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交通大学本科水平:帝国潜伏:1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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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潜伏:1894

晚清综合 2009-04-18 18:55:44 阅读1223 评论2   字号: 订阅



帝国潜伏:1894 

 

  【本文刊登于《中国经营报》2009年4月20日】

 

  《中国经营报》编者按:《潜伏》为观众展示了战争期间中日、国共之间的谍战内幕,事实上日本早在19世纪末即开始在中国经营庞大的间谍网络,为入侵中国做情报准备。旅澳学者雪珥长期搜集清末日本谍报资料,下面的故事为大家重现了当年惊心动魄的谍战风云。


  1895年10月4日上午11∶30,日本广岛,战时大本营,御殿前庭。一名脑后垂着长辫、身穿大清国平民服装的人,被御前侍卫角田海军大佐引领着,拜谒明治天皇。角田大佐朗声禀报了拜谒者的姓名、略历。明治天皇温语褒奖有加。
  这位拜谒者,名叫宗方小太郎,日本最著名的间谍之一,其撰写的大量中国问题研究报告,成为决策层的重要参考依据。
  甲午战争,一场改变了东亚乃至世界命运的大战,在炮火连天的背后,还有着一条看不见的战线。忍者般潜伏已久的日本间谍,在大清国的内部发动了致命的打击,其影响甚至远超出军事层面……
 

 


密码

 


  日本外务省的“周到服务”,显然令中国驻日公使汪凤藻有点意外:他拿到手的那份长长的文件,居然已经一反常态地翻译成了中文。
  这是1894年6月22日,为了从朝鲜共同撤军的事宜,双方已经来回折冲了近20天。日本政府不仅不撤退军队,反而决定增兵。汪凤藻手上拿的,就是这一“决不撤军”的照会,甲午战争史上著名的“第一次绝交书”。
  被谈判搞得焦头烂额的汪凤藻,显然无暇多考虑这一反常的“周到服务”,朝鲜那边,日本军队无论在人数还是装备上都占尽优势,北京的总理衙门和天津的北洋大臣李鸿章,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日本方面的消息呢。
  汪凤藻将“绝交书”交给了译电员,用密码电报赶紧拍发。这次可比以往效率高多了,毕竟省下了一道从日文翻译成中文的程序。当时还没有无线电报,密电都是各自译成密码后交电报局拍发,各国皆然。当中国使馆的工作人员将密码电报送交电报局时,日本照例抄录了一份副本。但这一次,日本人再也不用为破译密码伤脑筋了,他们拿出了自己写的中文版的“绝交书”,略加比对,中国使馆的密电便显出了原形。
  日本政府只不过主动花了点日语翻译成中文的工夫,中国使馆就主动将密电码全盘交出。主持“绝交书”中文翻译和密电破译的,正是日本外务省的电信负责人中田敬义。因此功劳,他后来官居外务省政务局长。
  日本人获得了密码,不动声色,从此不仅掌握了中国使馆与国内的全部通讯,而且,还从中截获了大量军事情报。甲午战争中,中日两国海军实力相差无几,但日本舰队总是能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集结优势兵力,除了陆上的情报人员之外,应该也与此密码的泄露有相当关系。
  直到1938年中田敬义本人披露此消息之前,中国方面对此都懵然无知。而中田敬义揭秘时,大清国早已灭亡了27年,日军的铁蹄也几乎踏遍了大半个中国。
  百多年来,多如过江之鲫的甲午战争研究者,对此细节多未重视,而美国人却似乎受到了启发。这一用“钓鱼”手段破解密码的方式,后来被美军原样用回到日本头上。当时,美军从日军一系列电报中,发现十分频繁出现“AF”代码,估计应该是指中途岛。为了进一步查实,美军便用浅显的英语拍了一份作为诱饵的无线电报,报告中途岛上的淡水设备发生故障。果然不久以后美军截获的一份日军密码电报声称:AF可能缺少淡水。自此,美军便对日军动向了如指掌,太平洋战局大为改观。

 

 

 

乐善堂秘史


  1888年盛夏,汉水之上发生了一宗抢劫案。这在充满了潜规则的水上世界,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
被劫的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书商,自称来自福建,船中满是书籍和杂货。令劫匪惊奇的是,这位小帅哥却不慌乱,对劫匪头目赵某说:“观公状貌,当系一方豪杰,何以不掠富豪,而劫我这样的小商人呢?我实在为你可惜。”
  赵老大倒也爽快,讲了一通官逼民反、无奈落草之类的套话,两人谈得十分投机,赵老大便将其释放。而这位少年书商居然给了他一份大礼:一支崭新的手枪。喜出望外的赵老大表示,将传令沿江数千徒众,对该书商不得为难,并妥加保护。
  这位小书商,其实是汉口乐善堂的日本间谍藤岛武彦,时年仅19岁。此次携带货物奉命前往西北,先到兰州安顿下来开设店铺,一则作为掩护,二则以回收的货款作为进入新疆的费用,其目的是要说服新疆巡抚刘锦棠联日抗俄。
  水匪赵某随即被官府抓获,羁押在襄阳大牢中,藤岛得讯,星夜前往救援,但赵某已被枭首。藤岛便冒险将赵某的首级盗出,看守们一路追赶到汉水边。藤岛无奈,将首级绑在腰间,跃水逃逸,终因体力不支,而在登岸后人事不省。他醒过来后,便在岸边将赵某的首级掩埋,再通知赵的手下前去挖掘。藤岛此举令赵某的手下感激涕零。
  在乐善堂作为侦察重点的六类中国人中:君子、豪杰、豪族、长者、侠客、富者,赵某正符合其中的“豪杰”类别,是日本间谍的重要“策反对象”。行事严谨的日本人,将“豪杰”又细分为八类:企图颠覆政府者;企图起兵割据一方者;对于欧美在国内的跋扈,深感不满,而欲逐之国外者;企图仿效西洋利器者;有志于振兴工业者;有志于振兴军备者;商业巨子;提倡振兴农业者。他们还专门强调,下列缺点者,则不能列入“豪杰”:品行不足为人仪表;智不足以分嫌疑;信不足以使人守约;廉不足以分财;见危而图苟免;见利而图苟得者。
  乐善堂的日本间谍们,就根据上述标准,“发现人选”后一面详细打探,制作档案;另一方面设法与其接近结交,谍报工作做得十分扎实。因此,尽管可能耽误西北侦察大事,藤岛武彦还是前往营救赵某。从甲午战争开始,日本特工便在中国黑社会中成功渗透,并且不断地鼓动“豪杰们”发动内乱,以配合日本对华外交及军事行动。

 

 

 

钦案


  甲午战争的爆发,直接导火线是高升号事件。
  英国商船高升号被中国租用运兵,当时中日并未宣战,该船由英国船员驾驶,且飘扬着英国国旗,却在朝鲜海面被日本军舰打沉,千名中国士兵和欧洲船员罹难,震惊世界。
  这一事件,据说是日本间谍探知的情报。来自德国人的信息说:“有一倭人才具甚大,华英德法言语俱能精通,……爱仁、飞鲸,高升船载若干兵、若干饷、何人护送、赴何口岸,该倭人无不了彻于胸。”
  这位“才具甚大”的倭人名叫石川伍一,时年28岁。他曾受命到中国西南地区调查,多次死里逃生,其撰写的西南报告,庞然巨册,并附以十分精密的地图,被日本军事当局当做极为珍贵的资料保存。他甚至设想仿效三国故事,割据四川,另立一国。
  石川伍一收买了天津军械局的书办刘棻做内线。战争爆发后,领事馆馆舍由美国托管,他只好悄悄搬进刘棻家,结果次日清晨就被天津城守营拿获。
  此后半个月内,上海、浙江又相继破获两起日本间谍案,美国外交官们积极干预此三案,希望中国放人了事,遭到中国严词拒绝。而石川一案成为解决这三案的关键。
  石川一案,人证物证俱全,但除了中美关系外,还牵扯到朝廷内部的政治斗争。泄密的军械局,其总办正是李鸿章外甥张士珩。李鸿章的政敌们如获至宝,连章弹劾,借机痛打落水狗。江南道监察御史张仲炘甚至弹劾李鸿章“通敌”,依据是“风闻”所得的李家父子向日本人出售大米和煤炭,甚至与日本王室攀亲,并在日本开了一家洋行。
  此案自然便惊动了紫禁城,光绪皇帝亲自给李鸿章连发批示,要求迅速彻查。李鸿章只好一边应对美国人,一边应对朝廷。最后,石川伍一被判处枪决,成为甲午战争中所有被处决的日本间谍中,唯一留了全尸的,估计也是李鸿章想给美国人留点面子。
  而至于御史们对李鸿章的攻击,军机处“研究研究”之后决定,继续追查张士珩,张最后以玩忽防务而被革职,而对李鸿章的各项指控,则“皆系影响之词,暧昧之事,碍难查办。”
  因为无意触发了大清官场的争斗,石川伍一便成为大清官方档案中出现频率最高、知名度最大的日本间谍。

 

 

 

“间谍门”


  1894年8月14日傍晚,两名正准备前往辽东前线的日本间谍楠内有次郎、福原林平,在上海法租界的同福客栈,被道台衙门的差弁抓获。从他们身上,当场搜出了关东地图和清军军官名录等,证据确凿。
  但根据中法条约,人犯只能交由法国巡捕房,法国方面则将这烫手的山芋塞给了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毕竟美国人受交战双方委托,作为在对方国家的利益托管人。
  两名日本间谍见机行事,立即向美国总领事佐尼干投诉说受到了中国政府的“诬陷”,请求获得避难权。佐尼干立即批准,同时拒绝了中国政府的引渡要求。
  清廷毫不示弱,一方面在北京向美国驻华临时公使小田贝提出严正抗议,另一方面指示中国驻美公使杨儒,立即向美国国务院进行交涉。时任美国国务卿葛礼山闻报大惊,立即指示小田贝,美国外交机构绝无权利庇护任何被中国政府指控有罪的日本人。小田贝却认为,既然美国充当了“调停人”,则日本人自然就获得美国人在华享受的治外法权,不应被引渡给中国,而应接受领事裁判。两人为此发生激烈争论,电文往来频繁。葛礼山被犯上的外交官惹毛了,在他的强硬命令下,美国外交官们只得将间谍们引渡给中国,不久即在南京被斩首处决。
  当时美国外交政策,正处在扩张主义和保守主义的斗争高峰。在野的共和党抓住这一事件,对民主党的克里夫兰总统发起了猛烈攻击。共和党领袖西奥多·罗斯福(后来的美国总统)亲自布局,议员们甚至准备发起针对总统的弹劾。美国报章也开始连篇累牍报道“上海间谍门”事件,妄称是美国政府的冷血和愚蠢葬送了两名日本青年的生命。《纽约世界报》甚至公开质问“葛礼山脑子是否正常?”认为“一个正常的领导人是不会这么做的”。《哈泼斯周刊》则直接采访了上海的佐尼干,发表了长篇报道,详细地描写了这两名日本间谍被移交给中国政府后受到的“非人折磨”,引起舆论哗然。
  亲政府的报刊则在葛礼山协调下,展开了微弱的还击。有意思的是,日本人却保持了沉默,他们在认真研究相关法律后,认为美国政府的确无权干预中国对日本间谍的审判和处置。这成为美国支持民主党的报刊为政府辩护的重要理由。
  心力交瘁的葛礼山随后猝死在办公室内,成为少数殉职在工作岗位上的美国政治家之一。上海“间谍门”事件,则成为美国理想主义的绝响,从此美国的不干预政策让位于炮舰政策,开始主动地卷入东亚事务。

 

 

 

“民营”谍报网


  甲午战争期间活跃在中国的乐善堂日本间谍网,耗资巨大,却并没有享受日本的“机关”待遇,甚至连“事业单位”都算不上,纯粹是企业,而且是民营企业,只“烧钱”,不产出,不花政府的钱。
  这么“无私爱国”的企业家,名叫岸田吟香,其声望甚至与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并称。如果说福泽是西方文明的引进者,岸田则是一个最成功的移植者和消化者。
  岸田吟香年轻时爱写东西,结果得罪了军方,不得不躲到江户的妓院做龟奴维生。后来,美国长老会传教士、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博士赫本收留了他。这个赫本有个孙女凯瑟琳,后来大名鼎鼎,曾四度荣获奥斯卡金像奖。赫本让岸田帮他编撰日本第一本英文词典《和英辞林集成》,词典编好了,岸田也精通了英文。岸田随即重操旧业,办起自己的报纸,跻身日本四大“名记”。为酬谢他在词典编撰中的努力,赫本博士将其研制的一种水溶性眼药配方送给了岸田,岸田将其命名为“精锜水”(Seikisui),大为畅销,岸田遂开办了自己的公司“乐善堂”,并把生意打进了中国市场。岸田还发明了岸田式铜版活字,翻印中文典籍,印刷小字袖珍本,因携带便利,引发了购买狂潮,上海乐善堂财源滚滚。
  有了钱之后,岸田开始用独特方式“报国”:一方面,他为日本国内撰写大量文章,介绍中国市场,鼓励日本政府和企业,到中国与列强进行“商战”、厚植国力;另一方面,他亲自游历中国各地,进行调查研究,撰写了大量报告,成为日本政界和军方的重要情报来源;更为重要的是,他效仿中国古人孟尝君的做法,收留了大量到中国前来寻找机会的日本浪人或学生,管吃管住还管出路。汉口乐善堂分堂就是他专门为间谍活动设立的,其经营药品和书籍的所有利润都用于谍报工作。
  以商养谍、走谍报的可持续发展之路,几乎是那时日谍的共识。前文提到的藤岛武彦,就曾经回到日本,从家乡鹿儿岛筹集了资本,在大阪兴办起了纸草制造所,以所得利润贴补中国的间谍活动;而石川伍一在考察中国西南地区时,就提出应到西藏经营牧场,为谍报工作筹集经费。
  以商养谍的思路,后来进一步发扬光大,乐善堂在甲午战争前干脆在上海成立了间谍学校,命名为日清贸易研究所,全力培养“商战”和“兵战”的两栖谍报人员,为日本发动甲午战争收集大量情报。战后,岸田吟香获得了“勋六等”和“瑞宝奖章”的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