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磷酸钙和磷肥的区别:沈志华、杨奎松等:中国内战与中苏国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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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中国,充满了变数,美苏的影响对中国战后的历史进程有着巨大的作用。由于渴望在美苏之间保持长久的和平,因此,斯大林格外重视不在美国的势力范围之内制造麻烦。为此,当中共中央力图利用抗日战争结束时的天时地利,取得更多利益的时候,斯大林却出面进行了干预,坚持要让毛泽东去重庆与蒋介石谈判和平。实际上,斯大林是希望中共放弃武装,走法国人的路,通过议会斗争来争取自己的前途。但是,毛泽东没有按照斯大林的意见行事。他去了重庆,却没有和蒋介石达成妥协。事实上,莫斯科也很快发现,如果没有中国共产党的帮助,苏联要想确保不让美国的势力进入被它视为自己势力范围的中国东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把中共军队引入东北的结果,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国共之间的战争很快从关内延展到关外。尽管斯大林一直对中共的力量表示怀疑,最终他却不能不承认,是自己错误地估计了中国的形势,相反,没有按照他的意见行事的中国共产党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第一节 斯大林推动国共重庆和谈


  8月14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当天,蒋介石公开致电毛泽东,邀请毛赴重庆共商战后“国际国内各种重要问题”。《蒋主席邀毛泽东来渝共商国事电》,1945年8月14日,《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第七编(二),第23页。


  15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发布接受日军投降的“一号命令”,规定除中国东北的日军应当向苏联军队投降外,其他所有在中国和在越南17度线以北的日本军队,均“应向蒋委员长投降”。


  这个时候的中共军队,遍布华北、华中乃至于华东沿海敌后地区,接受日军投降,接收各重要城市及其各主要交通线十分便利。而国民党军队除少数在鲁、苏、皖敌后,和部分在山西,邻近华北地区以外,其中央军的主力几乎都在云、桂、贵、川西南几省,距离沿海及各大城市还远在千里之外。因此,蒋介石这个时候突然邀请毛泽东赴重庆谈判,在中共中央看来,无疑“完全是欺骗”。


  故中共中央当即以朱德名义提出六项条件,公开声明:除非“你立即废止一党专政,召开各党派会议,成立民主的联合政府”,除非得到我们的同意,否则“你的政府与其统帅部”接受日伪投降及其相关的一切协定和条约,“我们将保留自己的发言权”。这之后,毛泽东才复电蒋介石,声称:“待你表示意见后,我将考虑和你会见的问题。”


  与此同时,为了利用先机之利夺取华北、华东各大城市,毛泽东除命令各地尽快接收中小城镇及其邻近的交通线以外,并下令靠近北平、天津、上海、南京等中心城市周围的八路军、新四军立即展开部署,预先派人入城潜伏,争取抢先占领这些城市。但就在中共中央紧急部署夺取中心城市的同时,蒋介石一面加紧通过美军在华最高指挥官魏德迈调动美机美舰向内地赶运西南地区的中央军,一面继续致电毛泽东,要求毛“体念国家之艰危,悯怀人民之疾苦”,“惠然一行,共订大计”。


  8月20日,就在蒋介石再电毛泽东,邀请其赴重庆谈判之时,斯大林也以俄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名义,致电毛泽东和中共中央,说明中国应走和平发展道路,毛泽东应赴重庆与蒋介石谈判和平,否则一旦战争打起来,中华民族将会毁灭一半。


  斯大林在国共关系问题上的表态,使一心想要用强硬态度对抗美国和蒋介石禁止中共就近接收日伪所占地区之举的毛泽东深为不满。但是,没有苏联的支持,又没有合法地位,要得到大城市和交通要道就要强攻。而以现有的装备,不仅不能攻坚克敌,就是占了城市,也守不住。何况,中共中央必须要搞好与苏联的关系,因为最重要的是还要设法乘苏军占领东北之际把自己的军队开进去,如此才有可能背靠苏联,并根本改变武器装备落后的情况。因此,毛泽东不得不迅速改变前令,要求各地停止做夺取中心城市的部署。同时,中共中央决定做出姿态,先派周恩来去重庆,以便转圜。但三天后,蒋又电毛泽东,仍坚持“目前各种重要问题,均待与先生面商”,要求毛泽东与周恩来“惠然偕临”,并表示“已准备飞机迎迓”。


  与此同时,斯大林又有电来,担保毛泽东赴渝之安全。


  至此,毛泽东不能不于24日复电蒋介石,表示“极愿与先生会见,商讨和平建国大计,俟飞机到,恩来同志立即赴渝晋谒,弟亦准备随即赴渝”。


  对于苏联力劝国共和谈的做法,中共中央在8月22日有过一种估计。它告诉全党称:“苏联为中、苏条约所限制及为维持远东和平,不可能援助我们。蒋介石利用其合法地位,接受敌军投降,敌伪只能将城市及交通要道交给蒋介石。在此种形势下,我军应改变方针,除个别地点仍可占领外,一般应以相当兵力威胁大城市及广大乡村,扩大并巩固解放区,发动群众斗争,并注意训练军队,准备应付新局面,作持久打算。”


  次日,中共中央召开政治局会议,毛泽东明确表示理解苏联的做法。他指出,在现在的国际形势下苏联与美英等国家之间明显存在着严重的矛盾和分歧,但是大战刚过,不能再有第三次世界大战是肯定的。苏联在中国如助我,美必助蒋,结果大战必然要爆发,世界和平即不能取得。因此,苏美之间已确定了各自的势力范围。正如苏联在欧洲可以援助保加利亚却不能援助在英国势力范围之内的希腊一样,中国关内是美国的势力范围,因此,苏联不帮助我们可能比帮助我们对中国人民更有利。我们只能承认这个事实。


  毛泽东的上述判断,应当说是准确的。早在1944年,斯大林与丘吉尔就欧洲战后美英与苏联势力范围的划分,达成了一个所谓“百分比协定”,规定苏联可以对近邻的东欧国家,包括波兰、罗马尼亚、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保加利亚与南斯拉夫等施以影响,而苏联则承认包括巴尔干半岛的希腊在内的欧洲其他地方的国家属于美英的势力范围。这也就是毛泽东所说的苏联援助保加利亚共产党却不援助希腊共产党的原因所在。事实上,对于不在自己势力范围以内的共产党力量,斯大林这时的基本策略是要求他们“走法国式的道路”,即放弃武装,转入和平的议会斗争。法国在战争结束时,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和民兵拥有占据优势的力量,但因为英美只承认戴高乐将军组建的政府,因此苏联方面坚持法共必须与之合作。在苏联的力推之下,法共总书记多列士出面发表广播并发出指示,要求法共领导下的武装按照戴高乐政府的要求编入正规军,并把各地的权力交给戴高乐指派的地方官员。这样做的结果是,法共在1945年10月的选举中成为第一大党,并且有四名成员加入政府之中担任部长。


  斯大林对这种情况非常满意,至少在这个时候,他相信,这不仅可以维持战后国际和平局面,而且可以用来交换美英对苏联主控东欧各国的支持。


  很显然,斯大林相信,按照雅尔塔协定的规定,中国也应该照此办理,即以长城为界,长城以外的东北地区属于苏联的势力范围,长城以内的中国其他地区属于美国的势力范围。苏联只需要确保它势力范围以内的权益,绝不在长城以内制造麻烦;美国也不要把手伸到长城以外来。为了取得美国的合作,斯大林不希望看到长城以内的国共两党发生内战,主张按照美国人的意愿支持在蒋介石领导下建立统一的中国政府。他出面劝告毛泽东停止武装斗争,到重庆去和蒋介石谈判和平,随后赞同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到中国直接调处国共两党关系,但自己不参加,也不同意把长城以外的中国东北列入调处范围,就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


  由此不难看出,正是由于斯大林的干预,蒋介石和毛泽东的重庆和谈才得以顺利举行。只不过,毛泽东不是法共总书记多列士,中国也不同于欧洲可以沿着长城截然分为两部。毛泽东去了重庆,与蒋介石进行了会谈,但是他不仅坚持不同意放弃自己的军队和由共产党掌管的根据地,并且要求有权接收长城内外更多的地区。因此,重庆谈判并没有像斯大林所希望的那样,按照法国的模式,在中国开启一扇和平的大门。


  第二节 中共夺取东北与苏联的帮助


  在战争结束,《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达成,苏联得到其在雅尔塔密约中所要求的各项利益之后,斯大林也践诺开始帮助推动新疆分裂势力与中国中央政府代表进行和谈。9月14日,苏联代总领事在拜会受命前往迪化处理伊宁事变的政府代表张治中时,明确保证,苏联将帮助和平解决新疆冲突问题。隔日,苏联驻华大使正式转达苏联政府的意见,愿意对新疆事件进行调解。双方的谈判在苏联担任调解人的情况下从1945年10月中旬开始,前后持续了将近8个月的时间。这是因为“民族军”内部对与中国中央政府谈判存在严重分歧,因而使谈判几起几落,几度都是苏联出面压制了独立派,并且把独立派的首领艾力汗·吐烈等人强行秘密押解送出新疆,这才最终在1946年6月6日达成了和平协定。“民族军”被统一编组并划定了驻地,新疆省政府进行改组,吸收“民族军”方面的代表。7月1日,新疆省联合政府成立,张治中以国民政府西北行辕主任的身份兼任新疆省主席,“民族军”方面的阿合买提江和维吾尔族知识人士包尔汉分任副主席。在省政府委员会里,“民族军”的代表占47%,喀什、阿克苏、吐鲁番等地专员、县长均由阿合买提江提名任命。不过,“东土耳其斯坦共和国”虽然解散了,伊犁、塔城、阿山三区却由“民族军”自治,中央军不得进入,而“民族军”及其青年组织,却可以在全疆到处活动和宣传。


  几乎与新疆和谈同步,关内的国共和谈也在美国的调处下开始了。1945年12月,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来到中国,调处国共两党关系。由于有美国的压力和苏联的支持,国共两党很快达成妥协,在关内实现了停战,并且召开了政治协商会议,通过了包括宪草和整军在内的一系列重要的决议案。1946年初,中国呈现一种和平民主的新气象,大有成就和平前途的可能。但事实上,由于蒋介石坚持按照中苏条约,只有国民政府军队有权进入关外东北地区接收主权,不承认已经先期进入到东北的中共军队的存在,使得国共两党1月10日正式达成的停战协定不包括东北在内,这就使关内的停战与和平也不免成为一纸画饼。


  苏联支持中国关内由美国主导实现和平,其前提是美国不得染指关外事务。可是,苏联从一开始就遇到两大难题。一是中共与苏联党之间的意识形态联系使苏军无法拒绝帮助中共。还在苏军占领东北后不久,中共在关内的军队就已经利用苏军对中共在意识形态上的同情和需要中国军队帮助维持秩序,开始陆续进入东北地区。苏军也专门派人赴延安,要求中共中央派代表赴东北,以便就近联络。二是美国并不承认雅尔塔协定有过关于美国不得进入东北地区的任何规定,坚持东北必须实行“门户开放”政策。不仅如此,原本并无在中国作战任务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在战争结束一个月后,突然以帮助遣返日军俘虏的名义,在靠近东北地区的华北沿海地区大批登陆,进而更直接帮助国民党军队向东北挺进。这种情况不能不使苏军高度紧张,因此急忙联络中共代表,要求中共在最短时间内,不惜放弃关内各根据地,集中主力到关外去,以便在苏军帮助下阻止美蒋军队进入东北。中共中央因此很快组织了十几万军队赶赴东北,很快就在东北建立起来一支数量庞大的军事力量。这种情况已经使国共内战扩展到了东北地区。


  国民政府在1945年9月初就任命熊式辉为主任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东北行营,和以杜聿明为司令的东北保安司令部,着手接收东北主权。并且还将东北分为九省,分别任命了九省的省主席和哈尔滨、大连两市的市长。但是,由于美军9月下旬在中国华北大批登陆,中苏之间围绕着东北接收问题的交涉迅速复杂化起来。在苏联的支持下,中共进入东北的军队全面封锁了陆海空进入东北的各个通道。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不得不冒着破裂与苏联关系的危险,下令撤退东北行营,并转而向美国政府状告苏联违约;同时命令国民党军全力向中共军队防守的山海关进攻,力求以武力打通进入东北的陆路交通。


  苏军原定12月1日从中国东北撤退完毕。国民政府撤退东北行营,拒绝继续接收,使苏联在外交上一时陷于困境。因此,苏军为应付外交和撤军的需要,不得不一度做出让步,表示愿意延缓撤军一至两个月,承诺等到中央军开到并足以维持秩序后,苏军再行撤退。为此,苏军很快逼迫已经进入各大城市中的中共军队退出30里外,以免再被国民党方面抓住把柄。据此,苏联方面与国民政府再度达成协议,苏军撤退的最后期限,将延期到1946年2月1日。之后,东北行营很快于12月22日接收了长春,于27日接收了沈阳,于1946年元旦接收了哈尔滨,于1月间先后接收了辽北、松江和嫩江各省。国民党军也迅速攻克山海关,进而夺取了绥中、兴城、锦西,于1945年11月26日进占锦州,于1946年1月12日接防新民,于15日开入沈阳铁西地区。


  但是,苏联方面外交退让,目的未变。这就是,坚持中国东北是苏联的势力范围,决不能允许美国染指。1945年12月底至1946年1月初,蒋介石派他的儿子蒋经国访问莫斯科,试图与苏联达成某种妥协。斯大林的态度很简单:决不允许第三者进入东北。然而,蒋经国却坚持东北要实行门户开放政策,只是在经济关系中可以同意苏联保持主导地位。这意味着,国民党坚持要把美国人和美国资本引入到东北地区来,对此,斯大林显然难以接受。他提出,因为苏联在对日战争中所遭受的损失,同时鉴于在东北的重要产业实际上均为日资产业,故苏联方面将视其为战利品,一半应用于赔偿苏联的损失,另一半可用于赔偿中国方面的损失。他建议,东北所有重要企业全部都应实行垄断性的中苏合营,否则苏军将视其为战利品而自行处理。


  实际上,早在1945年9月下旬,苏方意识到美国人可能会进入中国的东北地区,占领东北的苏军就已经开始有组织地以战利品的名义,大量拆卸东北军工企业的机器设备,并将东北银行的现金、有价证券和贵重金属,几乎全部提走了。1946年1月15日,东北行营负责接收抚顺煤矿的张莘夫一行人接收不成反被杀害。2月11日,美英又公布雅尔塔协定密约,显示苏方攫取中国东北权益之计划。此种消息不断传来,终于引发了2月16日全国性的反苏大游行。鉴于中苏经济合作谈判难以取得进展,而国民党反苏意图明显,苏联方面终于破罐破摔,再也不管什么外交问题,明确通知中共东北局,苏军将陆续开始撤退,沈阳以南一切地区将不再向国民党办交待,中共军队可以自由行动,希望中共军队通过“大打”能够最大限度地夺取东北。


  由于苏军突然从南满开始撤退,中共武装迅速接收了安东、本溪、辽阳、海城、抚顺、通化、通辽、辽源等地,致使南满大部分工业区落入共产党人手中,蒋介石一时颇为紧张。他这时才开始找到马歇尔,表示愿意承认东北也存在国共冲突,要求迅速派停战小组前往东北,阻止共产党进一步进入苏撤区。


  就在东北停战谈判迁延不决之际,苏联方面明显地感到不耐烦了。苏军代表一再询问中共东北局:为什么对美国如此客气?为什么容许国民党派5个军到东北来?他们强调:凡苏军撤退之地,“包括沈阳、四平街,我可放手大打,并希望我放手大打”。而长春以北,如哈尔滨等,则应坚决控制,不应让出。据此,中共中央也态度强硬地提出:“将整个中东路(包括哈市)让我驻兵永远占住,不让国民党进驻一兵一卒。”


  当然,注意到自己在东北的军队实力尚不足以控制全东北,中共中央于3月20日提出了以长春为限,国共两党分别在南满及北满驻兵的战略设想,并得到了苏联方面的支持。中共军队并据此开始与苏军配合,破坏北宁路及沈阳附近之长春路,接防吉林市以东等地区,并部署夺取哈尔滨、齐齐哈尔、长春及其沿线地区;同时,准备在铁岭、昌图及四平等处分别抗击国民党军队向北推进。


  4月1日,蒋介石在国民参政会上再度声言,对于中共在东北的所谓“民主联军”和“民选政府”,“决不能承认”,从而再度堵死了和平解决东北问题的可能。这时,苏军也再度告知中共东北局,美国利用蒋接管东北来反苏,蒋则利用美反苏反共,苏联不想直接涉足东北,故希望中共全力坚持东北,使之悬而不决,造成美蒋之被动。而苏军将于15日和25日分别撤离长春和哈尔滨、齐齐哈尔,请中共军队立即前进至三市近郊待机,以便届时就近夺取三市。


  据此,中共中央下决心在四平、本溪全力阻击国民党军队的推进,进而于19日完全占领了东北政治中心长春市,并夺取了哈尔滨和齐齐哈尔等城市。当然,由于国民党这时开入东北的军队以中央军为主力,且全为美式装备,多曾参加过入缅作战,作战力和火力均较强,而中共武装多半临时组成,又被迫要打自己所不熟悉的防御战,因此历经一个月左右时间,本溪、四平两处防守均被攻破,长春也很快陷落。仅仅是因为一时战线过长,中共又在南满组织作战,形成极大牵制,国民党军未能乘胜追过松花江,中共武装才得以确保在背靠苏联的情况下,建立起一个巩固的北满根据地来。


  当然,蒋介石在东北的一意孤行,也极大地刺激了毛泽东。长春陷落之后不久,毛泽东就决定在关内实施报复作战。中共在山东等地报复作战一打响,国民党也乘机发起围攻中共中原根据地的作战,原本已经实现了停战的关内地区,重又陷入内战之中,并且由此一发而不可收了。


  第三节 冷战后的苏联对华政策


  1946年6月,中国内战大规模爆发,苏联报刊公开指责国民党“悄悄地为日本帝国主义效劳,把自己的军队开去进攻八路军”,谴责中国内战是美国挑起和支持的,其态度鲜明地站到了中共一边。


  同年9月,在东北苏军已经全部撤回苏联4个月后,斯大林以书面的形式发表谈话,敦促美国迅速从中国撤军。苏联外交部副部长葛罗米柯也发表了相应的声明,以为配合。紧接着,国民政府与美国政府订立了《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条约》(简称《中美商约》),规定双方领土一律向对方开放,双方的商船有驶往对方国家所有开放口岸、地方及领水的自由;双方国家的公司、团体、法人均可在对方国家居住、旅行,从事经商、制造、加工、金融、科学、教育、宗教以及慈善事业等,并可购置和保有房地产业,享有与对方国家公民、团体、法人同等的权利;双方商品在对方国家行销,税收与当地商品同等待遇;等等。


  该条约形式上两国权利平等,但因为中国与美国的条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因此,这种开放实际上主要是对美国有利,而于中国并无太多实际利益。不难想象,国民党对美国和苏联所表现出的这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并且将东北不加分别地纳入对美国全面开放的清单之中,这不能不对苏联当局形成强烈的刺激。十月革命胜利29周年之际,毛泽东、朱德联名致电斯大林表示祝贺,斯大林破天荒地复电毛、朱表示谢意,这清楚地反映出苏联这时已经越来越公开地厌恶国民党了。


  1947年3月,美国总统杜鲁门在致国会函中明确主张美国应当向所有自由国家的人民提供帮助,以反对极权统治。6月,美国通过国务卿马歇尔提出的援助欧洲计划,开始将欧洲国家区分成可以给予援助的自由国家和不可以给予援助的极权国家。随之而来的是,苏联有效地协调欧洲各国共产党的统一行动和阻止美国插手东欧事务,下决心成立了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公开宣告了以社会主义(民主)阵营对抗帝国主义阵营的强硬态度。


  美苏两国的这种做法,把战后在美苏之间已经逐渐出现的隔阂与冲突,全面扩大成了两个阵营的对立和斗争。美苏冷战的国际政治格局,由此形成。


  美苏冷战局面的形成,自然进一步促成了苏联和中共关系的接近。冷战局面形成不久,国民党胡宗南部袭击并占领了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考虑到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的安全问题,莫斯科特地致电中共中央,表示如果需要,苏联方面愿意派出专机接运中共领导人脱离险境。与此同时,斯大林开始通过派驻在毛泽东身边的苏联医生阿洛夫与毛泽东保持密切的电报联系。毛泽东随后即提出了秘密访问苏联的要求,联共(布)中央一度表示赞同,并提议经过哈尔滨,再由苏联方面派机迎接。但在7月1日,考虑到苏联当时所面临的局势和国共内战形势,斯大林又转而提议“暂时推迟毛泽东赴苏之行为宜”。

而仅仅几个月后,中共就在军事上转入了攻势,国民党开始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就连苏联新任驻华大使罗申也报告说,中共军队在内战中已经掌握主动权,国民党军队损失了130万兵力和37个整编师的武器装备,其统治基础已经动摇。据中共领导人的乐观估计,战争再进行一年半至两年即可结束。


  据此,斯大林在1948年2月与南斯拉夫和保加利亚共产党领导人的谈话中明确表示:苏联曾经认为中国不具备起义成功的条件,必须同国民党寻求某种妥协。中国同志口头上同意了苏联同志的观点,但在实际上保留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事实证明,中国同志才是正确的。


  一个月后,斯大林做出决定:“经过磨难和斗争,中国人民正在建造一个新的反帝、民主的中国。我们的工作就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帮助我们的中国同志,直到他们能彻底打败所有的敌人,与苏联友好相处,并开始一种新的幸福生活。”


  为了援助中共,特别是帮助中共巩固在东北的根据地,苏联方面不仅与中共东北当局积极进行贸易往来,提供专家和技术人员修复铁路和桥梁,而且将苏军缴获的大量日本关东军和在朝鲜得到的武器弹药转交给中共方面。鉴于东北地区哈尔滨以南的铁路、桥梁、涵洞、车站等铁路设施几乎全部被毁,对解放军的转运构成极大困难,1948年5月东北人民解放军司令员林彪致函斯大林,请求帮助。斯大林接到来函后马上签署文件,满足了林彪的要求。苏联部长会议也迅速下达指令,委派前苏联铁道部长科瓦廖夫为全权代表,率领专家组于6月中旬赶到哈尔滨。截至1948年12月5日,在专家组50名工程师、52名技师、200名熟练工人的帮助指导下,中共东北铁路总局组织力量,成功接收和修复了东北最重要的铁路线15000多公里,和9000多米的大中型桥梁120座,修复机车885台,从而为东北人民解放军组织辽沈战役创造了重要的交通条件。


  但是,苏联依旧非常顾虑关内关外的这一道分水岭。这是因为,在斯大林的观念里,苏联在关外无论怎样支持中共,即使为美国人所侦知,如同苏联在东欧国家曾经和正在采取的各种政策一样,都不在美国的干涉范围以内。而在关内,中共如此顺利地开展推翻国民党的军事斗争,却很可能招致美国的干涉。显然,如果刚刚撤离中国的美国军队再度大规模进占中国,打着反共的旗号参加对中共的作战,苏联势必会面临美军长期占据中国、威胁苏联的危险局面。因此,老谋深算的斯大林一面秘密地积极援助中共,一面却指派驻华外交官员主动向国民党官员,包括向美国驻华外交官提议,调处国共内战。


  1948年2月,前驻华武官罗申被任命为苏联新任驻华大使,并正式承担起了为调处国共内战而进行的外交游说活动。在接连几个月的时间里,罗申多次向国民政府表示,苏联愿意出面调停中国内战,他甚至表示,这是因为苏联害怕毛泽东成为“亚洲的铁托”。而他同时也透露出苏联坚持提议调处的担心所在,即不希望看到因为国共内战而使苏联受到威胁。他声称:如果中国方面不同意他的建议,苏联可能不得不沿着中苏边界来建立缓冲区,以确保苏联的国家安全和国家利益。


  正是基于这样一种策略考虑,一方面毛泽东与斯大林在1948年频繁地进行电报往还,一次又一次地商量、推迟、再商量毛泽东访问苏联的问题,毛泽东则再三说明他准备去莫斯科请求有关建国的各种具体的政策策略问题;一方面苏联驻华大使却在南京与国民政府官员频频接触,提议调停国共内战。到1949年初,眼见中共摧枯拉朽般地消灭了国民党上百万最精锐的军队,大踏步地把战线推进到了长江沿岸,半壁江山已握在手中,斯大林毫不犹豫地派出政治局委员米高扬秘密来华与毛泽东具体商谈有关中国革命和建国的各种问题。而苏联大使却令人吃惊地在包括美国等各国外交官都拒绝离开南京的情况下,跟着南撤的国民政府退往广州。罗申此举的目的,当不难想见。


  正如1949年4月斯大林在给毛泽东的一封电报中所说明的那样,目前最危险的,是美国军队可能对中国的内战进行武装干涉,特别是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大举开往南方的情况下从华北进行登陆。因此,目前不仅不要与美英等资本主义国家断绝关系,而且应当积极保持同它们之间的贸易往来,争取与包括美国在内的资本主义国家建立外交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地防止这些国家站到敌对的一边,坚持继续支持国民党政府。与此同时,不要裁减军队,不要太过迅速地接近南方邻国的边界,要抽出精良的部队充实港口地区,加强那里的防守,以防万一。


  第四节 两党领导人互访和新中国的建立


  1949年1月底,联共(布)中央政治局委员米高扬经过旅顺口,辗转石家庄,来到了中共中央所在地河北阜平县的西柏坡村。派米高扬冒险来仍处在内战中的中国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斯大林始终对毛泽东秘密访苏感到不放心。因为他生怕一旦走漏风声,苏联政府将会因违反雅尔塔协定和中苏条约关于只支持国民政府的相关规定,而使美英和国民党找到借口撕毁协议,这将极大地影响到苏联根据协议和条约得到的库页岛、千岛群岛和旅顺港等种种权益。但是,眼看新中国即将诞生,确有许多问题要事先有所沟通,何况屡次推迟毛泽东访苏,难免会引起毛内心不快,故派米高扬秘密访华,既可直接商谈新中国建国问题,又可以平息毛泽东的不快。


  毛泽东自1947年以来一直急于访问莫斯科,就是因为看到战争进展迅速,成立新中国的问题开始提上议事日程,他有许多问题要与斯大林商量和请教。如关于与民主党派及民主人士的关系问题,以及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的问题;与东方革命力量的联合以及和东方各国共产党之间的联系问题;向苏联借款以及恢复和建立中国工业的问题;关于同英法等国家建立外交关系的方针问题,等。毛泽东明确表示:为了使中国党的政治方针与苏联完全一致,需要与苏联党进行协商。


  实际上,由于中苏两党之间自皖南事变以来长期存在隔阂,因此,它们之间需要协商的远不止这些问题。还在斯大林决定派米高扬来中国之前,两党之间还一度发生过某种误会。


  还在1948年秋冬,由于战争形势极端不利于国民党,国民党内主张和谈的声浪就日渐高涨起来。对此,毛泽东明确认为不能接受。为此,他于12月25日公开宣布了蒋介石等43名最著名的国民党军政要人为战争罪犯,首先将其置于人民公敌的地位。30日,他进一步发出“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公开号召,宣布“中国人民决不怜惜蛇一样的恶人”,决不接受美国和国民党的“和平”,并警告说,凡是试图劝和的人,都“不是人民的朋友,而是敌人的朋友”。1949年1月6~8日,他又专门主持召开了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不容许(革命)半途而废”,提出:“一九四九年必须召集没有反动派代表参加的以完成中国人民革命任务为目标的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政治协商会议,宣告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的成立,组成共和国的中央政府”。


  没有想到,正当毛泽东全力以赴地试图打破美国和国民党的“和平”阴谋之际,斯大林于1949年1月10日突然发来一封电报,通知他说,南京政府照会苏、美、英、法各国政府调停国共两党之间的战争。苏联方面“打算这样来答复:苏联政府无论过去和现在是赞成中国停止战争和实现和平的。但是在其同意进行调停之前,它想知道另一方即中国共产党是否同意接受苏联的调停。因此,苏联想使另一方即中国共产党一方也被告知中国政府的这一和平举措,并征得另一方对苏联进调停的同意。”他并建议毛泽东在得到国民政府的提议时这样表示:“中国共产党赞成同国民党进行谈判,但是不准那些发动中国内战的战犯参加谈判,中国共产党赞成在没有任何外国调解人参加的情况下同国民党进行直接谈判。”


  斯大林的这封电报使毛泽东再度想起了1945年8月莫斯科要求他去重庆谈判时的情况,因此,他明显地怀疑斯大林是否有搞“南北朝”的想法,让共产党在长江以北停下来,与国民党划江而治。鉴于此,毛泽东复电斯大林,建议苏联直接拒绝国民党的提议,并强调:“我们认为应当理直气壮地拒绝国民党的和平骗局”,“在当前形势下,再采取这样的迂回手段,只会弊大于利。”


  直到斯大林进一步发来补充电报,详细说明了他强调不让战犯参加谈判和不允许外国参与调解,就是要既接过和平的旗帜,同时又要使谈判无法进行,毛泽东这才多少有所释怀。


  同样,像苏联与国民党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及其条约所涉及的旅顺港、中长铁路、外蒙古,以及新疆等种种涉及中国主权和权益的问题,也都是直接和间接地影响着中苏两党关系的重要问题。为了证明只有中国共产党才是中国民族解放的真正领导者,中共领导人明显地希望外蒙古能够回归中国。但是,相对于苏联在东北的权益,特别是因为中国没有海军,东北还迫切需要苏联的直接帮助,因此,中共中央并不十分在意马上废除中苏关于旅顺口和中长铁路问题的有关协定的问题。当米高扬按照斯大林电报的要求,主动提出,因为中国的形势已经发生根本的变化,因此苏联政府决定一旦对日和约缔结,就废除苏军租驻旅顺港的不平等条约,并从旅顺撤出自己的军队。如果中国共产党认为立即撤走军队更为合适的话,那么苏军可以马上撤出。对此,毛泽东明确讲,撤军问题应该等到中国粉碎了反动势力,把人民动员起来,没收了外国资本,并在苏联的帮助下把国家治理得井然有序时再来考虑。到时候我们要签订类似苏波条约那样的互助条约。


  对于毛泽东本人来说,长期郁积在内心并影响着两党关系的最大的症结,还是莫斯科对他的不信任。米高扬来到西柏坡之后,毛泽东差不多花了两天时间向米高扬介绍有关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内路线斗争的情况。他详细说明了他是如何同“左”右倾错误路线进行斗争的,受到共产国际支持的王明如何使党、军队和根据地遭受到严重损失的,他以及其他党的领导人是如何遭受打击的。而他成为领袖后,又是如何团结同志,纠正错误的。毛泽东显然希望苏联人认识到,他们过去对自己的看法在根本上是错误的。


  当然,中苏两党领导人更多谈到的,还是如何在苏联的帮助下建立新中国和恢复经济的问题。毛泽东特别感谢此前从苏联无偿得到的武器援助,任弼时则希望通过建立中苏经济联合体、贷款和由苏联办租让企业等形式,帮助中国开发矿藏,创办汽车、飞机、坦克和其他各种武器制造业。刘少奇则提出希望苏联能够通过传授对经济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经验,提供相关的书面资料,向中国各经济部门派遣顾问和技术人员等办法,帮助中国尽快地恢复生产和走向社会主义。最后,毛泽东提出:“为了缩短过渡时期,我们需要经济援助。我们认为从苏联和新民主国家那里获得这种援助是可能的。我们需要为期3年(1949~1951年),为数3亿美元的贷款”。


  米高扬的访华,进一步消除了两党之间以往的隔阂,加强了两党之间的理解和相互关系。特别是从中共中央的角度,显然对米高扬所转达的斯大林的各项意见基本满意,并且坚定了走苏联道路和与苏联结盟的决心。在紧接着于3月5~13日举行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明确表达了准备向苏联“一边倒”的态度。4月3日,中共中央与各民主党派共同发表了反对以美国为首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声明,公开表态站在苏联阵营的一边。6月30日,毛泽东更亲自发表了《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正式宣布:“一边倒,是孙中山的四十年经验和共产党的二十八年经验教给我们的,深知欲达到胜利和巩固胜利,必须一边倒。积四十年和二十八年的经验,中国人不是倒向帝国主义一边,就是倒向社会主义一边,绝无例外。骑墙是不行的,第三条道路是没有的。”“走俄国人的路——这就是结论。”


  就在毛泽东发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宣布向苏联“一边倒”政策的前四天,即6月26日,刘少奇率领中共中央代表团一行秘密抵达莫斯科,开始了对苏联的访问。刘少奇首先代表中共中央向斯大林和苏共中央提出了一份有关中国革命和对未来新中国内外政策设想的详细报告。


  斯大林对报告十分重视,并做了53处加重号和批注,字里行间表露出了对报告的赞赏态度。在随后的会谈当中,斯大林明确表态,新中国政府一成立,苏联就立即予以承认,并同意提供3亿美元的贷款,年息1%,平均每年拨付6000万美元,以机器、设备等材料和商品的形式提供,5年内付清,中国在10年内还清。同时,根据中共的要求,苏联同意帮助新中国建立海军和空军部队,培养海空军干部和技术人员,并且为解决沿海城市,特别是上海等地不断遭受国民党飞机轰炸的问题,紧急帮助中共组建防空部队,提供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包括两个苏联的飞行中队进驻上海,担任防空任务。而为了满足中共对于各种专家的需求,苏联方面很快批准并集中了220名各种专家,与刘少奇等一道返回中国。


  由于中共在中国内陆地区已经占尽军事优势,边远的新疆反而成了一个真空地带。自1948年下半年起,新疆就已经出现了既不愿看到共产党统治新疆,又不愿看到苏联在新疆得势的各种势力。其中,除了一些武装分子,如与“民族军”对立的乌斯满等人以外,最具威胁的是以新疆省新一任省主席麦斯武德为首的一批上层政治人物。据苏联情报,他们密谋成立“泛土耳其斯坦伊斯兰共和国”,想要争取美国及中东国家的外交承认,试图以此来取得伊斯兰各国民众的援助,阻止新疆落入共产党之手。因此,斯大林在见到刘少奇的当天,就专门提出,应该马上占领新疆,为便利中共军队的向新疆推进,苏联可以提供歼击机和交通工具协助作战。他甚至向中方传授经验,称控制新疆关键要增加在疆汉人的比例,从现在的不到5%至少增加到30%。


  刘少奇随即将这一情况告知了毛泽东。中共中央也因此做出了年内占领新疆的重要决策。


  刘少奇此行,听到了斯大林对中国共产党的高度赞扬。当刘少奇在谈话中提到抗战结束时的情景时,斯大林特别插话问道:“我们是不是扰乱或妨害了你们呢?”他并且在宴会上公开讲:西欧人由于骄傲,在马克思、恩格斯死后就落后了。革命的中心由西方移到东方,现在又移到了中国和东亚。苏联人和欧洲人要向中国学习。“希望中国今后多担负些对殖民地、半殖民地、附属国家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方面的帮助,因为中国革命本身和革命经验会对他们产生较大的影响,会被他们参考和吸收。”


  由上不难看出,1949年间中苏两党领导人的互访,成功地改善了自抗战中期以来充满了猜疑和隔阂的中苏两党关系,为中共建立新中国,取得苏联的承认和援助,奠定了重要的外交的和党的关系的基础。(摘自《中苏关系史纲(增订版)》沈志华主编,杨奎松 沈志华 李丹慧 牛军撰稿,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