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舶螺旋桨设计:国酒配国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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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酒配国刊

(2011-01-22 21:55:46)转载 标签:

国酒

国刊

文化


国酒配国刊

 

              孔庆东

 

诗经小雅篇曰:“彼有旨酒,又有嘉肴。”

中国人几千年前,便知道喝酒不能空口,必须佐以佳肴。美酒佳肴发展到极端境界,便出现了商纣王的“酒池肉林”。不过这种纯粹的口腹之欲,听着总有点腐败的味道。其实古人饮美酒,最高级的酒肴不是山珍海味,而是锦绣文章。丰子恺在《湖畔夜饮》中说:“我觉得世间最好的酒肴,莫如诗句。”诚哉斯言。

孔夫子饮酒,要读《诗经》。他编纂的诗三百,里面涉及到酒的居然有三十多篇。孔夫子既能豪饮百斛,又最早论述了酒的政治意义和文化礼仪,所以被尊为千古酒圣。再加上他是中国最早的“国家刊物”编辑,所以“国酒配国刊”,实在是集于孔子一身了。

关云长饮酒,要读《春秋》。后人说,山东的圣人写春秋,山西的圣人读春秋。因为经常以春秋下酒,养成了一股浩然正气,所以“温酒斩华雄”也就是手到擒来之事了。

北宋的苏舜钦饮酒,则读《汉书》。他读到张良率刺客狙击秦始皇不中,抚掌叹曰:“惜乎!不中!”遂干一大杯。读至张良见刘邦,又抚案曰:“君臣相与,其难如此。”复干一大杯。从此留下了“汉书下酒”的美谈。

南宋的陆游饮酒,也爱读书。他在《雁翅峡口小酌》中写到:“欢言酌请醥,侑以案上书。虽云泊江渚,何异归林庐。”不知道陆游读的是什么书,反正以书佐酒,至此已经成为中国文人的一种雅兴。

到了清朝,屈大均《吊雪庵和尚》诗中有一句:“一叶离骚酒一杯”。宝廷也有诗云:“离骚少所喜,年来久未温,姑作下酒物,绝胜肴馔陈。愈读饮愈豪,酒尽杯空存。”不明白为什么清朝诗人喜欢用离骚下酒,这风气一直影响到民国。据汪曾祺《 闻一多先生上课》回忆,闻一多讲《楚辞》的开场白就是:“痛饮酒,熟读离骚,乃可为名士。”其实这并非闻一多的发明,原话是《世说新语》中的王孝伯说的。但此话并未规定喝酒与读离骚要同时进行,只是从精神气质上把离骚跟痛饮联系到了一起。

另外还有以其他诗书佐酒的。郑振铎说:“不要酒菜,以背《红楼梦》诗文下酒”。这派头本身就有点红楼的味道。延及今日,仍有爱此雅兴的学者。据龚鹏程回忆,一次刘梦溪先生大宴贵宾,席间准备了一叠红楼诗笺,宾主自行抽取。刘梦溪自己抽的是:“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探春)。他夫人陈祖芬抽的是:“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湘云)。这二位正好是“神仙眷侣”。王蒙抽的是:“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脚也宜盆”(湘云)。这果然吻合王蒙的命运,既能下放到边疆,也能出入中南海。严家炎抽的是:“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湘云),恰好严先生刚买了新宅。沈昌文抽的是:“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黛玉),董秀玉抽的是:“珍重暗香踏碎处,凭谁醉眼认朦胧”(湘云),仿佛一对幽怨之侣,引得众人打趣。龚鹏程抽的是:“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黛玉),于光远抽的是:“明岁秋分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探春),皆大吉之言。

时光荏苒,到了21世纪,不是文豪们挑选诗文来饮酒,而是要选择什么酒来激发自己的诗心。于是乃有了《人民文学》作家采风团的茅台之行,笔者称之为新世纪的“国酒配国刊”。同行者除了《人民文学》的李敬泽、邱华栋,多是《人民文学》的知名作家,如赵剑平、罗伟章、范稳、王跃文。

作为“国酒”的茅台和作为“国刊”的《人民文学》,其地位都用不着任何人宣传。但是其内在的韵味,却不是随便哪个人能够侃侃道出的。茅台集团的办公室主任姚辉,跟我已经是第四次相见了。第一次是2006年11月,文化部酒文化协会聘我为顾问,赴山西杏花村考察汾酒文化基地,我和姚辉先后致了贺词。我发现姚辉不但善饮,不但善言,而且还是一位诗人。从他身上,我解开了一个困惑——本来汾酒是中国古代最有名的酒,一百年前的名气比茅台要大,金庸小说中唯一写到品牌的酒便是汾酒,可为什么茅台却后来居上,成为“国酒”了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周恩来喜欢茅台,主动担当了茅台的“形象代言人”吗?我题诗曰:“在北大枉称醉侠,到汾酒偶得杏花。”汾酒已经使我感受到中华酒文化的博大,那么国酒茅台的魅力,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呢?

第二次见姚辉,是2007年初秋。我跟一队教育界的朋友,亲赴茅台取经。弥漫在整个茅台镇空气中的酱香,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但我更隐隐嗅出了一种“诗的气息”。茅台人做酒,就像作诗一样,有韵律,有情趣,有品位,有境界。我在酒库喝到了昂贵的50年陈酿茅台,那味道可以说已经超出了生理的感受,完全达到了一种“审美境界”。而国人评价茅台酒所用的词汇,跟我们文学界评价优秀作品所用的词汇,是一样一样的。文学评论往往难免用词不当,而品酒却是要拿出真功夫,倘把“甘甜”说成“辛辣”,把“绵长”说成“浓烈”,就当场露怯了。

第三次见姚辉,是2008年11月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的“茅台杯”人民文学奖颁奖仪式。我作为评委,又一次跟姚辉谈到了茅台酒的“文学气息”。那一次赵剑平的《巴拿巴诱惑》,获得了特别奖。

第四次见姚辉,就是此番2010年的采风之旅。再次品尝50年的珍品茅台,我戏言道,这简直就是一种“老和尚再会老情人”的妙不可言的滋味。而《人民文学》的李敬泽、邱华栋,还有贵州作家赵剑平的脸上,也挂着一种半暧不昧的神态,一望可知,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饮此盗泉”了。而罗伟章、范稳、王跃文、张清华几位文坛名手,则欣然悦然,脸上一副“小和尚初试云雨情”的灿烂。姚辉将他的诗集《苍茫的诺言》送给我们,我对姚辉说:“茅台有很多宝贵的精神,我最欣赏的一条是:不卖新酒。这种精神,是我们文化工作者、教育工作者,都应该好好体会和学习的。”

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如果要发表几首自己的诗作,恐怕不难,但是他没有那样做。孔子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述而不作”,他把前人流传下来的海量诗歌,按照“思无邪”的标准,筛选为“诗三百”。他把乱七八糟的史书记载,整理为让“乱臣贼子惧”的煌煌《春秋》。孔子的工作,不就是一种伟大的“文化勾兑”么?不就是一种“不卖新酒”的大家风范么?什么叫“大国气度”?就是馥郁、沉稳、守正、和谐。像子贡所说的孔子那样,三言两语难以概括,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威而不猛,即之也温。国酒如此,国刊亦当如此也。

新酒总是要造的,正如新的作品总是要写的,但是我们能不能像孔子那样,像茅台人那样,耐心发酵,阴阳结合,反复勾兑,一丝不苟,醇厚而不霸道,到位而不越位。这样的智慧结晶,才配得上国酒、国刊的称誉。国酒,是不能靠金牌和广告来证明的;国刊,也不是靠国家和资历来支撑的。人民的口碑,人民的信任,才能铸就恒远的辉煌。姚辉有一首《酒》,结尾写道:“呐喊的世纪,有过多少沉醉的理由啊/当我带领季节走向远方/我颤抖的凝望,布满了生命如花的回忆”。

我们在镇上的散酒店里,买了些没有商标的“白瓶”茅台。赵剑平是品酒的老行家,他说这酒比市场上一般的茅台要好很多,因为原料、环境、工艺、甚至技师都是一样的。我们问那老板:“你这酒跟厂里的茅台比,怎么样啊?”老板严严肃肃地说:“那当然比不了厂里的。厂里的茅台,那是真正的国酒。”此话令我们肃然起敬。一般的商贩,都要贬低名牌,抬高自己。而此地的老板,自觉维护国酒的荣誉,在诚实中显示出了一种可贵的“主人翁”姿态。

我常年游走在文化界,见惯了文人相轻、学者对骂。更有狂者,不但目中没有同辈,连古人古书也无一能入法眼。不要说劝他饮酒时读读红楼梦、青楼梦,就连汉书、离骚也敢骂得一钱不值,至于夜读春秋的浩然正气,就更遥不可及了。酒池肉林的场景,重现在今天,然而我们连酒令都不会行了,“哥俩好”和“五魁首”就代表了我们的酒席文化。更有暴殄天物者,“国酒配国骂”,闻之令人哭笑不得。人民何日能够进入文学时代、风雅时代,这是“国酒配国刊”任重而道远的一个愿景吧。

徜徉在古朴典雅的茅台博物馆里,我希望未来的某一天,社会上能够增加这样一则美谈:畅饮茅台,喜读《人民文学》,不愧为当今名士也。

 

(本文发表于《人民文学》2011年第1期)

 

本期博客思考题:

 

1.      什么是“酒令”?

2. 书柜可以兼作酒柜吗?

3. 喝什么酒骂人最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