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宾馆:非常钢琴非常琵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10/05 23:22:47

                      非常钢琴非常琵琶

 /陈志音

  许多人从“陈志音”这个名字,解读出父母为我设定的人生轨迹。志音,志在音乐,通透直接一目了然。音乐家庭的子女,耳濡目染习艺操业的确也不少。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 “琴童”这个名词概念和群体基数,还远远不及八九十年代以后逐渐升温几近沸点的“学琴热”产生的无限扩张。当社会普遍关注琴童现象,蓦然回首,我本琴童!那些遥远而模糊的往事常常从记忆库存的某个角落跳跃闪现,变得清晰而生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母女心思:“小天使”偏爱黑柜柜

  ■母亲坚决反对

  最初的印象和影响,无不来自母亲。

  她在四川音乐学院声乐系任教,女中音歌唱家,嗓子宽厚密实,第一声出来,往往会给听者造成是位男高音在歌唱的错觉。她年轻时的舞台风采,我至今印象深刻。鹅黄色的短袖衣配墨绿色长裙,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一串清脆的足音,优雅美妙悦耳动听。我迷恋母亲天鹅绒般的歌声,还有她那被鲜花和掌声掩拥的欢颜。我的视线常常追随着母亲在琴键上奔腾跳跃的十指,偷偷做着我童年的音乐梦。

  正是歌唱家母亲在我懵懂混沌初觉时,第一次将我的音乐梦惊醒:“小音,你永远别想学音乐,我不同意!”几十年后仍记得母亲脸上决绝的表情。她为了强化自己的意志,反反复复向我灌输,女孩子最佳职业选择:做一个白衣天使,永远和“纯洁”、“温柔”这些美好的字眼相关联。我不知道,弹琴唱歌这么快乐的事,母亲竟然不准我做,为什么?

  从小关在大院里听着琴音歌声长大的孩子,哪里觉晓象牙塔外的世界风雨绸缪。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文艺界和教育界已然阴云翻卷暗流纵横。四川省文代会将矛头掉转对准音乐学院。“拔白旗”口号喧嚣尘上:“要把‘黑柜柜’抬下去!无产阶级的革命舞台,坚决不准‘黑柜柜’霸占!”黑柜柜?钢琴,我最钟爱的“乐器之王”!无知无畏的极左派竟然给高贵典雅的她取了个如此恶俗的名称。我最羡慕的那一代钢琴学子,包括当今世界琴坛骄子李云迪、陈萨、张昊辰的恩师但昭义,他们的“十年寒窗”始终伴随着历次政治运动的影响与裹挟。其时,有一幅恶意丑化钢琴家的漫画,弹奏者屁股下面是中国民族打击乐器大鼓:“学西洋乐器要以‘民族音乐’为基础!”这些往事,是原先深藏于母亲心底的惊恐忧虑。她那条“洋”嗓子也曾被几度“修理”,宽厚声带硬是抖不出四川清音的“哈哈儿腔”,只能去跟盖兰芳学唱京韵大鼓。母亲的困惑与苦恼分明写在脸上,可“绝不让女儿再遭这个罪”的心思,那时的我,不懂。

  ■学琴暗度陈仓

  我家前院住着老两口,中国大提琴宗师丁孚祥和中国钢琴界前辈郑爱斐。有时和小朋友在院里嬉戏玩耍,琴声阵阵拂耳过心,经常一听出神就忘了同伴也忘了回家。他们的声誉名望,我成年之后才逐渐认识获知。小时候,无非感觉两位老教授慈祥和蔼,如果做了他们的学生,大概不挨训、少挨骂。经过比较权衡,我认为,丁伯伯显得严肃古板一些,郑孃孃的脾气好,她喜欢小孩子。这老两口果然先后成了我和弟弟的音乐启蒙老师,郑孃孃教我弹钢琴;丁伯伯教弟弟拉大提琴。

  听郑孃孃说,她为我听琴时那种专注而沉醉的表情而感动,所以愿意去说服我的母亲,母亲笑嘻嘻地婉言谢绝了这片好意。“我们小音手太小,不适合学钢琴。等她大一点,我教她学声乐。”“手小没问题,可以通过练习拉松韧带,把‘蹼’撑开。”“还是算了吧,别给您老添麻烦了。”“不麻烦不麻烦,我愿意教她!”自从郑孃孃表示愿意教我,我三天两头借口到院子里玩儿,偷偷钻进她家,在钢琴上瞎弹一气过过瘾。大多是摸索着把刚刚从母亲练声或上课时听来的歌曲旋律配上简单的和声。郑孃孃家每天来往穿梭来上课的学生,每个人都是自己抱着一大摞谱本,他们翻开合上发出“哗哗”的声音,我特别着迷。我没有谱本,太羡慕他们了!

  那时,业余学琴的孩子不多,还不时兴交学费、送大礼,老师课外教学基本属于“义务劳动”。我和郑孃孃的“地下活动”,终于被母亲发现。那天她路过郑家,听到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她刚刚给学生布置的作业,她几遍范唱,我大概记住了旋律,正在钢琴上找音呢。母亲推门进来,大吃一惊:“哦,是小音在弹?还以为是哪个学生。”“我没有教她,她自己在弹。你看她好聪明、好乐感啊。”郑孃孃有点慌张。“你不要在这儿乱弹琴,郑老师要给学生上课!”我忍着泪低着头跟在母亲后面灰溜溜地回了家。

  ■愿望得以实现

  我上小学了,母亲翻着我的成绩册高兴又得意,答应要好好奖励,我趁机提出课外学习钢琴的请求。“妈妈,真的啥都不要买。您就让我学钢琴,帮我借几本谱子吧。”看她犹豫,又可怜巴巴地说:“医学院要等上大学。我只在小学5年学钢琴,好不好?”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母亲下班回家,从手提包里翻出来一摞谱子,儿童钢琴练习曲、初级教材,再漂亮的布拉吉也比不上!那种快乐、幸福的感觉记忆犹新。

  终于可以抱着一摞谱子去上课了,哪怕根本用不上这么多谱子,我也要抱在怀里,不嫌沉也不怕累。经常是踏着轻盈的跑跳步蹦出家门,碰上小朋友,便十分骄傲地说:“要上钢琴课了,先不跟你们玩儿啦!” 从头到尾母亲就没为我学琴操过心,甚至从不听我弹琴。可我是多么希望她听我弹啊,哪怕听一首曲子,哪怕听一会儿。我会认认真真写下学琴笔记,一页一页密密麻麻挤满了老师的要求和我的心得。遇上不会写的字,注上拼音、画图解意,哭的、笑的、忧伤的、生气的人人儿……一个小女孩的文字,很有意思。不仅真实记录了我学习钢琴的进步过程,还生动地描绘了当时我的心情和老师的表情。学琴笔记后来不知遗落何处,好可惜。

  同学少年:“狗崽子”玩琴做游戏

  ■开水泼进钢琴

  那场突如其来的空前劫难,音乐学院的专家教授一夜之间全部成了反动学术权威、牛鬼蛇神,统统被赶到军管农场接受劳动改造。我们一群黑帮子女,成了无人管没人疼的“狗崽子”、野孩子。家里的钢琴,琴房的钢琴,早已被抬走了,集中堆放在几间空教室里。有的造反派向着无言无罪的钢琴发泄莫名的仇恨愤懑,满头大汗、衣襟湿透,一趟又一趟不辞劳苦地端着盆、提着桶,朝掀开盖儿的钢琴里冲灌开水……这些疯狂癫痴的行为,在我们孩童的心灵里留下划痕,看不懂也想不通。

  那年月,父母不在身边,夜晚除了孤单恐惧之外,白天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散漫自由。我们这群孩子远远地追逐着造反派,看样板戏,听语录歌,然后自己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模仿演练。音乐家庭的孩子血脉中积淀的遗传基因,悄悄地、渐渐地萌生艺术的幼芽,一天天自生自灭,蓬蓬勃勃地焕发了生机与活力。我们这群孩子唱着、舞着、朗诵、表演,苦中作乐,自娱自乐,甚至会暂时忘却我们的父母,远在偏僻穷困的乡村,过着苦役般的生活。

  那个暮色苍茫的黄昏,我们照例互相追逐打闹嬉游玩笑,偶然发现那间堆放钢琴的大教室门没有上锁,溜进去发现还有几台幸免于难的旧钢琴竟然还能弹出基本准确的音调,啊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样清澈圆润悦耳动听的琴音啦,全体“狗崽子”顿时欢呼雀跃兴奋得发疯争先恐后地在黑白琴键上活动手指,放飞心情。从此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这群孩子就这样自觉自愿坚持与钢琴交朋友,几乎每天吃过晚饭,我们总要悄悄地相约聚集,在这间大教室有限的几台“好”琴上轮番练习和表演。没有老师管,没有家长催,通过这种秘密而亲密的接触,完成“琴”与“情”化合的神奇体验。

  ■偷偷练出琴技

  也许当时关于钢琴音乐文献的所有记忆,已经完全处于一种无意识或潜意识的抑制状态,而且缺乏有效而有机的将其唤醒激活的必要条件,拜厄、哈农、车尔尼统统尘封在记忆库的某个角落。我的手搭在琴键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指头僵硬麻木,竟然想不起一首完整的练习曲,弹不了一首流畅的乐曲。我难过得想哭,独自默默流泪……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顺溜麻利、兴致勃勃地弹奏着一首首革命歌曲,我在一旁品尝孤独与失败落落寡欢,早先的自信心与优越感,仿佛消失殆尽。

  我暗自决定一点一滴地找回遗落的音乐记忆,在《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我们共产党人》、《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缝隙中,插入我捡拾的音律片断。有人问这是什么歌?我就头也不抬地笑答:不知道、我忘了、可能是……我的技艺提高得很快,手指头越来越灵活敏感,而且,我会弹的革命歌曲也越来越多。那年月,虽然样板戏和语录歌铺天盖地,但还是有许许多多好听的创作歌曲。我和小伙伴们,偏爱拣音乐抒情一点、柔美一点、欢快一点的曲子,如《远飞的大雁请你慢慢飞》、《八角楼的灯光》、《情深谊长》等等。

  我们没有琴谱,甚至连简谱的歌单也没有,但是我们可以无师自通地把单旋律配上和声伴奏,音型花样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复杂。比如,雄壮有力、坚定豪迈的,配上整和弦,后来发现单调了没意思,就开始琢磨变化,将原位和弦换成转位和弦、分解和弦;比如,优美抒情、柔和妙曼的,配以上下琶音,后来又嫌单调了没意思,就开始琢磨变化,将旋律移至左手,右手解构和声,双手互置互动,交叉换位。总之要千方百计变出花招来,达到化单调为有趣的目的。我们彼此暗中较量比试,同样的一首曲子,每个人弹出来都是不同的个性“版本”。没有评委,没有听众,可是我们就是乐此不疲。

  ■音乐伴我支边

  我初中毕业时刚满过16岁。在上山下乡与支援边疆的前途大事上,我自作主张地舍近求远,积极报名支边。父母轮流从五七干校回家来,默默为我收拾行装,却丝毫不敢流露阻拦的情绪。最心爱的“黑柜柜”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在橡胶林中弹钢琴想都不要想,我只把一支小口琴用手绢包好放进背包。那个春天,开往南疆的列车,满载着成都数万名初中毕业生奔赴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个班级、一所学校的孩子;一条街道、一座城市的儿女,从春到夏几个月的时间,便纷纷散落在滇西、滇南、滇西南的国境线上。西双版纳的丛林、瑞丽江畔的稻田,阿佤村寨、傣家竹楼……支边青年上山割胶,下田插秧,那片红土地永远留下了我们青春岁月难忘的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鸽子》、《小路》……那时,团部放映的电影“老三片”《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还有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电影,片中的插曲和主题音乐,我都会一遍一遍地吹得不走样。夜色里,昔日的同学兵团的战友,在口琴的伴奏下,哼唱着知青中流行的歌曲,忧伤的、调侃的、抒情的……

  从弹钢琴到吹口琴,音乐恰似黑暗中透出的缕缕光亮,总会给艰苦而沉闷的割胶工生活增添几多温暖与慰藉、色彩和乐趣。

  花样年华:一把琵琶改变命运

  ■母亲提议学琴

  有一次,团宣的“吴清华”到我们连队来看望同学,偶然听说我是川音子女,便认定我能歌善舞有艺术特长。如果能够进团宣,那就意味着向基层连队艰苦的生活告别。无奈16岁的我正赶上变声期,母亲既未将优良的嗓音条件遗传给我,又从不传授点滴歌唱技艺。歌与舞,我并不十分出色。但,还有多少勇气继续凌晨孤身穿游胶林的生活?我重新找到了一种自觉选择的动力。几个月后,有了回家探亲的机会。这一次,母亲主动提议:“小音,你学一件乐器吧,琵琶?女孩子很合适。”我知道,这是我们母女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我借口母亲的心脏病(这是事实),留在成都开始习练琵琶。沈万萍,一个美貌的琵琶演奏家自愿义务担任我的老师。她哪里是在教我琵琶,简直是在完成拯救一个少女的使命,多么沉重而苦涩。那些日子,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独自关在小屋里弹琴,很投入,很疯狂。只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我,一定要跳出连队进团宣!整整10个月,仅仅10个月,我的琵琶技艺就在这短短的10个月里速成。兵团战士已然大大超假,无法再找借口滞留成都。母亲用军绿色的卡基布为我缝制了一个琵琶背套,我背着用自己微薄积蓄买的一把红木琵琶,踏上了重返兵团的旅程。在途中住宿的每一个夜晚,我都要默默地解开琴套,用手绢缠紧琴弦,弹挑扫拂轮指拢捻,练琴炼性坚持不辍。琴音迷茫而游移,完全是我自己真实心情的自然流露。我用音乐向命运叩问:这把琴能改变什么?会带来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便还留在连队当割胶工,漫漫长夜有琵琶相伴,我至少不会比出塞的昭君更惨。

  ■拒绝一专多能

  回到连队的第一个星期天,我背着琵琶下了山,直奔团宣驻地。这回我沉着自信地演奏,《浏阳河》、《唱支山歌给党听》,还乘兴一口气弹了《飞花点翠》、《阳春白雪》,声明后两曲弹着玩,今后上台为兵团战士演出就不弹啦。这无疑给了团宣领导一接收我的充分理由,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为我办好了调动手续。我从此离开了橡胶连,成为许多人羡慕的团宣队员。在团宣的四年间,我每一场演出都格外卖劲儿,不仅担任琵琶独奏、乐队伴奏,还要表演琵琶弹唱,很快就成了孟定坝子一颗冉冉升腾的“明星”。

  那时宣传队员要求一专多能“万金油”,可是我只想成为一个琵琶专业户。我们每天早起练晨功时,我在把杆上站位、耗腿,练下腰、劈叉、大跳……总是千方百计地悄悄偷懒,然后找一堆理由溜进屋里练琴。队长发现就要大声武气吼:“陈志音,你给我滚起出来练功。要不然跳《芦荡战歌》,腿杆又抬不到人家那么高,影响队形整齐,你要负责哦!”我装作听不见,低头抚弦,置之不理。反正他吼过了,也不会真的生气。同伴们练完功,汗水巴沙挤在门边、扒住窗台,听我弹《春江花月夜》、《塞上曲》、《月儿高》一类节目单以外的曲目,他们说,我在舞台上弹的那几首很红色很革命的曲子,耳朵都听出茧巴来了。

  ■琵琶改变命运

  前文提及我弟弟从师丁孚祥教授,他为了早日减免父母思女之苦,16岁时毅然背着大提琴参军到北京军区驻内蒙古乌兰察布某宣传队。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我们姐弟同年入学,在四川音乐学院器乐系、西南师范学院音乐系的新生入学音乐会上,又十分幸运地分别担任独奏。在琵琶宗师李松庭大弟子刘伯英门里,我继续修炼琴艺,曾以《阳春白雪》、《霸王卸甲》参加市级比赛;以《月儿高》、《塞上曲》到电台录音广播。大学四年一直在音乐系民族管弦乐队任弹拨乐首席。记得刚开始习练琵琶时,有位前辈曾关切地提醒我,《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同属“武套”,前者法家,后者儒家,最好多弹《十面埋伏》,少弹《霸王卸甲》,免得招惹麻烦。这种说法在我心里竟然产生了奇异的反弹作用,原本不觉得这两部作品有何分界,后来反而弹《霸王卸甲》格外用情上心,听过的人无不为之动容赞赏有加。

  现在有一句话流行很有广度也很有力度:“知识改变命运”;而当初一把琵琶两次改变命运,却是发生在我个人身上的真实故事。从中折射出一个时代年轮的投影。这,难道不足以引发更多的反思与回味吗?

  写在后面的话

  许多人提过相同的问题,学音乐专业出身,最终从事文字工作,为何?我回答:我爱音乐,更爱文字,当我可以自由选择时便义无反顾。大学四年,我花在中文系教室里的时间并不比花在音乐系琴房里的时间少。我会按时去中文系旁听大课,甚至比中文系学生更用心更专注。大学毕业后,我做了十年音乐教师。一个纯属偶然的机会,从大二时期中国第一份音乐报纸创刊第一期的读者,一个字一个字写到了音乐周报记者编辑、编辑部主任和副总编的位子。琵琶和钢琴,已经很久不弹了。但,我并非音乐的叛逆者,我从未疏离过音乐。大约每年200场音乐会听下来,已不仅仅是打造了一副音乐的耳朵,更是修炼了一颗音乐的心灵。我在为音乐而写作的过程中,提炼属于自己的快乐。陈志音,这个名字还有另一种解读:音乐相伴人生,道是无“琴”却有情。


  ■新生音乐会独奏:1978年10月,西南师范学院音乐系演奏厅舞台■我的弟弟:1973年春天,弟弟为姐姐早日回家而刻苦练琴■钢琴又回到家了:1977年结束支边生活回城,亚热带阳光在白皙的手臂上着色■我们这一家子:1971年赴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支边前,父母从军垦农场回蓉为16岁的女儿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