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灸半年肿瘤变大了:访问史铁生-2011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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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史铁生
南方报业新闻 时间: 2011年01月06日 来源: 南方周末
作者:夏榆

■记者手记
□本报记者夏榆
最早见到史铁生是在2000年。尿毒症的发现使史铁生本已困居轮椅的身体再遭困厄,那时他已闭门谢客。我跟刘庆邦相约去看他。
冬天。天气冷煞,寒风席卷,当街的广告牌被吹得翻飞起舞。我们裹着棉衣,走到北京朝阳区水锥子北里那幢居民楼。
底楼是一个斜坡,我猜想是为了史铁生轮椅的进出方便而特别的设置。敲响防盗的铁门,开门的是保姆。史铁生坐着轮椅在走廊上等候我们。
他比我想象得魁梧,壮实。他微笑着,眼神温和地注视着我们。他说话的中音色极有磁性,他可以摇着轮椅在走廊和居所之间穿行。我们跟着他来到他的起居室。那是普通的居室,窄小,但是干净整洁。
屋里有暖气,但是并不是很温暖。陈希米取来一块折叠起来的毛毯盖在史铁生的腿上。叮嘱他不要说太多的话,不要着凉。在史铁生说话的时候,希米就在边上眼含爱意地注视着他。
那天不是采访,因为史铁生已经不再接受记者的访问。像朋友一样说话,谈他喜欢的足球,他喜欢的长跑名将刘易斯。
和他谈话,不会狭隘。作家陈村说:“他肾亏却没有阴湿之气。他很艰难地从生存的窄缝里走出来,带着豁然开朗的喜悦。他完整地保存自己,经过那道窄缝之后,他的快乐不再张扬,应该称为喜悦了。他是用喜悦平衡困苦的人,不容易破灭。”2003年春天,第二次见到史铁生。地点是在北京现代文学馆,第二届华语传媒文学大奖颁奖现场。年度杰出成就奖获得者是小说家莫言。走上领奖台的莫言特别请史铁生为他颁奖。
在主持人宣布请上史铁生的那一刻,全场掌声四起,经久不息。
史铁生坐在轮椅之上,他的轮椅就那样被人群托举到舞台,那时候我看到人们对一个优秀作家由衷的尊敬和爱戴。
在此前他获得过首届华语传媒文学奖的年度成就奖。
写给他的授奖词这样写道:“史铁生是当代中国最令人敬佩的作家之一,他的写作与他的生命完全同构在了一起,在自己的写作之夜,史铁生用残缺的身体,说出了最为健全而丰满的思想。他体验到的是生命的苦难,表达出的却是存在的明朗和欢乐,他睿智的言辞照亮的反而是我们日益幽暗的内心。”做史铁生的专访是在2006年的冬季。依然是寒冷。雪天。走在去他家的路上,依稀觉得阳光照耀着白雪分外刺目。
这一次史铁生接受访问,是因为长篇小说《我的丁一之旅》的出版。
他发着低烧,然而思路和言辞清晰。这次见到史铁生,发现他坐着轮椅在居所里行动更加自如。手摇的轮椅换成了电动的轮椅。轮椅在居室滑动时无声而快捷。一个变化就是史铁生的眼睛更近视了,头发开始稀疏,皮肤出现暗褐的色泽。还有就是他的手背隆起的蚯蚓般的死结,那是多年透析针刺的结果。
访谈之间不时会有清朗的笑声发出来。
为了了解他的透析情况,我在次日去医院看他。第二天清晨去友谊医院,在路边的花店里买了百合和郁金香插满花篮。捧着花篮穿过医院的大厅,我看到希米,她迅捷地在病区穿行,带我进透析室。
透析室内史铁生拥被而卧,他的面色沉暗,但目光发亮。他对着鲜花微笑了一下,移动自己平躺的身体。身旁的透析机正在工作,来回清洗他体内的血液。两根塑胶管连接史铁生的手臂和透析机,体内渗毒的血液从隆起的动脉出来,经过透析器过滤掉毒素,再由隆起的静脉回到体内。一个星期三次,在每次四个半小时的透析过程中,史铁生全身的血液要过滤几十遍。
那一次史铁生仔细地订正了对他的专访稿,和别的受访者不同,他会在电子版的修改区域批注他的修改意见,并签下他修正、认可并同意发表的认可“说明”。
再见史铁生的时候是在2007年11月,陪同《花城》杂志社编辑去看望他。依然是陈希米在旁边陪着说话,同时照顾着他说话时的状态,以保证他说话不能累。
那时候的史铁生脸色已经发暗,神采渐失。
据说他后来婉辞了知青时代的好友孙立哲为他透析特意派给他的轿车和司机。用车需要司机,还需要抬轮椅的助手。他觉得太麻烦别人,自己开着电动轮椅去透析。但是以前他还可以用双臂撑着身体走下轮椅,后来因为长年透析他的双臂已失去力量。
史铁生去世在北京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走在街上干硬的寒风吹在脸上有刺痛感。他的辞世使这个时节更加寒冷。“死是一件无法急着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能完全错过了的事,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史铁生曾经这样写道。对于这个节日,他以诗句作喻:
呵,节日已经来临/请费心把我抬稳/躲开哀悼/挽联、黑纱和花篮/最后的路程/要随心所愿
……
呵,节日已经来临/听远处那热烈的寂静/我已跳出喧嚣/谣言、谜语和幻影/最后的祈祷/是爱地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