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陵渝：法国的佛教研究

法国的佛教研究迄今已有近170年的历史，开拓此学科的先锋是比尔努夫(又译作：鲍诺夫、伯努夫EugeneburnOuf1801—1852)。他在少年时代随父亲学习梵文，后又随他人修习了波斯、巴利、古楔形文字等东方语言。1826年他与挪威学者拉森(Lassen1800—1876)共同发表了《巴利语论考》(又译作：论巴利语或恒河以东的半岛圣语)，介绍了1826年以前欧洲学界对巴利语的研究情况，引起欧洲学者对巴利语的进一步的重视。1834年他在法兰西学院开设梵文课。1844年他主要根据英国驻尼泊尔公使霍格森赠送给他的其在尼泊尔搜集到的171部梵文贝叶经(后藏巴黎图书馆)，和曾在西藏居住8年的匈牙利人乔玛撰写的介绍藏传佛教的资料，写出了欧洲大乘佛教研究发凡之作《印度佛教史导论》。书中论及佛教与佛论的关系，指出：反映在十二因缘说中的佛教基源于存有论(PrimitiveOntology)，与数论哲学十分类似。因此要研究佛教，必须以尼泊尔的梵文原典和锡兰的巴利文原典为基础，只有通过这两类文献的共同部分才可以了解佛教的基本原始成分。书中，他还根据自己对原典的了解，就佛陀时代的印度、佛陀的教义与发展、佛教与印度种姓制度的关系等等加以了探讨。1852年前他在巴黎组织了法亚协会，此后他将《妙法莲华经》由梵文译成法文，成为以严密的语言学翻译梵语佛典的开端。他曾对考古学家、普林西比于1821年在印度发掘出的阿育王石柱敕文进行了极其精细的研究，认为这些敕文中包括着数量相当多的属于真正佛教教义的语言。他把这一研究成果收入上述《法华经》法译本的附录10中，使这一经文得到充分明了的解释。比尔努夫依据梵文佛典，再以汉、藏文本校勘的批判抉择方法在欧洲首辟出大乘佛教与梵语研究蹊径。继之而起的是法国著名印度学家、佛教学者埃米尔·塞纳特(1847—1928)。他早年留学德国，专攻印度学。1882年出版了《佛教传说论》，主要依据梵文大乘经典大胆假设，认为有关佛陀生平的传说无非是以太阳神话为基础的杜撰。此书遭到欧洲学者的严厉批判。他们指出：佛传故事虽然不能完全与客观历史相符，但绝不能因此被全盘否定。塞纳特的考证方法明显地反映了法国人文研究中的实证主义倾向。塞纳特最突出的佛学研究成就是他释读阿育王石刻敕文后于1881—1886年间发表的系列论著，它们作为对印度早期佛教史料的重要阐释迄今仍有很高的学术参考价值。此外塞纳特还参校巴利文，出版了梵文本的《大事》。

塞纳特之后，法国佛教学界人才辈出，最著名的有莱维(SytvainLevi1863—1935)、富歇(AlfredF0ucher)、波尔洛斯基(JeanPrzyluski1885-1944)、亚历山大·妮尔(AlexandraDavidNeel1868—1969)、石泰安、巴考、戴密微(PaulDemieville，1894—1979)、谢和耐(JacquesGernet)、格鲁塞(ReneCrousset1885—1952)、拉露(MarcelleLalou1890—1967)、麦克唐纳(AlexanderWMacdonald)等学者。莱维最为突出。他是法国著名学者，精于梵、藏、汉佛教文献的比较研究。他在31岁时任法兰西学院梵文教授，后又从印度去日本游学，1913年受聘为彼得堡大学教授，曾任日法会馆会长。他承袭了法国佛教学研究的传统，即以梵典为中心，参校汉、藏资料。1928年他从日本归国，途经尼泊尔等地，搜集到大量佛教原始经典和一批尚无汉译本的梵文、藏文资料。其中最重要的是世亲的《唯识三十颂》梵文写本及安慧的《唯识论》注释，他校勘出版了这批经典资料，为大乘佛教研究开拓了新的领域，使人们对瑜伽行派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与认识，引起人们对藏文佛典的重视。此后他长期研究自己在阿富汗、迦湿弥罗等地发现的梵、藏、汉语佛典，校勘了《大庄严经论》的梵文本，并译成法文(1907)；又将安慧的《中边分别论释疏》梵本交日本学者山口益校勘发表。1918年他与俄国学者谢尔巴茨基(Th.stcherbatsky)合作，审校出版了《俱舍论》第1卷界品，后又将称友的《俱舍论释》委托获原在日本刊出。他还与日本学者高楠顺次郎共同创编了佛教百科全书《法宝义林》。这是世界上第一部用法文编写的佛教辞书，自1929年出版第一卷始，迄今已出版到第6卷。所收佛教词目以中国佛教典籍(包括汉译佛典)中的词汇为主，适用于法国及欧美学者研究佛教，特别是研究以中国佛教为中心的北传佛教和亚洲文化参考使用。莱维的佛学研究为欧洲现代佛学的研究奠定了基础，并由此派生出欧洲佛学界的现代学派法国比利时学派(参见笔者所写“比利时的佛教与研究”一文，载于《法音》1992年第1期)。

莱维之后法国从事梵汉佛学研究的最著名的学者是戴密微。他曾任中国厦门大学教授、日本法日研究所所长，并主编荷兰出版的中国学杂志《通报》。多年来他还直从事佛教文献与中国佛教史方面的研究。1924年发表处女作《关于<弥兰王问经>各种译本的研究》后，又相继发表了《佛教学研究现状》、《<大乘起信论>真伪辨》、《真谛论佛教教宗之起源》、《佛教对中国传统哲学的渗透》、《中国佛教》等专著，并担任《法宝义林》主编多年。晚年又转入对中国禅学的研究，译注了以《临济录》为代表的《中道》(1927)。戴密微的大弟子阿尔及利亚裔法国学者谢和耐撰写出版了专著《中国五十世纪的寺院经济》(已由中国学者耿升译成中文，甘肃人民出版社于1987年出版。)这是迄今为止法国学者研究敦煌经济文书的唯一一部重要著作，书中以社会学的观点，根据汉籍、印度经文、敦煌和其它西域文书，分析了从南北朝到五代期间的中国寺院经济；对于佛图户、寺户、僧祗户、常住百姓、畏户、梁户、长生库、社邑、斋供、三阶教、无尽藏都作了深入探讨，因此这本书具有极高的学术研究价值。法国最著名的东方学家之一格鲁塞于20世纪30年代出版了其著作《沿着佛陀的足迹》，专门论述中国僧人玄奘和义净赴西域取经之作，是欧洲佛学界中讲述中国僧人于中世纪赴“西域”旅行的代表作，引起西方学者的重视，这部著作后来被反复再版并译成多种文字，迄今仍畅销不衰。

法国是欧洲开展藏学研究历史最久的国家之一。1891年法国女学者亚历山大·尼尔成为最早到拉萨的欧洲妇女，以后她4次来华赴西藏等地旅行，历尽艰险。她活了101岁，又曾在西藏生活多年，写过27部有关中国的著作，包括15部有关佛教和藏学的书籍，主要著作有：《佛教：其学说与方法》、《我的拉萨之旅程》、《神秘主义者及魔术师》、《西藏民族》等。她的许多著作中都录有所收集到的大量佛教格言，因而引起许多读者对佛教的兴趣。她还和L.A.沃德尔，W.Y.埃万斯(本兹)共同翻译了佛典，使许多欧洲人得以了解西藏及其宗教传统。妮尔死后，其家乡法国底涅将其故居改为西藏文化中心，从事国际交流和接待各国学者。她在法国乃至整个欧洲都被视为充满神奇色彩的女英雄，她的著作被译成多种文字，反复再版。20世纪初巴黎大学建起西方第一个西藏教学中心，巴考((J.Bac0t)是第一位藏学教授。他曾发表《米拉日巴传》(1925)、《西藏历史导论》(1962)等重要论文和专著。1940—1946年他与别人合作，根据英法两国所藏敦煌古藏文写卷译出《敦煌文书中之吐蕃史料》一书，引起欧美佛学界对吐蕃历史及其佛教的重视。戴密微也涉猎藏传佛教，他根据敦煌汉文文献《顿悟大乘正理决》等资料，研究了8世纪末汉族禅僧同印度僧人莲华戒在吐蕃宫庭中的大辩论，写出禅宗在公元8—9世纪的西藏引起的法诤的《吐蕃僧诤记》(也译作《拉萨法诤》，已由中国学者耿升译成中文，甘肃人民出版社1984年出版。)。这部著作学术价值很高，对研究印度、中国、中国西藏的佛教史很重要，在欧美的佛学界与藏学界颇具影响，与前述的《中国五——十世纪的寺院经济》并列为两大敦煌学名著。法兰西学院教授石泰安(R.A.Stein，1911—)是西方藏学界公认的藏学家。其有关藏传佛教的著作有《喇嘛教的追傩与灵魂的理论》(1957)、《喇嘛教中的面具》(1959)。法国学者也极其重视藏文佛教资料编目，早在20世纪初已出版考狄尔(P.Cordier)编写的《巴黎国家图书馆藏文大藏经目录》(1909—1915)。巴黎大学教授、女藏学家拉露将伯希和从中国掠走又存放在法国巴黎图书馆的大批敦煌藏文写卷编目，又于1939、1950、1961年分别出版了3卷《巴黎国家图书馆馆藏敦煌藏文写本目录》；1964年又出版了《敦煌藏文写卷十万颂大般若经》，此书编纂比较细致，很有参考利用价值，拥有一定的国际影响。她还创办了《佛教书目提要》，这个提要每两年修订一次，搜集资料极为丰富。法国女藏学家麦克唐纳从20世纪70年代起一直编加辑整理法国所藏的敦煌藏文写卷，亦受到欧美佛学界的重视。

法国的佛教研究重心在梵语文献、大乘佛教(包括北传、藏传)和考古学三方面。主要研究机构有：巴黎大学文学院和高等中国研究所、法兰西学院、国立现代东方语学院、高等专门学校及其第四、五、六部，法国远东研究所，敦煌资料及有关资料研究组、法国佛教与耆那教哲学中心、法国亚洲协会等。巴黎图书馆东方写本室、吉梅博物馆等处藏有一定数量的佛教文献与文物。主要涉及佛学的刊物有：《亚洲研究》、《法国远东研究所研究报告》、《印度支那研究所研究报告》、《法兰西亚洲》等。1988年起法国阿尔玛塘出版社在其出版的《亚洲研究丛书》中推出了一套有关各种宗教与亚洲社会关系的丛书，由前任法兰西远东学院院长汪德迈(Lee0Vandermeersch)和阿尔玛塘出版社的阿兰·弗雷斯特(AlainForest)等人主编，丛书中有一部专著《佛教与亚洲社会》，其中载有《佛教和儒教中国的政权》等有关佛教与中国社会关系问题的论文，引起欧洲佛学界与广大读者的兴趣。

1994年1月由中国佛教协会、法国潮州会馆、欧洲时报和中国海外交流协会联合主办的“中国佛教文化展”在巴黎隆重开幕。这是在欧洲举办的第一个介绍中国佛教文化的大型展览会。共展出介绍中国佛教历史和文化渊源的壁画、图片、名家书法、佛像、法器及图片数百件，展期一个月。中国佛教文化代表团名誉团长、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长吴立民教授举行了有关佛教与中国文化的专题讲座；代表团团长、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净慧法师也举行了报告会，并率领其弟子主持多场法事，并在潮州会馆举行佛堂开光大法会。通过这一富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中法佛教文化交流活动，将更有助于法国佛学界和法国人民对中国佛教的了解与认识，有助于法国佛学研究的深入与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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