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现代修真 山海十八:总经理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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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经理是怎样炼成的


我入酒店这一行,纯粹是一个偶然的机缘。这里首先要说到一个叫曾大隆的人,那年曾大隆五十多岁了,是一家报社的资深编辑。瘦高瘦高的,嘴上留着一抹鲁迅式的胡子。在此之前,我和他仅有些文稿上的来往,并没有什么私人交情。不想这次我因一场大病,丢了工作、没了俸禄,在人生指数跌至负数的当口,他却托人带口信来,说要帮我找了一份工作。

这时是1990年的初夏。我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慢慢地游着,见到满地阳光扑面而来,心中一片沧茫。

曾大隆在他的办公室接见我。他让我坐,让我喝茶,自己却猫在椅子里,头转向另一侧不看我。我想他大约是在思量如何跟我开口,终究彼此不太熟,他也摸不准我到底是什么心思?果然,他不紧不慢地抽完一支烟后,才舔着嘴唇试探地问我:“你是不是,可以先找个地方猫下来再说?”

我说是的,我说在家里实在混不下去。

他如释重负,说:“我们先去吃饭吧,我请你吃狗肉。”

曾大隆就这样把我带到“君子莲酒店”。其时的“君子莲酒店”,在当地是十分有名的。一者是酒店的老板,颇有几分传奇色彩;二者是酒店出品一种绝传的狗肉,曰“原汁三滚狗肉”,做工精致,味道迷人,每日客似云来。曾大隆颇自信地说,这家酒店去年快关门了,是他发现并帮着老板策划包装,一炮就红了。如今生意好得很,老板也成了哥们。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慌了一下,或者说是抽悸了一下。我明白曾大隆要给我介绍的工作,十有八九与这家酒店有关。

果然落座没多久,老板就来了。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很结实,小眼睛闪烁着智慧和精明。他有一种很外在的热闹,话多,也热情,但我能看出他的内心很冷漠。

曾大隆就介绍我,说是个作家,什么也做不了。他有点牛气地说:“你给我养着他,养上个一年吧,每个月给他两百块钱。”

老板不停地点头,说:“你大哥说的还有什么话说,我照大哥说的做就可以了。”

曾大隆又转向我说:“这个覃老板是我的哥们,你先来他这里猫一段时间吧,每个月两百块反正也可以养家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二)

我第二天很早就到了酒店。

覃老板还没有来,只有卖早餐的工人。客人并不多,我买了碗粉吃,味道很一般,和昨晚的狗肉简直是天壤之别。服务员十分涣散,或坐着或站着,比客人都多。我是第一次来到这种环境里,他们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几乎没人理我。我就这么干坐着,想着自己的未来,没着没落的。

我到下午三点钟才见到覃老板,他由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陪着,睡眼朦胧地从客房走出来。我迎上前打招呼,他显然忘了昨天的事,茫然地看着我。我自己介绍一遍,他才笑起来,说:“哦,来了,来了。”就转头跟女人说我的事,女人存几分暖睐地看着他,说:“要他去快餐部吧,反正那里都是些没用的人。”覃老板点点头,:“这样好,那你就到快餐部去做事吧。”

这时那女人主动上前招呼我,叫我和她一起到快餐部去。路口,她告诉我她是餐饮部的吴经理。我感觉这是个精明的人,外表与实际年龄不相符,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火辣辣的,看覃老板时,从不避讳。

我从此便去了君子莲大酒店的快餐部上班,我分配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协助师傅炸油条。对这份活,我是心存畏惧的。首先,它要支一口大锅在街边现炸现卖,这让我多少有些面子问题,怕见到熟人,怕让人瞧见了自己已落到这份田地。其次,师傅是个十九岁的半大小子,寡言,你问他什么一般不说,突然说一句,跟你吵架似的。我用一双足有一米长的竹筷子翻着油锅里的油条,想着自己的际遇,心有戚戚然。几次打退堂鼓,又强行按下来。我不能让曾大隆听闲话,说他介绍的人连翻根油条都翻不好。另外,我对吴经理所说的,快餐部都是些没用的人颇为反感。只是真的不知道快餐部的工作该如何做?如何做才能比现在好?

对做生意,我没有一点底气,也没有一份的自信,相反倒是充满了敬意。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我工作后的第七天。这七天里,每天早上二十几个人忙活,收入不足五百元。有一天竞然只卖了八十多元,自己吃的比卖的还多。覃老板大概也看不下去了,上午一收工,就通知大家下午不准走,要开会整风。

覃老板总是一副疲惫的样子,中午午睡起来,醉酒了似的。他还是由吴经理陪着来,吴经理与覃老板相反,身上扬溢着饱满的激情。她坐下来主持会议,说快餐部近来的工作不好,覃总要整顿云云。

我缩着脖子听。我发现周围真是一些散兵游勇,连长得象样子的都少,都歪瓜咧枣的,坐在那里都是一副粗鄙的模样。我担心覃老板纯粹在对牛弹琴,他们怎么会明白要让服务变成无形的绳索,将客人牢牢套住呢?

覃老板的讲话还是有煸动力的,他说了好多条无形的绳索,比如质量、比如品种,比如刚才谈到的服务。他说做好一样就多一条绳索,多一条绳索在手,就多一份套住客人的本钱和胜算。我觉得他的生意经新奇而且别致,即使在今天,我仍认为是金玉良言。

接下来覃老板让大家发言,他说要集思广义,群策群力搞好快餐部的工作。覃老板吆喝了几遍,但没有人吱声。大家的脸上都透着模糊的神情,好象心根本就不在这里。覃老板一一点名,但点到名的,都傻傻地笑着低头,唯一开口的,是临时负责人。他露着黄牙,说我们全都听老板的,老板说的就是圣旨。他说圣旨时记得大家都笑了,他就说你们说你们说。

我没想到覃老板会点我的名。覃老板说:“你是作家呀,你们不知道吧,小曾是个作家,会写文章哩,小曾说两句。”

我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发言,也可以说是在商场上第一次竟相。我从未想过自己要下海经商,更没有想到可以对生意经发言。我仓促上阵,我说:“刚才覃总讲了很多,很受教育,也很有启发。据我这一周的观察、了解,我觉得,要实现覃总讲的那些绳索,基础的一条也可以说是首要的一条,是加强人的管理,层级的管理,内外的管理。换句话说,是要健全各层组织,这样,才可以保证覃总的每项指示可以贯彻、落实。”

我到后来我看大家都没有听了,吴经理居然站起来往厨房走,说这两天特别想吃花生炖猪腰子。她这一走,会议就散了。我自觉无趣,喝了口茶呆坐。我发现自己之所以发言是有点虚荣心,其实我那里懂什么企业管理?

(三)

事情在第二天出现了转机。

我早上六点到快餐部时,发现覃总正坐在那里喝豆浆。见到我,就挥手招呼我过去。我以为他要油条呢,忙夹了根油条过去。他呶呶嘴,让我将油条放在碟子里,又叫服务员端一碗豆浆来放到面前,说:“你吃吧,我们细聊一下。”

其实聊的也全都是昨天开会所说的话,不同的是他不停地向我提问。问了对企业的意见,也问了我个人的身世的经历,还问了一些彼此不关联的事。最后,他突然笑咪咪地说:“我发现你行,你就当个快餐部的经理助理吧,反正现在快餐部也没有经理,你就自己助自己理吧。大胆地干,我会给你撑腰的。”当天下午,在我没有任何准备的提前下,快餐部又开了一次全体会议,我走马上任,成了这二十多人的领导者。

我不单没有任何经商经验,也没有任何政治经验。我唯一的法宝只能是不说话,因为说也没有人听。我那二十几个部下根本没有把我这个助理放在眼里,他们沾亲带故的,全是冲覃老板发了财过来打秋风的,干不干都一样,何况现在干了呢?我虽没有经验,但政治敏感还是有的,我知道短时期内分化掉他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要治他们,只有华山一条道:釜底抽薪,连锅端了他们!

决心定下后,我出手得十分的准、狠。我向覃老板写了一份报告,痛陈目前经营的弊病:一个二十多人开的早市,囊括了汤包、豆浆、油条、米粉、炒面、馒头多个品种,服务跟不上,质量更搞不好。应该将松开的手指捏成一个拳头,做拳头产品,才能打得响。覃老板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报告书,脸上先自有了七分快意,看完报告,连连称好,说:“到底是读书人,有一套。”我又说我曾到过桂林,桂林的米粉相当好吃,我们不妨一试。覃老板是个爽快人,当日便和我坐火车去桂林,两天后回来,我们不仅吃遍了桂林街头的米粉,还挖回来了一个师傅。

在这一天,我才真正感受到了权力带给我的快感,以及权力改变现状的成就感。我通知快餐部开会的时候,那些工人们还在调侃说现在会怎么这么多?开来开去也没开出个名堂。他们都蒙在鼓里,不知道我已经动手了。

我宣布了工人们的去留名单。平时对我不敬的什么师傅、老板的远亲,全在名单之列。他们开始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听到让他们即刻结帐走人,脸都白了。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在乎这一份职业呀,这样在意这一份薪水呀!我还以为他们可以不吃不喝呢?我靠!我的心里充满了快意。你们没有想到我会下这样的雷霆之手吧?我看着他们耷着脑袋退出会场,在心中咬牙切齿地说:我要用这十多个人的泪水,载起了我启航的方舟!我成功的清洗,为我带来了权力前的一马平川。

三天后桂林米粉大热出卖,一早上竟做了两千多块钱的生意。快餐部前罕见地排起长龙。覃老板以后每天一清早就到酒店,喊上我,在排长龙的人流间穿来穿去,快活地和人打招呼。一天居然碰到了曾大隆,他也排队来买粉吃。覃老板连连感谢他,说他推荐我来真是帮了他。他当着曾大隆的面说,还要大大的重用我。

(四)

覃老板是个农民企业家,起身微寒,一辈子不曾过得什么好日子,面对陡然到来的财富,一时不知所措。但经过一年多的企业管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的心里当然是明镜似的。他开始了向真正意义上的企业迈进的思考,这就是农民企业家的可爱之处,无论贫富,一旦涉及到利益悠关的大是大非问题,他们是会思考的。覃老板已深深感到起步时以生殖器为链条的组织结构不再适应他现在的企业,要发展、要在行业中称霸,必须有新的路和新的人。我的到来,他并没有在意。但通过对快餐部的改造和清洗,他显然发现了我身上潜藏的在当时我自己都没意识的能力,他决定依托我好好地放手大干一番。

他想到的第一个点子是要成立公关部。岂料首先跳出来反对的,竟是与他形影不离的吴经理。吴经理可是个不可小视的女人,她精明、风骚、有活力,整天在酒店里大呼小叫,前呼后拥的,覃老板其实都惧她三分。我到了这段时间后,自然也了解到了她的背景。她是八年前和覃老板好上的,那时候覃老板还在河滩上挑砂子呢。覃老板向她诉苦,说他的老婆得了癌症,不久就要死了。说得吴经理动了心,以身相许。没想到八年过去了,一个抗日战争都打完了,覃老板的老婆不但没死,反而越活越精神。不过,覃老板的老婆是个开明的人,她默认了老公和吴经理的关系,她知道没有吴经理,家里的这盘生意是撑不起来的。在“君子莲大酒店”开业后,她提出了两个要求:一、她要到酒店管财务;二、覃老板晚上必须回家睡觉。她这通情达理、不张不扬的要求,得到了覃老板两个读大学的儿子的支持。我这才明白覃老板为什么每天中午午睡起来会比早上起来还累,原来是有吴经理在折腾。吴经理不同意设公关部,她认为设公关部势必要招一批美艳的女人来,会让覃老板贼心不死。有一回说到激动处,她颇得意地敲着桌子,对我说:“我是有尚方宝剑的,他老婆跟我达成了协议,要我管住他那根东西!”

覃老板转而向我寻求支持。论级别,我并不可能参与到酒店的决策中来的。酒店还有一个副总,六十多岁了,是一个退休了的老公安。平常总是眯着眼,一脸笑嘻嘻的样子。他很圆滑,凡是憎爱分明的事,他从不会表态。覃老板自然也不指望他,所以找我商量。我问他:你成立公关部的意图是什么?覃老板略一沉吟,说:“酒店要有一批这样的人,可以喝、可以跳舞、可以聊天。反正是把客人陪好了,下次又可以打电话约这些人再来。”我想,这个想法也没有什么错,就把吴经理的话说了。覃老板有些尴尬,说:“女人哪,就是没有什么大志向、大出息的。”然而,覃老板对我的信任,却激发了我的潜能,我灵光一闪,出了一个奠定我权力基础的生意,我说:“其实可以这样,酒店现在有几百人,管理上基本是吴经理里里外外一把手。但毕竟她只是一个餐饮部的经理,这样上下齐管,不利于开展工作。根据我们酒店的特点和现实,我觉得,在总经理之下,可设三个大部,即营运部、行政部和财务部。营运部主要管餐饮部、舞厅、快餐和客房部;行政部管公关部、办公室、工程部,将权力分开,各不统属,只听从总经理的号令。在总经理的统一指挥、协调下,做好酒店的工作,完成利润指标。”

覃老板听得入了神,连说:“我要的就是这样,要的就是这样,被她们束手束脚的,怎么可以更上一层楼?不能的。”他甚至激动地拍我的肩膀,说:“人才难得呀,你就好好跟着我干吧!”

铁了心要推动企业改革的覃老板,根据我的意思起草了一份方案,第二天便召开中层干部会议,在会上宣读了。他显然还是离不开吴经理的,他首先任命吴经理为营运部经理兼餐饮部经理,又任命他的老婆为财务部经理。出乎很多人意外的是,他任命我为行政部经理,管辖酒店的一切行政权力。其实,各部门的经理此时对我并不熟悉,他们多少和覃老板沾亲,要不就是吴经理的心腹。只不过,行政部管辖下的部门,都没有什么油水,而且多是技术活,所以,他们似乎也不是太热衷于我的这个任命。只有吴经理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眼睛背后似有许多的话。

我的心中一动,我对自己说,要搞好酒店的管理,下一步一定要除掉这个女人。而且,必须毫不留情,毫不手软,斩草除根,迅雷不及掩耳。这样想着,我心花怒放起来,我也冲着这个位高权重的女人,微微笑了。

(五)

   但是我心里很明白,要搞掉这个骚到了骨子里的女经理,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所谓政纲还只是一纸空文,行政部经理的头衔更是分文不值,都是老板可以一句话就废了的。我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要扎扎实实地做,放低身段,开辟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权力的斗争尽管惊涛骇浪,但外面表现出来的一定是波澜不惊。一旦面红耳赤破口大骂了,就是愚夫的角力,既不美,也没有力量,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低级的竞争。

这时候读了一本地摊杂志,要不怎么说开卷有益呢?果真如此。杂志是有一篇写文革显贵陈伯达的文章。说陈伯达在显赫时曾谈起为官之道,有一条十分重要,就是“要跟准人,还要有自己的人。”这当然是非常庸俗、市侩的文化糟粕了,但甫一读到,我的眼前还是一亮,真如拨云见日一般。跟准人当然只能跟住老板,酒店是他的,挣的钱也是他的。我觉得跟紧他倒也不是难事,他想要企业好,我也是想让企业好,至少,我于企业还是没有什么私心的。说到底,我和老板的目标是一致的;“还要有自己的人”,这一条却难,我光溜溜一个人进酒店,那里会有什么自己的人?要不怎么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文人孤傲且不论,平常看得入眼的更没几个,那里还会有跟随?

但我却而因此发现了我这个行政部经理之所以是光杆司令的理由了。行政部虽说在职责上管了酒店一半的事,但没有几件是可以照我的想法办的。尽管我就任行政部经理后,还兼着快餐部的经理,但那一帮子手下,许多原就是吴经理的旧亲,断不会卖身投靠到我的麾下来。我要想有一班自己的人马,目光就只有投向酒店外。

前思后想一番之后,我决定走两步棋。

第一步,就是迅速扩充一个经理级的人物进来。这个人选心里已经有了,就是以前的一个老相识,名叫孟操。孟操是湖南人,瘦高腰长,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他原是写诗的,写了许多年,自我感觉在中国算是第一了,就开始研究中国古代哲学。等哲学又研究到差不多中国第一的时候,又倒腾开了佛经,并强记了老子的《道德经》。总之,他把这些都弄到自我感觉是中国第一的时候,就写了一个有关于人的著名公式:即有时候人会变成非人,然非人,不等于人。既然人非非人,非人亦非人,孟操便在自己的家里开始实施:也就是调戏自己心仪已久的嫂子。其时嫂子正怀着孕,他趁作亲昵状抚摸嫂子肚皮嘴里叫着宝贝侄儿的当口,手一滑摸到嫂子的裤裆里了。嫂子固然善解人意,微笑着不揭穿,却恰好被他老中医的父亲看到,一棒子就打了过来。父亲可不管你人非非人,喘着气直骂孟操为畜牲。就这样,孟操被赶出了家门,从此漂流在了江湖上。

孟操先是承包了一个生产孕妇松紧腰带的工厂。大约是为了保留最后一丝对嫂子的怀想,孟操给这个产品取名为“嫂子牌”孕妇健美带。这个健美带生产一条卖80元,有50元的利润,但产品很快就滞销了。孟操伙同他的拍挡严坤用中草药隔水蒸了蒸,又推出了保健健美带,倒是畅销了一段时间。但终因无甚效果,“嫂子牌”孕妇保健健美带倒闭了。

孟操便和郑坤分了手,独自北上长沙发展,在一家印刷厂打工。那时候长沙的市场还没有开放,没有粮本买不到米,所以,200元一个月的孟操基本处在生与死的边缘,一天给我写两封求救信。但孟操即使写求救信,也写得豪情万丈。自云已得商战真谛,可以帮我在商海航行之类,那意思简直就是看得起我,才过来帮我赚几个小钱花花的。

我于是向老板推荐了孟操。说他的学识、造诣和经商智慧,当然没有提他调戏嫂子一节。在我看来,嫂子未必不可以调戏,但终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壮举,值得去作传去宣扬。老板果然有爱才之心,连声说:“好,好,你让他来,我收留他。”

(六)

但孟操到来的这天,我却正好向老板提出辞职。这次辞职,用今天的话说,是一半有点做“秀”的意思,但一半也算是出于真心。这事的起因是关于舞厅改造的事,管着舞厅的副总是个老奸巨滑的老江湖,他十分不愿意我甚至是老板管舞厅的事。为了获得吴经理的在其他问题上的支持,我决意在舞厅的管理上,插一扛子。我选中将舞厅的包厢改造一下,并允诺十天内完成,完成不了就辞职。那知道一开工,舞厅经理使绊子,工程部不配合,财务不给钱,我上窜下跳,才知道保守的力量是最大的。我想辞职,一是觉得这样玩下去不好玩;二呢,也是想以此为要挟,让老板知道他的企业里老的东西有多顽固。我和老板坐在酒店大堂的木沙发上,我递给他辞职书,并陈叙其中的原由,就拿见孟操一脸春风地走了进来。

这时已是夏天了。孟操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一条屎黄色的确凉裤子,神清气爽的,拎着一只黑色的皮箱。我将他介绍给老板,老板高兴地握着他的手,大声说:“欢迎欢迎你,你的到来,使我们酒店的改革派力量壮大了。”

孟操谦卑地笑着,笑出眼角莫名的鱼尾纹。他拧开皮箱,拿出一本杂志来,问了老板的姓名,就龙飞凤舞地签上字,再送给老板,怯怯地说:“这是我刚出的书,请老板指正。”

老板显然是第一次有人指着名送书给他。虽然书是一本剪报的关于世界杯足球比赛报道的集锦,但老板很激动,说:“又来了个作家,真是锦上添花。”

我冲着孟操说:“早不来,我正辞职呢,你倒踩着点来了。”

孟操吓了一跳,慌忙问怎么回事,又幽幽怨怨地说:“那我住一夜又得去流浪了。”

老板却说:“那里也不准去,更不要说去流浪。你们就在我这里,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我们齐心协力,搞出一个新局面来。”    说罢,将手中的辞职书,撕了个粉碎。

中午,老板殷勤设宴款待我们,上了著名的三滚狗肉,还上了一瓶当时流行的“贵州醇”酒。席间,老板隆重推出了他的二公子,正在广州念大学的小虎。老板介绍说,他有三个儿子,大的叫小龙,老三叫小豹,合起来就是龙虎豹。我一下子联想到一本香港的成人杂志,忍不住扑哧笑了。但我看得出来,老板最欣赏的是小虎。

小虎眉清目秀的,管我和孟操叫哥哥,并频频敬酒。他是学理科的,却对经商尤为感兴趣,几乎是一杯酒十个问题。这可中了孟操的下怀,将自己刚学的玄而又玄的经商之道,彻头彻尾地卖弄了一番,只说得口水四溅,手势翻飞,好不热闹!

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是孟操几杯酒下肚后就醉了,居然朦胧着眼开始调戏女服务员。虽说覃氏父子都有同好,但老板尤其是小虎还是多少有些不悦的。于是,我便扶孟操到客房去休息,并圆场说孟操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很疲劳,所以才喝得有几分醉了。孟操却听不得这个醉字,大声嚷嚷自己没醉,便一定要老板和小虎高声肯定他没有醉才肯离去。



(七)

我再回到这厢时,覃氏父子正在窃窃耳语,见到我,竟也不避讳。小虎转脸对我说:“孟操哥真是一员虎将,有理论也有实际,可以顶替你行政部经理的位置。”老板笑嘻嘻地对我说:“看来我一开始看走眼了,曾大隆也实在不了解你,你是个帅才呀。小虎提议你挂个副总经理,主管日常事务,你看怎么样?”

我的心突突地跳,但我还是蛮冷静的。毕竟我在酒店呆了些日子了,感到老板的改革不会是件轻松的事。至少,通过半个月对舞厅包厢的改革,我已经教了老派势力的厉害。许多时候,权力还真不是别人给的。权力和钱一样,要是自己挣来的,用起来才理直气壮,才有快感。于是,我做了个重要的决定,我说:“首先要感谢你们对我和孟操的信任,但我们两个人还真是秀才造反,经验不足。我的意思我的职务暂时不动,让孟操先顶我快餐部经理的位子。一来熟悉情况,二来累积人望,等过上两、三个月,时机成熟了再说。”

老板见我推辞,有些沉吟。小虎的反应快,说:“这样当然也好,下药太猛了也可能出副作用。不过我觉得你单挂一个行政部经理的职务太小了,要不就叫总经理助理吧。”

老板忽然道:“好,这样好,叫助理还不过瘾,叫总经理特别助理吧。”

我一步踏进了酒店的权力核心,就些懵,不知所措。我明白。这一次不寻常的升迁,一定和小虎的回来有关系。我的工作实绩并不足以有这样迅速的升职,这样的分配权力,应该是覃氏父子对自己企业一次长远谋划的结果,是一种暗中操作的权力制衡。   那么,小虎的目的何在呢?

我等着,小虎来和摊牌。

(八)

我毕竟比小虎老道,我沉得住气。升职后的几天里,我只是组织各种会议。会开得那些老臣子们怨声载道,说个体户的会比国营单位的都多。我不动声色,更不发表意见。

小虎在失踪了几天后,突然又出现了。他悄悄声对我说,有个地方的菜做得特别好,要请我去品尝一下。我说要叫上谁去,他说不用了,就我们俩去。

但实际去的不是我们俩,还有一个他新交的女朋友,叫小红,是个跳交谊舞的女孩。高高挑挑的,走起路来浑身上下都颤动。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酒店,就是在江边的大排档,每人叫了一碗螺蛳。

小虎腼腆地笑了,说:“骗你了,不是请你吃东西,是想和你聊事的。”

我点头说我知道,知道的。

小红瞪着大眼睛,不解地看我,问:“小虎还没说呢,你怎么会知道?”

我就和小虎一齐笑了。

但小虎却迟迟不聊他的事,只是一碗接一碗地吃螺蛳。当地的螺丝十分出名,不像我的老家,螺蛳都是煮熟后用竹针挑出肉来炒的,这里是连壳煮在一个锅里,锅里放了大料、卤蛋、猪脚、大骨头、酸菜、干辣椒等等,汤清而味鲜,肉质嫩滑,不尝则已,一尝就不能罢手。于是我们就先不说话,呼哧呼哧一人吃了五碗才停手。

小虎用小纸巾擦着手指,酌斟了许久,终于开口说:“胖子,我要跟你交个底。”

我吓了一跳,我第一次听人叫我胖子,竟是出自小虎的口。但我能感觉到这里似乎有一层特殊的意义,我也就勉强接受了这个雅号,说:“我想知道的,也是你这个底。”

小虎稚嫩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咬牙切齿地说:“我要赶走那个臭女人!这个就是底,就是我们兄弟三个的目标。”

我当然知道这个臭女人就是吴经理。但我说:“这是一步难棋,投鼠忌器呀。”

小虎说:“所以我只有借助你的力量。真是鬼使神差,我放假回来一见到你,就心里一亮。你这个人够煞气,到酒店后的几板斧也砍得很是地方,所以我相信你有这个智谋和能力。”

大概是人都很经夸,被他这一鼓吹,我就竟然也自信地以为自己是个智勇双全的人物了。

我说:“这件事非同小可,又要赶走她,又要让老头子满意,至少表面上不要太伤心。我这点力量不够,手中没有兵啊。”

小虎也颇有同感,说:“单一个孟操是不行的,再说,孟操不适合做这种事。”

“就是啊!”我长叹一声:“除非……”

小虎的脸上竟然光彩照人,那一对眸子在路灯下闪闪发光。他逼近我问:“除非什么?”

我心中有我的第二步计划,于是我和老盘出。我告诉小虎,要赶走吴经理,得分几个步骤。首先,要消除她在外界的影响。现在酒店里来一些头面人物,都是她负责出面接待,陪吃陪喝陪跳舞,花蝴蝶似的满场飞,外界只知吴经理,而不识覃氏家族。所以,必须如此如此,然后,我再逼她离开,大事可定矣。

我的这番谋划,通过小虎很快就变成了老板的决策。我发现老板虽说一介平民,一个农民企业家,却十分爱使用“战略”、“决策”、“方针”一类的大词,而且脱口而出,搞得跟真的似的。老板底气十足地宣布了招聘楼面经理和设立公关部的决策,并称这是全面提高酒店服务质量的关键举措。他老人家显然被自己的儿子蒙在鼓里了,便不清楚此举对他的家族企业到底意味着什么。还有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是吴经理,她在用她以往对付覃老板的经验和智慧在冷眼看这件事。她对招楼面经理没什么反感,但一听设公关部招公关小姐,就开始撇嘴,然后盯准覃老板直看,似乎是女人的那股醋劲上来了,眼光中有了敌意。但她显然不能够在会上反对老板,因为现在的总经理办公会议上,多了我,孟操和小龙和小虎,都是风头正劲的少壮派。小龙虽然有些迷糊,暑假回到酒店,只在舞厅里泡着。据说已经办掉了两个女服务员,还强行让两个女孩姐妹相称,但他在听了小虎的陈述后,居然说:“好,这是清君侧”。吴经理在小龙小虎的面前,还是比较的安静的。

但招公关小姐的事进行得不是很顺利,来的人倒是多,但符合要求的少。有些倒不错,但一说到要陪人跳舞,就打退堂鼓了。

一日,小虎带了个高个子女孩来。女孩皮肤白白的,抹了淡妆,二十六岁上下年纪。丰乳肥臀。她一见人便露出一脸很职业的微笑,一个小虎牙显出来,更添几分调皮和雅趣。小虎首先把她领到我的面前,介绍说女孩叫陈丽琴,在一家宾馆做餐饮部主任,愿意来我们这里做楼面经理。我一看就满意了,因为陈丽琴那样子,天生就是做酒店的。老板见了陈丽琴,也十分高兴,就夸小虎的工作做得好。我这才知道,这些天天小虎出入宾馆酒楼,是一门心思挖角去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坐在酒店大堂的木沙发上,和孟操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孟操已熟悉了情况,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更主要的是,他可餐餐吃他爱吃的猪下水了,脸上的肉明显多了起来。我玩笑说你心定了不妨找个女人呢,就在这认真干下去。  这时总台的服务员叫我说,小虎打电话找我。

小虎让我上十二楼的1204号房去喝茶,但声音有些暖昧。我说都快十一点了喝什么茶,我准备回家去了,他就说你来一下,有点事要说。

我上去才知道,原来陈丽琴住在1204房。陈丽琴刚洗了头发,穿着一件质地一般的睡袍,脸红扑扑的。小虎盘腿坐在床上,说:“陈经理发现了一些问题,那个臭女人在单上做手脚,搞了不少钱。”

陈丽琴就拿着一叠点菜单给我看,她走过来,香风扑面,凸凹有致的身材在睡袍里若隐若现。我看了小虎一眼,小虎有几分不自然,于是心下就全明白了。我接过点菜单看了一回,点了点大帐,大约被经理吃掉了五万多元。

“厉害呀。”我说。

“得了!”小虎捏着拳头在床上打了一拳,说:“我们一家子帮她干了。”

我们讨论了一下对策,决定先不动声色,由陈丽琴将每天的单留下来,到时再一起算总帐。小虎说:“不能再给她多少时间了,要尽快解决,胖子,要尽快解决掉她啊!”

我答应着,告辞出来,他们也就没有要留我的意思。我在心中感叹,小虎小小年纪为了这个家族的利益,都必须牺牲色相了,真是可敬可叹!但转念一想,陈丽琴这样的女人,为她牺牲一次色相,倒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九)

我骑着车走了十多分钟,正想着小虎和陈丽琴的事呢,却被人叫住了。停车一看,树荫下站着小虎的女朋友小红。小红穿了条牛仔短裤,一件白色的超宽衬衣,风姿绰绰的。她说:“胖子,你等一下。”

我说:“我不是看你在舞厅跳舞吗?怎么在这里?”这段时间,小红一般都在舞厅练她的交谊舞,我陪小虎看过几次,真个跳得好,一转脖子一扭腰的,袅娜多姿。

小红懒洋洋的,说:“我早出来了,胖子,你陪陪我好不好?”

我虽惦着回家,却也不好拂她的美意,就一起到了江边。清风徐来,江水汨汨,半轮月亮挂在天上,江面上银光点点。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居然有些物我两忘了。

小红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我们那到那块石头后面去坐一坐吧。”

在那块石头后坐下来,我们就与世隔绝了,面前只有汩汩的江水和鳞鳞闪烁的月光。

我点着一支烟,静静地抽,有了些文人情怀,说:“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小红却不许我耍滑头,她咄咄地说:“我都看见了。”她的话接得恰到好处,我“扑哧”笑出声来。

小红竟愤愤地打了我一粉拳,说:“胖子,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说:“小红呀,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何况我还不是官。”

小红说:“但你是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有些晕,我说:“小家伙,瞧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叫男人,还真正的男人呢。”

小红不接我的话,自顾自说:“难怪我的同学和我说,好男人都是别人的丈夫。”

我觉得这个小丫头有些钻牛角尖了,必须开导她,不然岂不毁了我刚刚经营起来的一片天地,我说:“小红呀,小虎那不过是逢场作戏,他是老板,他想员工能忠于公司。现在,我们很需要陈丽琴这样的人。你要理解,知道吗?在公司里,公司的利益为最高利益。”

小红说:“我不知道这些,也不想知道这些。我一开始也没有觉得覃小虎有多好,后来相处了一段,发现他还算诚实吧,就跟他来往,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小红言不由衷,淡淡地笑了,没有哼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小红突然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她哭了,她说:“胖子,抱抱我好吗,我心里好空好空,这是我的初恋呀,就这样没有了。”

我无法劝说、安慰,于是伸过手臂抱着她,任她默默流泪。

小红显然嫌我的深意不够,说:“胖子,你亲亲我呀。”我扭过头,小红正仰着脸看我,月光下,真的是梨花一枝春带雨。她双唇微张着,我真切地嗅到她透出来的体香。我的身体被电击了一下,血脉贲涨。但转念一想,我瞬间松开了手,身体往后退。

我说:“小红,你不要赌气。”

小红竟扑了上来,说:“我没有赌气,其实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我推开小红,说:“不能,小红,真的不能。”

小红呆住了:“为什么?”

我说:“没有道理,就是不能。”我站了起来,我当然不能做这样的事,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覃小虎除了是覃老板的儿子外,更重要的,他还是一个和我相识相惜的男人,倘若我一个熬不住,那和孟操有什么区别?我和孟操虽可以喝酒、吟诗,读文章,论人生,但我也可以非常瞧不起他,甚至可以丝毫不掩饰我的瞧不起。这是我的一个原则:坚决不和相熟朋友的女人上床。

小红真是个小女孩子,任性到了极点。她不怪覃小虎了,把一腔怒火,全发到了我的身上。我怎么也劝不住,她竟然当着我的面,在月光之下,嗖嗖嗖,脱光了衣服,将衣服塞到我手中,扑到江水中游泳去了。

月光下她的胴体十分迷人,多少年了,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精美绝伦的胴体,再也没有经历那样灵与肉的烈火煎熬。当小红发泄完了她的愤怒,她毫无羞色地一件一件穿好衣服,坐上我的单车,由我送她回家。那时候,我真的感到自己很伟大,很坚定,很成熟。

(十)

然而伟大、坚定、成熟的我第二天回到酒店时,却不得不耐心地来处理覃氏父子的关系。

覃老板一脸愠怒,一见我,便如解脱般,扇着两个肩膀站起来,气宇轩昂地说:“你是特别助理,这件事你来解决。小虎说他不想去读书,要退学。我的态度是:他不拿毕业证,我就登报声明和他脱离父子关系?”我到酒店后,给覃老板写过几篇特写,在当地的媒体上刊发了一圈。覃老板过瘾之余,大约也上瘾了,所以一开口就是登报声明。

覃老板说完自去了,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我坐下来,无言地看着覃小虎。陈丽琴显然比小红能折腾多了,覃小虎直到此刻还一脸缱绻,只有眼珠子间或一轮,还透出精光来,让人感到他体内深处蕴藏着的虎虎生气。我的眼光闪过小红在月光下玲珑的胴体,心中浩叹。

“胖子,你说我回去读书干什么?”覃小虎望着我,答案早有了,但不放心。

我仍不说话,至少在此刻,我仍必须站在他父亲一边,劝他回学校去。他留下来,对他父亲、对我,还有那位吴经理,都不会是件轻松的事。我觉得,为了利益,他可以弃小红而和陈丽琴睡觉,当真不可小觑了他。我与他之间,绝无共同利益可言,有的只是短暂的联盟。而陈丽琴辈,才是他真正可依托把持的。

覃小虎在我这里得不到鼓励,开始变得不自信起来,只反复说:“这种时候,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可以回去?我回去干什么?”

我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突破口,我说:“你只有回去,才能尽快催使那个女人离开。而一旦她离开了,你不完成学业干什么?”

覃小虎怔了,他的心理还嫩着呢,老成多是装出来的。被点住了穴,他果然乖了,恢复叫我哥哥的神情,说:“胖子,你说说。”

我说:一、他不去上学,会加深他和父亲之间的矛盾,覃老板无形之中会向吴经理倾斜;二、他留下来会引起吴经理的警觉,会设制一些我们无法预测到障碍?三、不利于我调兵遣将,逐步占领地盘;四、陈丽琴等新来的人员会以少老板为靠山,搅乱已分配妥当的权力,加强保守派对改革派反扑的筹码;五,……

覃小虎不让我说了,说:“我懂了,你什么时候动手?”

我算了算,说:“元旦前后,你们兄弟休假回来,就令她死无葬身之地。”

覃小虎疲倦的脸上笑了,说:“就再给她弄上十万八万吧,她来我们覃家这么多年,这样也算对得起她了。”

一场可能引发高层地震的危机轻松化解了,我有点得意。其实在我的内心,倒也觉得不一定要在君子莲酒店养老送终的,我所享受的,是这份周旋于权力、矛盾之间的快感,是这份凭空分化、拆解乱麻的成就感,智慧、心机、阴谋、谋略并存,悉心运作,快乐无穷。

中午,见覃老板一人就一碟咸菜喝白粥,就坐过去,跟他说覃小虎的事。当然我没有讲我对酒店的分析,而是说学业关系前途、文凭关乎命运的空话。覃老板喝着粥,说:“仗,还不有得打的?这样好,这样好。你点两个菜,叫小虎来。”人逢喜事,覃小虎也神采奕奕的,和父亲和好如初,覃小虎对我也有几分感激。席间,覃老板为了褒奖覃小虎,竟主动提出要送覃小虎到广州,同时让我一同陪他,顺势到广州考察一番餐饮市场,准备大胆干一场。

在广州的一星期,是覃老板和我快意人生的七天。我们此次唯一的目的是吃。出入酒楼食肆,只尝美食。在珠江边的海鲜长廊,覃老板与我喝着酒,凭栏临江,感叹道:“你我是兄弟呀,兄弟!不认识你,不会尝到这种富贵。”我的胸膛里也明镜般敝亮,想自己刚入君子莲,是何等的萎琐,如今不到半年,已可覆手为云,反手为雨,掌握着一个几百人企业的命运了。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眼前的这个农民企业家质朴可爱。



十一)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诸葛孔明算无遗策,也有街亭之败,仓皇中拼老命唱了一曲空城计。我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我用来巩固我后方力量的孟操,在我离开酒店的七天里,竟然干出了件不为人耻的事,在我的后背深心地扎了一刀。而这件事,也最终导致了我心灰意冷,离开了初试身手的君子莲酒店。

我那天跟孟操扯闲篇,让他找一个姑娘谈谈恋爱,原本有几分玩笑的意思,没想到孟操竟当真了。孟操心中悬悬不能忘的,是他那优雅的嫂子。孟操的嫂子我没见过,但孟操每次提到他的嫂子,必冠以“优雅”二字。孟操在我的面前,并不忌讳他对嫂子的情感。他说他的嫂子十分善解人意,有一次他偷看嫂子洗澡,被嫂子发现了,不但没有喝斥他,反而优雅地舒展身体,让他从多个角度细细地欣赏了一遍。孟操说到此处时总是浑身涨得通红,生殖器更是狰狞地将内裤高高顶起来,形成一座富士山。但嫂子已不可得,孟操也就好另辟溪径,但心下里却定了决心,找到的这个女人,胴体一定要像嫂子。

孟操将快餐部的未婚女员工排了队,心中细细琢磨一圈,发现只有两个女孩看上去符合条件。他便将这两个女孩一一找来,要求和她们交朋友,谈恋爱。其中一个说不愿干酒店了,下个月便去做别的,言下之意,是不谈恋爱。另一个倒是答应了,说可以先谈谈看。

孟操当然不满足于这种承诺,就提出要先看看女孩的裸体,他说只有裸子让他看了满意后,才能继续谈。女孩没见过这架式,一时懵了。孟操却不解其中味,以为是女孩不好意思,竟自上来帮女孩宽衣,女孩遂大吼一声,赏了孟操一个响亮的耳光。

孟操捂着脸,半响没有醒过神来。这时陈丽琴一扭一扭地过来了,远远地就喊:“孟经理,孟经理,我没吃饭哩,饿坏了。”那声音娇滴滴的,一拧能拧出一把水来。

孟操和陈丽琴早就厮混的熟了,那日覃小虎回学校前,还特意设宴款待我、孟操和陈丽琴。席间,覃小虎将我收拾吴经理的计划和盘托出,并嘱托他们二位一定听从我的号令,为企业除掉一个害虫。覃小虎还许了些愿,说我们现在都是少壮派,将来企业便是大家的云云。陈丽琴初来乍到,自然不会乱向人吐实情,所以便视孟操为同类。覃小虎一走,陈丽琴不免寂寞,于是摇晃着找孟操消闲。

孟操为陈丽琴上了四个菜,又专做了一道热汤。俩人边吃边谈,颇为投机。吃完饭,陈丽琴主动邀孟操晚上去十二楼喝茶,说是下了班真无聊,想不到孟经理懂的东西真多,这一聊还真长见识。

孟操心花怒放。巴不得天黑,一下班,就往十二楼去。他寻思既然陈丽琴好学,今晚不妨就一杯香茗,和她谈谈《素女经》,给她长一个大见识。

陈丽琴已泡好茶在等了,大约是孟操去晚了,陈丽琴临时动议洗洗刚换下来的小内衣内裤。孟操见到她时,她蓬松着头发,套着那件睡袍,在卫生间洗东西。陈丽琴笑说:“孟经理先坐,茶在茶几上了,我清了水就来。”说罢,蹶着屁股继续洗衣服。

孟操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看着陈丽琴的大屁股,不免发呆了。陈丽琴穿了一条极细小的三角裤,现在绷紧了,在睡袍内清晰可见。陈丽琴的屁股不独大,而是翘,是孟操私下里定义的那种“鸭子屁股”,正与优雅的嫂子形状相同。嫂子多少次蹶着屁股干活,给了少年的孟操以无限向往,真是恍若隔世呀!孟操感叹起来,竟痴了一半。

陈丽琴转过身来,看到孟操如此模样,淡淡地笑了。陈丽琴老江湖了,何等伶俐的人,心中早明白了七八分。便稳住话头,东扯西拉,寻些吴经理管理上的小不是,取笑一回。

孟操很执著,话题绕来绕去,总是往《素女经》上引,谈本能,谈非人,谈情欲。但陈丽琴四两拨千斤,轻轻地推开,让孟操好生气闷。

看看陈丽琴就有逐客的意思了,孟操想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于是单刀直入,说:“你应该有过性生活了,晚上这样睡觉,不是很寂寞?《诗经》里说这叫‘辗展反侧’”

陈丽琴似笑非笑,说:“那又怎么样?”

孟操说:“我可以救你。”

陈丽琴大笑起来,说:“谢了,孟经理。我好意请你喝茶,你却一门心思想搞我,有点过分吧?”说罢,陈丽琴做了个惊人的动作,撩起睡袍,露出小小的三角裤来。她在那小山丘一样胀鼓鼓的三角区上拍了拍,说:“你一直盯着看,就看看。这点东西,我也不在乎。但要玩它,得是老板才行。我也不怕说,覃小虎玩过了,覃老板要想玩,也随时可拿去。除了他们父子两个,这个酒店,谁都不要想。”

陈丽琴的睡袍“轰”然放下,对孟操来说,是一堵墙“轰”然塌下,今天怎么就这么邪乎呢?孟操出了门,走进电梯里,百思不得其解。陈丽琴的行为,不是典型的婊子行为么?婊子怎么还可以这样张狂?婊子怎么还可以选谁不要谁?孟操觉得自己一肚子济世安民的学问,这一刻真的狗屎都不如。

孟操很灰调,很颓废。

孟操想到了嫂子。那天他的手滑到嫂子裤裆时,嫂子并没有反抗。嫂子还笑嘻嘻地看着他,装作不知道他在触摸她。如果不是那个混蛋老爹作梗,孟操一定想法将自己的童贞献给嫂子了。孟操的哥哥不是童男子,孟操知道哥哥一直和村里的一个寡妇私通,就在嫂子怀孕期间,哥哥还在村里的晒谷场上和寡妇相会过。孟操为这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嫂子亏了,觉得连自己在内他们孟家一家人都对不起嫂子。

孟操坐在酒店大堂里,神情恍惚的。

这一晚合该有事。就在这个时候,吴经理在外面吃了宵夜,施施然走了回来。她见到孟操,莞然一笑,说:“好了好了,问问你肯定会知道,这是个什么字了。”

原来吴经理与朋友吃宵夜,朋友给她推荐了一盒录相带。朋友诡秘地眨着眼,说:“拿回去看,学习学习,不要总是老一套。弄点新花样,让你们家老覃离不开你。”吴经理文化程度不高,拿着台湾版的录相带,许多繁体字不认识,也弄不明白录相带的内容。所以一见孟操,知道他有学问,就禁不住虚心求教了。

孟操回过神,望着笑吟吟的吴经理,嫂子的影子仍挥之不去。他心想这女人还笑呢,你知道不知道几个大男人正在后面谋划收拾你?这样一想,孟操竟把吴经理和嫂子联系到一起了,想到两个女人的身世,生出无限的同情来。

孟操接过吴经理递过来的录相带,看了盒上的几行字,脸自红了。关经理也有几分眼科,说:“到我房里来,到我房里说吧。”

孟操看了看表,夜里十点半了。

吴经理说:“早着呢,反正老板不在,也没什么事,就看看录相呗。这么长的夜,真的不好过。”

孟操不敢接话,只不作声。

吴经理又说:“你来了这么久,还没跟你聊过呢。”说着“咦”地一声,把开了房门。

一股香气顿时散发了出来。

孟操有点沉醉,也有点迷糊。他毕竟还是个童男子,所以,虽说他一再宣扬自己如何学富五车,但在现实问题面前,尤其是最简单的两性性问题面前,他还是个雏儿,还是个没长毛的家伙。

(十二)

现在,我们先记住孟操进了吴经理的房间这一细节,说回我与覃老板。

在广州的一星期,是覃老板发生质的变化的一星期。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企业原来还可以发展到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程度;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津津乐道的拥有两个女人的事情,原来是这样提不上台面。他有了新目标,有了新理想,他以叱咤风云的姿态,要求我和他一道去完成他建设饮食王国的构想。他感慨地说:“我这个年纪,来日不多,不再认真活一下,享受一下,就没时间了;其次是为儿女活,为他们创造个美好的未来。当然,归根结蒂,是为儿女活。”

他这番话,是令我心生佩服的,也同样有感慨。毕竟,作为人之子,我的父母,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于是心有戚戚焉。

在广州的一星期,覃老板首次向我披露了吴经理的许多秘密。比如他和吴经理相好的经过,他为什么会出轨。他说他最痛恨计划生育,他老婆就是因为割了那一刀后,性欲急剧减退的,所以,他只能吃野食。还说他是个大器的负责的男人,和吴经理好了,他只有将她带在自己身边,不去理会别人怎么说。“我有我为人处世的原则,有人跟我说将她放在酒店不好,她在黑我的钱,如何如何的,我不信,她跟我好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穷光蛋呀!”

听到这里,我心一惊。莫非覃老板知道了什么,在旁敲侧击,以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但覃老板没有理会我,沉醉在自己的怀想中,他告诉我吴经理的性欲极强,且床上功夫十分了得,“跟火烧一样!”覃老板一脸甜蜜,在回程的飞机上,他在我耳边低语:“到家后不准找我办什么事,我要捉她来好好玩一玩,过一把瘾。”

看着覃老板天真无邪的脸,我心里竟有了愧疚。如果他知道我正伙同他的儿子准备搞断他这份幸福的源头,他会怎样想呢?

回到酒店我提议吃狗肉。

覃老板应声说好,并宣讲在广州天天吃肚子受不了,买了保济丸,一边吃保济丸养胃,一边还在吃。这次真是吃遍了广州,见识了广州。覃老板是决意要改革的了,所以回来这第一顿饭来陪的都是他认为可以依靠的新生力量:吴经理除外,是我,孟操和陈丽琴。陈丽琴心中似有千般话要说,见了我们,如同见亲人一般,又兴奋又激动,覃老板讲什么,她都会咯咯咯以脆脆的笑声作回应。

我发现吴经理有些不对劲,她当然依然去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坐在覃老板身边,做出亲热的样子。但看得出,她很疲惫,很应付,多少还有些不自愿。令我惊诧的是,一到孟操谈改革的思路,她就会两眼放出精光来,犀利、明媚、没遮没拦。这样的眼光我当然熟悉,因为广州行之前,她是这样对覃老板的。我一杯啤酒下肚,心咯噔一声,想:完了。

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在广州,覃老板再三和我谈到了吴经理之于他的重要。他与我交心,说:“她在酒店也就再呆上两年吧,到四十岁就离开,去给我生个女儿,我把她们母女养起来。她和我怀了三个孩子,都流掉了。因为那时没有稳定,没有钱。现在情况允许了,我必须走这一步,不然对不起她。再说,过两年,儿子们大学毕业都回来了,我这样老大老二都在酒店里,儿子们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我的“清君侧”的计划,都已有了缓行的打算。毕竟我不是覃小虎,我没有那么迫切心痛,我也有时间来与之周旋。但如果这时被孟操这样插一扛子,哪就意味着会有石破天惊的事要发生了。

我一眼就看穿了孟操与吴经理的勾当。但覃老板和陈丽琴没有察觉,仍兴致勃勃地谈改革的蓝图。倒是吴经理不耐烦了,说:“不吃了吧,不吃了吧,都撑破肚皮了。”

覃老板似会意,跟着说:“对对对,我坐了一个多小时飞机,又跟你们谈了这么多,也累了。”又转头对吴经理说:“我今天睡在酒店吧,我要好好洗个澡。”

我看见吴经理瞥了孟操一眼,眼里又射出精光来,但马上熄灭了,她竟然灰了脸,对覃老板说:“好呀,我让总台给安排。我今晚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了。”说着她站起来,不等覃老板反应过来,就开门出去了。

我听到孟操长长嘘了一口气。

覃老板像失去了目标的孩子,眼中一片迷茫,说:“干什么这么忙?干什么这么忙?电话里不是告诉你今天回来的么?”他对着门说,门关着,门外的吴经理应该是听不到了,我感到吴经理有点急不可待,在想法抽身。我还看到孟操嘴角上透出一丝不经意的笑,他夹起一坨狗肉连汤带水塞进嘴里,咀嚼着,眼珠向外爆冽。

陈丽琴发现了覃老板的失落,不失时机地说:“老板,你到广州还不是旅游呀,怎么会累呢?晚上我们去跳舞吧,我来了酒店这么久,还没有到舞厅去跳舞呢。”

覃老板回过神来了,仍有点不知所措,说:“跳舞?跳舞,跳……”在飞机上闭目养神时,他显然谋划着晚上捉吴经理玩的招式,现在吴经理却不知抽了什么风,一阵风走了,那就跳舞?跳……他和陈丽琴并不熟,覃小虎曾经给他引见过,也私下里说这个女孩可以依靠、重用,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跳舞?现在当然不是跳舞可以解决问题的。

陈丽琴真的会来事,她端着酒杯,两蹭三蹭就蹭到了覃老板身边,掂量了一下,就在吴经理空出的位子上坐下了,说:“再喝些酒,跳跳舞,出身汗,比什么都爽。”

覃老板喝着酒,心一横,说:“好,跳舞。”

我们陪覃老板下到舞厅,舞厅里有很多人了,还没等我们坐下,陈丽琴就拉着覃老板双双进了舞池。我和孟操在一个隐僻处坐下来,各上了一杯茶。孟操有些兴奋,仿佛得胜还朝,用一手一脚在颠着音乐的节拍,嘴里和着歌。

我盯着孟操看,眼前发生的种种景像,已印证了我的感觉。我看着孟操,心中有些乱,也很愤怒,这真是个什么逆天理的事都能干得出的毛人呀!一大盘棋走到这里,已有崩盘的危险。我一时想不到用什么方式来解救它,或者说,我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出了问题。我还想着回来和孟操过他的二十四岁生日呢,而吴经理三十八岁了,他俩相差十四岁,是怎么样粘到一起去的?他们是来真的还是太寂寞了玩玩?照理,当然是照覃老板在广州和我讲的理,吴经理跟他八年,他并没有亏待她,而且也和吴经理谈过她下半生的生活问题。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以为也算合理合情,圆圆满满了。那吴经理为什么会走这一步?这一步对她可能身败名裂,可能一无所有。而孟操呢,就算有一份无法排遣的嫂子情结,但吴经理比她的嫂子可大多了,从生理上说,都可以生出孟操来。由恋嫂升级为恋母,孟操又如何将吴经理带回家面对亲人?当然,这些对于我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问题,我将面临的是我刚刚编织起了权力平衡之网,被打破了,现在已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一切计划,谋略全曝露在阳光下,我怎么来操作?我如何可面对?

这真是乱成一锅粥了呀。而关键是,包括覃老板在内的许多高层管理人员,人人都知道一点,又不全知底细。都在按知道的这一点在运动,在厮拼,在明争暗斗。我猛然发现我竟处在了权力角逐的最核心处,惊出了一身冷汗。

孟操被我长时间的注视着,渐渐地不自信了,终于熬不住,说:“你看我看什么?”

我压住火气,说:“你好看呀。”

孟操咧开嘴笑,说:“别开玩笑。”

我恨恨地说:“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自己说?”

孟操翻着眼,说:“我什么也没干?我好好的在工作,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你会知道?你是神仙?你知道,还问什么?”

我一动不动,说:“你狗日的说!”

“说就说。”孟操这家伙,倘若在战争年代被敌人抓了,一分钟就可以做叛徒。他凑上来,一脸酒气地说:“老吴已是我的胯下之物了,老吴是胯下之物了,知道吗?”

孟操一说完,好象得了解脱,如同六月天喝了雪水,竟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嘴里嗬嗬地喝将起来。

我真恨不得甩他一巴掌,我说:“那以后怎么办?”

孟操头也不回,说:“什么以后,不去管了。”

“我操你妈?”我很想说我操你嫂子的,但那样孟操往往会跳起来和我相搏,现时现地,我不想转移这种愤怒。

孟操惊了一下,聒不知耻地回过头来,笑嘻嘻地说:“你说操,倒提醒我了。老吴在外面开了房,等我去操呢,我走了。”看了看舞池里,又凑上来说:“这老鬼还想操,没门了,以后老吴那东西属我专用。”

我颓废地瘫在椅子上。许久,陈丽琴拉了个女孩来请我跳舞,我居然半天没力气站起来。覃老板便借驴下坡,用手点着陈丽琴说:“你看你看,助理都累成这样了,你们还要玩,不玩了不玩了,我也要回去休息了。”陈丽琴就娇上了,说:“才几点呀,就要走,不是说在酒店住的吗?”

覃老板灰头土脸的,说:“还是回家去吧,老婆都一星期没见了呢。”覃老板显然还惦着在飞机上想的那件事呢,他没去细想吴经理拒绝他的原因,这种事以前也是有的,他更没想到,眼前这个更性感更年轻的陈丽琴,时刻都可以为他把门打开。回家在老婆那里虽然不可尽兴,但好过没有吧。覃老板和我打招呼,也嘱我早走。他压根儿就没想起孟操来,孟操的所谓胜利感、满足感他没有丝毫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