绪似乎也停留在了遥远的冰雪世界里。
当时我以为他谈到梅耶荷德只是偶然,是因为前面说到了齐立的死。后来看了陶子专访孟京辉的文章才知道,他对梅耶荷德是何等热爱,简直就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大师。他中戏硕士毕业论文的题目就是《梅耶荷德的导演艺术》。梅耶荷德所经历的、所实践的、所得到的——波澜壮阔的时代与反叛的性格、独特的演员训练和演出风格与对戏剧革命性的继承和发展、有自己的剧院与众多的观众——正是他要追求的目标。
我们离开饭馆时已经五点多了,这是一九九
四年的最后一天的清晨。深蓝的天空映出一抹朝霞,马路上已经有了早起的人们和无轨电车。我俩打了一辆面的回家。在摇晃的车上,孟京辉重又恢复了沉默。我努力保持着平衡,不让鱼缸里的水洒出来。
时光倒退五年,由尚在中央戏剧学院读硕士研究生的孟京辉和导演系本科八七级学生张扬发起,“一群无所事事又胸怀大志的有志青年,决定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最后一天,即一九八九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在戏剧学院操场边的巨大煤堆上演出萨缪尔·贝克特著名的荒诞剧《等待戈多》。此举被校方所闻,予以制止……”(孟京辉编著《孟京辉先锋戏剧档案》新星出版社)
五年之后,孟京辉又遭遇到相似的情境。由于没拿到演出证,《我爱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