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娘欧洲人:2009“血拆”档案,那些死于拆迁的人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13 22:02:20
[导读]中国这块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天都上演着拆迁和反拆迁的故事。政治挂帅年头,建筑学泰斗的眼泪不能为高涨的革命热情降温;GDP为纲时代,众多平民拼死抗争亦无法阻挡商业利益驱动下强大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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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5日,在中国云南省曲靖市,29岁的数学教师岳喜有,为了保护未婚妻的家人,在拆迁现场被围殴受伤后去世,成为2009年中国拆迁案中的又一具人体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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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江省东宁县计划3年内消灭县城内所有平房

 
周连柱向记者展示弟弟周连金右眼被砸过后的照片,血腥之状惨不忍睹。
城区人口仅七八万的小县城东宁,一场史无前例的拆迁“大跃进”正在这里上演。在连续多年大规模拆迁的基础上,去年又提出“3年内消灭平房”,拆迁面积60万平方米,动迁人口过3万。城区人口仅七八万的小县城东宁,一场史无前例的拆迁“大跃进”正在这里上演。在连续多年大规模拆迁的基础上,去年又提出“3年内消灭平房”,拆迁面积60万平方米,动迁人口过3万。该县县长告诫钉子户“不要与东宁人民为敌,不要以卵击石”的言论迅速引发热议。
与政府的强硬态度相对应,这个位于黑龙江省最南部的县(号称黑龙江首个人均收入超万元的县,口岸城市),在过去几年以平房改造为主导的县城拆迁中,冲撞频仍,悲剧繁复。各种暴力强拆要素之集聚,堪称中国特色的拆迁样板“大全”。
这些故事多发生在一年以前,如今这里的拆迁仍在继续,而且还将长久持续。呈现过往,只冀望类似悲剧不再重演。
老崔头之死
70岁的崔桂荣死在新年到来之前——— 腊月十六,这位挨打的被拆迁户留给亲人最后的话,“这口气我没咽下去,等活着过完年,我还得告。”但他终于没看到又一年的春天。
老木匠的直接死因是肝癌。春天挨打,秋天患病,冬天死去,告了近一年的状。儿媳司凤霞说,老头子以前身体好着呢,病是气出来的。
被赶出住所的老人最终客死他乡——— 弥留之际被新疆打工的儿子接到了乌鲁木齐,死讯第三年才传回家乡——— 这使得老崔头的死,在近年掀起拆迁“大跃进”的黑龙江省东宁县,并未及时成为县城管理者们的反思教材。
老崔头挨打,邻居老吕就在现场。2009年12月19日,提及4年前的暴力强迁,这位耿直的山东老人仍激愤难平:“太残暴,太没有人道了!”
老吕眼中的老崔头,是个憨朴的老木匠。家住县城原敬老院背后,是个三小间的平房,建筑面积71平米。大约1996年前后,老崔头自己掏钱翻修新房,又在房前搭盖了200多平米的暖棚,养着几百只兔子。儿媳司凤霞说,当年房建成后,房产局曾要求办房照,但那时没钱就没办;后来有钱了再找房产局,就不给办了。
2005年,全国房地产热刮到东宁。原敬老院一片也开始动迁,老崔头的房因为无照,只评估2.5万,死活不搬的他成了“钉子户”。
老吕记得是个春天的上午,来了20多个不明身份的人,猛敲老崔头的门。两个小伙子,拿棍子、石头把窗户砸破,跳进去打开门,二话不说往外哄抬家具。
“他就一个老头在家,儿子媳妇都在外地,几个人架着他的胳膊,硬塞进一辆北京吉普车,老头躺在车底板,前面一个穿皮鞋的踩着他的脑袋,老头大喊‘救命’,那些人轮翻上去对他拳打脚踢,打完就拖走了。”老吕回忆当时惨形,“老头被拖走时连鞋都没穿。”
当天晚上,鼻青脸肿的老崔头回来了,“当时那脸,肿得像个血葫芦”,老吕的爱人回忆。
再回到“家”的老崔头,看到的是一片推倒的瓦砾。“他说,放在家里的2万多块钱存款也没了。”老吕说。
老崔头找人拍下自己被打肿的脸,揣着照片开始了近一年的上访。奔波上访大半年后,身体垮下来了。“他到省里信访,省里推到牡丹江市,到牡丹江市又推到东宁县,县政府不管让找派出所。他窝着火,到秋天就起不来炕了,自家熬中药吃。”老吕忆道。
这年冬天,实在看不下去的老吕找到副县长邹云岐,说老崔头马上就不行了,拆迁的补偿还不给他,等他死了钱给谁啊?
几天后,4万元的拆迁补偿费送来时,老崔头已经吃不进药了。老吕又赶紧给他在新疆的大儿子崔显金挂电话。儿子回家把父亲领到新疆,没到一个月老崔头就死在了乌鲁木齐。
被砸瞎的右眼
崔桂荣死讯传回家乡的第二年,黑龙江省东宁县,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拆迁“大跃进”。2008年起,当地政府决定在3年内拆迁60万平方米的棚户区和平房区,拆迁人口超过3万,而东宁城区人口仅有七八万。
东宁县绥阳镇“钉子户”周连金的右眼,正是在这一年中被连家“拔”掉。
2009年12月18日,在绥阳镇建荣街9委周连金的家,其兄周连柱向记者展示了弟弟右眼被砸瞎时的照片,血腥之状,令人不忍触目。
周家被圈拆的4间房,附带一个大院,位于绥阳镇六合住宅小区。其中有房照建筑面积112平米,没房照的64平米。拆迁方是绥芬河市新安房地产开发公司。周连柱找到开发商,问,按评估价,再买我们家现在这么大的房子,办不办得到?对方说,那是办不到。周就说,那你凭什么让我搬?
2008年5月23日,晚上10点多,两辆中型客车载着十七八个身穿迷彩服、手上操持“家伙”的人,停在周家门前。当时两兄弟在家。周连柱描述当时阵仗:一个人指挥着那帮“迷彩服”,分别站在房屋的6扇窗户前,喊着号子“预备齐”,咔咔就把玻璃全都砸碎了。
当过炮兵的周连柱拎一把铁锹就跑出门,欲跟这些人“血拼”。就在这时,一个大砖头从一扇窗户飞进,砸中站在窗边、正朝外张望的周连金,当时就听弟弟“啊”一声倒在地上。
周连柱忙回屋,见弟弟双手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挣扎,满脸满手都是鲜血。眼镜抛落在地,右眼肿起像鸡蛋那么大,整个眼窝全是镜片的玻璃碴。一块青砖砸中了弟弟的右眼。
闻讯赶来的姐姐连夜将弟弟送到牡丹江市医院。第二天早上周连柱接到姐姐电话,说弟弟不行了,右眼珠得挖掉,否则左眼也保不住。周连柱拿着铁锹怒冲冲直奔新安房地产公司,把办公室窗户全砸了。
周连金做了右眼摘除手术。出院后植了一颗假眼,每天睡觉或出门前,都会把假眼摘下或者摁进去。左眼视力也受到影响,从零点八降到零点六。
事后开发商赔了周连金22万,另加一套59.12平米的期楼,价值10万左右。2009年2月,东宁县法院以寻衅滋事罪、故意伤害罪分别对7名责任人判处1年至3年6个月有期徒刑。
周连柱说,弟弟今年7月去了北京,在那里学盲人按摩,那将是他的下半生。此前,毕业于佳木斯医学院的弟弟是个本科生,有属于自己的工作,尚未结婚。
年初一的蹊跷大火
2008年,东宁县喊出“3年内消灭平房”的口号时,63岁的李项海曾大感迷惑,“好端端的平房,为什么要消灭呢?”
当时李项海所在的东宁镇12委120多户的平房,已被推倒大片,李项海是为数不多的几颗“钉子”之一。在他看来,动迁的平房,除10来户确实年久破旧外,绝大多数都是好房子,有的甚至是房龄才三四年的新房。
从县里文件和领导讲话可看出,东宁县“消灭平房”的缘起,为黑龙江省政府2008年5月12日下发的《关于城市棚户区改造的实施意见》,欲用5年对全省城市棚户区改造。到了东宁,“棚户区”变为“平房”,“5年”提速为“3年”。
对此,2009年12月18日,南都记者到东宁县建设局采访时,局长张连彬解释说,按照省规定,平房集中连片超过2万平米,就是棚户区。
而事实上,黑龙江省政府“5·12”《意见》,除了2万平方米的面积外,还须满足“贫困人口居多、建设使用年限久、结构简易、人均居住水平低、居住条件恶劣、基础设施不齐全、道路狭窄、治安和消防隐患大以及环境卫生脏乱差的区域”,才是棚户区。
李项海说,东宁入冬非常冷,城乡接合部大部分居民都为农民,住平房更合适,所以平房就盖得特别多。但大部分平房除了市政设施不齐全,并非“脏、乱、差”区域。
更有被拆迁户反映,东宁还是个农业县,平房改成楼后,尤其是城乡接合部,居民的车、马、农具往哪放?
但这并没有影响东宁平房拆迁的推进。在坚守了一年多,车库被莫名的大火烧掉后,李项海也最终缴械投降。
对2008年春节的回忆,让李项海至今心有余悸。大年初一他还在床上睡觉,凌晨4:30到5点左右,就听外面有人敲窗户大喊,“赶快起来,起火了!”李跳起一看,自己的一间车库,火苗已蹿起老高,忙拨打110。
大火被接警而来的两辆消防车扑灭,但里面的物品已燃为灰烬。车库是东西走向,火从西头起来,西墙有一个朝外的窗户。车库内没有火源,也没有电源,火从哪里来呢?
那时,依然留守的“钉子户”只剩下20多家了。早在年前,西边隔壁的毛伟海家,睡到半夜就被人扔石头把玻璃全砸烂了,边砸还边喊:“我叫你不走!”等毛伟海跑出去,人已不见踪影。年前更早些时候,李项海南边的“钉子户”徐磊,甚至被人往屋里放了草,倒上汽油点燃,幸亏发现及时给扑灭。
过了春节,到正月十五这天晚上,半夜2点多,李项海又被外面的喊声吵醒,爬起一看,这回是住在李后面一家姓王的,车库起了大火,火苗2米多高。车库里一辆货车在这次大火中被烧毁。
“当时车库里还有个氧气瓶,幸亏没爆!”事后李项海后怕地说。
这些案子至今未破。但李项海说,也就是从那时起,东宁县的拆迁主体,开始由开发商改为政府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