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率热水器水量调节:打赌-《故事》

打赌
    花厂露天货位上的棉垛每天下午收购结束后是必须要用宽大的帆布篷严严实实地覆盖的，一是防风，二是防火。帆布篷盖好后，垂到地面的篷边还要用百十斤的石块和短绒包均匀地压牢，即使这样，能不能抵御夜里狂风的侵袭还不一定。有盖就有揭，揭布篷是在上午收购开始前，由负责收购的王经理指挥。那年老板和工人打的最大一次赌就是由早晨揭布篷引发的，赌具是一个包头上标着“毛重82kg”的短绒包，赌资是二百元钱。
    刚吃罢早饭，王经理就在工人的宿舍外满嘴喷着孜然羊肉和烈酒发酵后的混合气味，大声催促工人到货位上集合。刮了整整一夜的风，将二十亩大四四方方的货位地面扫的干干净净。王经理敞着西装甩着胳膊大踏步地走在工人前面，后面跟着三三两两的工人尽量把脖子缩在棉衣领子里，两只手不是交叉着放在袖口里，就是装在衣兜里。大家伙互相交换着眼色，暗示着脾气古怪的王经理昨晚的酒劲还没过，大家都要格外小心。
    在一个只收了半货位的棉垛旁，王经理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看人还没有到齐，就下意识地跺了一下身边一个压篷的短绒包，短绒包居然纹丝未动，再用力跺，依然不动。王经理来了精神，指着短绒包对身边的工人说：“谁能扛着它绕货位四周的车道走一圈，我给他一百块钱。”一旁有人附和着说：“走一圈起码得一里远，扛不了、扛不了，谁也扛不了。”一向不爱说话的姚伟假装没听见，躲的远远的准备着王经理招呼揭篷。见没人敢扛，王经理的精神头更足了，“谁能扛，我给他二百元，扛不下来，到外边给我买一包十元的香烟就行。”王经理增加赌金以此来挑逗大家的欲望底线，仍旧无人敢扛。王经理叹了口气：“可惜咱这二十来号人啦，没有一个顶用的，和车间那帮子简直都没法比，悲哀啊！”
   “我可以试试吗？”姚伟突然站到王经理面前，对着王经理微微一笑说。王经理瞟了一眼瘦小的姚伟冷笑一声说：“你行吗？82kg呢，一会儿输了可别埋怨说我骗你的烟抽啊！”姚伟脱掉棉衣应了一句：“认赌服输。”蹲了个马步头向右侧一歪，扎出一副让人给他上肩的架势。
    旁边看热闹的立马围了过来，王经理拍拍姚伟的肩膀说：“小伟，就你这身板也敢逞能，压出什么毛病了我可不负责。”此时的姚伟已经豁出去了，抖抖肩膀毫不含糊：“大家伙都看着了，是骡子是马，我遛一圈不就知道了。扛之前我先声明，我赢了你可不能赖账。”王经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沓子百元大钞，在手里啪啪摔了几下：“瞅瞅、瞅瞅，还差你那一点儿钱，看看就行了，你还能拿得走。”姚伟一跺脚：“来，上肩。”过来两个好事的，吃力地抬起短绒包放到姚伟的左肩膀上。
   姚伟举起左手固定住短绒包，右手掐腰，迈着四方步走向货位外侧的车道。后面嘻嘻哈哈地紧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王经理站在即是起点也是终点的车道上，心里很是不忿：别人都不敢扛你敢，非累死你个犟驴不中。
    二百米后，姚伟的脸胀的通红，鼻尖开始冒汗，四平八稳的四方步改成了小碎步，速度降了呼吸快了，跟在后面的人此刻都为姚伟捏了一把汗，就有人给姚伟打气，也有人劝姚伟放弃。姚伟根本顾不上理会他们，眼瞪着前方奋力地向前迈着沉重的脚步。三百多米时，王经理抄近路跑了过来，大老远就咋呼起来：“不能扛就扔掉，香烟我不要了。”王经理为什么忽然反口，因为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输掉二百元钱是小事，万一姚伟压出了什么毛病那麻烦就大了，虽然嘴上说不负责，但是出了事脱不了关系。此时不管谁说什么，姚伟一概听不进去，整个脑袋被“终点、终点，只有终点”所填充。
    四百米时，姚伟的腰佝偻下来，两条腿开始打摆，掐腰的右手也举过头顶，配合左手固定短绒包。眼看姚伟顶不住了，大家伙的心一下悬了起来，着急归着急，可谁也帮不上忙。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姚伟踉踉跄跄地艰难走完最后十米，仍掉短绒包，瘫坐在道边大口喘着粗气。
    王经理和看热闹的一下围拢过来，赞不绝口。等姚伟的气息稍稍喘匀了，王经理递给姚伟二百元钱，姚伟站起身只捏了一张说：“我只要一百就够了。”说完去寻棉衣去了。王经理和大伙都楞住了：怎么说‘只要一百就够了’呢？大家伙虽然心存疑虑，但迫于王经理在场谁都没敢问出口。
    王经理的犟脾气腾地上来了，叫住姚伟问：“你说的‘我只要一百就够了’是啥意思？你是不是嫌我的钱扎手？”姚伟低下头忙解释说：“前一阵子，晚上总想孩子和老婆，就整夜睡不着觉。没办法，我就到厂外的小卖铺买了好几瓶酒，睡不着的时候就偷偷喝上几口，为此花了八十多块。今天跟你打赌刚好补上，收购结束后回家，又能给老婆交个整把钱啦！”姚伟说完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张嘴嘿嘿傻笑起来，金灿灿的阳光暖暖的洒在他挂着汗珠堆满幸福笑容的脸上，再瞧王经理，紧锁眉头，满脸疑惧——不知从何时起，骨子里丧失了一种比金钱更贵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