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脏有病什么症状:<莫言斋之 双生扣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10/06 00:50:21
莫言斋之 双生扣
太阳西沉,天边的云朵被染成出瑰紫金红的颜色。咸阳城里,赵家豪宅,上上下下,人人都捏着把汗。内室,赵老爷则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的打转儿。已经七个多时辰了,临盆的赵夫人那里还没有一点消息。
卧室的帘子又一次挑开,满头大汗的接生婆探出了脑袋。赵老爷赶紧上前,就听那产婆压低了声音道:“难产,怕是不能都保全了,赵老爷赶紧拿主意吧。”赵家老爷顿时觉得一盆冷水倾头而下,张了张口,却是半个字也没说出来。自己与发妻恩爱有加,膝下已育有二子,按理是要保这大人,可是想到妻子肚里无辜的孩子,那小小的生命的去留要由自己的一句话来决定,赵老爷就是狠不下心来。看赵家老爷左右为难,产婆不由跺了跺脚:“赵爷啊,快下决心吧,晚了,大的小的哪个都不保!”
赵老爷咬了咬牙,正要发话,就见一个门童急急忙忙扑到了门口,大声吆喝着:“老爷,门外有个老太婆,说是能救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赵老爷一连声的吼道:“快带来!”事到如今,管他是哪路神仙,只要能救人就成。
很快的,一个怀里抱着个小男孩,穿的干干净净的老太太,被搀着拽着颠颠的来到赵老爷面前,赵老爷顾不上寒暄,伸手挑了帘子就要将老太太让进产房。那老太太放下孩子,先是探了身子往里看了看,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不慌不忙的说:“有老身在这里,这大的小的都能救。不过老爷要先答应老身一个条件。”这个听起来可有点乘人之危了,不过眼下赵老爷可顾不上这些,只一连串的回答:“快说,只要做的到,赵某一概都答应。”
老太太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带着的小男孩道:“不难,不难,如果夫人这一胎是女,要给我孙子做媳妇。赵老爷答应了,就写个字据,给个凭证吧。”
赵老爷听得此言,不由一怔。但耳边传来产房里乱哄哄的声音,有人尖声道“夫人昏了……”赵老爷把心一横,说了个“好!”情急之下,居然解了身上御赐的玉佩塞在老太太手里,又吩咐下人取笔墨来。老太太仔细看了看玉佩,笑呵呵的揣在怀里,也不等赵老爷写好字据凭证,扭头就进了产房。
一晃就是十一年过去,眼看着两位千金的生日就要到来,那古怪老太太的话又涌上了赵老爷的心头,老太太说的明白,十六年后女儿生日,她家里就来迎娶。要说女儿出嫁应该是喜事,可是不知为什么,赵老爷就是觉得不自在。这一日休浴在家,赵老爷换了平常的衣服出门散心。
长安城热闹非凡,赵老爷溜溜达达到了一家小酒馆,准备坐下来喝两口。抬眼忽见对面桌子坐着一对夫妇,男的大约三十出头,女的像是二十四五的样子,穿着虽然普通,可桌上摆的三四个菜式却是奇巧。赵老爷皇宫的官宴也赴过,要说在这吃食上经历的也算不少,可对面那对夫妇桌上的东西,却可以说是都没有见过。看了两眼,赵老爷唤来了伙计,低低的问对面桌上都是些什么东西,小伙计陪着笑脸回答,那是他们两位自带的,本来这外带菜是不许入小店的,不过这对夫妇肯付席位费,而且出手也算大方,老板就破了一次例。
听了这话,赵老爷心里挺不舒服,既然来了人家菜馆,就应该随和些。这对夫妇如此做法,多少有些矫情,想到这里,不由又溜了对面的桌子几眼。如此动作,全被对面的女子看在眼里。那女子笑笑,侧头在那男子耳边说了几句,那男子便起身往赵老爷这边过来了。
到了赵老爷跟前,这男子拱了拱手道:“鄙人姓莫,字讷生。内子有意请兄台移尊同坐。我二人只是挑剔饮食罢了,还望兄台莫嫌我夫妻二人造作。”赵老爷被人道破了心思,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忙还了礼,没有太推辞的坐了过去。夫妻二人唤了小二添了酒杯碗筷,三人便边用酒菜,边聊起天来。赵老爷对这夫妻二人,起初还有些提防,但一来二去的,听二人谈吐不凡,并不像市井之徒,又加上那酒菜实在是好滋味,心里渐生好感,不由对二人放开了些胸怀。酒菜将尽,这夫妻二人又从身边的食盒里取出几样果脯蜜饯来摆在桌上。其中有一样引起了赵老爷的注意,那深红青白两色的果条被打成了双环同心结模样,上面沾满了晶莹的糖粒。莫生的娘子指了指这果条双环同心结道:“这个是妾身做的,名唤双生扣,青白的是冬瓜条,深红的是山楂。”赵老爷顺手拿了一个仔细看看,真是精巧可爱,放入口中,嚼了一嚼,酸甜适口,连连叫好,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的跳出自己的一对双生女来,连带着十六年前的约定也浮上心头,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临行前,那莫夫人将桌上的双生扣统统给了赵大人,说是给赵家的千金尝个新鲜。赵大人谢过,让伙计取了油纸包好,提在手里往家走去。
才进家门,就有家人来报,说是有个姓白的书生,已经在客厅恭候多时了。自称是大人旧交之后,还持有大人的亲笔书信。赵大人想想,自己并不认识白姓人家,但人都在屋里等着了,也不便推辞,便让家人将那包双生扣送到女儿闺房,自己掸了掸衣衫,来到客厅。
赵大人沉吟半晌,方才开口道:“你家住何方?高堂安好?有无兄弟?作何经营?”青年一一做答。原来他原籍川蜀,自幼父母双亡,只和祖母相依为命,一无兄弟,二无姊妹,祖母辞世后,便单身一人独居在堂庭山南,守了几亩薄田度日。听到这些,赵大人抚着胡子道:“赵某孤陋寡闻,不知这堂庭之地。既然贤公子已是孤身,不如先小住两日。女儿婚约大事,要些时间,容我和夫人好好筹划筹划。”这赵大人如此言一出,仔细体味起来,多少有些犹豫的意味。那青年倒也淡定,施礼谢过赵大人美意,居然就在赵家住了下来。
再说赵大人的两位千金红萼和白蕊正在花园里无忧无虑玩的高兴,见家人捧了个油纸包过来,说是老爷带回来的吃食。两个姑娘顿时好奇心大动,打开纸包一看,红萼顿时拍手道:这个东西真有趣。白蕊先拈起一个放在掌心里仔细赏玩,而红萼已经开始大嚼,一连吃了几个。正在这时,就见小丫头玲儿匆匆忙忙的从前院过来,见了红萼和白蕊,也顾不上行礼,压着声音说:“前边来了个客人,我去送茶时好像听他和老爷说什么婚事呢。”红萼瞪圆了双眼:“谁的婚事?二哥吗?”
白蕊一点妹妹的额头:“不长脑子。”回头拉过丫头,细细的盘问,就听那丫鬟说,客人是个年轻男子,似乎是空手独自而来。白蕊不由心下起疑。原来这婚事一说,纳彩问名六礼要周全,规矩甚多。到目前为止,还从未听家里人提任何相关的话题。而且,自己的两个哥哥此时正在外地,爹娘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筹划儿子的婚事。如果不是哥哥们的婚事,那就应该是来提亲的,但这提亲要持雁礼,又为何空着手?看姐姐低头琢磨,红萼便一把拽过玲儿,说了声:过去瞧瞧,大咧咧的拖着丫头走了。白蕊张嘴喊了声妹妹,那红萼根本没听见,因为白蕊的声音太小了。
红萼和玲儿来到客厅,悄悄地躲在屏风后边听自己父亲和那书生说话。听了一阵,红萼瞅个机会,探出小半个脑袋,溜了外边客厅一眼,嗯,那青年书生长的还算对得起大众,不过穿戴打扮也太寒碜了点,真对不起他的脸。听爹爹说要什么商量女儿的婚事,而且要留这个穷书生住两天,红萼一吐舌头,爹爹是要将姐姐或自己许配给那个穿的像鹌鹑似地书生吗(红萼想不起鹑衣百结这个词了)?想到这,用手提了裙子,慌慌张张的往后花园跑去。回到后院,红萼见姐姐已经回房,便又追到两人住的绣楼上。原来这对孪生的姐妹同用一座小楼,有时玩的晚了,就同榻而眠。如果吵了架,便各自回房,关了门窗生气。不过一般是白蕊先息事宁人,谁让她是姐姐呢。
听到这话,一向伶牙俐齿的红萼居然有几分语塞,不由抱了白蕊道:“我才不要姐姐嫁个穷小子呢!”白蕊叹了口气 。
赵老爷和夫人房里,夫妻二人相对无语。过了许久,赵老爷先开口道:“那婆子当年救了你和俩个小女的命,如今悔婚,有些说不过去。”夫人皱着眉头没有回答。赵老爷有些发急:“夫人倒是说话。”
赵夫人缓缓的出了口气道:“是不假,那老爷你何来的犹豫?”
“这……,那白生家世清贫,而且……来历身世十分蹊跷,咱们的白蕊许给他,我放心不下:可这要是不答应,按那老太太当日所说,她救下的命不能都保全了啊。”
“妾身想,其实这白家家贫倒也无妨,但总觉得那老太太和白生有些古怪,怕不是平常人类。依我看,不如先礼后兵,我们先多给些钱帛,配个美貌丫头给他,也许就能打发了。如果不成,就找个和尚或道士来看看。如果这些都不起作用,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白天很快就过去,赵家府邸开始渐渐安静下来。
夜深了,屋内,红萼和白蕊仿佛都有心事,躺在一张床上,谁也睡不着,可也不想说话。烛火已经熄了很久,床前的罗帐没放下,月光照在几上,如水般清亮洁净。红萼勉强才闭上了眼,忽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红萼赶紧睁眼一看,差点叫出声来。就见白天姐姐放在桌上的双生扣,一个个自己立了起来,蹦蹦跳跳的从桌子上下来,排成一队,然后就好像冥冥中有双看不到的巧手在解开扣结一般,一个个自己慢慢伸展着松开。接着,红色和白色的果条分开成两组,又很快重新抱团儿组合,不一会儿,显出两个人形来。红萼想喊,没有声音,想动没有气力,只好屏住呼吸看那两个人儿渐渐现出了眉眼,看红的那个的衣着打扮仿佛是自己,但举止行动,眉目表情,分明又是自己的姐姐白蕊。而白的那个正好相反。两个女子相对笑了一笑,忽然挽了手,将身体扭曲在一起,又变成了一个古怪异常的人来,那人的一张脸大半红小半白,红的仿佛是个老婆婆,而白的半边只有眉眼,竟然有七八分像是白生的! 900#
小姐闺房闹鬼的事很快就传开了,红萼到还好,只是那白蕊受了惊吓,半夜里又感了风寒,有些卧床不起了。
第二天,夫人老爷就去道观里请来了高人做法,大伙都出来看热闹。那白生也受了老爷夫人的邀请坐在院里,带了几分冷眼瞧着。赵老爷一边看那道人做法制符,一边偷眼看那白生,就见他怡然自得的很。心里不由失望不安。
第三天,赵家又请了一帮和尚,做着法事,念着真经。那白生还是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舒服着呢。这样一连折腾了几天,赵老爷都有些吃不消了,心里合计,也许是自己多疑了?问问下人,那白生并无异常之处,而且在赵家倒也算守礼,每日除了读读书,不随便乱转,惹是生非。众人都说这白生颇知进退,倒也不讨人嫌。
眼看女儿生日一天天逼近,赵夫人只得到了女儿闺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女儿们。那病中的白蕊似乎并不吃惊,只说了句但凭父母安排。倒是红萼吵吵嚷嚷不想让姐姐嫁给那白生。赵老爷看情况逐渐发展成这样,只得着手准备女儿的婚事。赵夫人还不太甘心,想劝那白生入赘在家,但白生坚决不肯。夫人无奈,厚厚的给女儿备好了嫁妆,那心情竟如要经历生离死别一般。
“我代姐姐远嫁。”
“你说什么?”
“娘,你看姐姐那不死不活的样子,这样嫁了有好结果吗?”
白蕊也不回话,只抓着衣服不松手。红萼一跺脚道:“从小我就比你能作弄人儿,爹娘有时被闹急了,骂我小祸害。祸害活千年,一定比你结实。”
赵夫人听到这话,看看一对儿双生女儿,不由抱着两个女儿哭的天昏地暗。赵老爷听道这个消息,叹了口气,想想白蕊的身体的确不宜婚嫁,便点头应允了。
到了出阁那天,红萼抱了抱母亲和病中的姐姐,红着个眼睛,坐上了自家的车马,头也不回的随着白生去了。
赵氏夫妇眼巴巴望着载了女儿的车马越行越远,心里凄然。这女儿嫁的,窝囊啊。
谁也没注意的是,屋里的白蕊清瘦的脸上居然慢慢漾出喜色来。在红萼出嫁的一天后,白蕊的身体有了些好转的迹象,少许的红润回到了脸上。
刚刚能出门活动,白蕊就发现家里上下都面有忧凄之色,追问下来,就听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那送亲的车马才走了半天,忽然刮起怪风,众人都掩面伏地躲避,等风停了,居然找不到红萼和白生,地上只有两三条嫁衣上的布条。大伙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的在附近找了一天一夜,最终无获而归。
赵家上下闻听无不悲痛,赵老爷和夫人顿足痛哭道,就知道那姓白的小子不是好东西,可怜红萼不过二八年华啊。顾及到病中的白蕊,便命令众家人先不要走漏风声,以免让白蕊病上加病。
白蕊的面色一下子又惨白了起来,因为,妹妹的结局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那日,白蕊听妹妹叙述在客厅发生的一切时,心里顿时惴惴,因为正如她自己所说,嫁人之事,往往是长幼有序,这长幼有序,不由让白蕊对这桩婚事格外的上心。所以,白蕊支开了妹妹,以给母亲送双生扣为名,来到父母住处探听虚实,正要叩门,就听到屋里父母说话,不由附耳在门上听了听。闻得父亲说那白生来历古怪,要是将白蕊许配给他,放心不下等等,顿时心乱了起来,又有几分害怕。后来,又看那白生态度坚决的回绝了父亲的馈赠,知道自己八成是非嫁不可了,便郁郁寡欢的回到屋里。看到妹妹红萼,也不知为什么,就有怨气在心里涌动。从小到大,事事都是妹妹占着上风,自己一向都是忍当头,让为先,一笑了之,可这一次……这一次,自己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淡然应对了。
到了晚上,那双生扣儿作怪,白蕊看的清楚。坐在窗边时,白蕊还双腿打颤。奇奇怪怪的事情似乎都在向白蕊传递消息,这白生绝不是一个平常的书生。不由越想越怕,手足冰冷,天亮时,竟然周身忽寒忽热的生起病来。
这来的蹊跷病,到让白蕊有了主意。作怪的双生扣无疑是个提醒儿,妹妹红萼和自己从面貌上一般无二,那白生只偶见过她一次,应该根本分不出来,即使分出来了,想他也不会在意。至于妹妹的心性儿,自己也再熟悉不过,白蕊要赌上一赌。果然不出白蕊所料,平时装装可怜,本来四五分的病,硬是做出了十分的模样来,又悄悄使了银两给瞧病的郎中,还真有些效果。不要说红萼,连爹娘都开始担心白蕊是否可以活的长久了,白蕊再轻轻一推,便引着红萼往姊妹代嫁的方向上走了。至于爹娘,他们那里是绝对不会反对的,除非他们不在意白蕊的死活。白蕊的计划执行的万分顺利,一切都似乎如愿以偿了。可听到妹妹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后,白蕊的心就如被油煎水煮似地难受,此时此刻的白蕊,真觉得自己的魂魄被活生生抽去了一半,眼前仿佛浮动着无数个白影,大叫一声,失去知觉。 953#
幽幽的睁开眼,白蕊看到自己面前坐着的正是自己的妹妹,穿着打扮恍若神仙妃子,顿时泪如雨下。
“我们是在阴间相会了么?”
“不是,姐姐,我们在你房里,我回来了。”红萼没有哭,倒是笑的开心。
“嗯?那……那白生?”
“和爹娘在楼下院子里,还有三位贵客。我回来时,姐姐正好昏倒,那两位客人怕是懂些医道,说是姐姐急火攻心,一会儿就会醒来。还真说对了。姐姐现在有力气吗?随我下楼去见见爹娘和客人吧,好让大家都放心。”
白蕊撑起身体,勉强还能动弹,便理了理发髻,整了整衣衫,一把紧紧攥着妹妹的手,下了楼。
就见楼下有几个人,上手客位的是一对年轻夫妻,旁边还立着位娇艳的少女,而自己的父母,则端坐在正中,另外还有那白生,穿着华美的衣饰,低头站在一边。
白蕊向父母道了个安好,又问候了客人。
那自称莫姓的年轻夫妇和同行的少女也还了礼。莫氏夫人将白蕊,红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翻说:“好一对双生姊妹花。”白蕊脸上红了一红,倒不是害羞,而是……内疚。红萼笑嘻嘻往姐姐身边靠了靠。站在一边的白生瞥了一眼这姊妹两个,轻轻哼了一声。莫生看在眼里,嘴角往上扯了扯,说道:“白公子,给大家讲讲吧。天下哪有你这样糊弄老丈人和丈母娘的?”
白生无奈,对着赵老爷和夫人浅浅的一躬,正要开口,就听那莫夫人咳嗽了一声,那白生翻了个白眼儿,无可奈何的双膝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赎罪”。随后才慢慢讲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这赵夫人的祖母是前朝的女官,曾经在宫中教授礼仪多年,深得皇后信任。偶有一日,机缘巧合,救下一只将死的白猿。那白猿本是蜀地的贡品,聪明而通人性,只是野性不改,时而攻击宫人,终于惹恼了皇帝的宠妃,鞭责后,弃之待死。见那猿猴的脖子都被铁链磨破,身上伤痕累累,口中哀啼,女官实在不忍,就向皇后求情。也许是皇后慈悲,也许是皇后恨那宠妃嚣张,竟然答应了女官,还送来伤药。等白猿伤好,女官索性解开那黝黑锃亮的铁链,放白猿去了。白猿记得恩惠,多年以后,知道那女官唯一的后人,也就是赵夫人生产有难,便来搭救。这白猿本以为赵夫人只怀了一胎,心想拼了千年修行,定能保母子平安。谁料想到内室一看,这赵夫人怀的是一对儿。而且当白猿赶到时,赵夫人的双生女刚刚胎死腹中。白猿无奈,只有用上自己的全部真元,又偷了自己外孙的百年寿命,救活了三条人命。也许是出于对外孙的亏欠,白猿要赵老爷立下字据,缔结姻缘。后来,那白猿回去不久就丢下年幼的小孙子,死了。
白生也不避讳,点点头,挺直了腰杆道:“不错,小猿就是我了。”赵老爷和夫人对视半晌,一时语塞。白生便不再搭理这夫妻二人,只继续往下说自己的故事。
这小猿独自长大,吃尽孤寂无依的苦头,看着约定的时间将近,就出了深山。他生性顽皮,喜欢开玩笑,听说人类喜欢衣着光鲜,就故意穿的破破烂烂到了赵府。本来是打算将自己的身份来历据实相告,但赵府家人态度傲慢,赵老爷又暗地里有悔婚之意,顿时心里恼他多疑又无信,一想到祖母连命都搭了进去,还损了自己的灵力,就十分生气,不由和这赵家打上了别儿,非要娶一个姑娘回去不可。要知道,当年,那老祖母可是将自己宝贝孙子近三百年的长生道分给了赵家夫人和两个丫头,,不然,这小猿哪儿能这么快就长成了一个青年人,这速度还真是和普通人类差不多了。
等婚事将近时,这赵家大女儿又施诡计用妹妹代替自己出阁,人类真是狡诈可怕。白生说着说着,不由又斜眼看了身边的红萼白蕊一眼。
白蕊张了张嘴。红萼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白生的话:“小猴子,你也不地道,花花肠子不比别人少。装了穷酸模样糊弄我爹娘。再说了,我爹到底不是嫁了个女儿给你吗,我姐姐糊弄人又怎的?她太好,你个猴儿配不上,只能拿我将就你了。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女人愿意嫁猴儿?我都没喊委屈,你个猴子抱怨什么?”
白生被抢白了一场,一时又窘又气,瞪着红萼和白蕊说不出话来。
莫夫人听那红萼左一个猴子右一个猴子的叫白生,不由抿着嘴暗笑。赵家夫妇见状,忙呵斥红萼无礼。
白生在狠狠地瞪了红萼几眼后,终于能说出话来了:“我怕你,行了吧?你我也无夫妻之实,你要委屈,回家就是了。”
那红萼听白生说夫妻之实,脸顿时红了红,哼了一声,转身对着自己正迷惑的双亲嘟嘟囔囔的诉说了半天,气呼呼的白生在一边时时加上些解释和补充,这赵氏夫妇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这红萼替姐姐登了车,看看离家远了,方才敢放开嗓子哭个痛快。哭累了,就在车里睡去,正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车子外边乱哄哄的,蹭到车门口一看,外边怪风四起,睁不开眼,忙退回到车里。正在这时,忽然车帘一掀,那白生露出脸来,没了往日的清雅淡定,倒多了几分妖邪模样,吓的红萼直往车里边躲。白生呵呵一笑,忽然手臂暴长,一把捉住红萼,扛在肩上,大红的嫁衣勾在了什么地方,哧啦一声被撕下几条儿,白生毫不在意,只足下生风的跳入了山林。红萼尖叫踢打,连牙带爪的往白生背上招呼。那白生想是吃痛,往红萼脑后一拍,红萼就失去知觉。
看那白生逼近,红萼开始慌乱,听人说妖物都是吃人的,不知自己是要被活生生的撕成块还是……,看看周围无处可藏,红萼索性心一横,当初替姐姐出阁,就没想着有好结果,不就是一死吗,小姑奶奶豁出去了。便面对了白生,一手暗暗攥了石块,一手拔下头上的金钗,冷眼看那妖怪要如何动作。
那白生从红萼的表情和动作上看出了什么,先愣了愣,眼珠一转,便笑嘻嘻的凑了过去,将脸靠近红萼的胸口低低道:“娘子穿的真好看,不如你我就天为屋顶地为床……”。红萼大窘,这白生的话她是听明白了,虽然自己一向大大咧咧的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但这也太无耻了吧?涨红了脸,往后退了退,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是,忽然看到白生贴过来的身子顿住不动了,眼睛直直的盯着红萼周围。
原来不知何时,红萼身前的地面上,冒出了许多尖刺,这些尖刺,红白两色相间,纠结拧在一起,仿佛无数的同心结连成圆圈,将红萼围在当中。白生愣了一下,随后试图跳过尖刺圆圈,但那刺儿竟然如有生命一般,随着白生跳起而暴长,根根正对着白生。红萼心下大喜,细看这尖刺围墙的底部,根根红白相间,仿佛无数个双生扣连在一起,难道爹爹早就知道自己会有难?看来自己的老爹找到得道的高人了。红萼的胆儿也大了,做在圈里,拍着手笑的嚣张,还连连挑衅的冲着圈外的白生做鬼脸。白生气的七窍生烟,嘟囔了句“好男不和女斗”,准备找个地方消消气再说,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回头一看,一个白衣少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用绿莹莹的眸子盯着自己 。
“我家公子和夫人有请。”少年懒洋洋的说。
“这个,素昧平生,恕白某不能从命。”
少年呲牙,笑笑,直接忽视白生,指了指坐在尖刺后的红萼道:“无所谓,只要有她就成。”
白生将身子挡在红萼面前。少年“吃”一声笑了出来:“我不像你,抢媳妇儿,刚才还真是猴急模样。夫人要我送她回家。”
红萼听到回家二字,来了精神,扯开嗓子喊:“快打发了那个妖怪。杀了最好!”
那少年微微一愣:“小猴儿,你媳妇儿要谋杀亲夫,真狠。”
那少年呵呵一笑道:“还真护着你老婆。”言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哨子,放在口边一吹,就听一声虎啸震耳,回荡山间,风吹草低,忽然跳出一只猛虎来。白生和红萼都大惊,那吊睛猛虎傲慢的看了白生一眼,轻轻跨过红萼面前的尖刺,张口叼了几乎昏过去的红萼,纵身跳过山石,没影了。白衣少年呵呵笑着道:“媳妇儿丢了,快追吧!”
白生方才回过神儿来,当下脸色惨白,顾不上答理那个一脸坏笑的少年,纵身追了过去。那少年只不远不近的跟在白生背后。出了山口,远远的,白生看到那猛虎将口中的红萼甩进路边停着的小巧钿车里,便慢悠悠的走了。白生刚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嬉皮笑脸的白衣少年。少年二话不说拽着白生上了车,放下车帘,就听耳边生风,转眼就到了赵家门口,那少年先跳下车子,和等在门口的一个绿衣女子说了几句话,便眨眼没了踪影。
那个绿衣丫头伸手扶了红萼下车,又一把拽住白生的衣袖,说了句:“你媳妇回门,你也进来看看老丈人和丈母娘吧”,便将白生拖进了赵家的后院,白生试着挣脱,那姑娘的手就像粘在了白生的衣袖上,挥不掉,甩不开。拉拉扯扯之间,已经到了前厅。只见厅里的赵氏夫妇正和一对年轻男女谈笑风生,见白生来了,众人纷纷点头招呼。白生避不过,只得上前和大家见礼。
刚刚落座,忽然一个丫头从后边慌慌张张的跑来,说是白蕊昏倒了。那对年轻男女便随赵氏夫妇一起到了后边绣房。女的跟着赵夫人上楼看了看,说道:不打紧,于是只留了红萼在房里等白蕊醒来。看赵氏夫妇担心的样子,众人便陪着一起坐在楼下等消息。
赵氏夫妇听白生如此一说,到忽然下了决心,就见那赵夫人对老爷微微点了点头。赵老爷正视白生道:“贤婿此言有差,你祖母为了报恩,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这一点上,人类也未必能做的到.她救了我家三口,不但还清所欠,而且对我家有大恩德。说起来,你也是我赵家的救命恩人,以赵家女儿的终身托付,也并不为过。”如此一说,就是承认了这个猿猴儿女婿了。那白生一时间愣了。
一直没出声的白蕊见此情形,忽然扑通跪在赵家夫妇面前说道:“爹娘,女儿身体已经康复,既然妹妹和白生没有做夫妻,还是让红萼回来吧。白蕊我愿嫁。”
旁边的红萼有些着急,拉了地上的白蕊:“姐姐,你的心思我早知道,不必内疚。我已经穿了嫁衣,就是白家的人了。祸害对妖怪,也算般配。”
白生哼了哼,嘟囔了句:“那也要看我娶不娶的起。”
默默坐在一边的莫夫人忽然开了口:“白生,你那祖母如此安排,有她的原因。一来怕你在世上孤寂,二来怕你会伤人性命。因为,当初为救赵家姐妹,她抽取了你的长生之力,又搭上了自己的灵元。事后,她料定自己命不长久,便担心你孤身长大,性格会因种种磨难而改变,难保将来不会到赵家要回属于本属于自己的寿命和灵元。如此一来,那双生姐妹一定有性命之忧。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和赵家结亲,一来你将来也有人陪伴,二来也算是对赵家姐妹的保护。可怜她一片苦心啊。”
白生翻着眼睛说:“你又如何知道我祖母的心意?怕我伤人,就拿纸笔来,我马上立个字据不就行了。”
莫夫人笑笑没说话,倒是一边的阿蛮忍不住了:“小猿果真目无尊长,不识教化。你的祖母,说起来,和我们也算是旧相识……”,正要说下去,却被莫生打断:“看来事情有点混乱了。”莫夫人也微微皱了皱眉“你看……”。
莫生挺了挺脊背,回答:“夫君我一向不擅长理这家务事。”这个皮球还真踢得好。
莫夫人扶着头想了一会儿,便对一屋子人道:“双生绿绮焦尾琴,一曲两音不共吟。得借灵猿三分力,巧结魂扣奏同心。赵家会留一个女儿,白生会得一个媳妇,但不是白蕊,也不是红萼。”
阿蛮从外边关上了屋门,然后笑嘻嘻的立在门前,俨然一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的架势。
就见那莫生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玉笛,放到口边轻轻吹了起来,那曲调柔和婉转,赵氏姐妹连同白生很快在乐曲里自失起来,听那曲调驱使,乖乖面对面盘腿坐了个圈儿,莫生收了笛子,和莫夫人站在两姊妹身后,忽的抽出一把精巧无比的金色匕首在自己和莫夫人的中指上轻轻一刺,两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两人将手向空中一甩,那两滴鲜血忽然飞离了二人的指尖,在空中混合成了一滴,也不下落,竟然如一颗火红的明珠般悬在了在半空中,发出青白紫红的光芒,罩住了赵家姊妹和白生的身体。在这两色变幻的光芒里,三个人的身后都现出了华盖状的东西,下面隐约有三团烟雾在浮动。赵氏姊妹的呈半透明装,而那白生的,则有淡淡的青色。莫夫人和莫生对视一眼,忽然同时抓住赵氏姐妹身后的小小华盖,一把拔起,就见那赵氏姐妹都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身后的半透明烟雾开始有散开的迹象。
莫夫人噌的将手里的华盖递给了莫生,然后广袖一挥,那两股烟雾就和在了一处,被莫夫人拢入袖中。于此同时,那莫生轻轻转动手里的两个华盖,那两个华盖顿时化成无数大小不一的光圈,层层相套,闪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莫夫人转到白身身后,莫夫人顺手先将白生那淡青色的雾气拢入了另一只袖里,然后双手捻了白生的华盖,也转了转,顿时无数光圈飞出,不一会人,那华盖便消失了,同时,在赵氏姐妹和白生中间,开始浮动着一个硕大的千层同心圆,莫夫人上前用小指头勾出几十个光圈来,用手指对着红萼一弹,那光圈统统飞到红萼的头顶,光芒渐渐淡去,化成了一顶新的华盖。
莫生面对着剩下的光圈,缓缓合拢了双掌,忽的用力将双掌一分,那些光圈顿时旋转着分成了两组,莫生又将双手往白生和白蕊身后一推,两个光圈立刻化成两个一般大小的华盖,罩在两人头顶。莫夫人先从袖中如抽丝般引出三缕儿烟雾,甩到白蕊的华盖下,又将剩下的烟气全放在了红萼那边。最后,才打开另一只袖口,看那青雾回到了白生的身后。等这一切做完,莫氏夫妇一起拍了拍巴掌,空中的血色珠子忽然收了光泽,啪的一声裂成四瓣,两瓣飞入了白蕊的身体,剩下的分别没入白生和红萼的百会穴,不见了。莫生大喝一声:“醒来!
那三人马上都睁开了双眼。
赵氏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笑的十分开心。
莫夫人指着穿着如神仙妃子的那个道道:“红萼,白蕊 ,这个身体有了你们大部分的魂魄和从白生那里得来的八十年阳寿。留在这凡尘最合适不过。”
等莫夫人说完,莫生便打开了屋门,却看到赵氏夫妻远远的立在院子里。见门开了,一对女儿从门里出来,赵夫人忙唤了声:“白蕊,红萼……”
就见两人笑嘻嘻对视一眼,一起答应了两声。
莫夫人拖过原是白蕊的那个,塞给了白生道:“这个是你媳妇儿。”那丫头顺势大咧咧的挽了白生,没有一点儿女孩儿家应有的羞涩,窘的白生直往回抽手。
另一个则走到赵氏夫妇面前,笑着深深施礼道:“父母在上,女儿有礼。”赵氏夫妇迷惑不已,看穿着打扮还有笑的肆无忌惮的样子,这个应该是红萼,但这文雅的谈吐,周到的礼数又像是白蕊了……,正猜疑着,就听面前的女子道:“此时此刻,女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白蕊呢,还是红萼。”赵夫人顿时有点目瞪口呆。倒是赵老爷哈哈大笑;“两个都是我女儿。跟了白生的就是红萼,这个待嫁的,当然就是白蕊。”话音才落,两个姑娘一起拜倒,红萼白蕊的自称了一通。阿蛮听的头大,悄悄靠近夫人,说了一个字;“晕。”莫生点头赞同,莫夫人不由嗤嗤的笑了。
莫夫人拖过原是白蕊的那个,塞给了白生道:“这个是你媳妇儿。”那丫头顺势大咧咧的挽了白生,没有一点儿女孩儿家应有的羞涩,窘的白生直往回抽手。
另一个则走到赵氏夫妇面前,笑着深深施礼道:“父母在上,女儿有礼。”赵氏夫妇迷惑不已,看穿着打扮还有笑的肆无忌惮的样子,这个应该是红萼,但这文雅的谈吐,周到的礼数又像是白蕊了……,正猜疑着,就听面前的女子道:“此时此刻,女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白蕊呢,还是红萼。”赵夫人顿时有点目瞪口呆。倒是赵老爷哈哈大笑;“两个都是我女儿。跟了白生的就是红萼,这个待嫁的,当然就是白蕊。”话音才落,两个姑娘一起拜倒,红萼白蕊的自称了一通。阿蛮听的头大,悄悄靠近夫人,说了一个字;“晕。”莫生点头赞同,莫夫人不由嗤嗤的笑了
赵老爷看这结果似乎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忙拉了夫人和女儿们对着莫氏夫妇施大礼,口口声声称神仙。
莫氏夫妇轻轻闪开,那莫生淡淡的说:“大人过誉,我们夫妻是一般人,碰巧认识几个修道的朋友罢了。”
随后,赵家又要设酒宴款待,莫氏夫妇推辞不受,拜别了赵家众人,出门去了。那绿衣的丫头早已引来了一直停在树荫下的车马,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临行,莫夫人又反复叮嘱白生,不要忘了常回来看看自己的岳父岳母,方才登车远去了。
车轮辚辚,莫夫人舒了口气,环顾四周,忽然问:“阿宝去哪了?前脚把白生送到,后脚就没影了。”
阿蛮笑嘻嘻道:“怕是和郑狐狸,老和尚喝酒吃肉去了”。(见《清心粥 》,《在世佛》两章)
莫生闻言,忽然来了兴致,呵呵笑道“我们也去。”
就见那车轮马足忽然生云,一下子没了踪迹。
双生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