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剑之剑若有灵txt:凭吊石城桂花屋 - 中国江西网

金雨田

　　2006年3月25日，又是一个雨天。离清明仅剩十天。

　　我从瑞金辗转来到石城。二十四年前的夏天，因赴福建三明学习考察文明城市建设，曾在石城住过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匆匆离开，记忆中石城只留下蒙蒙胧胧四周皆石山的印象。

　　上午约十点半钟，车开进县委大院，但见满院的季木红花，开得团团簇簇、烈焰腾腾，细雨中热情丝毫不减。突然间，院子东面一堵簇新的老式民居山墙引起了我的注意，便随意问了一句站在身旁的宣传部邱副部长“这是什么地方？”

　　他告诉我，古宅名叫“桂花屋”。

　　“啊，多么雅致的名字，我们过去看看吧！”邱副部长便陪我边走边略略介绍了一些情况。

　　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令我心惊的故事就发生这栋古宅里。

　　门前的石碑昭示着，这是一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屋主名叫黄性存，生卒年月一时无从可考。好在邱副部长很快请来了博物馆罗馆长。罗馆长约略有点胖，一跃下摩托车，便热情而又专业地讲解了清同治三年（1864年，距今142年）秋天，那丹桂飘香的季节里发生在桂花屋的一段悲壮故事。

　　清咸丰元年（1851年，距今155年）在广西金田，发生了一场震动天下的太平天国农民起义。14年间，太平军攻城掠地、势如破竹，席卷了大半个中国，于1853年建都南京，称为天京。洪秀全被拥立为天王，成为这个新生政权的一代帝君。在经历了一番封王立官的朝廷建制之后，又立其长子洪天贵福为幼天王。有关史料记载，幼天王从十岁起即以幼主名义传达天王示谕、宣布任官诏书，并开始了类似太子的工作。这桂花屋就与幼天王短暂一生的最后时刻有着生死联系。

　　太平天国自1853年建都之后，便与清廷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生死较量。一场令人扼腕的内讧，就像在这个脆弱政权的心脏上剜了最为致命的一刀。天王洪秀全在迎战清军与消弥内讧的双重煎迫之下，终于一病不起，在1864年6月1日逝世于天京。短短十年时间，辉煌一时的太平天国，就象划破夜空的流星，很快便转向了通往衰亡的道路。年仅十五岁的幼天王洪天贵福，在危难中受遗命为太平天国的第二代帝君。危局仅仅撑了一个月零八天，1864年7月9日，天京便告沦陷。幼天王洪天贵福便在干王洪仁干、尊王刘庆汉、昭王黄文英、恤王洪仁政等的护卫下，突破重围，转战于浙江、安徽和江西。

　　这支约八千人的太平军，终于在1864年的九月九日，疲惫不堪地退到了石城县古岭北麓的杨家牌。傍晚，将士们开始埋锅造饭，袅袅炊烟尚在山野间燃起，难得片刻休整的太平军将士刚刚席地而坐。而此时，因未立战功被朝廷革除按察使、降补知府之命的席宝田，正虎视眈眈地捕捉战机，等待着雪耻升官的机会。当一侦知太平军在古岭埋锅造饭的消息后，席宝田简直喜不自胜，立即率所部清军悄然展开了偷袭。一场剿灭太平军最后余烬的恶网，就在夜幕的掩护下张开了噬食的血口。清兵猝然而至，确实令太平军将士惊心不己。处于饥饿黑暗中的太平军，不得不丢下饭碗慌忙应战，好在有洪仁干等四大王的镇静指挥，号召部众共以死战相许，惊散的士卒才以惊人的搏杀力量抢占了古岭。至今在古岭长达几公里的战线上，还能看到太平军用乱石垒起的战壕。假若你能亲临此地，抚摸那些沾染了几千将士鲜血，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垒石，你的心情一定久久不能平静。据说这场恶仗一直持续了两天，太平军虽在初战中斩杀清军游击夏鸿基、廖达生等，但终因寡不敌众，以致干王、昭王被俘。九月十二、十三日，恤王被知县曾继勋率团勇所获，尊王也在高田重伤被俘。太平军除千余人退入闽境外，余部均在石城战死。一场经历了十四年的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就这样快要走到了它的尽头。可能是杀气冲动了天神，战后即下了几场透雨，据老辈人传当时的琴江河都被染得殷红，过路者无不掩鼻而心恸。

　　九月十六日，席宝田终于得胜移师县城。

　　而恰在这个时候，黄性存的桂花屋也刚好落成。黄性存乃石城北门人氏，至清道光末年因经商而聚敛资财数十万，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豪。黄发家之后，便择址在县署之南、熊黄二祠堂之间，建造了这栋豪宅，高墙深院，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尤为巧妙的是屋主竟将房基上原植的金桂、银桂各一株保留为南院进门的景观，并在东西各建花厅一间，这样便形成了五进数十间的布局。此时正是桂花盛开季节，满庭芬芳香飘数里，黄氏便为豪宅取名为“桂花屋”。

　　席宝田一进县城，不仅把指挥部扎在桂花屋，而且四大王也全部囚于桂花屋。并立即在桂花屋发出了驱兵搜捕幼天王洪天贵福的命令。没想到刚刚落成的桂花屋，就这样与太平天国及幼天王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真不知福耶、祸耶。

　　而此时，可怜年仅十五岁的幼天王，自在荒乱中与洪仁干离散之后，便侥幸突出了重围，独自徘徊于石城、广昌的山道上，后又流落至石城县城，正潜藏于北门裁缝邓秀群家厨房柴草堆内。据说当晚邓秀群做工回家，正欲烧水洗漱，却在柴草中发现了一个弱冠男儿，当下便心中一惊，待帮其 洗去战火污垢之后，便觉其清秀聪慧，遂萌恻隐之心而收以为徒，这样幼天王又得以亡命多日。后终被席宝田派来的被俘太平军牧马小卒指认，终于在九月二十五日于石城郊外被俘。幼天王洪天贵福被俘之后，席宝田便把他囚于自己驻所——桂花屋的西花厅。

　　清廷得知席宝田捉拿幼天王等五王后，十分欣喜，一面给席宝田加官晋爵，甚至连邓裁缝也得到了很高的封赏；一面又命席宝田速押幼天王等要犯于南昌问斩。几天后，幼天王洪天贵福等终被押往南昌蒙难，至此，太平天国的王统终于在石城终结。据说幼天王洪天贵福囚在西花厅时，哀不自胜，曾在粉墙上书写绝命诗一首“有志攘夷愿未酬，七星苗革得难谋。足跟踏开云山路，眼底空悬海月秋。”抒发了少年天王的志向抱负和无奈心境。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在临死之际方寸不乱，写下如此令人痛心和动容的诗篇，当然是非常不容易的。如今，粉墙早已铲尽，是否真有其诗，已经无从可考了。如若真是如此，看来，这花窗之外飘来的桂花清香，一定在这关键时刻给了这位少年难得的心灵慰籍和足以宁静心境的定力。

　　现如今，桂花屋已经破败不堪，五进豪宅仅剩三进，东花厅早已拆除，当年囚禁幼天王洪天贵福的西花厅，花窗和门拦均已腐朽霉烂，长满青苔的地砖缝里刚伸头的青草，也在潇潇春雨的拍打下没精打采地耷着，豪宅的华光早已是昨日黄花了。尤其是那两株曾经见证过囚禁幼天王历史的桂花树不见踪影，更让人在扼腕之上又添了一层惋惜之情。

　　要是那两株生命还在多好哇，那沙沙树叶可能还在为当年幼天王的痛苦而吟唱，那盛开的桂花可能还在为悲壮的历史喷吐其芳香。我徘徊在庭院中久久、久久，心，沉到了极点……桂花树没了，起兵于“桂”地（广西简称桂）的太平天国农民起义，也在这桂花屋里终结了。还有人说，太平天国建都于石头城（南京），终结于江西石城。这些看似巧合的历史，难道也是上苍冥冥中安排的宿命吗？！

　　我终于忍不住还是再次走近了西花厅，攀着腐朽的花窗再望了一眼那空荡荡的囚室，像是要寻找当年那位英俊少年的身影，又像不是为了什么，顿时胸中便涌起了几句不成其形的凭吊之词：桂花已殁王安居，花厅衰败结蛛丝；华屋残垣空际影，泣血粉墙诉与谁。天国一梦百载悠，半壁河山石城秋；往事哪堪成追忆，常使英雄清泪垂。（2006年3月26日成稿于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