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华与赖昌星艳照:龍鳳再生緣(上海鴻文書局石印本。十二卷七十四回) - 中华传统文库 - Powere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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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宴蟠桃神仙謫世 征土番英雄立功


  卻說元朝開國天子世祖皇帝,乃蒙古人,姓奇握溫,名忽必烈,興兵滅宋,追得宋天子名趙罡無地可居。幸有大忠臣文天祥,請帝避入福建登基,稱為宋端宗皇帝,在位二年,後被元番所迫,崩於嶺南□洲。幸忠臣陸秀夫再立宋度宗第三子晉,即位於□洲,遷千崖山,被元人追迫,陸秀夫負帝睿赴海而死,在位一年,未成帝,故稱帝睿。元遂混一中原,一世為世祖。適逢上界玉皇大帝蟠桃赴會,請天神仙佛。天色尚早,神仙未到,當下有玉帝駕前執拂仙女先在靈霄寶殿散步。忽有東斗星君進殿,執拂仙女見東斗星君面如瑩玉,眼若朗星,三絡長鬚,金盔金甲,襯著繡線袍,真有超群之貌,心甚悅之,注視而笑。星君見其容顏秀美,一時觸動凡心,向前笑迎曰:「仙姑若是有意,一同避入凡間,以完夙願若何?」執拂女微笑應曰:「貧道正有此心,亦是天意。」綢繆間恰遇御前焚香女前來,見二仙攜手笑說,一時動起凡心,向前笑曰:「爾等如此及惜,莫非有私否?豈不氣殺貧道!」原來執拂女與焚香女平日投機,就把焚香女攜住笑曰:「我們正有此心,但恐污穢上界,欲下凡投擡,結為夫妻。道友若不棄,一同下凡,願以姊妹相待,不分妻妾同事東斗星君若何?」焚香女曰:「貧道實有此意,姊姊若肯分甘,貧道願為妾。」東斗星君大喜曰:「若得芳卿等錯愛,何以消受。」說罷,攜住二女。相視而笑。
  忽背後轉出一人,扯住執拂、焚香二女香肩喝曰:「玉帝金闋,豈容爾等言私,有污天庭?吾當奏聞至尊定罪。」三仙人俱窘的面上失色,又舉頭一看,認得是玉皇駕前秉圭仙女。東斗星君期忙問曰:「道友忍心,果然欲奏請否?」秉圭仙女放手。笑對東斗星君曰:「貧道見君丰姿超凡,有心欲私久矣。倘肯介紹,願附二位姐姐之驥尾,以完心願。怎肯漏泄?」東斗星君並二仙女具喜,就說明欲投胎為妻妾之事。道:「兒既同心,一同下凡可也。」秉圭女曰:「二位既議定妻妾之分,妾願備為小妾,已為過份。」東斗星君與執拂、焚香二女齊聲曰:「既有此心,何分大小。」秉圭女曰:「家無大小。綱常不正。但不可多言,恐玉帝知道見責。」遂各自散開。
  不多時,諸天神聖齊臨。金鐘聲響,玉帝登臨殿上,諸神聖拜賀畢,分列兩班。只見班中閃出一位神祇,出班俯伏奏曰:「臣乃糾查靈官。凡有上界罔法諸弊,理當直奏,不敢隱匿取咎。方才有東斗星君與執拂女思凡,欲投凡間,結為夫妻;又有焚香、秉圭二仙女亦貪東斗容顏,願為偏房小妾。有污天庭,理合具奏,乞為定奪。」玉帝不悅:「查得歷代神仙思凡降生,結為夫婦,夫榮妻貴,享壽高年,後歸上界,仍成正果,故屬有神仙思凡之舉。但須使他歷盡苦楚,姻緣合而復離,受盡艱難,又要存心忠孝,廉節具全,方仍回上界;一有不全,即當發配地獄,不得超生人世。」就著太白金星速查人間,有積善人家具奏,好使東斗星君妻妾降生,使其歷受險阻。
  太白星領旨退出查訪。不須臾,上殿復旨奏曰:「奉旨查得朝中有元帥皇甫敬先人及自己為善最大,俱數定十五年後當有橫禍,務要家散人逃,三年方得團圓,富貴榮華,再有兵部尚書孟昭,字士元,亦有積德,更有寒士蘇信仁,亦積善兩代,請旨定奪。前蒙玉旨,差金童降生,為元朝一世天子。本該差玉女為正宮皇后,方得偕老。前因金童與織女娘娘私約為婚,遂降生人世劉家為女,但織女福薄,不得到老。今既已降生;乞至尊再降玉女下凡,生於積德人家,將來好續正宮之位,俾得金,方不有誤。」玉帝開金口曰:「就著注生娘娘送東斗星君往皇甫家為子,使其受盡磨難;再送執拂女往盂家為女,使其才學蓋世,配以東斗星君為正室,務使其姻緣合而復離,牽腸掛肚,方得成就。另著送生婆再送熒香女往蘇信仁家為女,日後配以東斗星君為妾;再送秉圭女往劉捷家為女,日後與焚香女同配東斗星君為妾,使劉女從中撮合此段姻緣,亦使其顛倒遲延,方得完成,務要貞烈。但皇后乃是大福,就著注生娘娘送玉女往皇甫敬家,與東斗星君為姊弟。茲年期已迫,就著姊弟一胎雙生,方得接續正官之位。」玉旨傳下,注生娘娘即擇日施行,群仙便自赴會,不表。
  且說下界元朝世祖朝中,有一位忠良大臣,復娃皇甫,名敬字亭山。生得面方耳大,紅齒白,力大無窮,弓馬嫻熟,家資十萬餘,祖上俱是宋朝武職。這皇甫敬文武全才,祖居湖廣荊州府江陵縣,十七歲娶尹氏,夫妻相得。十八歲在元世祖手內高中武狀元,十九歲出征北番韃靼國,至二十歲得勝班師回朝。世祖大喜,加封皇甫敬京營兵馬大元帥,遂搬妻尹氏入府。同享富貴。
  按尹氏自十六歲完親,其時年方二十,德容俱備,夫妻相敬如賓;待下以寬,奴婢俱感其德。皇甫敬並不置妾。光陰迅速,又早過了三年,尹氏並無懷孕,自不過意,忽一日間,夫妻正在議論家務,尹氏曰:「妾以君進三年未產,今君已二十四歲,未有子女,想是妾要衰弱,故難受胎。君當速續嬌妾,以快君心。倘得早生貴子,可免乏嗣之虞。」皇甫敬笑曰:「夫人美情,吾豈不知。但生產乃命中注定,亦係祖先積德,風水攸關,況你我正在少艾,先人未有過惡,何患無嗣?夫人切勿言及娶妾之事。」尹夫人曰:「妾成親八年未產,深為可慮,君當娶妾,免使旁人說妾嫉妒。君須聽從,後嗣乃是大事。」皇甫敬曰:「下官乃祖先多行善事,斷不致絕嗣。若果年至三旬無嗣,再議未遲。」尹氏見丈夫情篤,甚不過意。遂夜夜燒香,祝天地神祇保佑早生貴子。
  果是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不上三月,尹氏果然有孕,夫妻甚是歡喜。至次年六月間,早已十月滿足,並不生產,夫妻頗慮。至七月間,已是十二個月,懷孕並無動靜,夫妻甚是憂慮。緩至八月十五日,乃是中秋佳節,百官往來拜賀,十分熱鬧。是日天清日朗,合府賜宴慶賞。至黃昏時侯,皇甫敬夫妻在後堂飲酒,酒過數巡,尹氏腹中脹痛,對丈夫曰:「妾腹中疼痛。大約是要分娩了。」皇甫敬曰:「如今已是十二個月,早該生產。」尹氏曰:「妾今失陪,先要去安寢。」皇甫敬曰:「下官甚不放心。且在此賞月,盼望夫人喜信。」說完回房,皇甫敬自在後堂飲酒,俟候消息。
  至初更後,女婢來報,夫人睡醒,更加疼痛。皇甫敬不放心,移入房來,此時穩婆已到,尹氏對丈夫曰:「妾方才上牀,即夢見數對撞幡寶蓋,並一頂鳳冠蟒袍的三人,對妾曰:『上帝察知爾家世代積德,即送玉女、星君與爾,須當善視,吾乃註生娘娘是也。』又見背後隨的一位神仙,生得俊美長鬚,金盔金甲紅袍;又有一位美貌仙女,珠冠翠袍。一起向前扯妾衣袖,道:『母親,吾來了。』把妾驚醒。又見註生娘娘騰空而去。諒必是要生產,此時腹加倍痛。」皇甫敬曰:「諒我先祖餘德,斷不致乏嗣。」即吩咐女婢穩婆,各要小心伏侍,遂回後堂再飲。忽然兩個家將慌忙向前曰:「啟上老爺,奇事不少,天上一輪皎月突然墜下,一道毫光正墜我後宅,外人正在圍看喧嘩。」皇甫敬急忙下庭,擡頭一看,只見一道月華,光彩耀目,照得四處光彩,正墜在後宅。心想孩子若此時降生,疑日長成,必定大貴,遂回堂坐下。正舉杯之時,忽女婢奔出報曰:「啟上老爺,夫人生產了。」皇甫敬聞言大喜,暗想果然天從人願,又見女婢再報曰:「果然奇事不少,夫人生下一位小想來耶。房外香氣撲鼻,毫光燦爛。」皇甫敬一聽此言,心中如有所失,尋思:既是女兒,為何小題大做,有月華毫光異香?我好是命乖,若是生男兒。異日富貴不少。又轉一念曰:「縱是女兒,既有此兆,亦非小看女流。」只見女婢復報曰:「穩婆報稱夫人肚腹尚痛,定是雙生,尚有一位公子。」皇甫敬步在庭中看月,不須臾,月華漸息。及二更後,月華已息了許多,女婢狂喜曰:「果然可喜,夫人又產了一位公子,只是房中毫光香氣微微而已。」皇甫敬自知日後男不如女。
  雖然如此,卻亦非比庸流,就到房中,見夫人 精神壯健,大喜,再看初生一對男女面貌一樣,俱是四平八穩的端正,一樣龍眉秀眼,粉妝玉琢一般,夫妻好不歡喜,就令乳娘小心乳養。
  及至三朝,百官俱來慶賀,免不得請酒仲謝。忙了數日。清月之日,百官又來慶賀,夫人同議取名,因生女之時月華大勝,即取名長華,公子降生,月華稍息,取名少華。是晚夫妻同房安寢,皇甫敬說起月華大小之事,道:「日後長華大貴難言,孩兒雖遜,亦非常人可比,我夫妻卻也有靠。」從此用心照顧,且喜無災無禍,易長易大。
  光陰瞬息,男女已五歲,俱生得端正美貌。長華言語沉潛不苟;皇甫敬倍加愛護。按皇甫敬文學也精通,遂親教男女讀書,且喜男女聰敏,過目成誦。
  到次年春間,忽一早,皇甫敬入朝房,世祖駕臨大殿,百官朝賀畢,分兩班站立,只見午門官奏:「啟上陛下,今有雲南巡撫張紹賢具表告急,內稱土番兀松濤倡亂,會集個士番,合共七八萬,攻打雲南府省城,勢甚危急。現有表章,請旨定奪。」內侍接了表章,交付值日學士,學士接表朗誦一過,百官無言可說。班部內閣中皇甫敬出班奏曰:「陛下開基已久,土番乃敢告逆,攻打雲南,若不發兵征剿,恐四夷效尤,人心播動。臣雖不才,願領精兵二萬,前往退敵,未知聖意若何?」世祖大喜曰:「卿肯破敵,聯復何患,今封卿為都督雲南大元帥。」即傳旨發出黃?白旗,得專征伐,便宜行事,領軍二萬前往。皇甫敬領旨,當殿掛了帥印,退圖府來,對妻子說明出征事體,道:「此去不過半年之間,即能平定,但朝廷日後令我坐鎮雲南即當寄書來搬家眷。」尹氏曰:「吉人自有天相,此去必定旗開得勝,馬到成功。」皇甫敬下校場,點二萬人馬,擇了出軍吉日,收拾定當。
  將到吉期,辭朝別駕後回府,夫人備酒餞行,免不得囑托行軍珍重等語。次早全裝甲冑,下校場祭奠旗對。大軍起行,一路森嚴。行了許多日子,及到雲南,張紹賢領眾官出迎。皇甫敬令屯兵城外,自己帶幾員隨將進城。張巡撫請到衙門,備席接風。皇甫敬問曰:「近來土番若何?」張巡撫曰:「連目前來攻城,近日聞元帥將到,已退軍離城五十瑞安營。未知元帥如何破敵?」皇甫敬曰:「土番各種不同,人心不一,唯有兀松濤猖狂。今當先破兀松濤人馬,其餘不戰自退。」眾官稱是。飲至黃昏,元帥出城安歇。
  到了次日,皇甫敬大軍出城安營,掘下河塹。到第三晚,皇甫敬升帳,謂眾將曰:「朝廷開基已久,人心尚是搖動,若不連破番軍,恐人心思亂。來目當決一勝負!」即喚過隨征副將馮日升,曰:「今夜可領軍三千,往左近離營五里處埋伏。」又令參將施祖榮曰:「爾可帶兵三千,今夜往右邊離營五里處埋伏。來日中午,俱聽陣上號炮,若響,可同馮副將從敵人陣後殺來,本帥從前面殺回,三路夾攻。」二將領命退了。再喚游擊張逢斗、洪公舉曰:「爾二人可帶二千人馬,今夜徒伏敵背左右。俟來日號炮響,三路夾攻,番兵必敗,爾等即殺入番營,放火燒他糧草,可保必勝。」二將亦領命而去。皇甫敬著三軍來日定當決戰。
  且說土番王兀松濤駕下有元帥赤風不花,慣用一桿方天畫戟,英男異常,又大將二員,韓起、形升,亦有萬夫不當之勇,因此會兵來攻雲南省城。近聞皇甫敬前來,故退下五十瑞安營。兀松濤謂眾將曰:「聞得皇甫敬乃久戰沙場的好漢,必有一番大戰。爾等會戰,須要小心為是。」元帥赤風不花曰:「皇甫敬不過戰勝北番,亦是湊巧,未必有真本領,來日給他一個下馬威罷。」兀松濤曰:「正是。」傳令準備來日大戰,番兵各自準備。
  次早,兀松濤升帳傳令,取披掛穿戴,領軍出營,直到元營前討戰。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     皇甫敬威鎮雲省 秦布政賭采朱陳


  卻說士番王兀松濤欲親出戰,元帥赤風不花向前曰:「待臣前去便是,狼主何必親出?」兀松濤曰:「孤自親出,眾將方肯盡心。」即掉槍上馬,放炮出營討戰。探軍報入中軍帳,皇甫敬披掛定當,帶軍出陣。
  且說兀松濤見元師軍隊整肅,響得一聲大炮,陣勢擺開,旗下坐著那元帥皇甫敬,面如銀盆,頭戴風翅金盔,身穿龍鱗鎖子黃金甲,坐下銀毫馬,手執爛銀槍,背插四枝三角白綾繡金旗,左懸弓,右掛箭,內襯大紅繡龍戰袍,背後一把帥字旗,繡著金字,大寫「武狀元及第都督大元帥皇甫」幾個大字。番王連聲喝采曰:「果然好個武狀元,人材出眾!」元帥赤風不花心中不悅,縱馬向前喝曰:「來者莫非皇甫敬麼?」皇甫敬曰:「然也。爾乃何人?留下姓名,好取首級。」番帥曰:「吾乃元帥赤風不花是也。若是中原人為天子,我們卻亦心服。元番同是夷人,膽敢興兵,屢迫得宋朝皇帝投海而亡,卻又不懷才德,擅奪中原天下,欲取俺等貢禮,俺故領兵奪取江山。爾既是好漢,豈不識強弱?何不早降,共取富貴。」皇甫敬曰:「宋朝氣數已盡,奸臣滿朝,天命歸於元朝,人心響應。我世祖皇帝應天順人,定鼎燕京。北番狂悖,被本帥直搗巢穴,叩首轅門求生。爾若識時務,速回巢穴,我主寬洪大度,當恕爾狂妄,若再狂悖,本帥定滅爾等醜類,做戒四夷,悔之晚矣。」赤風不花大怒曰:「爾有何本領,敢這等誇口?著魔的傢伙!」舉戟望皇甫敬面門刺來。皇甫杖喝聲:「不得無禮!」,亦把方天戟盡力朝赤風不花戟上一梟,赤風不花叫聲:「好利害!」,皇甫敬又是一戟刺來。赤風不花情知利害,留心交戰。元陣放起號炮,馮日升從左邊陣後殺來,施祖榮從右邊陣後殺來,番軍慌亂,元兵把土番殺得紛紛退下,馮、施二將乘勢掩殺過來。
  此時赤風不花在陣上已戰到四十餘合,被皇甫敬殺得滿身汗流,招架不住,又見後軍大敗,心頭慌亂,勒馬退下。皇甫敬把戟梢一招,三軍掩殺過來,三路夾攻,殺得土番連天屍首枕藉。返趕而回,只見土番寨內,煙燄直衝上半空中,敗軍來報曰:「我們曹寨被二隊元兵衝入,放火僥了糧草,營寨已失了。」兀松濤大驚逃走。
  皇甫敬追趕十餘里,方才收軍回營。眾將俱來報功,元帥吩咐三軍飽饗,黃昏聽令,殺他片甲無存,從此一勞永逸。官軍勇躍候令。黃昏時侯,皇甫敬升帳,眾將分立兩旁。皇甫敬令副將馮日升領軍五千,攻打敢人左營,參將施祖榮領軍五千,攻打敵人右營,又著隨征總兵官陳尚舉領軍七千,並大小將官,跟隨本帥劫他中軍大寨,三路俱要齊心協力夾攻。三軍領令,只留三千人馬守營。
  且說土番王安了營寨,查點大將,韓起死於亂軍之中,又折了十二員偏將,又折去番軍一萬二千有餘,其餘帶傷及逃走,不計其數,加之又失了許多軍器馬匹,君臣十分優慮。至三更忽聽得號炮一咱,火把齊明,一聲發喊,三路元軍殺入營來,逢人便砍。土番睡夢間驚醒,人不得甲,馬不得鞍,叫苦連聲。番王慌忙上馬,元帥赤風不花亦上馬,方出中軍帳,見火光通紅,皇甫敬在馬上衝殺。赤風不花向前大喝曰:「皇甫敬休走,本帥與你拼個爾死我活!」舉戟就刺來。皇甫敬向前迎敢,番將形升舞刀上鴿助戰,總兵官陳尚舉挺槍敵住。此時戰鼓如雷,番軍左右俱大敗,馮目升、施祖榮殺轉中營相助。赤風不花戟尖一慢,被皇甫敬一戟刺中要害,死於馬下,元軍梟了首級。番將報了兀松濤,欲突圍逃走,番將行升心中一慌,刀法散亂,被陳尚舉一杜刺死,官軍割了首級。皇甫敬傳令休嫌辛苦,務要竭力追趕。殺得土番真個片甲無存,屍體滿地,只顧逃走本鄉而去。元軍追趕,直追二十餘里、方才鳴金收軍。將士俱來報功,皇甫敬大鎬三軍,吩時住兵三日,然後進征。
  且說土番是夜大敗,各逃回本鄉,只剩兀松濤自己人馬,不上二萬,又無大將,哭曰:「元朝來了這個皇甫敬,兩陣殺得孤軍散亡,如何是好?」丞相吉超然曰:「狼主且慢悲傷,如今臣恐這皇甫敬早晚必得勝,領軍前來剿伐,那時難以抵當。今當寫書差人往見皇甫敬,求其收兵,容我們回國,收拾降表貢禮歸降。倘再遲延,敵軍一到,為害不小。」兀松濤心中害怕,只得令寫降表降書,盡推罪於赤風不花元帥身上,差一員能言的番官土全鈴,直到元營,對轅門官說明乞降事體。
  轅門官報入中軍帳,元帥就傳令進見。土全鈴從東角門來到中軍帳前,見兩軍威毅整肅,戰戰兢兢,向前跪下,連連叩頭曰:「敝主因誤為元帥赤風不花所惑,興兵侵犯天朝疆界。元帥天兵問罪,敝主就欲獻降,奈赤風不花逞勇不從,以致喪亡。然竊自願實非敝主本心,今數雄俱亡,敝主反悔莫及,特遣卑職獻呈降書,叩乞元帥開天地仁慈之恩,容改過自新之路,暫且班師回城。容敝主回國,虔修貢禮,解送軍前,俾元帥好得班師回朝。」說罷,把降書降表呈上。家將接了,送上案來。皇甫敬當即拆開降書看過,曰:「爾主叛逆,理當滅國。因是姑念初犯,以體上天好生之德,今本帥回歸城下,容爾等一月為期,速備貢禮前來。如敢有違,大軍前去,誓必滅國方休。」土金鈴叩謝曰:「元帥如此寬恩,番人再不敢有異心。」遂辭別退出,回營見番軍說明皇甫元帥寬限一月,容我等回國備貢禮等情。兀松濤大喜,傳令就在今夜拔寨回國。次早探子報說番軍退盡,皇甫敬亦令退軍,屯紮外校場伺候。一面具表告捷,奏請番王請降之事,差官進表天子,不題。
  且表元帥日日操演,過了半月餘,番官土金鈴解送貢禮並土產物件四車,另送金帛彩緞,豬羊美酒,搞賞三軍。皇甫敬收下,盡行搞賞三軍,俱皆歡呼,稱頌元帥清廉,不貪財物。皇甫敬即差隨征副將馮日升帶表並一千軍士,同土金鈴押解貢禮進京,候旨班師回朝。馮日升同番官起身,早到北京。次早進呈貢禮,到午門外候旨。世祖聞奏,先宣馮日升入朝,面詢征戰等情;後方看表,龍顏大悅,將表與群臣看曰:「皇甫敬兩陣殺得土番大敗乞降,請旨伺候班師,卿等意見若何?」只見右丞相祁盛德出班奏曰:「陛下初建基業,人心未定,且雲南地近番界,土番雜處,依臣愚見,可令皇甫敬坐鎮雲南全省,彈壓人心,即令其軍回朝,未知聖意若何?」世祖曰:「朕亦有此心,與卿所見相可。」遂宣土金鈴入朝。土金鈴來到金階,俯伏朝見,呈上降表禮單。世祖看畢,令內監照單把降禮收入內官,又用好言安慰番官,著暫住館驛,侯領恩詔回國。番官退出,館驛自有驛官款待,不表。
  世祖加封皇甫敬為都督雲南兵馬大元帥,節制文武官員,便宜行事,其所帶隨征官軍,盡行回京,好得封賞。詔下,差官起身。次早,帝發恩詔,交番官土金鈴帶回,安慰番王。
  且說帶詔官帶詔,不日來到雲南府。皇甫敬受詔,備酒禮待差官,不表。
  次日,交差官回朝謝恩,然後著總兵官陳尚舉領二萬人馬回京。地方官把雲南府城內巡撫衙門改為元帥府,再擇地蓋造巡撫衙門。皇甫敬進居元帥府,即寫書差家將進京,搬取家眷前來同享富貴。家將到京,拜見夫人,看了書信,即擇日搬家眷。沿途地方官因皇甫敬乃是京營兵馬大元帥改調,即今天下兵馬大元帥,故沿途俱撥官軍護送。及到雲南府,官員出城迎接,好不興頭。進入帥府,夫妻父子相逢,備席慶賀。自皇甫敬坐鎮雲南,治得全省盜賊潛跡,境內昇平,皇甫敬閒暇無事,用心教訓兒女讀書。
  光陰似箭,女兒年登十二歲,長的面貌端厚,顏容秀麗,皇甫少華也生的龍眉秀目。姊弟俱皆聰敏,至十二歲,吟詩作文,件件精通無比,皇甫敬夫妻十分溺愛。一日姊弟偶然閒談,長華對少華曰:「吾乃女流,縱使詩文蓋世,亦是無益。我今欲棄書史,學習女工刺繡,並隨父親習學武藝,亦好防身。賢弟可自用心攻讀,以圖上進。」皇甫少華曰:「我乃將門之子,爹爹年登十八,即中武狀元,我欲跟隨爹爹學習武藝,異日求取功名,振先人家聲。」皇甫長華曰:「賢弟此想卻也不差。」姊弟遂把此情稟知母親,元帥夫妻甚是歡喜。元帥曰:「女兒生成力大,若習學武藝,正是一員女將。」從此姊弟留心學習弓馬馳射,並習武藝。公子慣用一支方天畫戟,小姐用兩口繡鸞刀,果然也無難事。以是姊弟十五歲,弓馬武藝極精。公子力大無窮,慣用一百餘斤重弓,能射二百餘步,百發百中。皇甫敬常對夫人曰:「若使朝廷開女場,女兒定中狀元。」
  忽一日,乃是朔望日,合府文武官員俱來參謁,直到了巳牌方散。退入後堂,尹夫人迎接坐下曰:「老爺公事完畢,辛苦了。」皇甫敬曰:「事上接下,真是辛苦。眾官前來參謁,卻亦艱難;下官接待下僚,卻也不易。」尹夫人曰:「但願孩兒日後得似老爺,少登高第,官居極品,心願足矣。」皇甫敬笑曰:「不是下官溺愛不明,孩兒俱此才貌,異日功名,當在下官之上,我們老景有靠。就是女兒日後富貴,亦是不小。」夫人曰:「若依名爺之言,我們許是有幸,只是一對兒女,年己長成,姻緣未擇。」皇甫敬曰:「下官倒有一句要緊話囑托,女兒降生之日,月單證勝,墜落吾家,異香滿室,將來必然大貴。而且舉動幽閒,慮事周全,言語不苟,天地既產奇女,必是良配方成佳偶,機會若到,自然天賜良緣,毋勞人謀。我們若急擇婚,反誤他終身,不若聽其自然為是。」夫人曰:「妾產兒女之日;俱夢注生娘娘幢幡送生,女兒另有奇徵,聽天主婚,卻是有理。但孩兒姻緣,亦當要緊。」皇甫敬曰:「孩兒降生,月華異香稍減,雖不及女兒,然亦富貴不小,若說姻緣之事,我胸中已有定數。」夫人曰:「未知駭兒姻緣,老爺主意什麼人家?」皇甫敬曰:「盂兵部之女孟麗君,
  年亦十五,才貌雙全,可為吾媳。吾當遣媒求親。」夫人曰:「莫非孟士元之女麼?」皇甫敬曰:「正是。」夫人曰:「孟氏既有才貌,年已及聘,亦當速遣媒求親,遲恐有誤。」皇甫敬曰:「待我寫信,托本省布政秦承恩為媒。」即寫書一封,交家將帶一眷弟帖交秦布政托求親事。
  家將領了書帖,上馬直到布政衙前下馬,來見把門官,說明來歷。把門官入內其報布政:「啟上大老爺,皇甫敬元帥差人有語面稟。」按秦布政乃浙江金華府義烏縣人,是二甲進士出身,居官甚清正。即叫皇甫敬家將進內,拜畢,呈上書帖,拆開看過,令家人發回稟折,交付下書人曰:「歸見元帥,說今日已晏,來早本官即便前往,定有好音。」下書人領命回去。秦布政自思孟士元與皇甫敬元帥相好,皇甫少華才貌雙全,來日前去,必定成就。
  且說孟尚書乃在雲南昆明縣東門外居住,名士元,字蘭谷,十七歲申二甲進士,選入翰林院,摧升至兵部,家資富裕,為官清廉,前因丁母優回家,後服閡,尚未進京。娶妻韓氏,夫妻相敬如賓,故不娶妾。年四十生下一男一女,兄妹俱是孟士元教讀。男名孟嘉齡,年十七歲已申二甲進士,入了翰林,時年十九,近來告一年假,回家省親,娶方氏,乃是將門女。按韓氏生下女,懷孕順月,即令人覓一證直乳奶來家,等生下男女,好使其乳養。昆明城中有一婦人杜氏,自幼識字,女工家務皆精。十七歲,嫁夫蘇信仁,字小泉,乃寒儒教讀,自己卻亦勤讀,奈因命寨,功名只是不就,全仗蘇大娘針指相幫度日。至二十五歲時,方才有孕,夫妻十分歡喜。至臨產之時,杜氏腹中絞痛,夢見紅衣婦人,引一花冠翠袍仙女進房曰:「杜氏,爾夫命薄,雖是囊螢映雪勤讀,終是功名無分,且又年壽不永。吾今特送焚香女與爾為女,日後富貴,使爾半世受用。」及醒,遂即生下一女,因有仙人囊螢映雪之語,遂取名映雪,心知此女後必大貴,遂用心撫養。且喜乳漿過多,吃食不盡,贈與鄰兒長服。映雪方周歲,適丈夫蘇信仁一病而亡,安葬完畢,衣服典盡,自思命苦,縱使改嫁,亦無好處,反傷名節,況此女必非常人,寧可守節,不如做個乳奶,又可撫養女兒。
  未知求親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     蘇大娘乳哺守節 孟士元訂期比箭


  卻說蘇大娘因家窮欲守節,願作乳奶,撫養女兒。適孟士元要尋乳母,係要王直的,有鄰婦與孟士元有親,遂薦蘇大娘與孟家為乳母。孟士元見蘇大娘舉止端正,又是士人之妻,乳漿極多,憐其小戶婦人,能守名節,留他母女在家,吩咐婢僕不許怠慢,俱稱為蘇大娘。杜氏更加謙恭有禮,凡婢僕遇有小過,為其曲庇,眾皆感激。
  及韓夫人臨盆,腹中絞痛昏迷,注生娘娘鳳冠麟袍,後隨一花冠紅袍女,進房謂夫人曰:「吾乃注生娘娘,特送執拂女前來,日後名聞天下,富貴驚人。」又見花冠女向前抱住韓氏,連稱母親。韓氏痛醒,聞得滿室蘭香,再一絞痛,生下一女,韓氏心知非比常人。士元喜蘭香一日被方散,亦知非俗女。及至三朝,見女生的眉目清秀,韓氏說明夢中言語,遂取名孟麗君,交蘇大娘撫養。
  轉瞬間,孟小姐年已四歲,與蘇映雪同庚,猶姊妹一般,行坐相隨,一樣孩子,俱皆俊秀,育語不苟,孟士元一並愛惜。孟小姐心極靈巧,凡事參透,韓夫人愛如珍寶。及至五歲時,孟士元親教孟嘉齡讀書,孟小姐亦隨兄攻書,孟翰林遂著蘇映雪與兒女同讀,三人中唯有孟小姐屬是用心沉潛,且又天資聰敏,過目成誦,字字不忘。孟嘉齡雖亦勤讀,但天資終是不及其妹。蘇映雪卻亦勤讀。孟小姐至七歲,四書五經俱已讀過,便能吟詩。夫人因小姐畏痛,不忍穿耳,孟士元曰:「若不穿耳,不成女流。」夫人笑曰:「侯臨嫁穿耳未遲。」遂不穿耳。及至九歲,便能作文。此時公子年已十三歲,每日作文,俱不及妹。孟士元每對夫人歎曰:「家門不幸,女勝於男,若使女兒為男,怕不是鼎甲奇才。」蘇映雪中等才能,只能吟詩作文而已。
  且說孟小姐讀至十二歲,每作詩文與父親批改,孟士元擱筆不能批改一字,每對夫人歎曰:「若使朝廷一設女科場,吾女定是狀元無疑。」小姐亦知雖精通詩文無用,細覓家遺書,諸子百家及律例等件,無不通曉,醫卜命相,俱皆暢曉,又用心學習女工,凡刺繡針諧,無所不合,就在幽香閣同蘇映雪母女一處臥睡。孟小姐心好清淡,不施脂粉,只戴一朵鮮花,生成嬌豔。蘇映雪亦能詩文,容貌雖遜孟氏,若比他人,勝過百倍。夫人又留心買一幼婢,年十二歲,名呼榮蘭,諸事乖巧,最稱小姐意,在閣上服侍小姐,十步不離。每有官家求親,孟士元因俱非是佳婿,皆辭以年輕。因盂士元以皇甫敬相約,不時到帥府飲酒,孟士元常說女兒才學,雖翰苑名士不及,凡有疑難事,父子難決,女兒一言,即便剖明,智慧無人可及!且又深明世務,待下以寬,上下人等,俱皆敬重,唯姻事實難擇配,云云。各官宦深知孟小姐才貌,因此求親者頗多。
  且說秦布政受了皇甫敬囑托,次早備了執事,來到孟府前,只見孟府前已放一頂大轎。把門人忙傳帖入內。適遇南門外一個鄉宦,名叫顧宏業,乃二甲進士出身,曆官至鴻臚寺卿,年
  進五旬,告假養母,近日辭官回鄉,來拜孟士元;方接坐待茶,
  只見家人帶帖報曰:「本省布政來拜,說有要事面會。」孟士元對顧宏業曰:「老先生請坐,弟迎接秦布。」顧宏業曰:「待秦布政會過,老夫的話長,慢慢說明。」孟士元即令開中門,親列滴水簷前,只見大轎前來,孟士元向前拱手曰:「治弟不知老公祖下降,不曾遠接,望乞恕罪。」秦布政慌忙下轎答禮曰:「下官何能,怎勞老大人迎接。」二人相遜進內,顧宏業早已降階迎接曰:「老公祖駕到,老夫有失迴避,望赦唐突之罪。」秦布政答禮曰:「下官不知老先生在此,有失傳帖,勿罪勿罪。」三人上堂遜坐,因秦布政乃是父母官員,坐在東一位,顧宏業坐在東二位,孟士元主位相陪。
  茶罷,顧宏業對秦布政曰:「老公祖有何貴事,請即言明。」秦布政曰:「老先生先來,下官怎好唐突,侯老先生言畢,下官方敢啟齒。」顧宏業曰:「老夫所言之事甚長,又未曾啟齒。公祖乃父母官,有事當先說,學生隨後再說未遲。」孟士元曰:「顧先生方到,尚未開口,公祖有事,請即賜教。」秦布政曰:「既蒙二位先生吩咐,下官有情了。」顧、孟齊聲:「不敢。」秦布政謂孟士元曰:「下官特來求令嬡親事。」言罷,即向顧宏業曰:「下官事已說明,老先生有事,只管開陳。」顧宏業笑曰:「老夫亦為孟小姐姻緣,來爭老公祖的媒禮。」秦布政亦笑曰:「弟一生庸愚,那裡會賺媒禮,實乃受人囑托來的。若果要賺媒禮,顧老先生所說姻緣,未必即我說的親事,這媒禮卻是難奪哩!」顧宏業曰:「若論老夫所說這段姻緣,就是普天下再尋,亦無有勝我說的姻緣。但老公祖乃受人囑托,老夫乃是為親求親的。」
  且說孟士元聞二人求親,便愁眉鎖結,問曰:「未知二位老大人所說何家姻緣?請即言明。」秦布政曰:「下官所說良緣,就是本省皇甫元帥的爵主皇甫少華。我想皇甫元帥與孟老先生是好友,皇甫少華又是年少才貌雙全的豪傑,以令嬡結親,真是天賜良緣。未知顧老先生所說何家的良緣?」顧宏業曰:「下官乃為至親求姻,就是舍甥,係元城侯劉捷次子劉奎璧,年方十六歲,才貌雙全,弓馬武藝俱精,日日同皇甫少華下校場掄刀比箭,不分高下。舍甥女現為證宮皇后,屢欲奏主封官重用,因大舍甥劉奎光鎮守北平雁門關,殺敗撻靶番兵有功,先帝令其永鎮雁門關,為北邊保障,連舍甥婦陳氏搬往隨住。舍妹因溺愛次子奎璧,故不便其出仕;日後縱使出仕,舍妹亦不肯使媳婦遠離,要留在家服侍,兩邊就近,令嬡常得往來。若配皇甫家,日後移回湖廣,相見豈不煩難?須配舍甥為是。」秦布政曰:「相女配夫,何爭遠近。」孟士元心思,兩婿俱佳,湊巧一齊求親,卻難推辭。遂鎖著雙眉,對秦布政並顧宏業曰:「拙妻最愛此女,連下官亦不便自主。待下官向拙內相商,方好回。」秦、顧二人曰:「婚姻大事,正當與令丘夫人相商為是,老先生請便。」孟士元曰:「二位大人請坐,待下官進內相商。」遂進後衙。
  恰遇韓夫人、孟嘉齡母子正在議論家事,見孟士元進來,俱起身迎接坐下。韓夫人間曰:「聞得秦布政前來,何事嚴孟士元即把二官員求親言明。」夫人曰:「到底哪一家好呢?」嚴孟士元曰:「若論門戶,兩家相當,皇甫少華相貌福澤,劉奎璧人品卻也俊雅,真是兩個才貌俱屬可敬,教我亦難分高低。」孟嘉齡曰:「劉捷自持開國元勛,又係爵主,況是無賴出身,在朝強橫,藐視百官,我們父子皆是善良官員,何苦與他結親?旁人必說我們趨炎赴勢。皇甫敬乃科第狀元出身,凡事守法,妹子姻緣必許皇甫敬家為是。」孟士元曰:「我亦是此主意,只是二人齊來求親,若許皇甫家,豈不激怒侯門?卻是不便。」孟嘉齡亦蹙眉曰:「此事誠難佈置。」父子躊躇,無策可施。
  只見其媳婦方氏,微笑不言,韓氏曰:「賢媳何故微笑?」媳婦方氏曰:「好笑公公父子要做許多大事,僅此小事,有何難說?」韓氏曰:「依你有何計策?」方氏曰:「我們花園寬大,兩家俱是將門之子,今公公便可向二媒約定日期,招兩家公子齊到花園,以百步為界,用一枚大銅錢釘在樹上,再把先帝御賜公公的大紅官錦袍用一紅帶懸在一支楊柳上,議明各發三箭,一要射中那袍縛的楊柳枝上,二要射在大錢的錢孔內,三要射斷縛袍的帶子,紅袍墜地,方為合式,聽天主婚。若是三箭俱中,即便許婚,倘兩家俱不能中,俱皆不許。一則可觀二子才能,二則能使他兩無怨言。」韓夫人曰:「賢媳此言甚善,老爺當依計行事。」孟士元笑曰:「射箭走馬那樣的事,怎能作準齊中?若依媳婦言語,只怕女兒姻緣永難定著。」方氏曰:「公公有所不知,弓箭之事,若功夫練成,何難齊中,況姑娘具此才貌,苟非蓋世英雄,怎好妄配。」韓氏曰:「老爺當依媳婦言語行事。」孟士元點頭稱是,仍到後堂,向秦、顧謝罪曰:「失陪有罪了。」秦、顧齊稱:「不敢,未知尊夫人所言親事若何?」孟士元曰:「拙妻是溺愛不明。」就將花園比箭,聽天主婚並具體定期言明。顧宏業尋思外甥弓馬婉熟,便答曰:「此等憑天主婚極好,就在來日齊到比箭,以便定著若何?」嚴秦布政曰:「果然來日比箭極好。」孟士元曰:「既然如此,不才來日潔舷,以候二大人並二賢姪少爺。」顧宏業自思,秦布政乃代人求親,中與不中,無關輕重,我甥至親,倘外甥不中,我豈不失臉?寧可勿來為妙。就向秦布政並孟士元曰:「老夫來日有一要事,不得同來,只著外甥自來,理合說明,免使二大人等待。」秦布政亦恐皇甫少華不中,累著自己無顏,一聞此言,早知顧宏業心事,乘勢曰:「此事卻亦不約而同,下官亦有兩件公千,也是無暇,就著皇甫少華同劉爵主自來比箭,又免得孟老先生破費。」顧宏業聞言暗笑,奸詭人人會用,秦布政見識與我相同。即接口曰:「來日只令二少年來,卻是利便。」孟士元曰:「來日二位老大人無暇,就當改日比箭,何必定在來日?」顧宏業曰:「姻緣事須要一說便成,從無改期之理。」秦布政曰:「正是,況二少年俱是孟公的世姪,自來方合式,不必改期。」孟士元曰:「既承二大人吩咐,從命了。來日恭候二爵位前來,萬勿失約。」秦、顧辭別,各上轎起身。
  孟士元進內,對妻子說明備細,即命家人打掃花園,侯候來日,便耍備酒請二公子。家人領命行事。夫人問曰:「到底哪一家好呢?」嚴孟士元曰:「皇甫少華生得龍眉秀眼,面貌端厚,大有福澤。劉奎璧膀闊腰細,人材美麗,卻是不及皇甫少華有福澤,看來兩人不分高下。」孟嘉齡曰:「劉捷平日為人兇惡,不及皇甫敬良善。」孟士元曰:「我亦欲配皇甫少華。」
  且說秦布政回到帥府,因有總制全省文武官員,便宜行事的權柄,就在內廳下轎。門首帶察折晉後堂,皇甫敬令開中門請進。秦布政從東角步進後堂,皇甫敬降階迎接,秦布政忙行庭恭禮,皇甫敬雙手扶住曰:「貴司何必行此厚禮。」攜手上堂,欲行賓主之禮,秦布政執以晚輩禮坐下。茶罷,秦布政曰:「昨蒙老元帥以令郎良緣見委,到了那邊,適逢顧宏業代劉奎璧求親,孟士元約定兩家比箭定婚,特來稟復。來日令爵主三箭若中,姻緣便成。」皇甫敬自料兒子箭精,答曰:「煩費老先生跋涉,來早就著小兒到貴衙,候老先生同往孟府比箭。若得良緣成就,自當厚禮相謝。」秦布政曰:「令郎良緣,卑職理當效勞,怎好言謝。但方才顧公有事,說過兩家媒人都不必往,說明二少自去,卑職來日恰辦有公務,令郎可自往孟府為妥。」皇甫敬應曰:「如此卻亦便捷,就著小兒來日前去。」秦布政稱是,遂辭別回去。
  皇甫敬退入後衙,夫人兒女正在內堂閒談,皇甫敬即便坐下,就把秦布政言語說明:「我兒明日可留心前去比箭,顯爾才能。」原來皇甫少華為人寬廢大度,聞言心中不樂,又見父親一團高興,不敢推辭,只是沉吟不語。皇甫敬不悅曰:「我兒癡呆不語,莫非箭法不及劉奎璧,不敢往射嗎?」少華曰:「孩兒時常與劉奎璧往校場練習弓箭,不分上下,孩兒何懼之有!但兩人比箭,必有一失,那全中的,自然歡喜,唯有失誤的,豈不失了臉?兒與劉奎璧相好,若是孩兒失誤還可,倘奎璧不能全中,豈不被人取笑?況孩兒非好色之徒,寧可不往,讓奎璧結親,全了友誼,另求別家罷。」皇甫敬聞言,大怒曰:「兩家媒人俱已約定比箭,爾若不往,軍士豈不取笑吾堂堂元帥,一個兒子三支箭亦不能射,有何顏面教訓將士?真是可惱!」夫人埋怨公子曰:「媒人約定,明日正當前去射個全電使我們爭口氣。」小姐曰:「賢弟,我教你一個方法,來日就讓劉奎璧先射,他若三箭俱中,你可不必射,落得做個空人情與他,他若兩中一失,爾去射豈無一中?兩人俱無全中,雖少一支,卻亦無妨。」夫人喜曰:「你姊言之有理,爾當聽從。」少華只得應允。
  且說劉捷原是無賴出身,氣力武藝強大,跟隨元世祖開國,屢立奇功,後封元城侯,文武各官都讓他三分,最有權勢。劉捷娶妻顧氏,生二子一女,又娶四親,長子劉奎光,亦多戰功,曆官至雁門關總兵,次女名燕珠,嫁與皇孫鐵木耳為元姐,時已為皇后。
  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回     劉奎璧貪色誤事 蘇映雪憐才相思


  卻說元世祖太子早亡,立皇孫鐵木耳為嗣。此時世祖在位二十五年駕崩,鐵木耳年二十歲已登基,稱為成宗皇帝,立劉燕珠為王宮皇后。少年帝后,十分相得。劉捷國丈加俸米一千石。那次子劉奎璧年方十六歲,此時劉捷夫妻年方四十七歲,又有第四女劉燕五年方十五歲,乃賣吳氏所生,吳氏早故,劉捷即囑乳娘江三嫂照顧。三年前,顧氏見京中還有五妾,故於數年前帶奎璧、燕玉、江三嫂母子回家。劉奎璧人物俊雅,弓馬武藝俱精,最是好色,嫖娼宴飲。
  當下顧宏業回覆妹子,著外甥來日自往孟府,比箭定婚。劉奎璧聞言不樂曰:「皇甫少華與外甥弓馬武藝雖分甲乙,此番此箭卻不穩當。」顧宏業曰:「此乃憑天主婚,中就成,不中便罷,有何妨礙?兩邊媒人,俱不必往,只你們二少自往,不可失約的。」顧太郡即曰:「哥哥放心,我就催他前去。」原來劉奎璧因探得孟小姐才貌雙全,今聞與皇甫少華比箭,又恐不中失臉,心實憂慮,只好聽天而已。顧宏業回家不表。
  且說蘇映雪平日自料孟小姐為人寬厚,若出嫁不忍分離,必使他同嫁一夫。是日,孟士元約定兩家比箭,即入內對夫人說明,道:「來日必往後園比箭,爾等女流,可在春明樓觀看二人,便知優劣。」韓氏姑媳稱是。此時蘇映雪聞言,忙回幽芳閣來見孟小姐,小姐正在房中,忙起身迎接坐下。孟小姐間曰:「姊姊何事如此歡容?」映雪曰:「特來與姐姐報喜。」孟小姐曰:「奴有何喜可報?」蘇映雪細說求親並方氏設計比箭定婚等情。孟小姐聞言不悅曰:「爹爹好得差錯,兩下比箭,一得必有一失,此事如何使得?」蘇映雪曰:「此舉乃方夫人主意,今已約定,二媒已去,諒亦無妨。」
  且說次早皇甫敬催促兒子速換戎裝,囑其三箭齊中,為父方有臉面。少華打扮停當,領命上馬,方出東門,恰遇劉奎璧從南門外拍馬前來,兩人就在馬上欠身打躬停住。皇甫少華謝罪曰:「爾我契交,今被媒人所迫,同往比箭,實為有傀。」劉奎璧搖頭曰:「弟亦被母舅強迫,不得不來,心中實為愧赦。但爾我契友,還有一言,古云:『姻緣天注定。』今番比箭,得者亦不必喜,失者亦不必怨,方不有傷交情。」皇甫少華喜曰:「弟正有此心,不料兄長所見相同,真不負平生交情。」兩人並各同行。劉奎璧留心把少華一看,頭戴束髮紫金盔,身穿青羅錦袍,腰懸羊脂白玉帶,面白唇紅,丰姿灼爍,騎著五花馬,果然人似神仙馬似龍;手執一支珊瑚馬頭鞭,後隨四名家將,帶著弓箭刀劍等物。劉奎璧暗歎:「天既生渝,何生亮,教我焉能取勝?」二人一路言談,早到孟府前,勒馬候報。
  家人孟寧報進大堂,來見孟士元襄曰:「啟上大老爺,劉家、皇甫家兩位爵主俱到。」孟士元即令孟嘉齡出去迎接。兩爵主來到二門下馬,孟嘉齡公服向前打拱曰:「小弟不知二位世兄光臨,有失遠迎。」兩公子答應曰:「廣弟等乃是庸夫,多蒙世兄出接,何以克當。」孟嘉齡曰:「家君在後堂養候,二位世兄請進相會。」二位公子進入後庭,早見盂士元公服紗帽,降階迎接。二位公子忙上前曰:「小姪等有何才能,敢勞年伯迎接。」即欲下拜。孟士元向前扶住曰:「二位賢姪光臨,何必行此大禮。」四人上堂,就讓孟士元先輩坐在上面,二位公子與孟嘉齡兩旁坐下。家人獻茶畢,孟士元曰:「愚父子俱係寒儒,得領二位神箭妙技,何幸如之。」二公子曰:「小姪等初次學箭,焉敢戲侮於大人。前日承蒙老年伯呼喚,不得不來獻醜,乞恕唐突之罪。」孟士元曰:「正欲領二位高手,何必過謙,但已備下一壺水酒,少助威風,方好請教。」即令家人呈上酒席。劉奎璧尋思,未曾射箭,滿腹疑慮,不若射箭後吃得自在。乃曰:「小姪奉命射箭,箭還未射,怎好領賜。理當先射箭,後方領情。」皇甫少華乃曰:「正是,我等當先公而後私。」孟士元曰:「二位賢姪如此謙恭,老夫只得領命。待我先到後園安頓,然後來請。」說罷,吩咐兒子陪伴,自己進內對夫人曰:「賢妻且往後園春明樓,觀看兩位少年比箭。」就著一個書童同夫人前去,指明二位公子,待夫人選擇。隨入花園,令家人丈弓釘錢並懸好紅袍。
  韓夫人著女婢往請方氏到春明樓看比箭,女婢領命,來見方氏曰:「老夫人令請夫人往春明樓,看二位公子比箭。」方氏與孟小姐、蘇映雪甚是情投,即步到幽芳閣,恰遇蘇映雪五和孟小姐閒談,一齊迎接。孟小姐曰:「嫂嫂請坐。」方氏笑曰:「只因婆婆令人喚妥到春明樓,看劉家和皇甫家比箭定親,此乃姑娘終身大事,特邀姑娘同往觀看。」孟小姐聞言,滿面紅赤,暗思嫂嫂好顛倒,為了我姻緣,教我想好觀看。蘇映雪亦尋思,我與小姐必定同一夫,我當往觀方穩,免得疑嘩。遂笑曰:「小姐既不便往,奴眼力頗精,待我代往一觀,斷不有誤。」方氏亦笑曰:「就委曲蘇家姊姊同往,不差。」遂攜蘇映雪下樓,同到花園上樓來,門前掛下珠簾,就同韓夫人坐在簾內。那小廚曰:「少停那穿紅的就是劉公子,穿青的就是皇甫公子。」眾婢俱在簾外,倚著欄杆觀看。
  且說孟士元安頓停當,就著家人往請兩位公子進來。家人來到後堂,對孟嘉齡曰:「老爺著相公請二位爵主進內。」孟公子站起身,請二位公子曰:「請二位世兄到小園少敘。」二人起身,同隨孟公子進入花園,從春明樓經過,見女婢眾多,知必家眷在內,選擇才貌,遂從容而過。
  且說小廝在樓上已對夫人說知二位公子面貌,這蘇映雪為著自己姻緣,更是留心細看,密對方氏曰:「好笑老爺,前日說二豪傑才貌彷彿,依要看來,實乃是天淵之隔。劉公子雖是膀闊腰細,面白唇紅,終是庸夫氣概,那皇甫公子兩顴高插,面如銀盆,乃是大富貴相,小姐配合,真是一對佳偶。」方氏笑曰:「蘇家姑娘真好眼力,與要一般見識。」蘇大娘笑曰:「不要多言。」原來蘇大娘自進孟家年餘,孟士元夫妻衛其為人正道,就托其掌管家事,奴婢任從管轄,孟士元夫妻以賓禮待其母女。
  且說劉公子、皇甫公子來到,孟士元接入亭上,二公子各掛上弓箭寶劍。劉奎璧見皇甫少華形容如樣童帝君,豐采翩翩,自歎天既生渝,何生亮。孟士元笑對公子曰:「就請兩位賢姪見教神箭。」劉奎璧向皇甫少華曰:「令尊是吾父母官,理當年兄先射。」皇甫少華欠身曰:「兄言差矣。令尊乃是國丈,又是勛爵,況且竿長,弟又年輕,自然兄長先射,何得推辭。」奎璧尋思,我父親國丈,就先射,免得疑慮。即答曰:「既如此,愚兄從命偕先了。」即欲下亭。孟士元攔住曰:「待老夫先敬三杯酒作采,然後用功。」家人進上壺酌,孟士元斟了一杯酒奉送過來,劉奎璧接來一飲而盡,連飲三杯酒下亭,就向飛魚袋內取過金鵲,左手拿弓,右手就向走獸壺中抽起雁翻箭,架上弓弦,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兒,何那懸袍的楊柳樹大枝上,喝聲:「著!」即射得點鼓叮擋,眾皆喝采,一支箭正中在那懸袍的楊柳大枝上。
  且說那蘇映雪見劉奎璧先射,暗祝皇天庇佑,劉奎璧之箭皆空,皇甫少華三箭齊中,方不誤終身。得見劉奎璧初箭便中,蘇映雪暗吃了一驚,隨站起身來,在簾前細看。當下奎璧見初箭先中,小中便安穩了七分;再取第二箭,照定古錢孔內射來。果然箭不虛發,貫茬錢孔內,插在樹上。家人拔起,送上前來稟曰:「劉爵主果然神箭。」這奎璧見二箭俱中,暗喜這第三支放心必中。
  且說蘇映雪見劉奎璧第二支又中,心中著急,再中一支,豈不誤了小姐與我終身大事!一時情急,顧不得內外,遂出了簾外,立著觀望。這劉奎璧五伸手抽出第三支箭,忽見蘇映雪出來,生得杏臉桃腮,有如瑞彩朝霞,星眼含俏,恰似楊柳搖風,自思此必孟小姐,見我二箭俱中,忍不住我的才貌,故出簾外細看我的容貌,心中好不快活。箭才掛上弦,一時失放出來,到半途即便墜地,氣得面上失色。又恐孟士元父子恥笑他無力,箭只到半道,即向孟士元謝罪曰:「小姪無能,致使第三箭失手,誤墜半道,實為有愧。」孟士元安慰曰:「先前二箭,足見賢姪才能,第三箭若非失手,定是全中。」孟嘉齡對皇甫少華曰:「今當請兄妙技。」原來皇甫少華亦見蘇映雪美貌,料必親眷之女,若是孟小姐,必無親來看箭之理,故心中無邪念。及孟嘉齡催促,遂站起身來,曰:「小弟只得獻醜。」孟士元曰:「賢姪自然百發百中。」即敬了三杯酒。跳下亭來站定,拈弓取箭,只見弓開如滿月,箭離如流星,一箭正插在懸袍的楊柳枝上,點鼓連聲,蘇映雪心中好不歡喜。少華又放第二箭,正貫在古錢孔內。果是再世良緣,第三箭不偏不斜,射斷了縛袍的帶,紅袍墜在地下。兩邊家人連聲喝采:「果然好神箭!」劉奎璧暗恨,方才若莫失手,豈不射落紅袍?今把一段良緣送與他人,實堪自恨。即辭別曰:「小姪一箭落空,甚為抱怨,就此告別。。孟士元詢前扯住曰:「此乃小女薄福,不能消受,賢姪故一箭失手。但姻緣是天數,賢姪難得到舍,略飲幾杯回府未遲。」此時少華已到樹下拾起紅袍回來,急扯住曰:「兄與弟本領不分上下。方才那第三箭若不是失手,早射下紅袍來。今當暢飲,怎好匆匆分別。」孟嘉齡亦來留住。劉奎璧見眾人苦留,只得應允,一齊卸下弓箭寶劍,交付家人。孟士元父子請了二位公子往後堂,皇甫少華忙移一把交椅,放在堂中,對孟士元曰:「高坐受小婿一拜。」孟士元曰:「小女配賢姪,已為過望,何必拜見。」少華曰:「人倫大禮,焉敢不拜。」劉奎璧心中不悅,尋思他翁婿正在親熱,我在此冷落何益?即下階令家將帶馬前來,亦不辭別,跨上馬,即欲起身。孟士元父子向前扯住答頭曰:「正要飲酒,如何回去嚴皇甫少華亦挽留曰:「兄莫非見怪,故即回府。」劉奎璧怒容答曰:「兄姻緣已定,弟在無益。」說罷,勒馬從中門而去,連頭亦不回。孟嘉齡心中不悅。亦就不送,曰:「射箭不中,不恨自己功夫不精;反這等驕傲,豈不可笑!」少華曰:「劉爵主經常與我比箭,原來是不分甲乙,方才第三箭實是失手,怪不得他發惱。」孟嘉齡曰:。如此便是訓練不精,故此三箭便有一失,還不自槐,尚敢裝腔做勢,那個怕他廠孟士元壁眉曰:「雖是不怕,但其父屢侍勛爵,況今皇后與天子少年夫妻,十分相得,劉捷目無大臣。今奎璧抱恨而去,須防他生起風波。賢婿可對令尊說明,須趕早行聘,以絕其凱翻之念,我們亦免優患。」少華、嘉齡俱皆稱是,飲至上燈後方別。孟士元令四名家將護送賢婿回府,又囑少華當早行聘,免生枝節。少華應諾,上馬進城回帥府。
  少華進入後堂,拜見父母。原來少華全中,家將先已報知元帥,夫妻歡喜。當下打發孟府家人回去,拜謝重尚書父子厚情。孟府家人辭別回去。少華換了頭巾,滿門坐下,細說劉奎璧比箭失手,不辭而去,得孟士元吩咐趕早行聘等情。」孩兒與奎璧好友,見他不悅而去,實是不忍,昨日不與他比箭,實此故耳。這一得一失,甚為不便。」皇甫敬怒曰:「那畜生乃將門之子,只射三箭,便一箭空落,就氣死了亦不足借。還敢發怒!」小姐曰:「此乃公侯子弟,今既發惱,怕生枝節,爹爹當早行聘,絕其異念。」元帥稱是即寫書差人通知秦布政,不表。
  且說蘇映雪是日見皇甫少華三箭俱中,即便下樓,到後堂屏後偷看,孟士元對少華言語一一知道;回到幽芳閣進房,小姐迎接坐下。映雪笑曰:「小姐恭喜,姻緣憑天主合。」就把二公子比箭,奎璧發怒詳細言明。未知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蘇映雪夢訂良緣 劉奎璧詭托美意


  卻說蘇映雪向孟小姐說出劉奎璧不恨自己無能,反發怒而去,真是可笑。孟小姐聞言,癡呆不語。蘇映雪疑問曰:「皇甫公子貌勝劉公子數倍,小姐何故不樂?」孟小姐答曰:「既憑天主婚,何嫌美醜。姊姊不知,劉捷乃公侯之家,文仗椒房之貴,劉奎璧既已變面,必生起風波。這段姻緣,必定迎遭。」蘇映雪曰:「老爺亦恐劉奎璧生起風波,已約皇甫家趕早行聘,自然無事。」孟小姐曰:「總是奴家薄命,此段姻緣,未知要於何年方成。姊姊你久後方知奴家看破機關。」蘇映雪心中不信。至初更後,蘇映雪母女同回房中。
  按蘇映雪母女說起比箭之事,蘇映雪曰:「皇甫公子福澤貴相;後必大貴。劉奎璧不守本份,敢與比箭,莫道求婚於小姐,就是女兒亦不願嫁他。」蘇大娘歎曰:「若說起爾的姻緣,令我傷感。我只生爾一身,務要擇佳婿方配,但我是個乳娘,縱使爾薄有才貌,哪有好人來結姻緣?若使劉奎璧肯要,亦是我們的造化。」蘇映雪自料隨孟小姐嫁出,乃答曰:「女兒寧可終身不嫁,斷不願嫁劉奎璧誤了終身。」蘇大娘微笑不答,母女各上牀安寢。
  誰知蘇映雪與皇甫少華鳳有姻緣,自上牀後,翻來復去,不能成眠,專念皇甫少華才貌雙全,直至二更後不能臥,自思皇甫少華與我並無於涉,因何只管空想,莫非鳳世姻緣,亦未可定。正在沉思,朦朧睡去,夢見身游花園散步,忽見皇甫少華突然作揖曰:「娘子在上,小生有禮了。」蘇映雪無處迴避,只得含羞回了萬福,問曰:「爵主何由到此?」皇甫少華曰:「小生偶從花園經過,見園門失閉,故此突進。早間見娘子在樓觀射,具此花容,心中歡喜,未知與孟小姐何親?願聞其詳,小生有話相商。」蘇映雪細說姓名來歷,皇甫少華笑曰:「既娘子姻緣未定,若蒙不棄,待孟小姐親成,小生願求娘子為次室,日後與孟氏不分偏正,姊妹相待,若何?」蘇映雪聞言,正中心懷,即答曰:「爵主此言差矣。家無大小,綱紀不振,奴家為偏房,已過望矣,何必疑心?」皇甫少華大喜曰:「既蒙娘子許婚,請對月立誓,方不相負。」說罷,即上前來攜蘇映雪之手。蘇映雪懷羞,推脫了手曰:「君可先立誓,妾隨後立誓未遲。」皇甫少華向月跪下曰:「信男皇甫少華,多蒙蘇氏娘子許配終身,日後我若有負心,死於刀劍之下。」誓畢,向蘇映雪曰:「娘子請立誓。」蘇映雪向月跪下拜曰:「信女蘇映雪,幸遇皇甫公子,面訂為其偏房,恐異日負心背盟,必定夭折。」皇甫少華扶起曰:「但願嫂子不負初心,何必立此重誓?且喜此間無人。就往閣中成其好事。」言訖,即把左手勾住蘇映雪香後,右手來扯住,同往前邊閣中。蘇映雪正色拒曰:「妾非淫蕩之女,因愛公子才貌,故許終身。若赴陽臺巫山,須待洞房花燭。」皇甫少華哀求曰:「若是明媒行聘,當須洞謗花燭。我與娘子乃是私約,既少媒灼,又無行聘,若不成就,倘異日娘子變卦,豈不有負癡心。」蘇映雪聞言,亦有些憐憫,值終身名節,又難作情。正在難分難解之際,忽然孟士元從內奔出核道:「做的好事,我來了。」皇甫少華慌忙放手,逕往園外逃走而去。蘇映雪急要逃走,只走得數步,不意失足跌倒驚醒,睜眼一看,乃是南柯一夢,壁上燈火尚明。遂披衣起來,自思此夢甚奇,莫非我與皇甫公子有夙緣嗎?因何又被孟老爺攪散?這風流陣看來又似無緣。想來想去,轉生一念曰:「凡事總有天定,既夢與皇甫少華立誓訂定姻緣,今生只守皇甫少華便是,斷不改適他人。若不能成就,只願終身不嫁,方稱烈女。」從此以後,立心守住皇甫公子,不表。
  且說劉奎璧回家向伊母曰:「孩兒若不能奪孟氏為妻,情願終身不娶。」原來顧太郡為人卻頗賢德,只道兒子是一時恨話,笑曰:「難道孟氏才貌蓋世,別家就無有才女?何說此恨話。」顧宏業安慰曰:「外甥不須心急,我聞得皇甫敬一女名長華,乃一胎雙生的姊弟,不但有貌,而且有才,家事盡是此女掌持,賢淑無比。再過數天,待我往求皇甫敬與爾為。」劉奎璧詐允,一心只想:必與皇甫少華加倍親切,使其不知防備,絕其性命,孟氏方廿改嫁,那時求親必成。但今與皇甫少華不睦,怎好仰面去蛉b迎?又轉一念曰:「謀大事不種小節,今後當忍氣親近,日後奪了良緣,方顯我的利害。」主意已定,並不說起,從此以後,日日來邀皇甫少華往校場馳射比箭。皇甫少華亦借此與他和好,竟坦然不疑。
  且說皇甫元帥令日師擇定三月初八日行聘,秦布政知會,孟士元父子大喜。到了初八日,元帥各事從厚,備聘金禮物,兩家張燈結綵,合府官員俱來慶賀。早飯後,媒人秦布政到府,押了聘禮,音樂喧天,花炮動地,送出城來,滿城俱皆稱羨。吹打直到孟府,孟士元父子迎接,禮物排滿堂上,盡是綢緞珍珠;請秦布政花廳飲酒,送出三百兩媒禮。按皇甫敬、孟士元兩家俱承祖業富裕,又是珍愛之女,回聘更加豐盛。秦布政押回帥府,備酒請媒人並眾官,送出聘金,至晚方散。
  且說孟士元夫妻見各禮物豐厚,大喜,令女婢把金珠簪環首飾緞匹送上樓與女兒收藏。女婢送到幽芳閣,交付榮蘭,送上樓去。原來榮蘭年方十三歲,顏容美麗,卻亦裹得一雙小腳,諸事聰敏,孟小姐最是愛借。當下恰巧蘇映雪在房與小姐談論古今名士,榮蘭真曰:「此各物件,乃皇甫家聘禮,老爺夫人特付於小姐收藏。」蘇映雪見珠璧交輝,笑曰:「小姐真好受用。」孟小姐聞言,鎖眉歎曰:「未知此婚是今生是來生方能成就,姊姊久後方知妹妹有先見之明。」蘇映雪曰:「今既行聘,諒赤難變更,小姐不必過慮。」孟小姐曰:「公侯家做事強橫,變幻多端,只好聽天而已。」遂把各物收拾不表。
  且說秦布政回歸帥府,元帥請大媒並百官暢飲,至晚散席,送出媒禮三百兩。秦承恩好不暢快,得了六百兩媒禮。皇甫敬夫妻自各定心,婚姻再無更變了。
  到了第三早,只見女婢執帖報曰:「門官來報,有顧宏業拜訪,口稱有要事面會。」元帥接帖看過,自思顧宏業何事面會,忙穿上公服,來到後堂,吩咐開中門請進。顧宏業大轎直至後堂庭中下轎,元帥降階迎接曰:「本帥不知老先生光降,有失遠迎,乞恕不恭之罪。」顧宏業曰:「輕造帥府,已為不恭,復蒙迎接,負罪良多。。兩人相遜上堂,分賓主坐下。茶罷,皇甫敬間曰:「不知老大人下降,有何臺渝?」顧宏業曰:「無事不敢輕造帥府,只因舍甥劉奎璧前與令郎在孟府比箭求親,不料一箭失手,為此姻緣未就。今聞令嬡小姐才貌雙全,一時不付,欲求令媛與舍甥結為秦晉之好。若論舍甥,雖不及令郎才貌,亦算中等人物。伏望老元帥俯賜金請,感激無涯。」皇甫敬尋思,劉奎璧雖有才貌,性貪青樓女色,且舉動不端方,怎好許親?即曰:「多蒙老大人盛情,云及令甥良緣,實為美妙,奈小女福薄,自幼已配,但望老大人恕罪。」顧宏業曰:「未知令嬡許於何家,願聞姓名。」皇甫敬曰:「所許之家乃敝故鄉富戶,並無出仕,雖說姓名,老先生辦不相識,實非推辭,幸勿見怪。」顧宏業知是推托,便不再言,,說些閒話,辭別皇甫敬,上轎而去。皇甫敬退入後衙,自思女兒天貫之相,豈可輕許?遂不在意。
  且說顧宏業回至劉府,劉奎璧接入後衙,顧太郡一同坐下。太郡間曰:「勞煩大兄辛苦求親,未知允否?」顧宏業怒氣衝衝曰:「可恨皇甫敬這匹夫,托故推辭,詐言許婚。」便將對答言語說明,道:「我問他許親何人,卻說不出姓名,真可恨。」劉奎璧冷笑曰:「母舅不須著惱,試看愚甥自有本領奪這孟氏為妻。」顧太郡聞言笑曰:「我兒專說癡話,難道世上除了孟氏,就無才貌佳人麼?何苦與他爭奪。待為娘剿尋良緣匹配。」劉奎璧恐母親抵阻,不再多言,說些闌話,顧宏業回家。劉奎璧回到書房沉思,孟士元乃士禮之家,伊女既受人聘,焉肯改嫁?我必須與皇甫少華日加親熱,使其無疑,然後設計害死皇甫少華,邦時孟氏自當改嫁。我即與父親求皇后姊姊奏請朝廷,降旨賜婚,或求在朝幾位權貴,以勢力壓他。況我才貌與皇甫少華不相上下,不伯孟士元不從,方顯得勛爵的國舅利害。主意定了,次早令家將帶了弓箭刀劍,上馬進城,到帥府來邀皇甫少華往校場比箭。家將報入後堂,少華王與父母聚談家務,只見家將執帖稟曰:「劉國舅帶了弓箭刀劍,特著公子同往西曹去比箭。」皇甫少華見了名貼,大喜,對父母曰:「劉奎璧前日孟府一箭失手,孩兒甚過意不去,正要與他修好;今他前來,正好同他比武,以修前好,未知雙親意下如何?」元帥喜曰:「此乃吾兒豁達大度,有何不從,可即同往。」少華即上馬,著家將帶弓箭,一同起身,同劉奎璧到校場。劉奎璧有心謀害,假意小心,和顏悅色,甜言密語。皇甫少華乃是忠義君子,信為好意,比箭練武,直至日午方散。又同到酒樓,相約來早往郊外遊獵,又送回府,方辭別回家。次早,又到帥府,請少華出北門外遊獵,到日頭斜西方回,從此日日不是西曹比箭,就是北郊遊獵,少華亦是同往。
  皇甫小姐懷疑,一日間,母姊弟又同在後堂閒談,家人報說相邀西曹比箭,少華即欲起身,長華阻擋曰:「劉公子性好青樓,已是不端之徒;前日孟府比箭,立即變面,正是無量之輩,後又使他母舅前來議親,爹爹推辭,他必更恨。今一連六日,邀同吾弟練武,恐有奸詐,此等人吾弟不宜親近,只好口頭相交,方保無事。」皇甫少華曰:「他與我本相交之好友,因前失脫孟氏姻緣,一時不悅,今事過氣息,故來修好,弟怎好以疑心相待?姊姊不必多疑。」皇甫敬曰:「諒必事後追悔,故來修好;別無他意。孩兒可即同往,不必懷疑。」少華稱是,即便同游。從此益無疑心,愈加親熱。
  且說劉奎璧同皇甫少華往來親熱,早至初夏四月十五日,已想了一計。早飯後,即寫一封書,拜請皇甫少華來日同游昆明池,游船飲酒,同賞江景,幸勿爽約。家將帶書上馬進城,直到帥府前下馬,將馬縛在轅門外,自己來見把門家人,把書交付。把門人進內來見皇甫少華,呈上書信。少華接書看過,將書帶入後衙,來見父母。
  未知劉奎璧如何謀害,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奎璧使計害忠良 燕玉訂婚放夫婿


  卻說劉奎璧雖與皇甫少華相交日久,常時只是射箭游猜,從未曾閒遊。當下少華持書來見父母,曰:「劉奎璧送書來請孩兒來日往昆明池游船,兒特請雙親定奪。」說罷,將書送上。元帥夫妻看過,皇甫敬謂尹氏曰:「奎璧家住昆明池,今既好意來請,兒當前往,庶不負其厚情。」少華曰:「既是爹爹諭允,兒當領命。」即出後堂,來見劉府家將曰:「爾可把我的回帖帶回,多多拜上爾家爵主,來日準定前往。」下書人曰:「我家爵主吩咐,懇求公子明日早臨。」少華應允。下書人帶了名帖,上馬趕回劉府,來見奎璧,呈上回帖,稟明前事。奎璧喜從天降,這畜生死日臨頭,來日請兩個絕美妓,把畜生灌醉,留在家中花園書房安寢,侯其睡熟,把柴草塞住房門,放起火來,只不過燒燬幾間房屋,說是他醉後失火,自己屍首燒燬,皇甫敬亦無言可說,方消我的怨氣,又可娶孟氏為妻。主意已定,即令家將來早僱一隻小船,先請兩個名妓待侯。到次早,家將備辦大小酒席,並引兩個名妓下船,又令一名家將步行,往請皇甫少華前來,一個在南城下引跡。自暗囑二妓女要慇懃勸皇甫公子暢飲,自有重賞。
  且說皇甫少華趕早吃了早飯,換了衣服,家人報劉爵主差人帶帖來催,自己即上前辭別父母姊姊。尹夫人囑曰:「兒當早回,免為娘盼望。」元帥曰:「劉家正佳昆明池,今晚必留我兒在家安歇,未必就回。」少華曰:「他雖苦留,兒必要回府。」元帥曰:「若是苦留,孩兒就在那瑞安歇,不可苦辭,以拂其情意。」少華帶了二名家將來到南城下,早有劉府家將上前迎接,來到昆明池,劉奎璧早在岸上迎接。二人攜手到池邊,二妓女奔出船頭迎接,伸手扶搭二人上船。少華乃是王人君子,問曰:「弟以兄游船談心,何必二女相陪?」奎璧笑曰:「若只飲酒,恐人笑說梆俗,如此方謂飲酒賞花。此二女乃本城花魁,特請來以供暢飲。」
  二人見禮坐下,吃茶笑談。梢公開船游漾。推開兩邊船窗,見四面瞭然,日暖風和。家人進上酒席,二女慇懃敬酒。皇甫少華尋思,多此兩女在舟,惹閒人議論,反加不樂,連酒赤不甚飲。奎璧極力相敬。日方過午,少華就要辭回,奈奎璧謙恭苦留,少華卻不過情面,直飲至日頭斜西,方才辭別。奎璧令家將打發二女回去,一面苦留少華:「難得賢兄到此,酒末半酣,小園花草頗有可觀,今晚可到小園暢敘,以續金穀契交。」皇甫少華辭曰:「這個斷難從命。弟若再留飲,恐雙親懸望,乞兄原諒,就此告別。」奎璧攜住笑曰:「此卻不然,尊堂已知兄到此,若見兄不歸,定知是弟留住。今兄若回,尊堂必鄙弟鏗吝;且爾我相交數年,只得一遊,況在寒舍,今晚正好長宵達旦,暢敘幽情,幸勿推辭。」少華見其認真好意,反有戀戀不捨之情,答曰:「蒙兄雅意,但恐有貪腹之譏。」奎璧見允,大喜曰:「如此方為夙昔至交。」遂引少華同入後門。按這花園極大,亭臺樓閣,華麗奪目,遍栽花草,真是言之不盡,觀之有餘。遊玩一番,少華噴噴脅羨。奎璧曰:「小園鄙俗,唯有小春庭一處將就可觀,今夜住彼處談心。」少華曰:「極好。」同進小春庭,二人坐下,說些兵書。不多時,呈上筵席,少華辭曰:「方才飲罷,何又再設。」奎璧笑曰:「草草不恭,聊表微意,何必贅及。」二人重複入席,曹信,吳祥在旁服侍。
  飲了數巡,已是初更時候,不料顧太郡之母錢氏太夫人是夜病故。錢氏太夫人年近八旬,一向臥病在牀,是晚痰塞身亡。顧宏業使人來報信,太郡聞知母亡,悲傷不已,忙收拾衣服,急著女婢快請公子前來,與我同往奔喪。女婢來見奎璧曰:「太郡有二事,請爵主前去相商。」奎璧對少華曰:「仁兄請飲,待見家母,再來請教。」少華曰:「兄自請便。」奎璧令家人小心服侍公子,自己奔進母房,只見妹子燕玉同乳母江三嫂亦在房中收拾,衣服。太郡謂奎璧曰:「方才爾母舅使人飛報爾外祖母痰塞而亡,爾快換衣服,與我前往奔喪,不要遲延。」劉奎璧吃一驚,今晚正要結果了少華性命,不料如此湊巧。遂答曰:「孩兒與母親同往,家中無人照管,如何去得。」太郡曰:「裡面事情著爾妹同江三嫂照顧,後花園自有江進喜料理;外面事務原有人役掌管,我與爾不過數日便回,爾快同起身。」劉奎璧應允退出,自思今夜放火之事,須托江進喜舉行,且此人剛直,必定盡心,亦無泄漏之慮,便著家人喚進喜前來。原來進喜是江三嫂之子,年已十六歲,父親早亡,自幼隨母在劉府撫養,現今長成,身材魁梧,臂力極大,為人正直慷慨,太郡母子收他為心腹。當下聞喚,來見奎璧曰:「爵主呼喚何事?」奎璧四顧見無人,對進喜曰:「可恨皇甫少華奪了孟小姐良緣,我故設計請他游江,留宿小春庭,俟候夜間,放火燒死他主僕,好與孟氏結合,以消怨氣。不料母親要與我同往外祖母家奔喪,只得托爾。可俟他主僕酣睡,爾可密取乾柴乾草,放起火來,將他主僕並幾座廳房燒燬,來日指稱是他主僕酒醉,失火燒了我的房屋,使他父親不敢異言。我日後姻緣成就,自當重賞。」進喜聞言暗驚,我昨夜三更夢見一位老人對我言曰:「江進喜,爾一貌堂堂,切不可害人性命,異日享福不小,若不聽吾言,害人性命,上天必定譴貢,定有惡報。」醒來,我思想一日,並無嫌隙,那有害人之理。今若作此事,豈不枉害三人性命,看來明是神明指點,切不可做此害人之事。乃答曰:「別事小的無不盡心去做,唯此事小的不敢領命。皇甫敬乃是本處父母官,又有執掌先斬後奏曲重權,若燒死伊子,怎肯饒我性命?小的難免一死,此事斷然不敢做的。」奎璧曰:「爾錯了,吾父乃堂堂國丈,勢力滔天,皇甫敬不過一邊關守將,怎敢惹我?況我好意請酒留宿,他兒子不小心失火燒了我的屋子,他若有甚言,俺自出頭抵擋,不千爾之事,你只管放心行事。事成之後,府中女婢選一個絕色賞爾為妻。」進喜只得應承曰:「既如此吩咐,小的自當盡心行事!小的非好色之徒,要甚麼妻子。」奎璧喜曰:「既不要妻子,我就賞爾一個美差。」說罷,即到書房,收拾停當,再到小春庭辭別,與皇甫少華坐下,說明喪事,因此失陪,望兄勿罪。少華曰:「既兄有事,小弟回舍,免使雙親懸望。」奎璧曰:「如今城門已閒,怎說回去。」少華曰:「城門雖閉,弟就叫開,卻是容易。」奎璧苦留曰:「弟豈不知兄可把城門叫開,然此時回去,約近三更方能到府,令尊豈不怪弟有失主人之誼。況弟與兄交處數年,只有今夜留宿一次,亦算三生有幸。弟不幸遇有喪事,兄當暫宿一夜,方見交情。日後弟亦好見令尊老伯情面,萬望見諒。」少華乃誠實人,見奎璧慇懃相留,又難堅辭,只得答曰:「主人不在,弟若獨住,豈不被人取笑貪腹?」奎壁大喜曰:「唯是獨住,方見夙昔至交。」遂吩咐家童,小心苦勸暢飲,又對少華曰:「弟立要同家母奔喪,兄切不可私回,使弟失望。」少華曰:「承兄雅愛,弟想好回去,兄可放心前往奔喪。」奎璧曰:「弟來日絕早便來與兄相會,斷不失約。」少華稱謝。奎璧退出外面,密囑進喜曰:「若燒死少華,可到顧家通知。」進喜稱是。奎璧來到前面,家將已押各物起身,太郡叮囑女兒並江三嫂:「裡面諸事,爾二人小心照管。」眾各領命。太郡上了小轎,奎壁上馬跟隨而去。
  且說燕玉小姐同江三嫂並小婢飛鴦回歸曉雲閣,原來燕玉與江三嫂同住曉雲閣。按燕玉小姐容貌卻亦秀美,自幼亦曾讀書,雖其母不甚相愛,亦能深知禮義,自思女流就能吟詩作文,亦是無益,寧可勤習女工;父母素不溺愛,日後必許寒素之家,辦可以針指度日,卻是好事。那個婢飛鴦,極能趨媚,素知太郡不愛次女,若遇燕玉與江三嫂說著家庭之事,他就向太郡面前獻媚,搬嘴弄舌,小姐最是怕他。當下小姐見飛鴦侍立旁邊,小姐曰:「飛鴦何不去睡?」飛茸曰:「小姐未睡,婢子何敢先寢?」小姐曰:「太郡不在,我與江三嫂照應家庭,須待更深方睡。爾不必伺候,可自去安寢罷。」飛鴦大喜,回到自房安寢。燕玉對江三嫂曰:「奴自午間有一事要對爾說,因飛鴦賤婢寸步不離左右,故不敢說,今當說明。午牌時候,我隱几而臥,忽然夢見一少年婦人,對我說曰:『我乃爾母吳惠娘,恨我短壽,不能養爾長大;今幸爾已長成,但太郡母子不以爾為念,爾姻緣未定,我在九泉亦不放心。特來報爾,今晚有一大貴人在小春庭宿歇,與你乃夙世良緣,爾兄欲放火燒死他,你可同江三嫂去見此貴人,將你許他為要,設計放他回家,不可害羞。你若得配此人,非但終身富貴,且日後亦可救得滿門性命,不可錯過。』我要問貴人姓名,他將我推醒,豈不奇怪。」江三嫂曰:「此乃爾念母,故有此夢,何足為憑。」小姐曰:「生我不數月,母病故,尚不識母面,何曾念及,此夢必有緣故。」江三嫂曰:「若果爾母托夢,爾可把面貌衣服說來,我便知真假。」小姐曰:「那婦人清瘦身材,年約二十二三歲,瓜子面,潔白無暇。」江三嫂聞言大驚曰:「如此說來,果是爾母托夢了。待我往問小兒,看小春庭可有人借宿。」說罷,下樓而去。
  原來進喜最是純孝,尋思得此異夢,今公子要我害人,當間母親主張為是,遂進內來。到路口,五遇著江三嫂,母子相遇,進喜曰:「兒有一事不決,欲問母親主張。」江三嫂曰:「爾有何事,可即說明。」進喜先說昨夜得夢,後說爵主囑托放火燒死皇甫少華,好得奪親,道:「孩兒故狐疑不決,特請母親定奪。」江三嫂聞言,心知小姐姻緣有在。進喜又曰:「人命關天,一時斷送三條性命,豈無報應?況皇甫元帥乃本境父母官,花園又是孩兒掌管,若燒死他公子,必然拿我拷問。他現掌先斬後奏重權,爾我母子豈不斷送性命?」三嫂曰:「今可將計就計,放了皇甫公子逃走,日後必有重謝。我今對你說明。」就把小姐午間得夢言語講明:「看來小姐該配皇甫公子,據小姐生母托夢,說是大貴人。日後皇甫公子必定大貴,爾我終身卻亦有靠,當想一奇計救出為妙。」進喜驚訝曰:「既小姐辦有異夢,待孩兒設計救他。」進喜忽然計上心來,謂母曰:「孩兒有一計,待兒子前去把跟隨二家將請出來飲酒,裡面只剩皇甫公子一人在小春庭;母親可同小姐前去訂親,然後放他從後花園門逃出,囑他回去,只說是鬼神扶出,放在曠野。我隨後把小春庭一一片房屋燒燬,就可瞄過爵主,豈不是好。」江三嫂大喜曰:「我兒果然神算,可速行事,並速萊報我知道,好引小姐前去訂婚。」進喜稱是退出。
  江三嫂回閣對小姐曰:「令堂陰魂有靈。」就將進喜言語說明:「聞得家將傳說,皇甫公子人材出眾,武藝超群,後必大貴。」小姐驚曰:「家兄如此惡毒,一時欲害三人性命,上天豈無報應?」
  未知江三嫂為小姐如何作事,江進喜怎樣瞞過那劉奎璧情節,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回     後花園少華逃生 小春庭進喜放火


  卻說江進喜入小春庭,見皇甫少華呆坐,亦不飲酒,二家將侍立一邊。進喜向前笑對二家將曰:「難得二位跟隨公子到舍,小的特備薄酒在外,請二位同往小酌。」二家將曰:「方才船上卻已飽餐,今要侍候我家公子,多蒙厚意,不必費心。」進喜曰:「不然,爾公子與我公子相好,爾我下人亦當相交,方顯上下交情。異日我若隨公子到爾府上,爾可請我。若不領情,便是在家不識人,出門人不識,二位幸勿推辭!」曹信、吳祥只是推辭。少華尋思:他們下人,豈無相交?即對二家將曰:「他如此好意,爾等便去同飲。」二家將曰:「小的服侍公子,怎敢遠離。」少華自思,我若往睡,他們就好暢飲,乃曰:「我本要回衙,奈劉爵主苦留,今劉爵主不在,我獨自無聊,就要安寢。爾等可去暢飲,若回來,各自尋睡,不須來驚我的睡眠。」說罷,便進書房,隨手掩上房門。進喜大悅,對二家將曰:「公子已睡,我們五好放心樂飲。」就一同把殘席搬出,叫三四個好酒的家將,說:「列位哥哥,替我料理酒菜殘席,同陪這兩位哥盡醉方休。」又在身上解下六百文銅錢,放在桌上曰:「今夜深了,太郡、爵主俱不在房,不便開酒席取菜,煩那一位哥哥往外邊買一甕好酒歡飲。」眾家將齊聲曰:「我們自己料理,爾當坐下同飲。」進喜曰:「太郡等不在,我耍早往花園照應,煩列位相陪。」又對曹信、吳祥曰:「小弟身有公事,失陪,望二位恕罪。須要盡歡,方為感激。」二家將謝曰:「多蒙過費,感激不盡,兄自請便。」進喜即進內去了。眾家將對二位家將曰:「江家哥哥名喚進喜,他母親就是我家二小姐的乳母。他雖年輕,為是誠實慷慨,太郡甚楚敬重,用他掌管花園。」二家將稱是。
  按下眾人飲酒,且說進喜回見母親曰:「二家將已調出飲酒,母親可請小姐前去訂親,囑公子從後門逃走,孩兒自往南角門提防眾人進來。皇甫公子現今獨在書房悶坐。」江三嫂曰:「待我就往行事,爾可阻住南角門。」進喜稱是退出。
  且說江三嫂奔上曉雲閣,對小姐說明前事:「小姐可同我到小春庭去見皇甫公子,訂定良緣。」劉燕玉不從曰:「姻緣大事,閨女自陳,有傷風化,到底不便前去。」江三嫂歎曰:「太郡、國文、公子,俱不把爾姻緣為要,爾當權從,方不誤終身;爾今夢奉生母之命,況有我同往,又非孤男單女,有何嫌疑?小姐休要懷羞。」此時小姐只得聽從。江三嫂引小姐出房,小姐恐飛鴦知道不便,即把飛鴦離門扣上,然後隨三嫂下樓,直到小春庭內。
  再說皇甫少華坐在房中,心想父母懸望,若然私歸,又多不便;忽簾外有燈光一晃,看見是婦人形狀,即高聲曰:「爾家公子不在,女流不可進來。」江三嫂揭開珠簾叫曰:「二小姐請進來。」小姐來到門前,不敢進內,三嫂強攜進內曰:「有老身在此何妨?」小姐進房,滿面嬌羞;倚在桌旁,垂頭不語。少華尋思,必是為著邪事,立即起身間曰:「古云:『男女有別。』小生前來寄信,二位何人,到此何干?」三嫂曰:「此位乃國丈次女,奎璧公子之妹,名燕玉,今年十五歲。我名江三嫂,進喜乃小兒。」就將午間小姐夢見生母囑托良緣,特來與公子訂約終身,並救公子逃走等情說了。少華疑問曰:「小生何事,勞煩二位來救?」江三嫂就把劉公子令進喜侯你睡熟,把草塞住房門,放火謀害公子,好奪孟小姐良緣說了。皇甫少華尋思,豈有姻緣不遂、放火謀害之理?莫非燕玉捏此相救情意,好得定親,亦未可知。乃向小姐作揖曰:「原來卻是皇姨,小生失敬。請小姐少坐,小生有話相告」小姐只得答了萬福。三嫂移一椅,強扯小姐坐下,少華亦即坐下曰:「小生曾經聘孟氏,故觸犯令兄,怎敢復與小姐訂親,此事不能從命。」小姐曰:「奴因生母托夢,故不避嫌疑到此。孟小姐已經聘定,奴願作偏房。」少華曰:「小姐差了主意,令姊已為五宮皇后,國丈怎肯把小姐與我作偏房?且令兄既欲害我,怎肯與我結親?小姐當自三思,免胎後悔。」小姐歎曰:「奴家命苦,慈母早喪無依,因生母托夢囑咐,故不避羞恥,自訂良緣。倘有意外之慮,亦是薄命所招,生母所誤,願獨守空房,誓不失節。」言訖,指著燈火跪下曰:「信女劉燕玉,今奉先母夢令,願作皇甫少華偏房,日後若有異心負約,死於刀劍之下。」三嫂扶起,對少華曰:「家小姐已托重誓,願公子異日不負小姐終身,今當求一物以為表記。」皇甫少華曰:「人非草木,寧不知情?俺少華若負劉小姐姻緣,死於亂箭之中,鬼神為證。」誓畢,即對江三嫂曰:「今日倉促之間,無甚緣物為記。」江三嫂見少華手執一把百蘇扇,就把扇取來,交燕玉曰:「就以此扇作表記。」又見小姐手帶一幅白綾羅帕,即取來交與少華曰:「香帕白扇將換,若見此帕,如見小姐一般。」少華把羅帕藏在身上,只見進喜來催曰:「南角門我已閉上,無人進來,但今己二更後,就請公子速從後門逃走。」少華與三人一同出到廳上,對進喜曰:「我走容易,來日豈不累你母子受責?」江三嫂母子曰:「公子回去,說是睡在書房內,夢中見一甲神推醒曰:『爾火已燒身,特來救你。』爾開眼一看,滿房是火,那神將爾攔腰抱起,丟在荒郊野地,方保得性命。若說真情,我母子性命必定難保。」少華曰:「果然妙計,但我那兩名家將可叫與我一詞回衙。」進喜曰:「若帶家將回去,必漏泄真情,況他在外邊飲酒,來早自然回府。」少華稱是,即謝進喜母子曰:「多承爾母子盛情,救我性命。日後誓當重報。」三嫂母子曰:「救人性命,理所當然,何必言謝。但回府切勿說我母子放走,要緊!」說罷,一同來到後花園門,少華方知花園果是寬大。進喜開了花園,少華回頭對燕玉曰:「今番姻緣,乃是私約,萬勿認真。倘爾父母主婚,爾須從別嫁,切不可守我姻緣,誤爾終身大事。」燕玉曰:「奴雖庸愚,亦曉得婦人守一而終。」少華曰:「小姐錯了主意,若爾父母主婚,爾怎好說出私約之言?須順從為是。」燕玉曰:「萬一不幸,若有意外之變,奴唯有一死而已。」三嫂母子催促曰:「夜已深了,公子作速起身。」少華謂三嫂曰:「小姐年輕執性,日後國丈夫妻若替小姐定親,爾當勸其改適。」三嫂曰:「此乃老身份內之事,公子不須掛意,但日後休忘小姐美情。」少華稱是,即出後門而去。進喜上好後門,三嫂囑兒子小心行事,休要自誤。遂點小燈,引小姐同回曉雲閣,把飛莒的門扣開了,方同歸房中各自安寢。
  且說少華出了後門,自思不識往南門路徑,義無處寄宿,又疑奎璧豈有謀害之事,思必燕玉謠言,便於訂親。此時二更後無月,尚有星光,行有一里之路,忽聞得旁邊叫曰:「來者莫非皇甫公子麼?」少華吃了一驚,即近前一見,是二個小沙彌,年約十四歲,生的眉清目秀。乃作揖曰:「小師父莫非是活佛降世,怎知小生姓名?」那小沙彌忙垂手立在一邊,曰:「公子休要錯方才我師父靜坐,忽叫我到此,說有一位皇甫公子,爾可請來,有話相商。我故一叫,不料果是公子,請進寺奉茶。」少華大喜,諒必是異人,乃問曰:「令師寶剎在於何處?勞煩引路。」小沙彌曰:「家師法號清修長老,就在前面元覺寺,待小僧引路。」少華跟著,隨來個寺。小沙彌曰:「公子少待,容小僧通報。」少華應允。小沙彌進去,停一回出來曰:「家師有請。」少華隨轉到方丈,見上面坐著一位老僧。小沙彌曰:「上面就是家師。」只見老僧離位迎接曰:「恭喜貴人幸脫火災,因禍得福,反得良緣。老僧失接,幸乞恕罪。」少華辯曰:「弟子並無火災,亦無甚良緣。」長老笑曰:「便是過往未來之事,老僧卻亦略知,何況此事乎?但難得公子到此,亦是有緣,且坐下少停,看劉府火起,方知皇姨所言不謬。」少華見其心事周道,更覺駭然,欲請老師高坐。清修長老辭曰:「公子乃是大貴之人,老僧賓主已為過份。」少華只得賓主坐下。小沙彌獻茶畢,清修曰:「劉小姐與公子,乃是夙世姻緣,終必成就,公子不必多慮。」少華自料難瞞,答曰:「非是小生隱瞞,只因男女私約,不敢干瀆聖僧,望乞恕罪。」清修曰:「說哪裡話,但公子還有三年大難,家破人散,骨肉分離,此亦數之所定,到那時公子不必憂憚,只好聽天由命。那時立心忠孝,自有皇天庇佑,此事回府不可泄漏,恐遭天譴。」少華驚駭曰:「未知會損命否?萬乞明言無隱。」清修曰:「公子乃貴人,雖有災殃,焉能損命?蘭年之後,骨肉完聚,滿門極貴。公子且在此下棋看火起。」言罷,即取過棋盤,令小沙彌弄些素飯,來請公子,略表微意。少華謝曰:「多蒙收留,免使迷途之歎,又賜飲食,銘刻五內。弟子下棋未精一二,豈敢班門弄斧。」清修曰:「小僧之薄技,何足掛齒。公子下棋,自是國手,何必過謙。」二人遂即同坐下棋。
  且說江進喜獨自搬運千柴茅草,堆積於小春庭斤房,把幾件玩器珍重收拾,笑曰:「公子著我放火燒死皇甫公子,我卻放走仇人,燒了自己房屋,又陪了妹子,正是周郎妙計安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然爵主立心惡毒,我若從命,就是助紳為虐了。」此時已三更了,正好下手,就向柴草堆點起火來。事亦湊巧,忽然狂風大作,煙燄沖天,進喜心中大喜,貽角門走出外邊,一路狂叫曰:「不好了,皇甫公子酒醉,酣睡失火,眾人快往救火!」此時眾人尚在外邊飲酒,和曹信、吳祥暢飲,忽然見後花園煙燄迷空,劉府家將大驚曰:「後花園如何失火?」曹信、吳祥駭曰:「我家公子在內安寢,豈不驚壞了,當速往喚醒逃走。」言未畢,只見進喜慌張走來叫曰:「爾家公子在小春庭安寢,不知怎樣發起火來,燒得利害。」二家將忙問曰:「我家公子可曾出來否?」進喜曰:「不曾看見。」一面說,一面大叫:「眾人快快救火要緊!」廠眾家將忙攜撓勾軍器前去救火。曹信,吳祥飛奔角門,見小春庭火光沖天,周圍猶如火講一般,無從下手救火。二家將在外大叫曰:「皇甫公子何在?」一片風火必剝之聲,並無答應,只得放聲哭叫曰:「公子快走!」不多時,汛防官聞得國丈府內失火,忙領十餘名軍士,各執撓勾趕來,自己乘馬,叫進花園門。曹信、吳祥對汛防官曰:「皇甫元帥的公子在內安寢,未知生死若何。望將軍作速滅火尋死屍。」汛防官大驚曰:「要救公子!」喝令軍士著力。劉家人登時將屋蓋盡皆拆下,火就半熄,用鋤頭翻開棟樑瓦片細看,並無屍骸。汛防官對二家將曰:「內中並無骸骨,諒公子必是驚醒逃走,二位不必悲傷。」二家將只得收痕淚,向劉家取了火把起身,意欲入城通報,奈城門未開,只得伺侯開城門,不表。
  且說進喜見火落地,囑咐家將照管家門,自己要通報太郡知道,遂執了火把,上馬向顧家進發。不上三里路,已到顧家,下馬縛在外邊。顧家因有喪事,多有人出入,府門開著,上著燈火。進喜入內,恰遇太郡母子正在相議喪事,一見進喜進內,奎璧詐問曰:「爾不在家看守,到此何事?」進喜曰:「只因公子起身後,皇甫公子獨自無聊,就在小春庭書房安歇,小的把殘席撤出外面,同他跟隨的兩名家將在外邊飲酒。不料皇甫公子酒醉,不知怎樣失火,把那一片廳房盡行燒燬,特來稟明。」顧太郡驚曰:「皇甫公子可曾逃走否?」進喜曰:「皇甫公子蹤跡亦無,多分死在火內。」太郡聞言,心中不忍,埋怨劉奎璧曰:「爾卻多事,我們有事當該請他回去,偏要留他在家,遇著火種,倘皇甫公子有失,伊父豈不見怪?」劉奎璧曰:「只因天晚,故留他歇下,誰知他酒醉失火,把我這屋字盡行燒燬,難道其父倒來討命不成了母親何故怕他。」
  未知皇甫元帥如何理論,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皇甫敬忿心拷僕 江進喜詭詞復主


  卻說顧太郡曰:「皇甫敬雖不敢與你討命,但他只有一子,死於非命,我心何忍?來早他必來查問,爾速回去照應。」奎璧曰:「孩兒領命。」主僕上馬,一路間進喜怎樣起火?進喜曰:「公子去後,皇甫少華呆坐不飲,小的把二僕喚出外面飲酒,皇甫少華方去安寢。至二更後,小的料他熟睡,密把柴草堆塞房門,放起火來。再一會,汛防官辦到,帶軍士前來撲滅。」劉奎璧間曰:「汛防官可曾挖起屍首否?」江進喜曰:「汛防官發掘過,卻連屍骨亦無。」劉奎璧大驚曰:「一個屍首非同小可,豈一時便能燒的無骸骨?這便是逃走。」進喜曰:「房內房外,周圍全是火,若要逃走,除非騰雲駕霧,方能逃脫。」正言間,已到府首下馬,奎璧先到花園火地觀看,後到別座書房。進喜獻上小春庭裡弦的玩器,奎璧連稱能幹,心中亦慮皇甫敬來日索命。且說曹信、吳祥在南門等至開城,奔入城來。尹夫人昨曰等到傍晚,不見少華回來,疑惑對丈夫曰:「孩兒為何此時未歸?」皇甫敬笑曰:「昆明池乃奎璧住宅,今晚定留在家夜飲,焉有放回之理?」小姐曰:「爹爹說的不差。」是晚各自安歇。果然父母愛子,無所不至,元帥夫妻因念兒子,睡不安眠。絕早起來,小姐前來請安,尹夫人曰:「孩兒因甚至今未歸。」小姐曰:「必是午餐後方回。」忽聽得外面腳步匆忙進來,但見曹信、吳祥向前跪下,流淚曰:「不好了,我家公子性命難保!」元帥、夫人齊吃一驚,間曰:「快起來,公子為何性命難保?」曹信、吳祥站起,拭了眼淚,細把游江留宿,奔喪失火等事說了一遍,諒來凶多吉少。夫人聞言,五內崩裂,大罵道:「公子被火燒死,爾這兩個狗頭因何不死?」二家將道:「小的因在外邊飲酒,不然亦是斷送性命。」皇甫敬亦怒罵曰:「公子在內安寢,爾不伺候,出去飲酒,倒好快活!」二家將曰:「只因有一個姓江的來請飲,小的推辭,公子念他好意,令我們同領他情,小的方敢退出。誰知不須臾,即便火起,非是小的貪嘴誤事。」皇甫敬間曰:「劉公子既要奔喪,公子因何不歸,卻在他家安歇?」二家將曰:「公子苦苦要回,奈劉公子留住,小姐對父母曰:「此劉奎璧痛恨射箭奪婚,害死兄弟報怨,好奪孟氏良緣。不然,那有自己奔喪,卻留朋友外客在家住宿?」遂間二家將曰:「那花園未知何人掌管,起火之時有何人救否?」二家將曰:「那花園就是江哥哥執掌的,請酒亦是那姓江的,他年約十六七歲。火起之後,眾家將立即撲救,隨後汛防官軍趕來撲滅。」小姐曰:「官軍撲滅,可曾掘出屍骨否?」二家將曰:「連骨骸亦無蹤跡。」小姐對父母曰:「唯生死恰是難料,想兄弟面貌舉止亦非夭折之相,既無骸骨,或是逃走赤未可定。」又問二家將曰:「那姓江的怎樣請酒?」二家將就把殘席並六百文錢托人買酒陪飲,他自去花園安坐,及火起他即叫人救火等情言明。小姐對父曰:「只此就是破綻,那姓江的既無暇同飲,怎肯把六百文錢便托人買做暢漢?此乃劉奎璧使他調開隨從,候兄弟酣睡,方好放火,故把自己私錢給家人請我們的家將,他好放火燒。」皇甫敬曰:「女兒說得有理,我今即拿姓江的來敲爾叫甚麼姓名,後花園是你掌管麼?」
  江進喜曰:「小人叫作江進喜,後花園正是小的掌管的。」元帥曰:「昨夜樂發六百錢,托人買酒請我的家將,爾卻何必去了?」江進喜曰:「小的因太郡母子不在家,我就在後花園安寢。」元帥曰:「爾既在後花園安寢,必知我公子失火之故。」江進喜曰:「小的到房熟睡,及聞碗聲,方知火起,卻不知公子怎樣失火。」皇甫元帥厲聲曰:「爾既無授同飲,卻把自己私錢托人買酒,請我家將;看來明是謂虎離山計策,此火明是爾放的。」江進喜叩頭道廣相請家將,乃是相敬情義,小人怎敢放火?望元帥詳察。」元帥回顴旗牌曰:「與我帶江進喜根究。」旗牌官向前,把江進喜扯過一邊。劉奎璧恐江進喜受刑不過,招出真情,累著自已,拄上前攔住曰:「江進喜平日良善,必無放火,老伯休要屈了好人,不須帶回。」元帥面上變色曰:「爾既要奔喪,何故把我兒留飲留猜,看來莫不是爾陷害我兒?」劉奎璧分辯曰:「留飲留宿,朋友之常,豈料令公子失火,燒了我一片屋宇。今老伯拿我家僕,好無道理。江進喜決拿不得!」元帥越加疑心,答曰:「爾便好意,我實疑心。」對旗牌曰:「可把江進喜帶回就是。」旗牌不由分說,推擁江進喜起身。江進喜假意大叫:「爵主救我。」官軍推擁而去。元帥向劉奎璧拱一拱手日廣請了!就下庭上轎。劉奎璧怎敢違劫,眼巴巴看他起身而去。劉奎璧回房,心恐江進喜難受拷打,招認真情,不表。
  皇甫敬帶進喜回府,入後衙,夫人小姐前來迎問詳細。元帥說出前後事情,小姐曰:「既無骸骨,定是逃走,雙親不須過慮。」元帥曰:「若是逃走,因何未回,教我想不懷慮?待我審間江進喜,再作相議。」
  元帥升坐後堂,令軍士備下刑具,方傳江進喜。江進喜上堂跪下,見兩邊軍士帶著夾棍腦箍各件嚴刑,尋思必是虛張聲勢,好瞞過劉奎璧。便不以為意。元帥喚上前問曰:「本帥看爾年輕,必無放火之事,定是我家仇人指使。爾可將主使之人說出,我們冤有頭債有主,方與爾無千涉j若不實說,休怪本帥變臉。」江進喜猶認作詐詞,叩頭曰:「果是自己失火,那有別人敢來放火。望元帥詳察,休要冤屈小人。」元帥拍案大怒,喝曰:「我念爾年輕,不忍動刑,不料爾卻如此狡猾!再不招認,即上夾棍!」江進喜暗恨元帥如此認真,傲官如此無情,諒公子早已回衙,卻又向我討人,真是可惱。即舉頭曰:「請元帥屏退左右,小的有話告稟。」元帥即令眾人遠避,不許近前偷聽。眾皆退出。江進喜回顧無人,走上前間曰:「敢問元帥,果是要討公子還是詐言?」元帥曰:「我幾無有蹤跡,自然要討人。」江進喜大驚曰:「如此說來,公子果未回府了?」元帥見江進喜言語有因,即問曰:「此間並無外人,可即實說,並無漏泄。」江進喜說出:「劉小姐夢示訂親,自己母子放走等情。公子昨夜逃走,元帥又要討人,小的不解。」元帥聽了,且驚且喜曰:「若果如此,爾乃我兒救命恩人,本帥還當重謝。但小兒因何此時不歸,不知何故?」江進喜沉吟曰:「公子必有別事耽擱,諒少停便回,元帥無須過慮。」元帥曰:「爾可在此飲酒,待吾兒回來自有商議。」江進喜謝曰:「小的若飲酒回去,劉公子便疑小人釋回,不飲酒為妙。」言未畢,把門人報曰:「我家公子回來了!」元帥大喜。原來皇甫少華昨晚與清修長名下棋,至二更後,果見劉府火起,方信劉奎璧存心惡毒。直到天明,清修長老請吃了點心,方退辭回來。
  當下進入後堂,江進喜向前跪下曰:「公子為何此時才回?」少華雙手扶起曰:「義士乃是救命恩人,何須行此厚禮。爾可在此少待,還有話說。」即同元帥退入後衙。夫人母女已在屏風後聽的明白,一家俱來間故。少華細說前情,只瞞過清修長老所說三年內家散人逃等情,恐父母憂慮,不敢說出。即對父母曰:「劉小姐訂親,切不可說出,一恐劉奎璧知風,謀害其妹,二恐孟小姐知道,妒忌怒恨。」元帥夫妻曰:「說得是。但江進喜如此慈善,理當厚謝。」即取兩錠黃金,每錠五兩,父子帶出後堂,賞與江進喜,曰:「這十兩黃金賞爾,日後若是乏用,可再來取。」江進喜推辭曰:「小人何敢受此重賞。」元帥曰:「爾救吾兒恩情,理當收納。但劉府待爾若好便罷,若無好意,爾母子可到我這瑞安身,我還要另眼相待。」江進喜謝曰:「既承吩咐,小的領命了。」遂把金子藏在身邊,曰:「小的九歲隨母到劉府乳養小姐,至今太郡母子兄妹俱待我母子為心腹。今因我家爵主存心太毒,私縱公子回來,已為不義,怎忍到老爺府中,負劉府恩德?還求元帥、公子只說睡夢之間,神聖救出,拋在荒野,天明訪詢路徑而歸;切勿說出真情,連累劉小姐並我母子性命。」
  元帥公子曰:「這個自然。」即令家將送江進喜出去。元帥退入後衙,喚曹信,吳祥責罵曰:「爾兩人貪酒,幾誤公子性命,我這裡用你不著。」曹信,吳祥哀哀叩求收留。少華在旁,觀之不忍,稟曰:「實是孩兒著他二人出去飲酒,非他等自專,乞爹爹收留。」元帥曰:「既是孩兒求情,姑寬勿罪;後若再不小心,即便斥逐。」二家將叩頭謝罪。
  且說劉燕玉、江三嫂自聞皇甫敬拿江進喜去後,密議少華不歸,莫非別處被人所害;又恐劉奎壁將來知情,小姐性命不保。至早飯時,江三嫂見劉奎璧詐說:「小兒被皇甫元帥拿去,倘受刑不過,胡亂招認,豈不利害?」劉奎璧亦慮江進喜畏刑招認,累著自己,只得詐言曰:「莫說我的家人,就是狗犬,他亦不敢損傷,盡可放心。」
  再說江進喜一路回來,心生一計,取蒜薑汁揩在眼內,裝得兩淚交流而進府內。江三嫂假作驚恐曰:「我兒悲傷,莫非受重刑麼?」江進喜哭曰:「嚇殺我也!把我鎖許久,升坐帥堂,兩邊如狼似虎,帶著夾棍,五要動手,皇甫少華回家,方免受刑。」奎璧驚曰:「皇甫少華怎樣回來?」江進喜曰:「他說睡夢間有一位金甲神人,將他抱出火中,拋在荒野,因不知路徑,挨至天明,遇一相識旗牌,請他到家吃了點心,借他衣巾鞋襪,僱車回來。又說遍身被釘抓,疼痛難當,皇甫元帥命他內堂將息。」劉奎璧忿恨少華不死,反燒了自己房屋。
  未知做出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     元城侯聽子薦賢 皇甫敬忠君報國


  卻說劉奎璧對江進喜曰:「難為受虧,且進內將息罷。」江進喜領命進內,密對母親說明此事,江三嫂回到曉雲閣報知劉小姐,俱各歡喜。
  且說孟士元有一家人,名喚孟寧,茬外邊聞得皇甫少華在小春庭失火,不知生死,忙進內報知孟士元父子。孟嘉齡知必是劉奎璧謀害,忙入後衙,適遇孟麗君同母韓氏並蘇映雪母女談論家事,一間此信,皆駭然。蘇映雪曰:「此必是劉奎璧恨著爭婚報怨。」韓氏曰:「賢婿若是有失,女兒終身如何?」孟小姐卻亦默然不語。蘇映雪曰:「我看皇甫公子非夭折之相,大命無妨。」韓氏曰:「劉奎璧既下毒手,賢婿焉有性命?」孟士元曰:「不須著急,待我前往探問便知。」即穿上公服,上轎進城,來到帥府,投帖進內。元帥即開中門,請進上堂,分賓主坐下。茶畢,孟士元間曰:「聞得令郎何故到劉府過夜,如何失火,今蹤跡若何?」元帥即說明:「游江留宿,奔喪失火,感有神人救出,只不說訂親放脫之事,方才回來等情。勞煩親翁屈駕降臨,深感厚情。」孟士元曰:「姻緣情份,怎說勞煩?然放火一事,必劉奎璧所謀,今後必宜察防。」元帥道:「正是。」二人說些慰勞言語,士元方辭別回府,說明前情,滿門雀躍。唯蘇映雪更加歡喜,忙上閣入房來見小姐,說明備細,道:「果然不出吾所料。」孟小姐愁忿曰:「今怨已成,劉奎璧定必別生枝節,從此以後多事矣。」蘇映雪曰:「皇甫少華既知歹意,定即絕交,諒亦無事。」孟小姐曰:「劉家目今勢力燄燄,定不干休,姐姐久後方知,但唯聽天而已。」
  且說皇甫敬是晚對滿門議曰:「孩兒雖幸無事,但劉奎璧如此兇惡,來早當上表進奏陛下雪恨。」公子勸曰::「孩兒從今以後與他絕交,就可無事。若要上表奏主,反累江進喜等,又與劉捷結怨不便。」夫人曰:「冤可解不可結,不必進奏罷!」皇甫敬曰:「如此卻是便宜了劉奎璧畜生。」自此絕了進奏念頭。
  再說劉奎璧是晚尋思:皇甫少華不死,枉燒自己房屋,那有神人救他逃走,諒江進喜做事不密,府中人漏風逃走,亦未可定。又轉念,皇甫敬已知是我謀害,必定恨我入骨,倘上表奏我謀害伊子性命,我父不知頭腦,卻難理會,倒是利害。今當寄書與父親知道,方好提防,並求父親作主。尋思先害皇甫敬,好奪孟氏姻事,父親最溺愛我,必為我作主,何愁姻事不就?遂起來寫了家書,次早喚家人俞二吩咐曰:「賞爾紋銀三十兩,可將此信星夜送進京,去見老大人,就把書信呈上。老大人若問,可如此回答,我自有賞。」俞二領了家書,收拾包裹,選了一匹快馬起程。一路趕緊,猶如流星趕月,非止一日,趕進京城,直至劉侯府前下馬,將馬縛在一邊,即來與把門人見禮坐下,說明備細,把門人進去通知。
  按元世祖自庚辰年登基,至上年甲午年駕崩,在位一十五年。群臣立皇孫鐵木耳,稱為成宗皇帝,改元元貞,劉玉珠為正宮皇后,加封劉捷為國丈,每年加俸米三十斛。時帝二十歲登基,年雖幼,聰明仁慈,敬重老臣,有聞鰥寡孤獨,即予辰濟。此時乃元貞元年,是日,劉捷同妾閒談,其中一妻名吳淑娘,乃一門生在楊柳衚衕一千兩買來,贈與劉捷為妾。吳淑娘非但容顏秀媚,且又精通律例,寫算料事多中,劉捷甚是溺愛。已生下一子,取名劉貴,尚未周歲。劉捷正茬抱幼子談笑,只見女婢報曰:「啟報老爺,雲南家中太郡差人前來,有話面稟。」
  劉捷即將劉貴交與吳淑娘抱著,令叫進那家人。俞二入內叩見畢,國丈間曰:「家中眾人可平安否?」俞二曰:「府中俱各平安。二爵主有書請老爺現看。」把書呈上,女婢接交。劉捷拆開看過,跳起身來大叫曰:「罷了罷了,我若不除皇甫敬、孟士元這兩個狗官,亦不顯我劉捷利害。」對俞二曰:「你可往廚房飽餐安歇。」俞二領命去了。
  吳淑娘問曰:「不知書中甚言,如此發惱?」劉捷將書付與吳淑娘曰:「汝自己去看,便知細委。」眾妾一齊看過,吳淑娘沉吟一會,笑對劉捷曰:「令郎此書,大半詭詞,老爺不必惱。皇甫敬官職怎及得老爺侯爵,滿朝富貴盡出劉門,且又百官權勢怎及得老爺。孟士元又是尚書,豈不曉得高低?且令郎才貌雙全,若果二人俱中三箭,孟氏怎許配皇甫少華?必是令郎三箭有誤,皇甫少華三箭不誤,令郎貪孟氏容貌,故寄此書,意欲老爺代他出氣。若說我家失火、皇甫敬捉人拷打之事,一發可笑。莫說吾門侯府,便是小戶人家,皇甫敬辦要看官體,豈有兒子平安無事,反誣人燒死、捉人拷打之理呢?此言真不近理,老爺休要被令郎瞞過。」劉捷點頭曰:「此言有理,但皇甫敬不該。既知吾兒意愛孟麗君,就不該命兒子比箭,使吾兒失臉,如此就是欺藐本爵。若不弄他家散人亡,吾兒臉面何存,又笑我為父無能麼?」吳淑娘曰:「此言極是,但不可泄漏,侯有機會,即便下手。孟士元日後結親,先置度外。」劉捷曰:「此言正合吾意。」遂修回書與兒子云:「必要弄的皇甫敬滅亡,代兒子出氣。」按劉捷為人好高鬥氣,人若拜他為座主,凡有事他就竭力袒護,務要取勝方願,故文武官多有拜他為座主。他只貪名取勝,卻不比奸臣貪錢。當下存心要謀害皇甫敬,代兒出氣,亦是天數。
  過了數天,忽一日,成宗駕臨早朝,劉捷亦在班中,只見午門官奏曰:「啟上萬歲爺,今有山東巡撫彭如澤、登州鎮兵殷耀先告急表章,因遼東番國元帥郭必凱英雄無比,領番兵三萬,飄海來寇登州,彭如澤召取山東名將精兵禦敵,奈鄒必凱英雄難當,叉有軍師神武道人邪術利害,官軍俱被所敗,請旨定奪。」成宗大驚曰:「朕上年著山東巡撫趕造戰船,又全省精兵猛將迎敵,不意反被殺敗。」就著值日翰林將告急表章朗誦了一遍,內中十分危急,即宣帶表官進朝問曰:「番將有何本領,如此利害?」差官奏曰:「番國元帥鄔必凱,年約三旬餘,生得身高九尺,力大無窮,慣用兩柄銀錘,騎著一匹渾紅馬,又有軍師神武道人,身高亦有九尺,手執二劍,上陣念動咒語,呼風喚雨,又能化火燒人,許多邪術。我軍連敗五陣,現在緊急。」帝曰:「似此如之奈何?」
  且說劉捷先聞此言,暗想何不薦皇甫敬為將,諒邪術必然厲害,不怕他不敗,那時便好害他家眷。主意已定,隨出班奏曰:「陛下初登大寶,人心未定,若不差名將領兵下船,殺他片甲無存,恐四夷必定效尤。」成宗曰:「朕亦有此心,但波濤不測,誰堪重任?」劉捷曰:「臣保薦一位大臣為帥,此人是擎天主柱,架海金梁,不日即可奏凱。」帝曰:「不知國丈所保薦何人,如此能幹?」劉捷曰:「就是雲南總督大元帥皇甫敬,年正勇壯,老成練達,可令他帶領精兵二萬,趕赴山東登州征剿,可保成功。」成宗大喜曰:「皇甫敬是能將,此去自可必勝,加封皇甫敬為征東大元帥,火速帶領雲南精兵二萬,先斬後奏,便宜行事。」就差官一員,帶詔一道,並元帥印一顆、先鋒印一顆,任其自召選先鋒,其雲南元帥令交差官繳旨。再降旨著山東巡撫彭如澤速備伺侯,毋得遲延,差官起身出朝,因軍情大事,連夜而去。
  且說劉捷回府寫書,囑托山東巡撫,稱皇甫敬乃吾大仇人,此去征戰,若有甚事,可即冒奏,務要謀害,為我雪恨;倘有甚事,我自抵擋,決不有誤。就差心腹家將飛馬往山東而去。
  再說差官帶詔並元帥先鋒印二顆,即趕到雲南地界,汛防官忙馳報到帥府,皇甫敬不知詔到何事,即令人知會文武官,伺侯接詔。過了數日詔到,皇甫敬同文武官跪在道旁迎接,欽差在馬上欠身打拱曰:「老元帥請起,且到帥府隍7d讀。」皇甫敬同眾官立一邊,讓欽差上馬,來到帥府接官亭內,進內吃茶畢,然後上馬起行。來到帥府坐下,排過了香案,皇甫敬跪聽,開讀詔蘋已畢,欽差交了元帥、先鋒二印,家將將詔書請入皇亭內供奉,方請差官進入後堂,見禮坐下。皇甫敬間曰:「朝中許多武將,為何差遣本帥遠征?」欽差曰:「此乃老元帥祿位高升,劉國丈當殿保奏,朝廷故有此旨。」元帥微笑曰:「我亦知是劉國丈美情,但本帥已承重任,豈怕出征之理。」家將呈上筵席,就請欽差入席,綱間番軍虛實,欽差備說鄔必凱猛勇、神武道人邪術等情,直飲到傍晚散席,送差官到館驛安歇,方退入後衙坐下。夫人曰:「此乃劉捷為子作惡,如何是好?」元帥曰:「前曰若晉言奏主,亦不致有此事。今悔已無及矣。」夫人曰:「今何不上表,奏他助子為惡,陷害大臣?」元帥曰:「吾今奉旨出征,若奏此事,反被朝廷說我貪生怕死,把詞躲避,給加上不忠惡名。昔年撻靶何等猖橫,亦被我殺得叩首轅門,何愁此番國。」夫人曰:「元帥雖是能征慣戰,但番軍師專用邪術,恐難取勝。」元帥曰:「邪不勝正,本帥仗天子之福,妖術必敗,夫人不必過憚。」
  公子曰:「待孩兒同往,亦可助一臂之力。」小姐曰:「女兒粗知武藝,亦願同往。」元帥曰:「征戰之事,豈是兒戲?吾受國恩,理當冒險。吾兒未受國恩,豈可同往?爾母子姐弟,可收拾回鄉,奮練弓馬武藝,盡心奉母,以盡孝道,切勿貪求功名,恐劉捷再害。侯我回來,再作相議,賢妻當謹記。」夫人曰:「相公吩咐,應當領命,但一對兒女姻親,當如何主張?」元帥曰:「我曾已說,女兒生有異徵,大貴命格。我若把他擇配,反誤他終身,且聽天命,自有良緣配就。孩兒媳婦俱皆年輕,尚可延緩。我此去征番,多則二年,少則一載,自然班師,那時完姻不遲。」夫人稱是。一夜慌亂,到次日,發文差官往各屬調取精兵,刻日齊到雲南府進征。一面行文飛報與山東巡撫,星夜備辦戰船,配下水米,俟候大軍一到,即便落船,又辦糧餉,著本處布政糧道,速備糧餉應用,一面擇定八月十二日興軍,八月初八日搬家,從水路回鄉里。即具下謝恩表,並雲南元帥印程儀,送欽官回京繳旨。
  把門人報入說,孟士元父子來拜。元帥大喜,令開中門請進,見禮坐下。茶畢,孟士元曰:「不意劉捷匹夫,助子為惡,果薦姻翁過海出征,未知尊意若何?」元帥曰:「雖是劉捷報怨,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已擇定八月十二日興師,初八日搬家回鄉,正要來見姻翁,今姻翁來得甚好。令嬡小兒,俱皆年輕,姑待一二年後,班師回來,再行完親。」孟士元曰:「王命在身,即我女親事,當候班師再議,何須言及。但聞番軍師專靠妖術,大為可憚。」元帥曰:「小弟孤忠為國,自有皇天庇佑耳。我主洪福齊天,妖法必敗,設有不測,亦是為臣份內之事,此卻不妨。」士元曰:「姻翁忠心貫日,吉人自有天相,可保成功。小弟與荊弟相議,特薦一員大將,以為姻翁部下,亦可少助軍威。」元帥曰:「姻翁舉薦不知是何人?」孟士元曰:「就是拙妻的表弟,名叫衛煥,字振宗,乃是江南鎮江府華亭縣人氏,汗馬出身,其人年方四十歲,武藝精通,為人忠厚,現在大理府做本省總兵。弟深知此人,可堪重用。」元帥喜曰:「弟亦素聞此人名,姻翁舉薦,弟當重用。」
  未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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