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径不曾缘客扫的邪解:英雄的伤疤终被揭开：大爱背后一地悲凉

英雄的伤疤终被揭开：大爱背后一地悲凉
梅花鹿 发表于 3 天前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打印
本帖最后由 梅花鹿 于 2011-1-31 02:56 编辑
2007年11月，湖南浏阳男子谢永付瞒着亲人给毫无血缘关系的同乡人捐出自己的肾脏。此事，经新闻传播，成为影响很大的新闻事件。由此，谢永付成为名誉全国的捐肾大好人。3年后的今天，谢永付再度成为新闻人物。而这一次，则是一个刚获释的抢劫犯向警方举报，谢永付是他当年抢劫案中的同伙之一……
是真是假？人性的丑与美、罪与善，怎么以如此巨大的反差演绎在同一个人身上？当年义无反顾地捐肾难道另有隐情？2010年9月2日，本刊记者就此连线浏阳大瑶派出所办案警官陈警官，对此进行了求证及了解。深入交流中，当谢永付的人生轨迹一一重现，记者不由阵阵唏嘘叹息，感到的是入骨的疼痛与悲凉。
邪念滋生，分得区区150元
穷，看不到未来，好不容易结婚生子，却发现儿子是先天性心脏病患者。求医问药，家家户户借遍了钱，最后医生还是告知，要治愈至少需要14万元。无奈，只得将儿子送人。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谢永付的日子过得纠结、凄苦而沉重。
谢永付1978年出生，家在湖南浏阳金刚镇。小镇地处浏阳大山中，邻江西萍乡。
一家之主，总要想办法让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下去。2006年，看到本地不少人做鞭炮发了财，谢永付想自己也近而立之年，当做点事了，便也想在鞭炮上开点财路。他就与妻子给鞭炮厂做些插引、编接之类的事。可是，插一挂鞭炮的引线或者编织成一挂鞭，工价是以分钱计的。一个大男人也实在不适应做这个。谢永付后来就改在村头开了一个卖鞭炮小店。这是和尚面前卖梳子——一个几乎家家户户做鞭炮的地方，谁家都有的是这货，如果不是对外做大宗销售，如何能赚钱？于是，支撑不了几个月，店就关了门，谢永付不仅没赚到钱，还搭进了借来的本金。落雨担稻草，越担越重——面对难堪现实，谢永付心焦意躁而又毫无办法。店铺关门后的几个月时间内，他每天无所事事，徘徊在乡寨村落间……
心里有了空当，不良的东西便乘机而入。
谢永付开始喝酒买醉，有钱没钱，也去上牌桌。有时候，还喜欢凑点“热闹”。2007年7月8日，谢永付与几个陌生人偶遇，打了几圈麻将，将身上仅有的50块钱输了。当晚，三个输家心里都不快，便相约找小店喝酒。干过两瓶劣质白酒后，有人红了眼：“这世道，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得这样难呢？……人无混财不富，我们能不能去干点什么事，让钱来得快点？也来得多一点？”几人一听连忙附和：“说得有理。”酒精刺激下，当晚，一行三人如黑夜幽灵，游荡在乡野，寻找“猎物”……
跨脚即是萍乡，三个人不久就进了江西境内，并且，很快发现了目标。在一个路口，他们看到一个人坐在摩托车上。看样子，是做单摩出租的。于是，三个人便走上去，说是急回浏阳，要租用他车。司机见是三人而且酒气熏天，时间又是晚上，脸露难色。谢永付便说：“小弟，我们就是山那边浏阳的人，你放心好了，我们还会多给钱的。”听三人都是浏阳口音，摩的主便没有再多想，答应了给他们出车。很快，车子七弯八拐就来到浏阳大瑶镇南阳村境内。这里有个山沟，一公里来长，没住一户人家。进入这个地带，司机就感觉到了不对。可是，当他惊醒过来后，已经晚了。三个人换了面孔，抢下了他的摩托，却放走了他，还威逼他不许报案。可怜的摩的主，一路惊慌不堪，跑回江西。第三天，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被抢的他，便去当地派出所报了案。抢劫得手后，三个嫌犯就商定将这辆价值5000来元的摩托车以500元低价出卖。谢永付不管其它事，分150元回家。不久，江西湖南两地派出所侦破此案，谢永付的一个同伙落网。此时，问及另外两个人的情况，他才想起，他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只是打牌才相遇的，他所记得的，只是其中一人个子不高，有几分显胖，穿着粗粝寒酸……
最决绝的“赎罪”：用一颗肾来“扯平”
凌晨4时，谢永付回到家。疲惫不堪的他，顺手将150块钱往枕头下一塞，就沉睡了过去。妻子潘寒英被响声惊睡，朦胧中看了一眼丈夫，却也没有理他。这些天来，她总是感觉丈夫不对劲，但是，她不会想到，这个晚上，丈夫已经犯罪了。
中午，谢永付醒过来。呆坐许久他确认自己已经犯罪。之后，他想到了投案自首。但这一念头一闪现，他又立即否定了：自首？还是要判的，只是判得轻一点，不去自首，说不定还能逃避得过去。善念一闪而过，谢永付又失去自赎的机会。最后，他悄悄将那150块钱纳在胸前口袋里，磨磨蹭蹭起了床，借上厕所的机会，用塑料袋包了钱，藏进了泥砖墙里。此后多天，谢永付都会偷偷去看那150块钱。他几次将钱拿出来，放于床底，放于屋垛，但感觉都不对劲，最后，放到一只老木箱底。这只老木箱，平时家人从没动过。他也再次想到过自首，但还是心存侥幸。他几次想向人打听那晚一同行劫的另外两人的情况，但他终究没有开口，他怕惹火烧身。而且，他也不知如何问起，因为，那两人他根本就不认识。而当警车经过门前，他会双腿发抖站在窗前看警车会不会在家门口停下来。一听警笛鸣响，他的心就会跳得如开了锅，半天静不下来……
一天，谢永付去大瑶镇上，偶然听到一群人闲聊，说有三个浏阳人抢了江西人的摩托车，抓了一个。但有两个逃了。他心里一紧，大吃一惊，装作在旁边小店买烟，站在那里听了一会。一群人说着说着，其中一个人插话道：“是真可恶，几个钱呀？去抢？……派出所在找逃的这两个人呢，他们只怕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谢永付一惊，本能地低下了头，再用眼睛的余光瞅瞅四面，发现是自己做贼心虚，人们根本没有注意他，才抬起头，故作若无其事，侧身离开了。不过，无法抑制的慌乱中，连店家找的零钱他也没有拿。
当晚，想起白天的一幕，想起“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句话，谢永付又惊出了一身冷汗。整整一个晚上，他一直辗转反侧，迷迷糊糊才睡过去，却又被噩梦惊醒。潘寒英摸摸丈夫，竟发现他一身湿透。她大吃一惊，问他怎么了，病了吗？他摇摇头，想开口说起这一切，可是，张张嘴，却又闭上了……
谢永付决定外逃。次日一早，谢永付来到浏阳县城。然而，茫然地在街上瞎转一天之后，天黑之前，他又折身回到家中。因为，他没钱买去广州、南昌或九江的车票，甚至，连到长沙的车票钱也不够。我怎么慌慌张张就出来了呢？没钱如何走？站在售票窗口前，他有点后悔没有在箱底拿出那150块钱，本来，他想过要拿的，但是，看看后又放进了箱底。
此后的日子里，谢永付没有再想过逃逸。他在周边打些零工维持生计。劳作的每一天里，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当一个人犯下罪孽，而这又只能深埋心底不能对任何人说，是何等痛苦的事。他想，听天由命吧，等那天到来吧。他也一直在想，有没有办法，比如，做点好事来冲淡罪恶，以善赎罪呢？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只要真能由此放下心里这千斤重担，别说做一般好事，就是给人做牛做马、流汗流血都行……
生活还真的给了谢永付一个“机会”。
2006年11月，大瑶镇的危成龙被确诊为尿毒症。半年血透后，换肾成为挽救生命的唯一选择。然而，所有近亲竟无一配型成功。2007年11月上旬的一天，与朋友“老亮”闲聊时，谢永付听说到这事。当时，他怔了一下。见他也很同情的样子，老亮说：“没有肾源，还真是死路一条了。才36岁呢，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死呢！死了，老娘怎么办？老婆孩子怎么办？”谢永付青着脸，没有做声。聊着聊着，老亮忽然问：“永付，你什么血型呢？”谢永付一怔，他感到问题很唐突，敏感地想到：老亮是不是想动员我去捐肾呀？而就在次日，危成龙的妻子竟真的跪到他的面前，声声血声声泪，请求他去做配型，去救命。
面对危成龙妻子的跪求，谢永付的神经确确实实被扎中了。连续多天，他又处在失眠状态中。是啊，不是想找机会赎罪吗？给人家捐一个肾是最彻底的了。而且，危成龙才36岁，还不能死，自己真能用一颗肾去换一条命，也是值得的。真捐吗？身体将有多大的影响啊，一家人还指望着我呢。纠结不清时，有一天，谢永付偶然来到大瑶，从犯下抢劫案的地段经过。过去丑恶的一幕闪电般回放在眼前，他悔恨得心痛，同时听到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在大瑶，我抢了人家摩托车，还是在大瑶，我要还这里的人一个肾，这算不算扯平呢？应算的。150块钱，一颗肾，不说谁轻谁重，一样重总说得过去吧？是的，我一时糊涂，抢得不该，但我如果捐了肾，并且给的是一个无亲无故的人，至少算是一个好人了。当了好人，自己心安了，人家也会原谅的。那么，还多想什么？捐吧，救命吧，赎罪吧……
谢永付与危成龙的配型一配即合。
2007年11月10日，谢永付瞒着家人，以危成龙表哥身份，在湖南省郴州市人民医院成功捐肾。
尽管反复交代危成龙一家，这事不能让电视台报纸的记者们知道，但是，很快，谢永付一出院，记者们就蜂拥而至了，盛赞他英雄之举，追问他何以如此大义。说什么呢？谢永付这下慌了：说几个月前还是个抢劫犯？说自己现在抢劫在逃？说受不了心灵煎熬因此割肾赎罪？……不能说，万万不能说，太丑了，太恶了，如今是英雄了，是大好人，英雄与好人怎么能做那样丑的事？只能永远地永远地，将这一幕烂在心里。于是，他一次又一次拒绝着采访，一次又一次躲着记者的镜头。所有的人无从知晓背后的一幕，对他的行为并不理解，仍是穷追不舍，最后，危成龙也来劝他说几句：“让全社会知道是你救的我，我才心安。”谢永付再没有办法推托，就面对了记者的镜头。不过，他说的是：“我总不可能见死不救！”“虽说没有血缘关系，我的肾能够救他，也算是天生的缘分，我应当这样做……”他将这些话，重复，再重复……
不是假话，但有重要的真话没说，谢永付仍为此痛苦。一个人独处时，他会想：原本以为捐过肾了，心中的重担将卸下来，不想，并不是想的那样。怎么办？就这样永远说下去？
谢永付出院后，家人责怪他“不可理喻”，家中又并无全心休养的条件，他只得拖着虚弱的身体下地劳作。而就在这一年，他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生活负担之重可以设想。终究，身心交瘁的他在术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伤口出现严重炎症，生活再度陷入困境中。此时，媒体再次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他。他再次成为新闻人物，并得到社会浓情关爱，收到各方面的爱心捐款4万余元。浓浓关爱涌来时，谢永付主动走向媒体，感谢社会上一个个好心人。此时，他已淡忘了那件事。只是，谢永付哪会想到，他的形象出现在荧屏前时，一个人看到，当时就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他？他不就是一年前和我一起抢劫的人吗？自己被抓归案，他逃脱了。原来，他是浏阳人，叫谢永付……
英雄的伤疤终被揭开：大爱背后一地悲凉
这个人叫刘军，浏阳人，当年抢夺案犯之一，2007年10月22日，被浏阳警方抓捕归案。后由浏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3年。浏阳警方侦查此案中，刘供述了另两个同伙，但是，因为他们只是偶然相遇，抢劫也无预谋，他除了知道两人相貌概况，对其它情况一点也不清楚，姓名、住址等等，概不知道。警方所获得的信息太少，虽然后来费了很大力气抓逃，可是，谢永付与另一嫌犯还是一时侥幸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一个身负罪孽的人，怎么做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一时间，刘军认为自己看花了眼。他几次擦眼睛，还走到电视前，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他，是那个拿了150元钱就傻乎乎回家了的人……
那么，是不是要将谢永付举报？举报，意味着减刑。身陷牢狱之内，刘军当然渴望自由，可是，当看到谢永付那真诚地为自己的肾挽救了别人生命而由衷高兴的笑容，他不忍心了。这个人这样做，一定在忏悔什么。现在，人家虽说身体受苦了，但心里是愉悦的，哪能这时候给他当头一棒？后来，刘军还是想到了举报，但此时谢永付重上电视，他那条长长的正在发炎的伤疤，是如此触目惊心，刘军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2010年8月初，刘军获释。此时，觉得凡事总得有个真相的他，最终还是来到了大瑶派出所报案：“我举报一个抢劫逃犯。要举报的就是此前捐肾救人的谢永付……”
警方惊呆了。抱着极为慎重的态度，就许多细节与刘军进行了核实与对应，最后，才深感遗憾甚至有几分悲凉地认定：三年前那个侥幸脱逃的“胖子”，就是这个扬名全国的大好人。事实已经清楚，但是警方的每一步还是非常谨慎。当民警获知谢永付来浏阳市里办事住于圭斋路一旅馆时，才决定实施抓捕。8月29日，清晨6时，谢永付由荷花派出所民警抓获归案。
茫然看看面前的警察，又下意识摸摸腹部的伤痕，谢永付苦笑了一下。想说话，张张嘴，没说。随后的讯问中，对三年前抢劫的事实，他供认不讳。他还请求警方：“那钱还在，最穷时我也没用，如果可以，你们从轻点处置吧。还有，消息能不能先瞒着我的家人？”
即日上午，消息还是传回到谢永付家中，一家人一听，都惊呆了。父亲母亲当场就哭在一堆：“谢家虽说穷，祖祖辈辈都不做犯法的事啊，就偏偏你做了？”两位老人越想越气，越气越急，护犊之情让他们几乎失去理智，后来就要冲出门去找公安说理：“就抢了150块钱，用一个肾来冲罪，还冲不了啊？两把老骨头要问个明白去……”潘寒英青着脸，拦住了他们。她更多在痛悔自己没有尽到做妻子的责任，本来，她是感觉到了那一段时间丈夫行踪、情绪都有些不对劲，特别是丈夫凌晨4点回来那一刻，细心一点点，如果在以后的每一天，发现点什么，并劝导丈夫去自首，也不会到今天将事情弄得这样糟糕啊！也在这时，潘寒英才明白，一直认为丈夫的执意捐肾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原因看来就是在此。看着幼小的孩子，潘寒英觉得骨髓里都在发痛，心里涌起无比的悲戚与苍凉……
29日下午，警方押解谢永付回家，收集犯罪证据——他那存于箱底的150块钱。一进家，儿子看到父亲，便要往谢永付怀中钻：“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潘寒英眼泪奔涌而出，使劲搂紧孩子。谢永付伸伸手，想张开来，才知已经张不开了。一会，几人在里屋里抬出了那箱子。扫扫厚厚的灰尘，打开箱子，一股霉气扑鼻而来。再从箱底掏出那塑料袋，此时，大家看到，尽管塑料袋里还加了一张报纸，但袋、纸，还有里面的钱，都已被虫子咬得百孔千疮，轻轻一捏，钱即成一把碎片，随后在风中散落开来……一如谢永付的人生，就这样碎了。
谢永付原是抢劫逃犯的消息不胫而走。危成龙带着一屋老小，齐刷刷赶来谢家。但是，面对如此难堪的事实，他们说什么好？又能说什么？一家人只是不停地安慰另一家人，结果弄得两家人都号啕大哭。是的，悲剧已成定局——谢永付留下的，是一个伤残的身体、一段大墙生涯、一颗痛苦、挣扎、不能解脱的心灵……
当然，大爱之举的光芒并不因一个人的过去而暗淡。警方表示，将在法律允许的前提下，尽可能人性化处理此案。而危成龙一家则表示，他们将在他服狱的时间内，照顾好他一家人的生活。更多人，对又一次处于焦点之中的家庭，送来了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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