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糖酸内酯哪里买:李商隐诗歌中的佛学意趣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14 04:33:55

李商隐诗歌中的佛学意趣

    以擅于写情、深情绵邈见长的李商隐,与佛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在他丧妻之后,与佛教的缘分更深。“三年已来,丧失家道。平居忽忽不乐,始克意事佛。方愿打钟扫地,为清凉山行者”。在梓州幕府期间,他于长平山慧义精舍经藏院,自出财俸,创石壁五间。“忆奉莲花座,兼闻贝叶经”,“佞佛将成缚”,李商隐对佛教有着“舍生求道有前踪,乞脑剜身结愿重”的虔诚向往。一个深情绵邈的诗人,对佛教有着如此虔诚的向往,似乎不可思议。然而,当我们对李商隐诗歌与佛教的关系作一考察之后,就会发现,李商隐对人生痛苦的体验,在精神实质上与佛学对人生的看法不谋而合,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有求皆苦、无常幻灭。  
  一、对无常幻灭的深切体验
  原始佛教为了论证人生无常,提出了三个命题:“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一切皆苦”,是为“三法印”。佛教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因缘和合而生,各种物质现象、心理活动,都是迁流转变、不遑安住的“有为法”。有为法由众因缘凑合而成,没有不变的自性,而且终将坏灭。一切有为法,都是无常。人有生、老、病、死,物有生、住、异、灭,世界有成、住、坏、空。无常迅速,念念迁移,疾于石火风灯、逝波残照、露华电影。“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著名的金刚六如偈,形象地表达了佛教的无常体验。诸法无常,人生为无常患累所逼,不能自主,便产生了种种痛苦,其中最为主要的是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取蕴这八苦。与佛教对人生痛苦的深切感悟一样,对诸法一切有为法无常,李商隐体验得尤为深刻,在诗歌中发为凄切哀楚的吟咏。
  1.无常迅速,生死事大
  李商隐执着地眷恋天地间至纯至真的美,然而,无常流转,好景成空。李商隐在诗歌中反复咏叹美好事物的凋零衰落,展示了一幅幅桂摧兰折、香消玉殒的惨烈图景:“狂飙不惜萝荫薄,清露偏知桂叶浓”,“昨夜西池凉露满,桂花吹断月中香”,“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日烈忧花甚,风长奈柳何”。在这时而小径低徊,如怨如慕,时而壮士扼腕,浩然弥哀的喟叹中,诗人对生命无常的迷惘、愤懑、无奈、怅惘,得到了酣畅淋漓的抒发。
  天地之美的最佳载体、最好象征是美丽的女性。这些美丽的女性,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却遭受无常的玩弄,红颜薄命,晨艳夕枯!“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色貌如花,青春似火,然而,在无常的蹂躏下,只不过是朝开暮落的槿花,瞬间即逝!“当时欢向掌中销,桃叶桃根双姐妹”,织就诗人生命中一段美好情缘的红颜知己,也早已舞歇香销,无复往日的青春美艳。
  佳人、好景,殒落于无常。除非将时光之流截断,才能避免无常惨象。“佳期不定春期赊,春物夭阏兴咨嗟。愿得勾芒索青女,不教容易损年华。”年华似水,青春跳丸,痴情的诗人期望韶华永驻,幻想给人间带来亮丽生命的春神勾芒,能迎娶萧杀的秋神青女,从而使时光之流凝固成永恒的刹那,百花永远亮丽,生命永远欢笑。诗人还幻想通过其他种种方法来永绝时光流逝的悲哀:用长长的绳索把飞驶的日车拴住,使它永远停留在天上;向麻姑买下东海,使念念消逝的时光之流无所归宿,让生命之树长青。多么奇妙的幻想,多么善良的愿望,然而,在冰冷残酷的无常面前,却是如此迅速地破灭:“欲就麻姑买沧海,一杯春露冷如冰”,“羲和自趁虞泉宿,不放斜阳更向东”。海底尘飞,陵迁谷变,时光之流又怎能留驻!光阴匆遽而去,水云永无还期,留给人的只是无限的怅惘。
  悲剧性的毁灭在诗人的心湖留下永久的震撼,并积淀在他的意识深层,和种种无常体验一起,加重了诗人的悲剧性气质,深化了无常感的现实人生内涵。在特定的情境,这种感受便会喷薄而出,化为内涵厚重的诗什。正因为“义山身处唐之季世,国运衰颓,身世沉沦,蹉跎岁月,志业无成,于好景之不常感受特深”,终于写下了“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样震古铄今的诗句。   2.萍飘梗泛,升沉无定
  受无常左右的世人,难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八岁偷照镜中的那位少女,美丽早慧,勤于习艺,向往爱情,然而,却被深闭在幽闺之中,虚耗青春,无法掌握自身命运,脉脉春情,唯有泣向春风。少女怀春的幽怨苦闷,正是才士渴求用世心情的写照。世事无常,能否担荷重任,驰骋才情,个体丝毫不能自主。“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的李商隐,如同那缺少惠风缺少雨露的芭蕉、丁香一样,几乎从来没有灿烂地绽放过。为了长养色身,为了区区名宦,他不得不抛乡别井,碌碌风尘,“此生真远客,几别即衰翁”,“路绕函关东复东,身骑征马逐惊蓬”,“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似断根的蓬草,迷途的大雁,流浪的木梗,飘摇的孤舟,在无常之流中,他不知要飘向何方,只是本能地直觉到离家乡越来越远,直觉到自己越来越沉重地被抛入孤寂的深渊,无垠落寞,亘古凄凉,只能依稀听到绝望的心在哀吟:“人生岂得长无谓,怀古思乡共白头!”
  对人生无常感的最为集中的表述,是《井泥》诗描写的一系列升沉无定。井中之泥,幽闭井底,地位卑微。然而,淘井的时候,它却从井底升腾而出,承雨露滋润,赏云霞绚烂。俯观万象,又何止井泥如此?“茫茫此群品,不定轮与蹄”,宇宙万物,就像车轮与马蹄一样不断运转。以帝王而言:秦始皇原是商人吕不韦所生;汉高祖出身于平民百姓。以臣子而论:辅汤灭夏的伊尹,竟搞不清谁是自己的父亲;辅刘定天下的,不过是屠狗樊哙、贩缯灌婴。既然低者可以为高,在升沉不定的无常律的支配下,高者亦可为低,上者亦可为下,尊者亦可为卑。“大钧运群有,难以一理推。”《井泥》所描述的现象,如果用世智来揣度,每一个现象几乎都是“无端”、“无端”、再“无端”!“张采田曰:‘此篇感念一生得丧而作。赞皇辈无端遭废,令狐辈无端秉钧,武宗无端而殂落,宣宗无端而得位,皆天时人事,难以理推者。’” 所以它的确“非世智所料及”,但用佛教的观点来看,则不难勘破个中玄机。《梁书· 范缜传》:“子良精信释教,而缜盛称无佛。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世间何得有富贵,何得有贫贱?’缜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堕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变化无定,浮沉随机,自然突破了佛教有因有果、善恶相报的因果律,但范缜所描述的坠茵坠溷现象,本身具有极大的偶然性、不确定性、随意性、不自主性,恰恰是佛教无常观念的最好说明。
   3.求不得苦,爱别离苦
  人生在世,充满了种种欲求。欲求是与生俱来的生命的本能冲动。诸法无常,众人都执以为常,这就导致了痛苦。欲求脱离痛苦而不得,欲求长享欢乐而不得,欲求实现理想而不得,都会引起烦恼与痛苦,这就是求不得苦。“巧啭岂能无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李商隐以悲剧性的人生体验,对“求不得苦”感受尤深。像流莺、哀蝉、杜宇,他用凄惋的歌声表现了对理想境界之死靡他的炽烈追求和追求幻灭的无限怅惘:“紫府仙人号宝灯,云浆未饮结成冰。如何雪月交光夜,更在瑶台十二层?”理想的境界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即,他徒有一腔的追求、向往,却又因无常变化而难以实现。
  别离爱恋的境界,或与所爱之人别离时,人们往往会感受到极大的痛苦。人在主观和客观两方面都有所喜爱,但是诸法无常,相爱的人偏偏要劳燕分飞。天伦和乐,情深意笃,却终不免父子东西、兄弟南北、鸳侣离析,甚至祸起不测,生离死别!对爱别离苦的咏叹,也是李商隐诗歌的主要内容。“露如微霰下前池,风过回塘万木悲。浮世本来多聚散,红蕖何事亦离披?”“人世死前唯有别,春风争拟惜长条。”如果说“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还在绝望中隐约透出一线希望的话,那么“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令人凄惋欲绝!李商隐对人生无常之苦的体验是如此深切,在深层结构上为他走向佛学、寻求超越奠定了心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