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原猎手 菲兹多少钱:从慈善到伪善的距离:从陈光标赴台行善说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07 14:05:42
 中国慈善之踵:从陈光标赴台行善说起
  
  
  在中国,慈善问题从来就不仅仅是慈善问题,
  这话有些拗口,但在现有言论情境之下,却也只能这么表达。明白了此中深意,你就能理解,为什么在中国做慈善总是举步维艰,为什么中国的慈善家总是饱受非议,为什么中国的慈善观念总是光怪陆离。
  号称“中国首善”的陈光标的事迹,为此提供了最鲜活的例证。
  
  陈光标之所以引发争议,首先在于他做慈善的方式,化用电影《让子弹飞》里的台词:何止是高调,这简直就是高调;何止是作秀,这简直就是作秀。
  譬如,发放善款之前,要将钞票垒成一面墙,拍照留念;受捐者要一个一个排队上台领钱,鞠躬致谢等。
  他不但在大陆如此行善,还想推广到台湾。1月27日至31日,陈光标率50多位大陆企业家访台,向遭受莫拉克台风之灾的台湾人民,以及一些贫困户、特困户发放春节红包,预计发出新台币5亿元,折合人民币1.3亿元。陈光标称,这是对多年以来台湾支持大陆慈善事业的一种感恩与回报。然而,他的“感恩之旅”尚未成行,就激起台湾满岛风雨如晦,绿营人士批判他的慈善行动藏污纳垢,包裹了不可告人的政治动机(“假行善之名,行统战之实”),践踏了台湾的尊严;某些县市则十分反感他招摇过市的行善方式,如桃园县府社会局称:“因对方要求不能用代理人,且要人到县府当面发钱,让县府很为难,社会局几经思量,已拒绝这项好意。”
  也许是有感于这些批评,也许是因陈光标所明言“我们是去感恩”,需要将脊梁压低九十度,台湾行善之旅的气势,已经大为收敛。据报道,1月27日下午,第一站新竹县政府,没有“钱墙”,没有列队受捐,先是“新竹县长邱镜淳上台接下陈光标捐赠给县政府的大支票,然后由县长夫人古素珍上台代表315名受赠者接下每封装有1万元新台币的红包,再由工作人员逐一交到台下的受赠者手中,陈光标则是在台上观礼”。相比大陆捐赠仪式的张扬与恢宏,可谓有霄壤之别。
  陈光标难得低调一回。这种低调的背后,是台湾与大陆的慈善观念泾渭分明的差别;这种差别,深刻折射出了大陆慈善制度所陷入的困境。
  尽管古人说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善欲人见,不是真善,但从根本上讲,行善的关节点并不取决于调门。有人喜欢默默捐出身上的每一分钱,有人喜欢像陈光标那样大唱慈善男高音,他们奔驰在两条平行的征途之上,目标却是同一。低调与高调只是糖纸,慈善才是在孤寒的冬日温暖人心的那颗糖。
  所以不必过于苛责陈光标,不要看他想什么,而要看他做什么;乃至不要看他怎么做,而要看他所作所为达成的效应。他乐于高调,就让他高调,他乐于作秀,就让他作秀,作秀与行善完全可以并行不悖,慈善秀与伪善之间并不能直接划上等号。所谓慈善秀,就如陈光标这种,哪怕捐助受难者一百块钱,都要叫喊出来,让四邻皆知;所谓伪善,则是你今天捐给我一百元,明天则从我身上征收一万元房产税。慈善秀的核心依然是“善”,伪善的落脚点则在“伪”。
  问题在于,今日中国,伪善遍地,因为长期以来,慈善一直为公权力所套牢、绑架,许多慈善事业,或者为强力驱使,或者充满了腐败的黑幕,尤其是冠以政府之名的善行,皆是那么虚伪、可疑。这些病毒,越过人性的防火墙,缓慢侵入了我们的慈善观,以至我们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那些做慈善秀的人,是不是都有其深不可测的经济与政治目的:不是视慈善为广告投资,就是以此为追逐功名利禄的阶梯。慈善的政治化与功利主义的蔓延,导致真正的善举被污名化,妖魔化,距离伪善,仅仅一步之遥。
  
  这方面,陈光标是一个矛盾的典型。他的慈善方式,乃是对以公权力为主导的慈善运动的拒斥,或曰拨乱反正。他并不信任那些官方的慈善机构,不愿由它们代行善事,只能身体力行,乃至远赴险地,亲手将钱物和爱心发到一个个受难者手中。同时,不可否认,他高调行善,据他说是为了宣讲慈善的真义,为了激励更多人投身其中,但在另一面,这也为他赢来了无以复加的至上荣耀,如“中国首善”的称誉,如他本身不是全国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却有幸受邀出席“两会”。这到底是不是一种政治投资呢,哪怕陈光标极力否认,可结果摆在这里,此中玄机,谁能够说清。
  也许,陈光标需要这些荣耀,就像商家需要伟人题字的牌匾来拉生意一样,如此炫目的头衔,更有助于此后慈善事业的发扬光大。在中国,单是依赖民间的力量,恐怕难以将慈善做大,你必须学会与公权力虚与委蛇,委曲求全。李连杰的壹基金之命运(历尽曲折,今年初终于以“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在深圳市民政局成功注册,取得了公募基金的身份证),是更切近的案例。
  这就是中国(大陆)慈善的困境之一:与公权力的关系。不能摆正这种关系,只有两条路可走:被政府打压而死;自绝于民众而死。
  第二重困境,在于善行的内涵。台湾桃园县府社会局以“观感不佳”为由拒斥陈光标漂洋过海的善行,其潜台词是,陈光标行善的高调与排场,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施舍,受捐者如吃嗟来之食。一种健康的慈善观,首先要保证受助民众不因接受捐助而丧失尊严,同样,行善者并不因其善行爱心而高人一等,而生出盛气凌人的道德优越感。换言之,慈善是平等的慈善,当事双方都是平等的民事主体。遗憾的是,在大陆,这种平等似乎从未生根,倒不是说行善者爬高了一个台阶,而是受捐者的膝盖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第三重困境,在于慈善家的德行。论者曾对比评价沃伦•巴菲特与陈光标,有两点值得注意:巴菲特做慈善,把钱捐给盖茨基金会,这家基金会与政府毫无关系,而陈光标,如上所述,他与政府纠连不断,若无政府支持,他的慈善事业断然做不到今日这种宏大局面;巴菲特与盖茨基金会的善款运作,每一笔都有来龙去脉,因其时刻处于毕马威会计事务所的审计之下,陈光标的慈善支出,主要依其自身口述、媒体报道,以及公司网站登出的部分单据,“由此出现了表述前后不一,报道互相矛盾,金额无据可查的问题”,甚至被指“(善款)捐给了不同的省份,但是最后收款收据签字人的笔迹都是类似的”等,说白了,缺乏他者的监督与制约,陈光标很可能沦为一个人的专制主义,所谓身怀利器,杀心四起,身怀巨款,何尝不会中饱私囊?
  陈光标的私德同样饱受质疑,如他在家乡江苏泗洪县巨资捐赠的两大公益工程,“老年活动中心”和农贸市场,皆用其家人的名字登记产权,且由其家人使用收益;他的公司业绩及巨额善款的来源,一直都是民间最大的问号。
  问题出在哪儿呢,一个野心家,一条恶棍,完全可以成为慈善家,但有一大前提,需要完善的慈善制度保障;中国却无这种制度的苍穹,只能进行道德约束,于此要求慈善家必须完美如圣人,必须洁身自好,纤尘不染,一点错都不能犯,否则,他一人道德的破产,就是其慈善事业的破产,乃至构成了中国慈善的最大污点。
  到头来,还得回到制度的根上。
  这无疑就是思索中国难题的最大悲剧,一切问题,都可以化约为制度问题:中国慈善的问题,是政治制度的问题;中国慈善的困境,是政治制度的困境。
  然而,制度问题却是什么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