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客运段电话:先妣皮太夫人奚濟君事略[草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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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妣皮太夫人奚濟君事略[草稿][下]

民國52年葛樂禮颱風,海水倒灌加上石門水庫放水,水漲得很快,先妣帶著我們逃出去,逃到里長家裡,許多人擠在那裡集錢煮飯,先妣沒錢也只能帶著我們忍著飢餓,隔日水退返家,竹房倒了,床及衣被上都留下厚厚一層泥,大家清理好幾天。竹屋不能住了,先父申請到政府的低利貸款一萬六千元,又得到鄰居山東泰安人趙尊嶽的協助,趙先生在他的院子裡讓出一點地,先父再將淡水河灘地邊的防風竹林砍去一段,這樣就取得30坪左右的建地,於是動工興建新居。先妣主要負責供應工人的中餐,幾個月後我們就搬進新居。由於房子正好座落於河灘邊上,我們也就順勢在屋旁河灘圍了一點低地種點蔬菜,這塊地是我們生產勞動的地方,也是我們親近自然,尋找歡樂的地方。我們將地圍上籬笆,在地中挖一個小水坑存水澆菜,也在坑中養泥鰍。先妣經常利用籬笆種絲瓜.冬瓜.葫瓜.南瓜,她總是想盡辦法,用很少的竹棍木片,用塑料繩搭起小架子,既不佔太多地方又能讓瓜藤得到陽光。在這方面也顯示母親的特質,她特別肯用心思考,特別節省,也特別能堅持,只要她想定了,她一定貫徹始終把設想做出來,既不怕困難也決不半途而廢。有一次我在地上種了一些玉米,成熟後我採摘一些立刻煮起來,很甜很香很好吃,先妣也吃得很愉快,邊吃邊瞇瞇的笑著說好吃,說這玉米也她童年的味道,外公經常會在田埂邊種一些玉米,摘回來就煮,味道就是如此鮮美。民國64年11月17日下午,先父母都在地裡勞動,風吹著空心菜葉,吹著白色的花輕輕抖動,我的心裡充滿愁悵。明天就要入伍當兵,就要遠離熟悉的家,遠離愛我的親人,心裡是多麼難捨啊!

我於民國64年11月18日晚上入伍,服海軍陸戰役,駐地在高雄.屏東及東沙群島,直到67年11月18日早上退伍,三年之間很少回家,但對母親.對家的懷念特別深,曾陸續寫下一些新詩。只是這段時間基本上結束了我童年與家內生活,退伍後去上班.去考大學.上大學,生活重心移到家庭之外。

民國65年及66年,大哥大嫂前後生下漢文及漢章,他們需要工作,無法帶孩子,就主要由母親扶養,因為漢章是七個月的早產兒,在保溫箱住一個多月,帶回來還是非常瘦小,一次只喝50cc牛奶,先妣用了許多心血,使漢章也能健康成長。

民國71年底,我家房子面臨二重疏洪道工程拆除的命運,當時補償新台幣61萬元,沒辦法在台北縣買房,

父親去看了桃園縣鄉下的公寓,一間25萬,50萬買兩間,這本來是很好的機會,但父親偶然看到南京東路巷弄裡的店面,隨即又興起做生意之念,他認為應該把錢拿來做生意,等賺了錢再拿來買房,有生意又有房這多好!全家人都認為這是不切實的幻想,這一點錢是全家生活之所系,不應該拿來冒險,更何況父親不是做生意的料,一生做了那麼多生意沒成功過。但父親鬼迷心竅,不容考慮,不給商量,堅持按他的想法辦,當時母親也堅持反對,父親就寫一張離婚書給母親,他說簽字就給五萬,不簽字一毛沒有。母親迫於無奈只好同意跟父親去做生意,母親一同意,我們的聯合陣線就垮了,只能照父親的意思辦。

民國72年春房子被拆除,我們搬到南京東路五段,每月一萬八千元租下店面,再以每月七千元租下住家,一年租金就是30萬元。那時我還上大學,兄妹們也都上班上學沒人能幫忙,父親此時大約有些顛狂,完全失去基本理智與判斷力,心大得不得了!這店位於巷弄轉角,所以有兩個門面,一個店面早上要賣早點,中午晚上還要賣麵,另一個店面,他賣蔬菜.水果及文具,只見兩位老人忙進忙出,我們又很少時間幫忙,心裡真的很不忍,但父親一意孤行,我們有何辦法?

時間不久雙親都吃不消了,於是關掉早點麵店,只賣蔬菜.水果及文具,生意已經難以為繼了。父親要求退租退押金,這本來也是一個辦法,但房東堅持依契約辦,未滿期的解約視為違約不退押金,於是雙方打起官司。此時父親才同意買房,手上只剩21萬元,不足以付買房頭期款30萬元,我只好出面借錢,初次嘗到借錢的艱難,但後來總算借到錢買下汐止的房子。

民國74年官司失敗,南京東路的租居所被法院強制搬出,全家搬到汐止。民國75年父親生病,母親盡心盡力的照料,三個月後的7月15日父親病故。隨後家裡沒錢繳交房屋貸款,隔年汐止房屋被法院查封,我帶著母親及二哥到南投省議會陳情,又到台北市土地銀行總行門口絕食抗議五天,母親做為70歲的老太太,穿上白色寫有詞句的抗議背心,在街頭抗議,的確很令人同情。而我讓70歲的母親絕食露宿街頭,真的是很不孝不成體統!但是為了保住房子,我實在別無選擇,而此事的前因後果就兩個,其一就是政府拆遷的補償太低,其二就是父親的不當幻想,以為做生意就能賺錢。後來土地銀行總算同意撤銷查封,還貸的事雙方再協商。

民國76年10月我到北京採訪中共13大,12月回到桃園機場,先妣偕同若干朋友到機場接我,但我在機場被搜查4個小時才出關,真難為她老人家,在機場等了5小時,隨後我被禁止出境2年。

民國78年二哥陪先妣返回浙江探親,40年來第一次返回生她育她的老家,母親大約很激動,鄉下姨媽也很珍惜姐妹40年後的相遇,留母親多住了幾天,回到杭州,因逾期居留八天要罰人民幣800元。父親的小學同學俞葆成及夫人為母親奔走送禮,才勉強打折罰400元。在一國兩制的政策下,一個生於浙江長於浙江的老人,40年後第一次返鄉,其待遇竟是如此不通人情,也可見一國兩制的虛假性!

民國81年我到東莞某工廠工作,曾接母親到廠小住,又陪母親到浙江探親。那時採取的方式是先從虎門搭船到香港,再轉飛機返台。返台那天一早,我與母親.與老闆三人各乘一輛叫客的機車,從工廠到虎門碼頭,我與老闆到碼頭後,沒看到載母親的機車,焦急等一會之後機車才到,原來半路上機車摔倒了,把母親手上摔破皮,幸無大礙,我只能埋怨一下司機,然後帶母親返台。

民國84年我到江西工作,再帶先母到大陸探親。85年我住到上海,也帶母親去上海住了一段時間。這是先妣最後一次返鄉探親,我們從杭州乘汽車到窄溪對面下車,再上渡輪過富春江進入窄溪。我陪著母親在窄溪街上尋找她當年讀書的學校,窄溪已有許多變化,時間又過去60年,她只能疑似的在一所中學前說,當年的學校大約是這個位置,當年妳父親的警察所是在那一頭。母親又說,現在的窄溪很冷清,當年窄溪是水陸碼頭,商業繁興很熱鬧,我想可能是陸上交通興起水運衰退的原因。隨後我們乘車去珠山三姨媽家住。這段期間我們上山掃墓,又去探訪當年先妣生活生長的老家,先妣在老家廳堂站了一會卻不肯上樓看看,數十年來人事全非,先妣的心裡是很傷感的。據親戚說,土改時外祖母數十畝田地都被沒收,房子也沒收,外祖母被趕到自己的柴房住。後來大躍進.大鍊鋼.跑步進入共產天堂的瞎折騰,造成全國大飢荒,外祖母家只能吃米糠,這米糠還不能放開吃,必須限時間,而且特意將米糠放到櫃子上頭。某一天老太太餓不過,搬張小凳子站上去抓米糠吃,被媳婦發現可能推了一下,跌到地上,從此臥病,幾個月後過世。先妣很是傷心,覺得外祖母這麼善良厚道的一個人,積德之家應有餘慶,怎麼會如此飢餓而死?這世道太不仁不義了!隨後的一天,早餐後,三姨媽準備一些紙錢及香火.水果,我們一起去廟裡燒香。我走在後面,她們姐妹兩人走前面,絮絮談著老家,談著當年,談著別後許多事。三個人慢慢行走在田間道路上,四野都是綠色的稻田及蔬菜地,一派鄉野風光十分清新美好,燒香拜佛之後,我們又慢慢的走回來,我當時就想,這是多麼溫馨感人的場面,姐妹四十年分隔,老來相聚,悠悠的走過兒時嬉遊的田野……。

民國87年元月,我帶老婆侯寶珍小孩明一回台北,先妣很高興,盡量為我們弄吃的東西,那時一個朋友紀炎奮是老闆有車,很熱心的帶我們到山上海邊玩,先妣也跟過幾次,抱著明一照相。後來有一次,我在後院燒熱水,先妣跑來舀水回去洗碗,明一正好從屋內跑出來,撞到先妣後倒在地上,先妣趕緊用右手去扶,沒顧慮到左手一瓢熱水全倒在明一的背上。幸好是冬天衣服穿得多,背部雖大片水泡,卻沒有深度燙傷,侯寶珍也算明理,對先妣沒一句埋怨。

以後先妣老了不方便出行,沒有再到大陸,我則將家安在大陸不能長住台灣,與母親相聚的日子就不多了。大約民國88年6月,我帶明一返回台北住了一段時間,離別那天早上,母親也表現依依不捨之情,一路送我們到橋邊,等我們上了計程車時才揮別,我回頭看見母親孤身一人站在橋邊,白色的髮絲在風中飄動,心中十分傷感,但又不能不走,深深感到一種心靈撕裂的痛苦,之後寫了一首詩:

 

◎念母親

  匆匆人生路,為什麼離別如此多,

已記不清是第幾次離別,

只是每次都叫我心好痛,

一年難得聚一回,

為什麼匆匆又揮手!

 

去年此時,媽送我到橋下,

佇立看我逐漸走遠,

「回去吧!」我說,

媽依然佇立,只是揮揮手,

風吹白髮,一臉悵惘!

 

今年媽送我到路旁,

又是一次離別,

「多保重」我只能悵悵的說,

「要多來信哦!我會記掛!」

媽含淚的說。

 

車開了!我回頭望媽,

她依然悵悵站立,

蒼老的容顏裡,有著難掩的失落!

孔子2550/7/2日(1999) 

知道人生百年,應該珍惜有生,珍惜相聚的日子,但是年老的母親不能到大陸居住,我在台沒有基礎不能返台居住,就這樣聚少離多,時常念想,卻無可奈何!

大約民國86年以後,漢章有了比較穩定的工作,有了收入,他就經常回來看先妣,買東西買食品給先妣。民國95年之後,由於我們兄弟不孝的紛爭及分散,沒人能扶養母親,只有孫子漢章一片孝心,由他接母親去住,獨力扶養母親。

 民國99年11月初,我返台看望母親,發現母親雙腳無力已經不太能走路,心裡知道不妙。漢章特意找了一間南京東路的餐館,然後我們扶著母親下樓,搭上計程車到餐廳用中餐,那天母親精神還很好,我們照了一些照片。

民國100年2月2日除夕,母親還要漢章回家吃團圓飯,母親願意一個人待在中興路,當然漢章也不敢離開。2月3日大年初一,三哥到中興路看望母親,給了8000元紅包。2月10日母親中風昏迷,漢章及母儀將母親送往醫院,母親一直沒有甦醒過來,侯寶珍雖離異,也匯一千美元表示問候之意。3月7日上午就這樣過世了!嗚呼痛哉!雖然人生百年總得離去,可是我至親至愛母親的離去,又豈能不傷感痛惜乎?

我遂寫輓聯曰:

百年歲月渺匆匆留下多少真愛播人間.一生勞悴意厚厚成就無限懷思在我心。

先父雖然脾氣不好,但對先妣勤儉持家,無怨無悔的忠誠相隨,還是很感念的,他在家譜中曾特別贊揚先妣:“舊社會環境中長大之女性,不知個人享受,只知為兒女犧牲,為丈夫奉獻,中國社會倫常之不墜,典型足式,女性之功實至偉也!”.“氏為皮家中興關鍵人物,故必須詳敘其生平,使後代子孫永懷清德。”的確以父親衝動的牛脾氣,要不是母親的厚德寬恕,艱忍不拔,這個家早就散了!古人立君子的標準,說是立身揚名,無忝所生。先父在時也不斷鼓舞我們,效天之行健,體君子之弘毅,念茲在茲,有益家邦!可惜我等碌碌無為,浮沉於社會底層,數十年來毫無作為,面對如山的親恩,為愧實多,但已追悔無及矣!只願先妣在天之靈諒之助之,保佑我等兒孫輩!更願皮氏後輩,知所警惕勿蹈覆轍,能早早立志奮鬥,有所作為,以回報先人蓽路藍縷之德澤與恩情!同時我特記先妣之德行於此,以為皮氏子孫永遠的懷念也!

孔子2562年3月15日[11]  不孝子 介行 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