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distinction比例:[转贴]全民向钱看:大清帝国出轨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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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民向钱看:大清帝国出轨之路?

2010-08-25

出轨之路
  


  开栏 1911年,一场源于官商之间的铁路争端,竟然使得清末改革列车轰然出轨。革命后的国人发现,随着那场争议颇多的改革一起倾覆的不仅仅是大清的政权,还有延续千年的王权规则,乃至整个传统社会。本报专栏学者雪珥将坚持他一贯的细节钩沉,回溯历史,探寻100年前的失范与重建。

  
  没有任何天文记载表明,1911年的第一场雪,是否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素有火炉之称的武昌,秋燥还未完全褪尽。10月10日,极其普通的一天,一声枪响却在大清国酿成了全面雪崩:先是惊扬起几片雪花,而后这些雪花凝成了一个雪球,继而越滚越大,声响也越来越洪亮,终于湮没了一切,落了片白茫茫大地——似乎真干净。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我们的伟人,此时正在丹佛(美国科罗拉多州)一家狭小的中餐馆内,端着几片油腻的盘子——头衔是“企台”(餐厅服务员),忙着为一位名叫卢瑞连的老板打工。
  两个多月后,“企台”成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巫师伊藤

  如同巫师般、真正准确地预言了这场雪崩的,只有一位矮小的日本人,他的名字叫伊藤博文。1909年的春夏之交,伊藤博文向英国驻日公使窦纳乐(Claude M. MacDonald)宣称:3年之内,中国将爆发革命。以1912年2月大清皇帝宣布逊位为标志,伊藤博文的预测误差只有两个月,准确度高达94.5%!
  更为重要的是,伊藤博文同样精确地预测了这场政治雪崩的真正根源:中央权威丧失,“各省咨议局被赋予了太大的权力”,各种政治势力在改革的名义下忙于争夺权势。日本首相桂太郎对此表示赞同,他认为“宪法、国会、资政院这些东西本身虽是极好的,可是要使一个国家能运用它们,必须要做许多准备工作”,而中国显然并没有足够的准备,“中国现在实在走得太远,会出毛病的。”
  半年后,伊藤博文到访哈尔滨,拜会东三省总督锡良、奉天巡抚程德全。他告诫大清官员,要牢牢掌握改革的主导权并控制节奏:“贵国土地辽阔,统一甚难,办理宪政,亦非容易。中央政府自不可放弃权利,然地面太大,亦易为人倾覆,我为此事,极为贵国忧虑。不怕贵国见怪,此事艰难异常,一时恐难办好。今尚有一不利之言,即是革命二字。贵国政府防范虽极严密,然万一发生,于国家即大有妨害。此时贵国办理新政,外面极为安帖,一旦有意外不测,危险不可不防。”
  三天之后,伊藤博文在“东清铁路”的枢纽、哈尔滨火车站遇刺身亡。


“神奇天路”

  铁路,此时已成为东北亚国际争斗的焦点。起于俄国赤塔的“东清铁路”,经满洲里、哈尔滨、绥芬河抵达海参崴(符拉迪沃斯托克),其自长春以南的路段在1905年日俄战争后,划归了日本,那就是中国人更为熟悉的“南满铁路”。
  日、俄之外,英、美、德、法,乃至更为弱小的比利时等国,都纷纷各显神通,胡萝卜与大棒纷飞,争夺中国铁路的修筑权、经营权。翻开清末民初的外交史,几乎就是一部铁路争夺史。
  因为关系到国家战略、战备和巨大的经济利权,铁路早已从单纯的经济问题,上升为复杂的政治问题。多快好省地建设铁路,与推行以三权分立为目标的宪政,分别成为大清国经济和政治改革的主旋律。但是,这条将带领大清国“走进人间天堂”的“神奇天路”,却最终将大清国导向了死亡之路,出轨倾覆。
  出轨之路,源于民营资本大举进入铁路投资带来的一地鸡毛。
  一向对民营资本很不放心的大清政府,在铁路建设上表现了罕见的宽容。在1898 年11 月矿务铁路总局颁布的《矿务铁路章程》中,就旗帜鲜明地为民营资本保驾护航:“矿路分三种办法,官办、商办、官商合办,而总不如商办。除未设局以前,业经开办者不计外,此后多得商办为主,官为设法招徕,尽力保护,仍不准干预该公司事权。”矿务铁路总局被商部取代后(1903年),政府更是明确宣布对民营铁路公司“不另派监督、总办等员,以防弊窦”,同时还颁布《铁路简明章程》,在立法上将保护措施落实下来。
  不仅保护民营资本,大清政府还主动向民营资本进行“政治投资”:“独立资本”在50万两以上的路矿,如果其中民营资本过半,则“应照劝赈捐之例予以优奖”,也就是说,够条件的老板们会被授予一定级别的官衔,享受相应的政治待遇。这在一切都要以官场级别来衡量价值的大清国,无疑充分体现了政府对民营资本的高度重视。
  1906 年,在全面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官制改革”)中,铁路与航运、电报、邮政等,统归邮传部专管,并且成为重中之重。一时间,东风吹,战鼓擂,民营铁路大干快上,到1910 年全国已成立了17 家商办铁路公司,热火朝天,一个“到处莺歌燕舞,高路入云端”的美好年代似乎指日可待。    


民营“股祸”

  一切都是“钱”惹的祸。
  民营资本其实也没有钱。张之洞就曾经说得很不客气,华商“趋利也,近则明,远则谙”,“见小、欲速、势散、力微”,“资本难集,心志不齐”。但是,大清国的铁路建设,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各地政府便纷纷出台特殊政策,强行上马铁路项目。川路公司得到的特殊政策,就是向农民摊派征收“路税”,一斗米一斗米地去筹集铁路经费,因此虽然名为商办,却是在公权力保驾护航下的“二政府”。四川虽是穷省,但行政效率显然比东部沿海的发达省份还要高,几年间,就筹集了700多万两铁路建设资金,其中大多数来自小股东。这些连“铁路”及“股票”概念都不清楚的农民们,据说有7000万之众,他们很容易地被那些坐在北京、成都、宜昌、上海四处办公室的公司高管们“代表”了。
  这些动辄宣称代表7000万人民的高管,其实多数是上级领导机关任命的,或者是退居二线找个肥缺养老的“老干部”,或者是与上面过从甚密的地方绅士。作为掌管如此巨款的要职,他们在官、商的“双轨制”中成了两边都不管或管不上的人,逍遥自在,“挟官以凌商,挟商以蒙官”。对于他们高举的“利权”大旗,连大清国的财政部(“户部”)都不相信:“稽之案牍,证之人言,知所谓利权,上不在国,下不在商,尽归于中饱之员绅。”
  自古蜀道难,按照规划,要建设四川铁路,需要筹集4000万~5000万两资金,700万两显然还是太少,于是正好为川路公司的高管们提供了机会,他们以保值增值的名义,拿着这笔钱玩玩资本经营。大清国的金融中心上海,就成了川款重点投放的区域,巨额的麻辣资金投进了上海的麻辣股市。
  这种号称商办、民营的公司,其内部之腐败与混乱,丝毫也不亚于国有企业,反而因为老“公”(公家)缺位而更为缺少监督和制约。17家民营铁路公司,家家都是乌烟瘴气,丑闻迭出,爱国主义成为他们做无本生意的最好工具。梁启超曾说:“人人以附股为爱国之义务,于是妇女拔簪珥,儿童节羔枣,相率投之若恐后,然此种现象,果遂为国家之福乎?夫附股者,一种之企业行为也,苟附股之动机而非发自企业心,则一国生计之基础,必有受其弊者。盖多数之股东,视其股本有同义捐,而怠于监督之义务,则公司之精神,自兹腐矣。”
  川路公司,几乎将当时民营企业的所有问题都集于一身,而一个小小的经理人居然动用了已筹股本的一半即300万两,在上海炒股和放贷,并且基本都脱离了任何监控体系的视线。1910年,持续3年麻辣火爆的上海股市彻底崩盘,300万两全部泡进了黄浦江。
  川路公司随即掀起了内部“扒粪”运动,雪片般的检举信飞进大清中央的纪检监察机构,对立各派还充分动用当时正在兴起的报刊,到处爆料,相互谩骂,而且都是打着“人民”的名义。随后,公司高管们又请求中央延长征收“路税”的期限,由他们所最为珍爱的“人民”为上海的炒股失败埋单,但按照此前的进度,百年内都难以筹集到川路的建设费用,铁路实际上成了川路公司少数人的金饭碗。


帝国出轨                

  此时,另一个解套的机会到来了:中央推出了铁路国有政策,全面收购商股。
  在地方“才俊”们可劲的折腾下,本就有限的社会资源在民营铁路的大跃进浪潮中被大量浪费。中央最后痛苦地发现,商办铁路“奏办多年,多无起色,坐失大利,尤碍交通”。无奈之下,中央只好从1908年年中高举起治理整顿的大板子,限期无法竣工的商办铁路一律由政府接管,并注销该公司。几经折腾,铁路国有化再度成为主流政策。
  经历了多年的放任,地方上已经形成了相当强大的“铁路利益集团”。同时,在失控的宪政改革过程中,这个经济上的既得利益集团又将势力蔓延到了地方议会,逐渐掌握了能够与中央抗衡的地方政治势力。铁路国有化,就成为他们利用铁路再捞一把的良机。
  川路公司十分积极地响应中央的国有化号召,但随即就冷了下来:中央拒绝为那炒股损失的300万两埋单。当时主管铁路的邮传部部长盛宣怀,把话说得很堂皇、也很绝:中央财政的钱来自全国人民,政府没有权力动用它去填窟窿。这或许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高级领导人将政府视为人民“管家”的声明。
  川路公司几番争取不下,就开始通过群众运动给政府施加压力。他们摇身一变,从公司的主人成了“人民”的代理人,宣称中央不仅要赖账(赖得可是“人民”的账),而且要卖国。川路公司不仅阻挠地方政府贯彻中央包括下令停收“路税”的重要文件,并且号召罢工、罢市和罢课,群体性事件遍布全川。
  一贯软弱的中央,此时变得强硬,要求地方政府予以坚决打击。利用地方官场的内斗,川路公司组织起“保路会”,针锋相对,哥老会等地方黑道势力与同盟会等革命组织,乘乱而起,爆发了流血冲突,四川局势迅速糜烂。中央下令驻扎在湖北的军队开赴四川恢复秩序,因此造成武昌空虚,最后,引爆了武昌起义。
  这就是帝国出轨的基本脉络。
  辛亥革命源自保路运动,这是百年来各种流派一致认可的。但是,为什么帝国的列车会在加速进入大清特色的资本主义的腾飞阶段时,突然出轨?这其中的大量细节还被湮没在光环背后的阴影之中。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同样,从来也没有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妖魔鬼怪,必然要承受所有的责难和非议。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场风暴的到来,或许只是小蝴蝶的翅膀煽动了几下而已。我们还是该回归平常,从帝国列车的出轨现场,一步步回溯,从官场、商场的每一个凡人的每一个细节,去拾拣、拼凑并努力还原当年的场景。
  如此这般,我们或许能够找出一份更有意义的帝国出轨事故报告……(01)
  

雪珥,澳大利亚华人,职业商人、非职业历史拾荒者、中国改革史窥探者,著有《大东亚的沉没》(中华书局2008年5月)、《绝版甲午》(文汇出版社2009年9月)、《国运1909》(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2月)、《绝版恭亲王》(文汇出版社2010年10月,即将上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