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男第四季第八期插曲:唯利是图的时代

过去三十余年来，中国将重商主义推向了极致。公开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在经济短缺时代是有其必要性和紧迫性的，但随着中国经济规模的扩大和经济实力的增强，它的副作用也日益凸显。其中一个鲜明的表现就是一切以实利为尚，追逐实际利益成为多数人的追求，从而放弃人格、理想等精神层面的涵养。“唯利是图”成为一个时代核心的价值体现，人们以小我为中心，人性扭曲扩张，沉沦于对个人各种利益的追逐中，尤其是经济上的攀比风十分浓炽，崇尚享乐主义，而其精神世界则呈现荒芜化特征，社会的责任感普遍缺失，对组成社会的人的权利漠不关心，精神、文学、艺术、文化等领域日趋边缘化，成为世人嘲讽的对象。

但是这种过度的失衡状态，对于经受了数十年西式文明熏陶的一部分人来说，越来越难以容忍，西方理性主义思潮在中国人心中像正在生长的豆芽一样逐渐膨胀，不少人从小我的视野中走出来，将目光放到社会大舞台，以高度的责任心和批判意识，看待中国的一切，并希望发出理性的声音，矫正社会的不当作为，建设一个更加合理、平衡的世界。而对于另外一部分深受中国古代文明传承影响的人来说，当下中国呈现的一片庸俗主义世态也引起他们的高度逆反和不满，急欲拨乱反正。

北京师范大学房地产研究中心主任董藩教授的一番宏论引起强烈反响，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之下。他在微博中表示，高学历者的贫穷意味着耻辱和失败，“当你40岁时，没有4000万身价（家）不要来见我，也别说是我学生。”此论甫一出台，立即招致舆论的炮轰，就是因为他撞到了这个枪口上。人们的一腔愤怒泼洒到他头上，口诛笔伐，犹恨不足。

客观而言，正如后来在回应中所言，董藩教授出于一个老师的责任感，以这种方式对学生进行励志，期待学生将学校学的知识充分加以运用，并挣得其应该得到的财富，无可厚非。他说等到他的学生都会在商界任职，四十岁的时候，今天的4000万会大大缩水，如果还不能凭自己的努力获得这个收益，应该说，确实难以体现知识的价值。如果不实事求是董藩教授话里的合理因素，对他的批判定然只是口水战，也是苍白无力的。

董藩教授的问题在于，他作为一个老师，肩负的责任，不仅仅是传输知识以及与知识相关的职业素养，而且应包含对学生人格、理想、精神等层面的全方位塑造和培养，特别是当今中国物质主义甚嚣尘上，对于一个有眼光、有知识的教育家来说，在鼓励学生追逐物质利益的同时，更加注重其责任意识的教育，也应该为其精神领域的追求大开方便之门。因为正如董教授说的，这些人将进入未来的商界，是社会的中流砥柱和精英，如果连这些人都毫无责任感，对精神世界嗤之以鼻，而纯粹唯利是图，那么中国，以及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

其次，作为一个老师，在其课堂上与学生探讨人生的价值，也可以说，一堂课不能囊括全面，只能侧重一点予以强化。假如我们认同之的话，那么，我们如何理解董教授将这些言论公开在微博发布的行为。众所周知，微博是新兴的社交平台，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力，特别是像他这样具有公众知名度的学者来说，更是如此。那么，他的这番话，就不仅仅是课堂所为了，而是要向全社会教导他的这些言论，换句话说，他经过认真考虑，认为除了他的学生以外，社会大众也应该接受他的观点。如果说，仅仅是他的学生知道这个“理论”的话，也只能影响有限的几个人，但是在公众平台上发表此论，效果完全不同，这从他的话立即招致轩然大波就可以明显看出。

归根结底，他公开倡导以4000万作为人生价值的体现，鼓励学生和社会大众以此为目标，开始自己的人生，其荒谬性已经有不少人对其质疑并提出反论。我这里不再重复。

我想强调的是，他的这个现象不是孤立的，而是具有深刻的社会背景和基础的，并且表现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最近清华大学才女蒋方舟就在该校100周年之际，写了一封给学校的信。信中的一个细节格外引人关注。她写道，“大一、大二的时候，我喜欢拽着人聊政治......我的同学们总是左顾右盼坐立难安，一副盼着人把他们解救走的样子，实在被逼急才敷衍笑道：‘中国就是这样的。’”“现在我发现，他们并不是漠然，我的同学们不是不关心，而是自动维护着政府——仿佛维护着自己将要继承的遗产。清华人是可爱的，愤青少，领导多，内心大概还是有天下兴亡为己任的悲壮，表现出来却是高屋建瓴，虚头八脑的老干部摸样。”

是什么让这些学生变得这样猥琐不堪的？清华大学是中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历史上的历次进步运动，都得到了其学生的热烈响应。在社会变革的紧要关头，清华学子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曾经是那些时代生动的画面。然而今天，同在一个学校，本是后生可畏年纪的他们，却表现出一个小老头的“成熟”意态。蒋方舟一语道破天机：“北大清华的学子一路都是教育和体制的少年既得利益者，成熟了，自然也是要沿着同一轨迹，而不能跌落到食物链的底端。于是，大学成了掠夺政治资本的地方。”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庸俗的实利主义不仅占领了整个社会，而且渗透了大学校园，将人类最后的希望也扼杀在摇篮里了。这就是中国社会的可怕之处。那些高唱教育改革的人们应该想想，他们几十年来一直鼓吹的所谓改革究竟结出了什么果子？而我也有跟蒋方舟同样的“恐惧”，难道这样的结果，正是改革的鼓动者和实行者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