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宾前反对党领袖阿基诺被刺案有望重审

　　日历翻回到26年前8月21日下午，一架民航班机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国际机场徐徐着陆。旅客们都忙着收拾自己的衣物和手提行李，脸上浮现出平安抵达目的地的愉悦笑容。几分钟后，3位身材魁梧的军人进入机舱，向着一名50岁左右、戴着眼镜、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走来。此人便是流亡海外归来的时任菲律宾反对党领袖，有政坛“神童”美誉的贝尼格诺·阿基诺。阿基诺在军人的带领下打开飞机廊桥的侧门，沿舷梯走下。突然，清脆的枪声响起，略微停顿了片刻，又是一阵枪声。在场的旅客和机场服务人员犹如惊弓之鸟，有的四处乱跑，有的趴在飞机舷窗上向外张望。他们看到刚才被带走的那个戴眼镜的旅伴，脸朝地倒在跑道上，头部和脖子上还不停地冒着鲜血。另有一人仰面朝天，血肉模糊地躺在他的附近。这就是轰动世界的枪杀贝尼格诺·阿基诺事件。由于案情扑朔迷离，该案成为了菲律宾现代政治史上最大的悬案。

　　案发后，虽然针对本案的调查一波三折，但最终于上世纪90年初将“凶犯”绳之以法。不过，这么多年围绕此案各类版本的“真相”却在坊间广为流传。因为，在菲律宾人心中依然有一个尚待解开的谜团：谁才是谋杀案幕后策划的真凶？

　　本月4日，菲律宾总统阿罗约下令赦免1983年涉嫌参与行刺阿基诺的10名军人，引起了阿基诺家族的强烈不满。7日，菲律宾公共律师办公室主任阿格斯塔公开表示，仍有可能找到刺杀阿基诺的幕后元凶，希望重新开庭审理此案。另据媒体报道，本案的其中一位关键证人目前“藏身”于美国西雅图，对重启审理尤为关键。据悉，菲律宾总统阿罗约日前已下令将此“深喉”引渡回国。

　　26年过去了，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殊非易事，但正如有人所言，“找到刺杀阿基诺的真凶，不仅是还他本人一个公道，更是还多年来对真相无法确认的菲律宾人民一个公道。”

　　前瞻

　　许寰戈在当今的菲政坛呼风唤雨，不仅与阿罗约总统有政治盟友关系，而且他一手打造的“民族主义国民联盟党”已准备积极角逐2010年菲总统大选。如果“阿基诺门”持续燃烧，势必对总统选情和菲政坛走势造成重大影响，也可能在经济形势严峻的大背景下引发新一轮社会动荡，执政者和未来可能的执政者会否任由重审进行？

　　人物

　　阿基诺夫人

　　活跃的道德领袖

　　科拉松·阿基诺1933年1月25日生于马尼拉。曾在马尼拉女子学校受过教育，13岁随父母去美国。1953年毕业于纽约的圣文森特山学院，获文学士学位。1954年同《马尼拉时报》记者贝尼格诺·阿基诺结婚。阿基诺后来弃文从政，成为马科斯的政敌。

　　阿基诺被暗杀后，阿基诺夫人登上政治舞台。1985年12月，她作为反对党候选人参加总统选举，得到各层选民的广泛支持。1986年2月16日，她组织数十万人举行集会，抗议执政党选举舞弊。22日，国防部长恩里莱等人宣布脱离马科斯，支持科拉松。25日上午9时，她在一位法官的主持下宣誓就任总统。3小时之后，马科斯也宣誓就职。9小时后，马科斯下台。25日凌晨，阿基诺夫人以新总统身份在国家电视台发表讲话，宣布正式接管国家权力，成为菲律宾和亚洲国家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1992年6月去职。

　　阿基诺夫人获1997年度拉蒙·麦格赛赛国际谅解奖。她育有四女一子，目前她是阿基诺基金会的领导人，虽卸任多年，却始终活跃在政坛，被政界视为菲律宾的道德领袖。不幸的是，阿基诺夫人的家人去年3月向公众披露，阿基诺夫人已确诊患有结肠癌。

　　26年前血腥一幕震惊世界

　　1983年8月21日下午1时许，菲律宾反对党领袖贝尼格诺·阿基诺结束了在美国三载的流亡生活，返回祖国领导反对独裁者马科斯的政治运动。当天，马尼拉国际机场如临大敌、戒备森严。上千名由马科斯的亲信、时任菲军总参谋长法比安·维尔将军直接指挥的航空安全部队士兵荷枪实弹，为阿基诺归国提供“特别安全保护”。机场外则有3万多名阿基诺的支持者焦急地等候着他们的领袖重新踏上故土。当飞机在停机坪降落后，3名军人立即登上飞机，挟持阿基诺离开机舱，并将试图跟随他的记者统统关在机舱内。仅仅过了几十秒钟，舷梯上就传来枪声，一位记者透过舷窗看到阿基诺仰卧在舷梯脚下，脖颈处鲜血横流。随即又传来几声枪响，航空安全部队士兵把一个名叫罗兰多·加尔曼的人推下停在舷梯旁的一辆汽车，并将其乱枪打死。事后，军方声称正是这位身着机场运货人员蓝色制服的“职业杀手”刺杀了阿基诺。

　　这一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政治谋杀震惊了整个世界。在各方压力下，当时的菲总统马科斯不得不成立了特别调查委员会“彻底调查”这桩大案。1984年10月，总统调查委员会正式公布调查报告，否定了马科斯政权先前关于加尔曼为凶手的说法，并模糊地指出包括总参谋长维尔将军在内的20余名军人介入了谋杀阴谋。但在马科斯的幕后干预下，维尔等人最终被特别法庭宣告无罪释放。1986年，阿基诺的遗孀科拉松·阿基诺在“二月革命”推翻马科斯政权之后就任总统，改组了由15名法官组成的特别法庭，并对阿基诺和加尔曼双重谋杀案重新进行审理。1990年9月28日，特别法庭宣判该案中的16名被告犯有双重谋杀罪，判处每人两个无期徒刑。

　　真凶藏幕后案情扑朔迷离

　　19年过去了，16名被告中有的已经故去，有的提前获释，而10名军人因为在狱中的良好表现，最初被减刑至40年，最近又获得了阿罗约总统的特赦。然而，当3月4日这10人走出牢房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不是刺杀阿基诺的凶手，我们是无辜者！

　　这些军人的话瞬间重新点燃了人们对那个未解之谜的兴趣。实际上，尽管26年来经历了数次审判和数百人的出庭作证，但阿基诺被刺的案情始终充满疑点。虽然菲律宾警方曾借助日本声纹专家的技术，确认是当时登机挟持阿基诺的航空安全部队士兵开枪打死了阿基诺，但人们更关注的是杀手背后的主使真凶是谁。

　　曾几何时，各方普遍认为是马科斯下令对阿基诺动黑手，因为阿基诺是他的政治死敌。但一些菲律宾学者指出，这一推断低估了马科斯的政治智商，因为马科斯十分清楚阿基诺一死他的麻烦最大，这从马科斯听闻阿基诺死讯后大骂“他们现在都会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的第一反应就可以看出。事实证明，正是阿基诺的惨死导致菲律宾政治运动风起云涌，最终爆发了人民力量主导的“二月革命”，迫使马科斯于三年后黯然下台，流亡美国。

　　也有人推断是当时的总参谋长维尔私下“必杀令”，理由是当时位高权重的他对马科斯的夫人伊梅尔达十分忠心，有意替满怀政治野心的“花蝴蝶”清除头号对手。但维尔已于1998年客死泰国，使这条线索死无对证。

　　还有一种猜测是伊梅尔达本人直接导演了这起暗杀。除了政治考虑，阿基诺当年把马科斯与美国女影星多薇偷情的录音带交给左派在菲律宾大学校园电台上播放，使伊梅尔达作为第一夫人的颜面扫地，也可能是她欲除阿基诺而后快的原因之一。但伊梅尔达多次对外宣称，阿基诺死于美国人制造的阴谋。而曾参与此案调查的一位委员会成员也曾透露，美国中情局一手策划了刺杀阿基诺，以促使马科斯倒台，用“更听美国话的”傀儡取而代之。

　　阿基诺夫人刻意保持沉默？

　　10名军人获得特赦之后，阿基诺的儿子现任参议员尼诺和女儿克里斯都表示强烈反对，认为这是对他们父亲所代表的英雄主义的“不敬”。

　　阿基诺之子尼诺·阿基诺称他的家人对此未曾获得正当合理的解释。他还暗示，阿罗约是在报复自己的母亲、前总统阿基诺夫人。因为其母在2006年曾参与要求阿罗约下台的活动。

　　然而，3月8日的菲律宾《每日询问者报》爆出猛料。一位名为奥勒格尔的神秘神父站了出来，他自称是当年领导人民力量的已故马尼拉大主教辛海绵秘密派到这些军人身边调查事件真相的人。奥勒格尔表示，根据他多年诱导和沟通得出的结论，这些军人根本不该为刺杀阿基诺负任何责任。他还表示，阿基诺的子女应该去问问他们的母亲，是不是有其他原因使她对这些军人获得特赦保持“刻意的沉默”？

　　同时，菲公共律师办公室主任阿格斯塔也语带玄机地表示，她认为阿基诺夫人其实知道当年刺杀其丈夫的幕后真凶，阿格斯塔本人脑子中也有这个人的名字，而这个人正是当今的一位社会名流。

　　奥勒格尔和阿格斯塔或明或暗地把手同时指向了同一个人——菲律宾生力集团的大老板丹丁·许寰戈。作为一位纵横菲政、商界数十年的大腕级人物，许寰戈与马科斯、阿基诺两大家族都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一方面，他是阿基诺夫人的堂兄；另一方面，他曾长期追随马科斯。从这个角度讲，许寰戈具备除掉政治对手的“作案动机”，但血脉亲缘的联系，又让人一时感到难以置信和无法接受。对此，奥勒格尔神父表示，“我没有说一定是许寰戈主谋了这起暗杀，但已经认罪的参与者指认是他”。的确，2007年获得特赦的被告中唯一一名认罪者马丁内斯曾公开指出，此事实系许寰戈所为。

　　对悬案重审政坛意见不一

　　阿格斯塔律师还指出，虽然悬案已经过去26年，但仍有十几位关键证人可以出庭作证，而前第一夫人伊梅尔达也十分赞成重审此案，以恢复马科斯家族的名誉。目前最关键的两名证人，一位是当时在刺杀现场手持对讲机指挥“行动”的航空安全部队队长瓦勒里奥上尉，一位是航空安全部队副司令官奥楚科上校。前者畏罪潜逃之后，一直使用埃德文·萨尔瓦多和菲利普·法雷奥为化名在美国西雅图一家航校担任飞行教官。后者则移民澳大利亚之后便不知所终。阿格斯塔希望尽快引渡瓦勒里奥，使他成为打开谜团的“深喉”。

　　据悉，菲律宾总统阿罗约已下令引渡瓦勒里奥。“将瓦勒里奥引渡回菲律宾非常重要，他能够提供新的证据……只有存在新证据，该案审理才能重启。”菲律宾新闻部长雷蒙迪表示。

　　当年，阿基诺夫人曾表示不急于看到丈夫之死尽快得以伸张正义，因为她首先要为所有遭到马科斯政权迫害的人伸张正义。而如今身患癌症的她表示，她和家人对重审此案已经不再感兴趣。

　　而对于奥勒格尔神父的爆料，阿基诺之子尼诺·阿基诺表示，说许寰戈是其父凶杀案幕后真凶是老生常谈。他说，从1983年父亲被枪杀起，经过这么多年后，这些军人一直在欺骗，总称自己知道“内幕”。

　　“如果奥勒格尔和其他一些人上当了，我不想责备他们，”尼诺在接受媒体电话采访时表示。尼诺说，有关他舅舅的指控四五年前就有了，没什么新鲜的。他还表示，舅舅和叔叔的“关系很好”。

　　链接

　　日本声纹专家揭开悬案内幕

　　1987年8月19日，菲律宾反贪污法院重新开庭审理阿基诺被刺案，由于这时政治气候的变化，一些以前担心有生命危险的关键证人开始出庭作证。在这些证人中，最重要的一位是马尼拉国际机场的勤杂工人巴塞罗纳。阿基诺遇刺时，他恰好驾驶一辆拖车在机场的停机坪上，亲眼目睹了阿基诺遇刺的全过程。

　　他向法院作证：“我看见穿白服装的人(即阿基诺)后面一名士兵对着他的后颈开了枪，他向前倒下了。”巴塞罗纳还说道：在阿基诺倒下后接着又响了一枪，这时，“我看到一个穿着菲律宾航空公司工人制服的人倒下了，这个人当时在客机舷梯外面。当我离开现场时，我还听到一阵枪响。我回到停车场，跑到办公室里躲了起来。”巴塞罗纳是声称目击阿基诺遇刺全过程的第一人。他在法庭上态度坚决，表述详细而清楚。法庭认为“他的证词无懈可击”。

　　就在巴塞罗纳出庭作证之前，在法医解剖阿基诺现场拍摄尸检照片的职业摄影师亚历山大·洛伊纳斯还向法庭提供了39张放大的照片和40张幻灯片。这些照片清楚地证明，置阿基诺于死地的那颗子弹是从阿基诺的背后射入的，子弹穿过他的头部从下巴穿出，其弹道轨迹是由上而下的。“这就无可置疑地证明，阿基诺是在下舷梯时被人从身后高处开枪射杀的，凶手只能是站在阿基诺身后的特工，而绝不是位于阿基诺前方舷梯之下的加尔曼”。

　　巴塞罗纳出庭作证之后，法庭又发现了日本一家电视台记者录下的马尼拉国际机场的录音磁带。这盘磁带清楚地录下了阿基诺走下舷梯的脚步声和士兵开枪前的叫喊声。士兵们喊道：“他在这儿！”“就是这个，让我来！”“开枪！开枪！！”随后便是枪声和阿基诺跌倒的声音。

　　为辨别和鉴定这些喊叫声出自谁人之口，菲律宾警方和谍报机关协商，邀请日本声纹学专家铃木松美博士参加了鉴别工作。铃木博士把磁带上的声音和后来审讯过程中录下的有关士兵的声音进行了反复分析、研究，最后将暗杀前一瞬间的重要信息准确地捕捉出：喊叫“他在这儿”是赫劳斯·卡斯特，当时他站在舷梯的最高处；喊叫“就是这个，让我来！”的人是克拉罗·拉特和阿努尔福·德梅萨；喊叫“开枪！开枪！！”的人也是卡斯特和另外一个士兵马里奥·拉加萨。

　　铃木松美是世界著名的声纹研究专家，他的声纹鉴定研究表明警备队军人是行刺阿基诺的凶手。

　　(本版供稿 郭炘)

已有_COUNT_位网友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