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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的小城

作者: 尘世老骷髅  发表时间 2011-01-03 23:32:05 人气:482编辑按:吵杂而庸常的生活细节被作者精致从容的文笔记录,其间透露出对小城的感慨,有喜有叹有眷恋.这样世俗的小城随处可见,这样细碎平凡的日子每天都在度过.如作者说的:曾经单纯穿透我的生命,无时无刻的影响着我。    十月的早晨,寂然无人的街道已嗅出秋凉。风乍起,拂起昨晚热闹散尽后留下的纸片,鸣咽一下,打着几个旋儿,飘进一个洞开的窗口。如同是侵着风雪般的街道两边的瘦树,显得毫无生气。如果我的视力还像早年的好,大概也可看清十米外的叶子染着一层薄尘,也就明白十月的翠叶为何流于忧郁。我来得过于早了,此时沐浴于朦胧曦光的小城还如婴孩般安然沉睡。

    如果可能,我想为这个小城拍一部短片,像那些公路片一样,走马观灯似的拍下大量符号性的建筑,或者表情各一的脸孔,不需要背景音乐,全是自然的日常的音响,也不需要特定的情节。我可能只拍城市的早晨和黄昏,一遇到堵车的场面,立刻收起镜头,尽管这或者逐渐成为这个小城主要表征之一。我只希望镜头常处于流动,不想拉近进行特写。甚至我只想把镜头固定的自行车的尾栏上,随着自行车的滑走,或者停住,跟前的是来来往往的大腿。

    明朗的早晨,有时可见一弯明月,天空总像散光似的白,万里无云。最先划破小城这份宁静已改为硬生生从老城区挤出来的工地作业声,轰隆隆的响,又或被拆的楼墙砸到地面的轰然巨响,还是为被断了甜梦的人们所不惯,骂骂咧咧,声音仿佛是针刺破气球的尖锐,可惜只闻声不见人。店门卷起的响声如同急吃拉面条,一溜过去,便可望见或者裸着上身,揉着睡眼的精壮汉子,眉头略皱,却懒得表示不满,或者头发蓬松,病恹恹似的一张苍白色的脸的中年女人,身子罩着一件白色睡衣,趿着拖鞋,不年轻偏似弱风扶柳般扭着,大抵是风华岁月中遗留下的习惯,打了个哈欠,便趴在前台上。显然那些工地作业声于他们而言是不太满意的闹铃声。偶尔响起刀剐铁皮般的毛躁的自行车刹车声,车主多半是穿着不合身的荷叶绿校服的学生,贪睡的他们被迫将车踩着心急火燎,风将校服鼓得坟起,迷糊而精准的越过一个个路口,断然想不到路边横杀出个程咬金来,出了一身冷汗后,年轻人独有的朝气也洋溢出来了。笃信早起的小鸟有虫吃的信条的单摩,在多年风雨兼程后,已是老病深负,拖着浓墨似的尾烟,在街上游戈,年轻的司机一旦看到形单只离的旅人,鸣起一声尖利的车铃,旅人不搭理,又不死心拐到跟前被无礼拒绝后,用力扭下油门,又鸣车铃,像气恼又似害羞的窜走了。或许汽车声最为动人,像极女人动情的嚅息,一鸣笛,这美感立破,倒像古板的家长,多了几分威严。比起这些许多年来一直一成不变的声音,工地上高空作业的工人那意义不明的突然裂帛似的长啸,不像秦腔般惨烈,亦有几分豪气,于乍醒未醒的小城上空,久久回荡,多少有些奇峭,这似乎显示小城正在改变。

    可惜镜头不能记录味道,呛鼻的泥灰味,孜然的牛杂香,汽油的焦味,再加上垃圾的恶臭,都是值得记录。记忆当中,早年街道上十里飘香的是牛杂香,还有那炸条的焦香,包子的荷叶香,而如今这一切都淹没于那各种各样的气味当中,变得古怪而尚且可以容忍。

    小城一到中午便是难以容忍的喧嚣,尽管这显得生气勃勃。如果可能,我尽量收起镜头。已是初秋,天气多变,刚刚下完一场沥沥小雨,转眼又睛后,空气便多了几分潇潇冷意,行人都已披上厚实的长袖。有一幕令我惊喜:路口一棵古老的榕树下,聚着一群老者,活络的下象棋。其中一位头发鄱然的老人,竟是打着凉袖,短裤,不怕风寒侵袭。他面前的棋局形势复杂,又险恶,着错一子,便可能万劫不复,便捻子长考。围观者人声如沸,各执一词。所谓棋如人生,一步着错,便是万分痛悔,棋局可以重来,人生不可重来,着子无悔。老人俨然是以自己的人生作为赌注,良久落子,棋势立如秋风愁愁煞人,胜负立定。满座皆惊。如果可能我真把老人那双眼神拍下来,那是怎样的幽深,仿佛洞切所有的世道人心。令我怀想的是,是怎样的风雨历程铸就出老人的云深不知归处,他的冲淡平和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血雨腥风的临脚大乱也是有的,那么风雨见彩虹的抚慰也是有的,这可能源自于自身高贵的禀赋,也可能受惠于细水流长的小城故事。

    小城一到黄昏再华美的建筑物再精巧的亭台楼阁似乎都染上一抹日落西山的凄凉,偏离于繁华竟逐的小城而独守一偶的旧街小巷,总是在这样的时刻藏着无数再美好不过的韵致。尽管在此之前一直避免出现具体的城市街道名字,本人还是不由自主写出这条老街的名字。

    引人神思徘徊一二和眼角余情未了的总不是那些浮躁的流行音乐,而是在小巷深处扬起似乎永不褪色的粤曲,要么是八千里路和云的愤然高吭,要么是征人十年未还,空悲切的浅吟低唱,让脚步跟着歌声走,便可看到躺在安乐椅的老人,圆脸,眉目慈祥,听着余味袅袅的曲子,安然酣睡,竟不搭理店中的生意。说实话,似乎由于卖的是刀具或鱼钓或要喜庆时才用到的未着字的对联,生意着实冷清,偶有客人,声闻那曲子,便躲得远远的。老人那份寒江独钓的情怀,放在现代的确没有谁忍受得了,能忍受的或许只有这道不长的小巷。刺破这份情怀的是那对争吵的年轻情侣。那一张天真未脱的脸,偏生学足悲悲切切,同样的是拥有一张过于年轻的脸的男孩,努力呶出严肃老成的味道,好言相劝,待街上行人驻足相望,恋人又不知好歹地火上浇油,便气得脸如红枣,不多想,负气地转身离去。女孩一愣,浮着一张眼睛红肿的脸,一咬牙,还是缠上去,大抵也不甘心因一句玩笑令情缘尽散。提着一包菜的中年妇女,也不甘心岁催人老,菱形的脸,涂抹着浓艳的妆,一袭还像样的清丝偏被糟遢得俗不可耐,已是阴冷漫上青苔的时节,还穿着不太合身的短裙,也知腿生得好看,用黑袜衬得更为动人,踏着锥形跟鞋大步流星的行走,还是出买了她内心的惆怅。那转眼没入一间老屋的背影多少透着岁月的悲凉。一个苍桑的汉子,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终日穿街过巷,回收二手电器及纸皮。也算是与时俱进,再不像早年要扯着嗓子大喊,在车座后安着一个小音箱,再录下那必用的话语,扬着糟糕的音质,反复播放,间停一阵子,又响起,只是余音已杳,或许那凄苦的调子随着自行车渐离渐远,已不经意间落在某些人心底。

    夕阳西下的一回令我难过。一个被围起来的工地里,像秋叶铺满被捣碎的混凝土,那些钢筋已清理完毕。中间停着一台推土机,如同搁浅的船只。旁边立着二个戴着蓝色工帽的中年男人,一个正张开一张图纸,像是看绵绣河山般入神,另一个正举目四望,似乎正想大展鸿图。大门口用铁架悬挂着一幅将前景绘得无限美好的规划图,那是一个刻意美化出来的花园小区。旁边不远处剩着一堵围墙,墙上圈一个刺红的“拆”字,这字两边还有三个被顽劣之人用黑笔弯弯曲曲写的字,是“我”,“你妈”。可以遥想出此人当年愤慨与无奈,也许是无聊。融融的夕阳光茫洒落在围墙上,那个“拆”字红得如血般浓艳.黄昏转瞬即逝,也许只剩一襟晚照的苍凉。

    清冷的青石板路,总有三两顽童在追逐嬉戏。不解世事的眼神,不解风情的笑脸,一切都显得迥异于其它街的灯红酒绿的纯净。偶然有一个孩童,不小心被拌,像个青蛙跌倒,费力坐地板上,看到裤子被磨破,膝盖也有皮给擦伤,渗出星星血迹,便放声大哭。另一个稍为年长的孩童,上前往他的伤口吐一口口沫,扶起来,又低语几句,大概许诺给玩具玩之类的,比糖果还来得有效,那孩童立刻破涕为笑。我想将这孩童的笑容作为短片的最后镜头。

    像那些公路片一样,我怀疑这短片的观赏价值,它是否至少在夜深观看时能撩起一些莫名的情绪吗?这样一座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城对于我来说,感情是复杂的,难以言说,既想它繁荣昌盛,又不想它为此目的而必需抛弃一些美好的事物。因为那些简单而庸常的事物,曾经单纯穿透我的生命,无时无刻的影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