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歌王第六期完整版:我们时代中的“左”与“右”

　　王学泰先生写过一篇妙文叫做《说“左”、“右”》，其中提到说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末开始，“左”与“右”才开始越出了简单的地理方位范畴，变成了极其敏感的政治话题。主要原因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随着各种西方观念的涌入，从政治到思想都极其混乱，革命似乎成为了唯一的出路，于是主张革命的人，在革命的手段上进行竞赛，看谁更革命，手段更为激烈者，自我标榜为“左”，而对那些保守派，主张维新变革缓步前进的的人，称之为“右”。这种区分随着历史的发展随后纳入了党派政治，文化大革命期间众多的右派反革命，左派的革命小将，延续了把这种革命进行到底的斗争精神。

　　当然，如何区分“左”与“右”绝不是这么简单，前段时间国内的左右之争闹得厉害，但是你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区别却越来越小，有论者甚至提出中国根本不存在左右之分，这种观念的更换随着语境和历史阶段的不同就有了新的含义。意大利政治哲学家诺贝尔托·博比奥的《左与右：政治区分的意义》一书在此时出版中文译本倒是显得恰逢其时，他提供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借鉴和区分左右的标准。当然，政治意义上的左右之分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众所周知，西方历史上的左右之分最早是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法国。在大革命期间的各种立法议会里，尤其是1791年的法国制宪议会上，温和派的保王党人都坐在议场的右边，而激进的革命党人都坐在左边，从此便产生了左翼和右翼两种称呼。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最初的区分有一个基本的判断标准，就是对“旧政权”的看法。这两个概念从法国传至欧洲乃至世界之后，随着时代和各种不同的标准的变迁，含义亦非原始模样。我们上文提及的常用观点是革命为左，保守为右，但在逐渐全球化的视野中，另外一种分法是，具有国际主义世界观的为左，支持民族主权的为右。而在博比奥的《左与右》一书中，他提到了一个主要的观点是，主张平等者为左，主张自由者为右，他的判断标准是人们对平等理念的态度，因为在他看来只有左派才会保护和促进平等，而右派只会增加更多的不平等。

　　当然，这样简单粗暴地概括了《左与右》一书的主要观点是很容易引起误读。因为我们只有把这本著作放在某种具体的语境中，放在博比奥的理论建构中才能对它的思想有更为深刻的了解。英国的新左派理论家佩里·安德森曾在《思想的谱系：西方思潮左与右》中把博比奥与另外两位思想家哈贝马斯和罗尔斯并列，并称之为“温和左翼”，即在左右之间的中间派，“理由来自那个把他们后期著作中的国内政治理论串联起来的概念：共识”。这种区分很容易让我们产生模糊的印象，因为在博比奥的《左与右》一书中，左翼和右翼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中间派之分，在他看来，非左即右，“作为对立的术语，它们相互排斥，而合在一起又穷尽了现任冲突分裂的世界。它们是排他的，因为没有任何学说或运动可以同时即是左翼又是右翼”。貌似佩里犯了博比奥已经指明的错误，但是在这里我却更为信服佩里的判断，这并非说左右之间确实存在一个中间派，而是说，历史在博比奥作出这种描述性的区分和判断之后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因为那些反对左翼与右翼范畴继续存在的人，不仅受共产主义在东方的崩溃所致，也受到了社会民主主义在西方没落所推动，充分就业遭到抛弃，社会保障水平降低，新自由主义的经济增长方式大行其道，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新的尖锐对立的两个阶级的形成，这些都以一种比博比奥的当初所观察到的政治现实更为残酷和痛苦方式，对左右之间的传统对立提出质疑。而面对这种质疑，无论左翼还是右翼都需要达成一种新的共识，如何应对这种全球化背景下的日趋同一化的困境，如何解决这种贫富差距的难题、富人阶层和穷人阶层的对立，全球经济陷入的恐慌和危机，世界局部战争的频繁爆发的一系列难题。这种共识是左翼和右翼共同生存的基础。

　　当然，这样说并非要忽略博比奥《左与右》一书的重大意义。我们不要忘了博比奥提出区分左与右之间的那个标准：“我认为最为常用来区分左翼与右翼的标准，是社会中真实的人们对平等理想的态度。通过把自由与和平结合在一起，平等成了人们乐于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在法国大革命中，我们都知道那个口号：自由、平等和博爱。事实上，这种口号的泛泛并列并非代表他们之间具有相同的含义，撇开“博爱”暂且不谈——确实没有办法对这个情绪的化的词汇进行定义——自由与平等之间存在着很深的隔阂，简单来说，自由是个体想要追求的一种状态，是一种个体的善，而平等是一种集体追求的目标，可以看作是一种集体的善。个体与集体之间会有和谐融洽的一面，当然也会有冲突对抗的一面，而且随着新自由主义在我们时代和思想中占据了主导，他们之间的冲突似乎也一触即发。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平等也并非指一切人的所有平等，并非指的是平均主义。平等有自然的平等和社会的平等，我们所说的平等趋向于缩减社会的不平等，使自然的不平等更少痛苦，它完全不同于主张“人人在一切方面平等”的平均主义。只有消除了我们对平等的这种误解，才能真正理解到博比奥以平等的名义区分左右，在我们这个时代中所起到的重大作用。

　　平等并非是一种在乌托邦的妄想，而是一种我们时代中需要正视和严肃对待的治疗时代弊病的替代性方案。我曾在另外一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大卫·哈维的《新自由主义简史》的评论中写到我们时代的弊病：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有着巨额财富同时又有大面积贫困的时代，是一个贫富差距愈加严重的时代，是一个社会不公愈加常见的失控时代，是一个极度不均衡发展的全球化时代。而这种新的畸形的社会现实，无论是左翼还是右翼都需要正确面对，他们之前如何区分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以平等之名达成解决时代困境的一种共识，这才是他们存在的最大政治意义。

　　2011-2-25书

　　左与右：政治区分的意义，【意】诺贝尔托·博比奥著，陈高华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2月第一版，定价：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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