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教育局官网:成年中国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10/06 02:14:38

我们在中学的语文课上都学过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他有感于当时日本人、欧西人称中国为“老大帝国”,写下了这篇文章,极力形容了老年人的苟且怯懦、少年人的豪壮进取,然后说:“人固有之,国亦宜然”,将当时中国的破旧沉暮归咎于“中国老朽之冤业”,而将未来中国的蓬勃向上寄希望于“中国少年之责任”。在文章的最后,任公用一段韵文热情洋溢地描绘了少年中国的前景:“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我们后人今天来读这篇文章,可以告慰任公的是,二十世纪的中国,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是个少年中国。何也?请观任公之言:老年人保守,故惟知照例;少年人进取,故常敢破格;老年人苟且,故能灭世界;少年人冒险,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厌事,故常觉一切事无可为者;少年人好事,故常觉一切事无不可为者。以此反观中国历史,主流是照例的多呢,还是破格的多?是要苟且守成的多呢,还是要冒险打出一个新世界的多?是要无为而治的时候多呢,还是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时候多?要言之,二十世纪的中国史,关键词是因循守旧,还是革命跃进?

可是,如果任公地下有知,看到了这个少年中国在他身后的曲折沧桑,大概也只能苦笑几声,再也不复当年的激扬文字了吧。任公是个政治家,也是个文学家,这篇文章写得文采斐然、气势磅礴,对于二十世纪初暮气沉沉的中国,确实是一道鼓舞人心的檄文、一记催人奋进的警钟,然而,他在这篇文章里对少年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和文学色彩,少了一些理智和冷静分析。

诚然,少年人血气方刚、敢做敢为,可由于血气方刚,那些具有强烈煽动性的东西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力;由于敢作敢为,他们可以为着自己认定的目标不顾一切地奋斗到底,甚至践踏法律和道德,因此,他们往往成为具有老年人性格的政客们的天然利用对象,也成为了中国现代史上的破坏主力。

少年人纯洁天真、一尘未染,可由于纯洁天真,他们往往会认为世界上只有善和恶两样东西,打倒了邪恶势力就进入天堂;由于一尘未染,他们缺乏必要的社会阅历,对事物的看法往往过于简单,不能分辨动机和观点的不同,也不能深入分析行动和结果的差异,因此,他们所采取或支持的做法,往往最简单也最粗暴,最激烈也最遗患无穷,最直接也最适得其反。

更不用说,少年人的性格年少轻狂,不够稳重成熟。他们往往会不自觉地以自我为中心,过于敏感地来看待他人和社会,不能冷静地处理人际关系,在行为上常常会举止失措、颠三倒四。具有少年性格的国家,政治上常常会不负责任、出尔反尔,处理与他国关系时也很难有颗平常心,不是把外国看成妖魔鬼怪、狼子野心,就是劣等民族、自取灭亡。

其实,梁任公写下《少年中国说》,热烈呼唤少年中国时,所针对的是当时中国的老大之气。他在文章中对比中国和欧洲时说:“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国也,自百年以来也。完全成立者,壮年之事也;未能完全成立而渐进于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也。故吾得一言以断之曰:欧洲列邦在今日为壮年国,而我中国在今日为少年国。”可见,他最终所希望的,还是中国成为一个“壮年国”,而非永远做一个“少年国”,他最想看到的,还是中国“完全成立”,而非永远在“渐进于完全成立”中。

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所谓“青年”,实际上就是任公说的“少年”,至于他所称的“壮年”,则指一个国家的“成年”。自五四以来,青年精神被捧上了圣坛,与之同步的,是中国从革命走向另一场革命,从激进走向更加激进。由于革命战胜了改良,激进战胜了缓和,青年精神如今仍然作为一面旗帜在高高飘扬。可是,在这个青年节,我想说一句:我们更需要的,是一个成年中国。

这个成年中国,已经在地球上完全独立自主,因此不需要再强调那些当年为了追求独立自主时的手段和精神,而应当表现出已经成年的举动和风范。她没有老年中国的暮气,但也没有少年中国的冲动,而是冷静地分析形势、理智应对;没有老年中国的因循守旧,但也没有少年中国的狂飙突进,而是顺应世界大势、稳步前进;没有老年中国的固步自封,但也没有少年中国的翻天覆地,而是在尊重传统的前提下、渐进改良;没有老年中国的任人凌辱,但也没有少年中国的激烈狂暴,而是与其他国家平等相处、不卑不亢。

《少年中国说》写于一九○○年,上个世纪之初。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一个人早已从新生走到死亡,而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期望她从少年成长为成年,不知道是否太过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