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发布会 超级玛丽:大年初一和老爸在医院共进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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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和老爸在医院共进午餐

 

龚立人/

 

2006129日,睛。丙戌年正月初一。春节,人们都陶醉于昨晚的欢乐之中。

北京已多年不准放鞭炮和燃放烟火,今年解禁了,老百姓铆足了劲儿过了一把瘾。无需给你描绘夜晚天空的火树银花,鞭炮炸响的震耳欲聋,我踩在街上软软的,花花绿绿的纸屑上脚步就告诉了我,北京市民是如何发泄了一把,是如何地过了一把瘾,是如何地吐出了鸡年的最后一口恶气,是如何地对狗年寄予了厚望。是呀,和谐社会怎能不顾及几千年流传着的民风民俗呢。我虽不喜欢放鞭炮,主要是不喜欢那燥音的污染,干扰我的清静;我不喜欢那弥漫于空气中的硝烟味,它会让人联想到战争和杀戮,那惨死在强权政治下无辜的妇女和儿童。但一年一度的春节这种家家放鞭炮我却期冀,不是我想放,是我想看到中国人特有的辞旧迎新方式在延续。毕竟大多数人还正在吃力地向小康巴结,无钱去印度洋的海边冲浪,无钞去加拿大的滑雪场浪漫。允许人们的这种宣泻真是大慈大悲,善莫大焉啊。

离开北京很多年了,而且平日不是经常回来,北京景观的变化令人吃惊,这种日新月异埋葬了儿时城墙根下抓蛐蛐,护城河中捉蛤蟆,中山公园五色土坛边网蜻蜓,景山顶上树下粘知了的旧梦。如今细想那可都干的是杀生的勾当,不过还好,毕竟这些行为加上我碾死的全部蚂蚁数也远远少于日本军国主义屠杀的南京市民数。遐想着,一辆15路大巴停下。我上去了,因为老爸在友谊医院住院。

大年初一的上午公车上人格外少,若不是有一批去逛厂甸庙会的人,只怕偌大的车上也就两三个人。我在一个单人座位上落臀,注视着车外。总觉得北京的住宅楼少了些什么,当激活脑细胞后突然明白,自己已经习惯了天津春节时家家户户窗上贴吊签的红红火火的气象,对北京的这种素面朝天反到觉得有些冷清。到是路过厂甸庙会时,那火热的场景让你想到这是春节是确然无疑的,连马路牙子和树梢都么喜庆。

我在医院门前的鲜花店花了50元买了盆插花,按妈妈告我的436号,推开房门,见老爸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放下鲜花给老爷子拜过年,老人的面上表情平淡。心想还好,有戏。

两年前,被人编织了一些罪名污告了我一家火。那次他还真动了肝火,对我说:“你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跟我解释。我只记得你历来说自己‘宁肯人负你,你绝不负他人’,过去还好,现在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虽没说不想再见我,但那之后两年多来,若不是他招见我,看到我就是眉头紧锁;就是招见也不见笑容,每次都带答不理的。

他固执的秉性和身体状况令谁也不敢为我说好话,一提我,话还没说就噎回去了。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十六、七年前医生就告诉我们他的心脏极度衰弱,受不得任何刺激,他那时就在医院向我们安排了身后之事,还让我们答应把他有用的脏器捐献出去,我们纵有120个不愿意也不能说呀,医生那“不能受任何刺激”的禁令在那儿呢。老爸本来就不胖,但体重也有72公斤,如今只剩52公斤了。看着他那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身躯,我心里实在不好过,再想他若带着与我的“阶级斗争”状态走了,我岂不更要懊恼后半生啊。

我问过他的病情,他问过我的近况后,仿佛两个人的话题都不好找,谈话时断时续。点滴的药没有了,他按铃叫护士来把那套家什撤了。我趁机说:“爸,这屋子温度挺高,我去给你放盆热水,帮你洗个澡吧。”“不用,我前天刚洗过。”得,一个企图告吹。我们兄妹四人,散落各地,其中他最喜欢的女儿还杀入了美帝的上流社会。平时难得和子女见面,我明知大年初一我来医院看他,他心中是高兴的。可老人家就是有股子耿劲,不给你表现出来。也许他在想:小孙猴子,我到要看看你有多大道行,你今天要是把我逗乐,那咱爷俩的过节就算了啦。

四兄妹中,我最具反叛,打小我就可以吃亏,不可以蒙冤。老爸最欣赏我又最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唯一敢于挑战父亲权威的,而每每我的反抗之时又是我有冤情在握。我会搬出毛主席语录:‘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随后就是一通摆事实的机关炮,丝毫的不顾及父亲的颜面。其实大了想想,那正是对我的辩才的训练,使我终生受益。面对不能有任何刺激的前提,我这搞怪里手也有些犯难,寻思怎样才能把老爸绷紧的弦松下来。这时医院食堂送饭来了。

老爸知我要来,特意多订了碗饭,又加了个烹大虾。那一小碗饭指定是不够二两的,医院宰人的习气漫延到每一个细胞,食堂安能独善其身?老爸端起护士放在他面前的那碗饭,用筷子扒平,立起筷子,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画了个十字,我一边咬着大虾一边想,这个共 党的老干部,何时改信基督了,饭前还要画十字祈祷,但这话是不能说的,一旦说了,定会掀起比云娜还强劲的风暴。我说:“爸,那是干吗?”

“医生给我计算,每天要吃四两粮食,我早上一两,中午晚上各一两半。这一碗饭是二两,这四分之一给你。”说着把那90度拨到我的碗里,他的碗中只剩下少掉90度的残缺美了。我当时想,现在的干部若都能像我老爸一样,奉献了一生,还想奉献脏器;办事和执行政策能像老爸分饭这样一丝不苟,这社会自然会和谐得多。

还别说这个想法一下子让我找到了灵感。饭后我找到了切入点。我与他的政见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点,但十多年来绝计的不敢提半个字的不同,儿时的顽劣早已乌有。我果然找对了话题,他的敏捷的思维,他的口若悬河,他的眉飞色舞,他的笑逐颜开,统统都回来了,这时我也如运动员达到最佳状态,拈来都是笑话。我们的笑声化去了父子之间的冰格,笑声把严父变成了慈父。我知道见好得收,帮老爸吃完药,把他的水杯中加好水,把活动桌拉到他的床前,让他午休,我又整理好沙发上的东西。告别了老爸。

大年初一,父子两在医院吃午饭,不仅我是头一回,连我老爸也是头一遭呢。

 

 

龚立人 2006/02/11  写于 一白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