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投标:洛阳行《白马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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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行《白马寺》

佛典如山,其间无数沟壑,读经的人,就像那匹驮经的白马。千百年过去了,还是一副负重的样子。

释迦牟尼拈花微笑,道:「我有正眼法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只有那摩诃迦叶,那个被禅宗奉为西土第一祖师的摩诃迦叶,有了会心。 

佛祖本无经传,就如孔子,述而不作。但是传教不可无经。佛经是烟波浩淼的大海,它让我们知道了有个彼岸,也让我们隔了彼岸。

白马寺的山门外,镇有两匹青石圆雕的马,有着胡马的样子。我一直以为是它们为中华驮来了佛教,进到寺内法宝阁前,才发现那里还另有两匹石马,方是从大月氏国与腾兰二高僧一起回到洛阳的白马,却是中土马的身形。山门外两匹胡马,原来为宋驸马都尉魏咸信的墓马。华胡的交错,令人恍惚。华也好,胡也罢,在佛的世界里,原就是一团囫囵。此岸彼岸不过囫囵,舍与得,也是囫囵。庄子曰:「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不也是囫么?

两匹胡马之间,一门三洞,是白马寺山门。世界囫囵,佛门洞开,空门、无相门、无作门,入三解脱门,而得涅槃。古书说,白马建寺,「凡宫塔制度,犹依天竺旧状而重构之」,但到了今日,白马寺已历经劫难,天竺旧状不可复见,惟有寺址自古未变,依稀可从汉时台、汉时井辨出佛教入华的当时景。

释源祖庭之不可辨,就如佛教至今已不可辨。在印度,密教兴了佛教,也毁了佛教。在中土,儒道释分而又合,改造了中国人的意识形态。密宗在左,禅宗在右,都系着中国人心。没有了宗派,就没有了佛教,有了宗派,佛教却已面目全非。 

只有白马寺,还有着佛源的名望。但也仅有名望而已。译经道场的盛况早已不复可见,无论西土东土,现今都不是出经典的时代,自然也无从译起。即使有经可译,又何来信众可传? 

教而不教,经而非经,师无可师,徒非其徒。今人来此,莫非吊古而已。

王昌龄吟道:「鞍马上东门,裴回入孤舟。贤豪相追送,即棹千里流。赤岸落日在,空波微烟收。薄宦忘机括,醉来即淹留。月明见古寺,林外登高楼。南风开长廊,夏夜如凉秋。江月照吴县,西归梦中游。」这是一幅极盛白马寺的绘图,雄浑而又清幽。王昌龄宿于白马寺的那天晚上,武周时代尚余音缭绕,则天皇帝的面首薛怀义住持白马寺的遗绩还在,传说山门直抵洛河,从僧舍过来,须得「跑马关山门」。 

而到了张继宿寺,已是安史乱后,回纥兵大掠东京,火焚白马寺,伤死者万计,累旬火焰不止。张继也只能吟出「白马驮经事已空,断碑残刹见遗踪。萧萧茅屋秋风起,一夜雨声羁思浓」的肃杀气象。

登上毗卢阁下瞰,破落僧院前赫然有一碑,镌「东汉释道焚经台」字样,碑形矮小。话说汉明帝永平十四年正月十五,五岳十八山观、太上三洞道士六百九十人攻诘「西域胡僧」,遂在寺南门外筑两高坛,释道各于其上自焚经典,道经化为灰烬,佛经则不燃,唯见五色祥光烛天。六百二十名道士弃冠皈佛。佛教遂得在中土立足。碑是民国所立,表记中土佛教煌煌盛事,然寺僧弃之如敝屣,我向下望去,果见碑侧有数双敝屣。人不自珍,孰怪天不珍之? 

我来到白马寺,正是阴历六月十九,观世音菩萨成道日。有数人在接引殿拜阿弥陀佛,寺内并无多少香火。也许因为白马寺是奉临济宗的禅寺之故罢。不过,寺内却不但有净土宗的接引殿和阿弥陀佛,更还有密宗的毗卢阁,供着那尊毗卢遮那佛。纷纷杂杂,人们纳头便拜。站在阶外,心中随喜。片刻,我就离开了各个殿宇,顺着甬道走向寺侧角落。那里才是我要参拜的地方。

寺右,是摄摩腾祖师之墓。寺左,是竺法兰祖师之墓。这两位天竺高僧,靠着白马寺的红墙,各自栖息在一座圆丘状的青石墓冢之下。青藤覆压了墓冢,人迹不至,惟有风,在松柏的梢头吹拂。「解大小乘经,常游化为任」的摩腾大师,「诵经论数万章,为天竺学者之师」的竺法大师,当年一同在清凉台上译经,在寺内白色的石榴花下,为中华的文化注入了天竺的思维。 

腾兰二高僧是中华文化的恩人。两千年前,当汉朝十八名使者在大月氏遇上他们,中华文化就真正成型了。为弘扬佛法而远离故土的二高僧,终于圆寂在白马寺,客乡梦回,也要翻越莽莽苍苍的葱岭,渡过八百里的流沙罢。佛教虽然萧索,但是传法大师的伟德和精神,却不泯于千劫万劫。就如鉴真和尚,如玄奘法师,如腾兰二高僧。 

凡有佛寺,必有钟鼓。晨钟暮鼓,破百八烦恼。北魏京城表里,凡有寺一千三百六十七所。而今日寥廓,钟声罕闻。虽然日本人捐资重建了钟鼓楼,但我没有等到暮鼓,实际上也不知白马寺现在还敲不敲暮鼓。

来了,见了,就走了。身后,是中华第一座佛寺。在这里,有第一座译经道场,有第一部汉文佛经《佛说四十二章经》,有第一部佛律《僧祇戒心》,开中国戒律之始,有第一位汉僧朱士行,他也是第一个西天取经的僧人,有最早来华的印度僧,有第一座佛舍利塔,有过第一场佛道之争,还有过最早传入的梵文佛经。李世民题焚经台诗说:「春风也解嫌狼籍,吹尽当年道教灰」,而那由腾兰二高僧带来的三十馀片贝叶经,在文革中也化作火灰,早已在风中吹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