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汇川待遇:中国古代文化中的权力意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14 06:18:35


缥缈

长假期间,重读《长短经》。

所谓《长短经》,是唐人赵蕤(音rui)所著写的一本杂学著作,学界俗称《反经》。褒者,奉其为“小《通鉴》”;贬者,訾其为“妖言杂说”,可比《罗织经》。

不过,作者赵蕤,确实有真学问,也因此显名于当时,唐人盖称“赵蕤术数,李白文章”。

且不管当时以及此后的评价,是褒是贬,我今重读,感觉《长短经》不但剖析了政治谋略的利害得失,也不失为中国古化文化中的人的权力意识的真正“觉悟”的鼎级范本。

一、一切以权力为本

在《长短经》中,赵蕤开宗明义,首先划分清楚了治术的权力本质。

赵蕤以为,权力是没有是非曲直的。所谓“匠成舆者,忧人不贵;作箭者,恐人不伤”。权力者是不能怀有世俗的“爱憎”的观念的。这是政治的需要。

正因如此,“当代之士,驰骛之曹,书读纵横,则思诸侯之变;艺长奇正,则念风尘之会。此亦向时之论,必然之理矣。故先师孔子深探其本、忧其末,遂作《春秋》,大乎工道;制《孝经》,美乎德行。防萌杜渐,预有所抑。斯圣人制作之本意也。”

赵蕤从骨子里,认为权力存在“纵横之别”与“奇正之分”,政治无纵横则无变(做的不说,说的不做);权力无奇正则无术(道与术,不能两全。)

所以,旧儒学(特别是《春秋》)多为空谈;旧伦理(特别是《孝经》)止于权力。
学者无行,治者无情。

道理何在呢?

赵蕤以为,这是因为当时的社会,极度缺乏权力保护的意识;

他说,“作法于理,其弊必乱。若至于乱,将焉救之?是以御世理人,罕闻沿袭。三代不同礼,五霸不同法。非其相反,盖以救弊也。”

“三代不同礼,五霸不同法”,指得就是当权者,以不同的手法,运用手中的权力,

“沿乎此者,醇薄继于所遭;牵乎彼者,王霸存于所遇。故古之理者,其政有三: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强国之政胁之。各有所施,不可易也。”

对于民意国情,若论政治,则有“王者之政(化之)、霸者之政(威之)、强国之政(胁之)”的不同。

但是,如果“行政”的本身,威胁到了“政权”的存在,那么,一切都可背弃。所以,赵蕤相信,政治是无原则可言的。

古代的大政治家,比如管仲说过:“圣人能辅时不能违时”、“智者善谋,不如当时。”意思是说,政治家为权力服务,尽量不做“颠覆权力”的选择。要从实际情况出发,只看盘口,不看预期,选股不如选时(智者善谋,不如当时)。

呵呵。

“政教文质,所以匡救也。当时则用之,过则舍之。”

“由此观之,当霸者之朝而行王者之化,则悖矣。当强国之世而行霸者之威,则乖矣。若时逢狙诈,正道陵夷,欲宪章先王,广陈德化,是犹待越客以拯溺,白大人以救火。善则善矣,岂所谓通于时变欤?”

(这段话,着实令人击节!政治家都是趋势投资者,不是价值投资者,大家千万不要想歪了! 
呵呵。)

一切以权力为本,这才能抓住政治的本质。

赵蕤说:“夫霸者,驳道也,盖白黑杂合,不纯用德焉。期于有成,不问所以;论于大体,不守小节。虽称仁引义不及三王,扶颠定倾,其归一揆。”

对于《长短经》这本著作的出发点,赵蕤声明,“恐儒者溺于所闻,不知王霸殊略,故叙以‘长短术’,以经论通变者,并立题目总六十有三篇,合为十卷,名曰‘反经’。大旨在乎宁固根蒂,革易时弊,兴亡治乱。具载诸篇,为沿袭之远图,作经济之至道,非欲矫世夸欲,希声慕名。辄露见闻,逗机来哲。凡厥有位,幸望详焉。”

(《反经》的来源于此。也就是说,《长短经》是一本专门分析“霸术”、“驳道”、”不纯用德”的“杂合之学”。)

二,政治的精髓在于“以我为主”

好了,现在大家明白了,政治家必须“以权力为本”,我们现在有了第一个政治原则。你把权力玩没了,那么,所有的一切,也都“扯淡”了!

不过,世事纷纭,我们仅仅懂得“一切以权力为本”,仍然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必须“识大体,弃细务”,这就是所谓“王者之道”,“以不能为能”(千万不要以为权力在握,就可以“老子天下第一”了)。

而“以不为能为能”的权力原则,是维护权力的首要原则。

对此,赵蕤举三位大家的学说。

第一位是老子,老子说过:“以正理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第二位是荀子,荀子说过:“人主者,以官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

第三位是傅玄,傅玄说:“士大夫分职而听,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方而议,则天子拱己而正矣。”

《人物志》曰:

“夫一官之任,以一味协五味;一国之政,以无味和五味。故臣以自任为能;君以能用人为能。臣以能言为能;君以能听为能。臣以能行为能;君以能赏罚为能。所以不同,故能君众能也。”

所以说:“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无形者,物之君也;无端者,事之本也。鼓不预五音,而为五音主;有道者,不为五官之事,而为理事之主。君守其道,官知其事,有自来矣。”

赵蕤说:政治的精髓在于“以我为主”(鼓为五音主,此为“君守其道”):

“尧知九赋之事,使九子各授其事,皆胜其任以成九功。尧遂乘成功以王天下。”

“以无事取天下”,“其用智甚简,其为事不劳,而功名甚大。”

反之,“人主不通主道者则不然。自为之则,不能任贤;不能任贤,则贤者恶之,此功名之所以伤,国家之所以危。”

“十言十当,百言百当者,人臣之事也,非人君之道也。”(申不害)

“人臣者,以进贤为功也;君者,以用贤为功也。” (尸佼)

用人之道,说穿了,一切离不开“以我为主”,离开了“以我为主”,则“权力失位”。

这是有悖于权力第一条原则、即“权力为本”原则的。

像《水浒》里的晁盖,似也很会“用人”,但凡事不能“以为我主”,只落得寨子里头,大家只知有宋江,却不知有晁盖,闲居无聊,好不容易争得了一次“下山”机会,却不能统帅三军,自已一个人,只身犯险,“冲在队伍的前面”,被史文恭一只毒箭,一把射死在曾头市大营。
呵呵。

三、执权力者“例不言财”

执权力者,不可理财(不可以“好财、好货”)。

为富不仁!这个道理,现在也要天天讲。

呵呵。

对此,赵蕤说:“汤武一日而尽有夏商之财,以其地封,而天下莫敢不悦服;以其财赏,而天下皆竟劝,通乎用非其有也。”(意思是:商汤、周武灭掉夏桀、商纣之后,把土地、财宝用于封赏。受赏者很高兴,随时效力于君主。所以我们现在也常说:权力就是财产;而且是天下最优质的资产;一分本,万分利。)

《荀子》说:

修礼者王,为政者强,聚人者安,聚敛者亡。故王者富人;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是谓“上溢下漏”。(《荀子》)曰:“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失。”

这是权力的第三个原则。

(聚人者安,聚敛者亡。这段话,有多种解释,但“富而不贵,贵而不富”,是原则。)

权力者好利,结果会是什么?

赵蕤说:昔者周厉王好利,近荣公,芮良夫谏曰:“王室其将卑乎?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所怨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其能久乎?”后厉王果败。  

权力者不好利,结果会是什么?

赵蕤说:魏文侯御廪灾,素服避正殿,群臣皆哭。公子成父趋入贺曰:“臣闻天子藏于四海;诸侯藏于境内。非其所藏,不有火灾,必有人患。幸无人患,不亦善乎。”

“由此言之,夫圣王以其财赏,不与人争利,乃能通于主道,是用非其有者也。”

一句话:“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论语》)

(“天子藏于四海;诸侯藏于境内”,百姓富足了,君王哪能不富足呢? )

四、“邪风:亡国之兆”

1,礼俗不一,职位不重,小臣谗疾,庶人作议。此“衰国之风”也;

2,君臣争明,朝廷争功,大夫争名,庶人争利。此“乖国之风”也;

3,上多欲,下多瑞,法不定,政多门。此“乱国之风”也;

4,君宠臣,臣爱君,公法废,私欲行,以侈为博,以伉为高,以滥为通,遵礼谓之拘,守法谓之固。此“荒国之风”也;

5,以苛为察,以利为公,以割下为能,以附上为忠。此“叛国之风”也;

6,大臣重禄而不极谏,近臣畏罪而不敢言,下情不上通,上下相疏,内外相疑,小臣争宠,大臣争权。此“危国之风”也;

7,上不访下,下不谏上,妇言用,私政行。此“亡国之风”也;

赵蕤说:“夫乱国若盛,治国若虚,亡国若不足,存国若有余。虚者,非无人,各守其职也;盛者,非多人,皆邀于未也;有余,非多财,节欲事寡也;不足者,非无货,人鲜而费多也。”

赵蕤说,家国有“四乱”,“室有疑妻之妾,此家乱也;庶有疑嫡之子,此宗乱也;朝有疑相之臣,此国乱也;任官无能,此众乱也。(管仲)”

赵蕤说:国家有四危,“卿相不得众,国之危也;大臣不和同,国之危也;兵主不足畏,国之危也;民不怀其产,国之危也。此治乱之形也。凡为人上者,法术明而赏罚必者,虽无言语而势自治;法术不明而赏罚不必者,虽日号令,然势自乱。(管仲)”

赵蕤感叹说:

管子曰:“理国有三器,乱国有六攻。明君若能胜六攻而立三器,故国理。不肖君不能胜六攻而立三器,故国乱。三器者何也?曰号令也,斧钺也,禄赏也。六攻者何?曰亲也,宾也,货也,色也,巧佞也,玩好也。三器之用何也?曰非号令无以使下,非斧钺无以威众,非禄赏无以劝人。”

六攻,为什么一定乱国?

赵蕤说:虽不听而可以得存,虽犯禁而可以得免,虽无功而可以得禄。

“夫国有不听而可以得存者,则号令不足以使下;有犯禁而可以得免者,则斧铱不足以威众;有无功而可以得富者,则禄赏不足以劝人。号令不足以使下,斧钺不足以威众,禄赏不足以劝人,则人君无以自定也。”

赵蕤说:“势理者,虽委之不乱;势乱者,虽勤之不治。尧舜拱己无为而有余,势理也;胡亥、王莽驰骛而不足,势乱也。”

有关治乱之道,赵蕤挺商鞅之说:

“法令者,人之命也,为治之本也。一免走而百人逐之,非以免可分以为百,由名分之未定也。夫卖兔者满市,盗不敢取,由名分之定也。故夫名分定,势治之道也。名分不定,势乱之道也。故势治者,不可乱也;势乱者,不可治也。夫势乱而欲治之,愈乱矣;势治而治之,则治矣。故圣人治治不治乱也。圣人为人作法,必使之明白易知,愚智偏能之。故圣人立天下而天下无刑死者,非可刑杀而不刑杀也,万人皆知所以辟祸就福而皆自治也。明主因治而治之,故天下大治也。” 故曰:善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是故明主审法度而布教令,则天下治矣。(《商君书》,商鞅书)”

《左传》曰:“国将亡必多制。”杜预云:“数变法也。”(《左丘明):一个国家快要灭亡的时候,必然会有许多政策制度出台。(杜预)解释说:这里的意思是变法频繁。)

赵蕤说:夫能匡世辅政之臣,必先明于盛衰之道,通于成败之数,审于治乱之势,达于用舍之宜,然后临机而不惑,见疑而能断,为王者之佐,未有不由斯者矣(斯者,意为“这里”)。

五、权力意识面临“复苏”

在赵蕤著作《长短线》的时代,在个人所生活的社会环境之中,个人天分与欲望,还不如现代人这样,全部被板结且僵硬的种种政治势力(以及财产权利制度)所区分、所固化;在社会权力体系之外的一切个人选择,同样会被系统的“可控”与“失控”所选择,所“过滤”。

权力者面对着比我们现代人更复杂得多的信息失聪。这种情况的出现,一是由于管理群体的复杂性,二是由于权力家族的“世袭罔替”;权力者也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只是在名义上拥有他能够负担的一切。

当人类社会进入“由白痴统治白痴的现代社会(凯文•凯利定义)”之后,权力体制日益强化,而非弱化,虽然旧有的经济基础,已经不复存在;然而阻碍社会进步的新的难点,仍然在于人类社会以“利益驱动”以及公正司法的追求日渐弱化。无追求的个体总量,较之古代,不断减少;类人孩以及冷血动物的总数,不断增加。

而细观近期全球政治环境,赵蕤的《长短经》,仍然不失其智慧的闪光点。

在这个小小的星球上,无论是“突你死”,还是“拆你死”,人类社会的权力意识面临“复苏”,一个“权力失控的时代”,是我们内心中最为强烈的纠结点。

(当然,HSH系统之种种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并不都是正常人所能理解的)。

以近期的“北非革命”而论,曾一篇评论说:

逃无可逃:

经济发展靠不住,一走下坡路,马上民怨沸腾;年轻人失业对政权的存在构成严重威胁;

“90%支持率”靠不住;西方国家会冻结贪腐资产配合清算;一旦垮台就好似大厦倾,垮台后清算会来得很快很猛;大部分贪官污吏连逃跑都来不及!

(《突尼斯启示》)

呵呵

重读《长短经》,应当体会的,是天朝的权力文化。

因为在历史上,其实有两个“中国”;

一个是现实中的中国,这是一部权力史;争夺政权,巩固政权;

另一个是《二十四》里的中国,这是一部文化粉饰历史;诗三百,赋五千;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可见,从来就没有“好财、好货”的中国;却有一个五千年历史的“权力中国”;

说点题外话:常有爱钱的人说,围玉为“国”,一蒙一大片;

其实事实不是这样;

“国”这个字,在甲骨文和钟鼎文中,均作“或”;没有外面的“口”,也没有里面的“玉”;
汉代之前,国是指诸侯的领地,称为“方国”;

而我们现在所定义的“国”,是“邦国”(用的字是“邦”;《论语》:何必去父母之邦。);汉避高祖讳,简用所以才有了“国”。

而“或”这个字,所代表的,主要是权力的意志,而不是财货的意志。

为什么大家会感到“回归体制内”,在近年成为“趋势”与“时尚”行为?

为什么“国考大潮”,愈演愈烈?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意识到了权力的重要;远重于下海、远重于发财?

难道这不是全社会权力意识的一次“新的觉醒”?

社会现状,不断地告戒大家,

在“权力”面前,任何没有防卫手段的财产,根本就不是财产;有权一切皆有;丧权一切皆无――“当霸者之朝而行王者之化,则悖矣。当强国之世而行霸者之威,则乖矣。”

历史是无敌的。

读《长短经》,深感天朝权力文化的“透骨”,

也真正体会到了前人的感受:

“有酒学仙,无酒学佛;刚日读经,柔日读史。”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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