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蛇吃掉美女:虞美人·南唐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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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然记得,他徘徊的身影,在那个新月初起的夜里,梧桐开花的院落。他落寞的长袖掀起珠帘那一瞬,眼光里闪出多少愁恨的迷离。
  我怀抱着瑶琴,守候在那里,一个繁华的盛开着虞美人的花园里。
  他在南边的书屋,挥洒着清香的墨,除了为我写出今天夜里要歌吟的曲子,他无处排遣现在的落寞。
  夏花开得正盛,虞美人的花瓣洒满千岁的残红,他拈起一朵,细细凝看,轻轻叹息。
  我的心一紧,我想拉过他的手,我只是徒劳的望着他,幽幽地怜。
  他低唤:翡儿,今天晚上,为我唱这首新曲,有客人来。
  我坐在帘栊边上,开始调弦练习。
  我的眼帘浮出过去的一幕幕——
  好久以来,自远离金陵到囚于汴京,他的书案前一直写满伤感的词,从前雍容华丽的风度,被老卒守看、眼泪洗面的生活填满了世事的沧桑。
  有一天,他清晨醒来,对我微笑。唤我练习一首《望江南》,我一看曲牌便起凝噎,他多么思念的金陵,梦里也有江南信。
  我哽咽地唱: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从前,他穿着金色的长袍,戴着高耸的珠帽,佩着碧绿的玉珮,坐在辉煌的车帘内,所有的人都垂首而伺,春风十里的打马路,世界太平的领地,那时,他是至尊的王。
  那时的风光,凤阁龙楼连宵汉,玉树琼花作烟萝。
  可是,那天,他正在教坊里听我们弹唱一首曲子《谢新恩》。如果说他没有后主的光环,他是一个多么深情缱绻的男子。他英姿迷人的笑容,在珠帘后面浅醉。他面前的舞伎轻柔的扭动,我抱着琴,凝望着天边的新月,唱着:小楼新月,回首自纤纤......
  突然有一个人进来与他耳语,他的神色顿时失却轻松微笑的陶醉。
  他仓皇起身,要向外走,我们没有停下演唱的声音,我们依然沉醉在歌舞的迷朦里面,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他走出去,窗外隐隐有金钹声响,他又折身回来。
  我们停住了声音与动作,因为我们看到了他的眼泪!
  有人冲了进来,有人要带他走。
  他说,带上我的宫娥吧。
  我们和他一起离开了那座华美的宫殿。在突然之间,一切都失去了,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我们开始颠沛的俘虏生活,最后被囚于汴京的一宅深院。这里的春花匆匆凋谢,秋月凄凄。高大的梧桐荫蔽着院落,他常常临楼远望,那孤单落寞的身影,在每一个夜里成了我的牵挂。
  心如刀割,却又忍辱偷生。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什么样的滋味啊,让这个几曾识干戈的南唐后主如此痛彻心扉。
  他依旧要听我们演唱,他是天生离不开歌唱的主,却再也不是从前花月正春风的曲调。
  我的心在疼,在怜惜着这个失却家国,诗一般的男人。
  这个锦衣玉食的男子,于一天清晨被冷雨惊醒,才发现罗衾不耐五更寒。他多想再回到梦中,回到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时候,再重温一次欢愉的生活。
  昔日的帝王,归为别人的臣虏,故国的爱恨都化为乌有。多希望哪怕仅仅是再多一次甜蜜的梦乡。
  我只是他钟爱的宫娥,我的生活就是为他每天演唱不同的曲子,我没有爱怨。
  不论他是君王还是臣虏,我只喜欢天天为他唱他喜欢的歌曲,为他的新作演绎出最美的音韵。
  当流星划过凉亭的时候,我从坎坷的回忆中醒转,深深地凝望着他,他的脸庞有了一些隐然的沧凉,啊,他的生日夜,就在今宵。
  七月七日,乌鹊南离,银河迢迢,天上人间。
  他现在可怜得需要一种如何的慰藉,甚至只是有人来探望的小小欢喜,他还是一个不设防的天真孩子。
  是夜,徐铉大人来了,他知道,那个从前他的臣子,而今却是降宋的人。
  他拉着徐的手嚎啕,他哭得多么淋漓。良久,他怅然的道:我后悔杀错了人!
  他回转身,让我们新唱: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们幽幽地唱,徐铉一言不发地听,他的眼光闪着不可捉摸的神色。
  我感觉到了一股凉寒的杀意。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曲终人散,他似乎醉了,倒卧在床榻之上。
  他喃喃地念着,而今只谓违命候呵。
  他醒来的次晨,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衫,他走在院落的月桂花前,月白色的花。
  一朵朵,飘落如雨下,小小的花。
  他在小径上徘徊,似乎在期待,在沉思,在回忆。
  大门外有马嘶的声音,旋而有人进来。
  他看见的是秦王。
  秦王来了,带来了圣旨,是一壶酒。
  里面掺有像虞美人一样妖艳的毒药,他饮了下去。
  他丢开了手握的笔管,撑在案前,嘴角沁出一缕鲜血,面带痛苦的神情。
  我再也看不见那个气宇轩昂的男人了,亦看不见他伤感落寞的表情。
  命绝于最后一曲虞美人,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的灵魂去了,带着一世的才情与欢娱,带着亡国的屈辱与孤寂,神游江南故国的山水,去了。    
  我抱琴面向他苍白的容颜,为他再弹一次《子夜歌》: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拾起案上那只青色瓷瓶,我把余下的含进口中,慢慢地感受着他离去时的痛楚,我带着痛苦的笑,似乎解脱在一种彻骨的撕裂中,我要跟随着去,去陪他一起越过奈何桥头,陪他生生世世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