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sm重口味虐文:喧嚣的伦理抗争(孙丹虹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07 16:08:20
喧嚣的伦理抗争

                            ——由《罪恶》谈陈希我的原罪意识
                                      

                                           
    启蒙时代的人们曾对生命价值进行过不懈地追问,他们“曾经迷惘地寻找光明而陷入模糊的困境,快活地追求真理而悲惨地迷误自身。”最后在本能与道德的双重压制下,在痛苦与无奈的心理斗争中,他们只能承认“如果寻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就应该去寻找死亡。”希冀在死亡中得到最后的救赎。浮士德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在本能与道德的边缘徘徊了很久,最后在充满生机的移山填海的劳动中发现了人间的美好,也正是在这时死亡也降临在他的头上,但他的自强不息感动了上帝,最终得到了救赎。这样的结局似乎在暗示:得到救赎之日亦是死亡之时。
    怎样谋取个人幸福而不出卖个人的灵魂、怎样让个人欲望的自由发展与个人及社会道德的控制约束协调起来,这是经典小说所一直探讨的问题。而今天很多的作品已不再关注这种矛盾,芝麻蒜皮的小事情却被津津乐道地叙写着。我想经典总是应该让人耐人寻味的,应该揭示一种人类本质上的生存困顿,所以会有哈姆雷特的我是谁的追问?会有波德莱尔的超越生死、丑恶的爱的追寻?会有卡夫卡的对人类真实存在感的探求。这些经典无疑不是简单的现实描写,而更多地是对人类存在、人类本质的探讨。这些主人公面临的多是本能与道德的战争,怎样把这场战争的详细场景显示出来,这场战争的结果是乐观的还是悲观的,这些是由作家的个人生平及气质决定的。活了82岁的歌德显然乐观,虽然挣扎于矛盾的边缘但是浮士德最后还是步入了天堂,天堂的光亮照亮了整个启蒙时代。莎士比亚就没那么乐观,他笔下的主人公在与本能和道德的斗争中已经精神几近疯狂。而波德莱尔写尽了世间丑陋的事物,但是对真挚爱情的讴歌却恰好是他理想所在。有人亵渎着道德,如萨德,他将道德完全推翻;有人膜拜着道德,如列夫托尔斯泰,他让知识分子内心反省最终走向理想道德的彼岸;有人质疑着道德,但却无法排遣、无法对抗这已根深蒂固的束缚,如卡夫卡。
    经典作品中总是有伦理道德的影子,总是诉说着道德与本能的对抗,有时道德是显身的,有时却隐讳起来,在主人公矛盾错综复杂的心里斗争中,道德有时显得强悍,有时又显得软弱无力。陈希我的小说就在探讨这样的问题。
    有人评价陈希我受日本文化影响专爱写变态的东西,把变态一词看成一个贬义词。我想这人在这么评价之前就应该弄清楚一点,什么是变态?什么是常态?或许有人就会说常态的都是符合道德的,变态的都是不符合道德的,我又问道德是什么?如果人人都虚伪地貌似遵守着道德,那不是这个道德有问题,就是这个人有问题。嫖娼快变成常态了,不用逾越家庭的手淫却是猥亵的;为了减轻告发的心理罪恶感去捐款是常态的,但是偷窥、告发就是变态的。其实翻看陈希我的小说,你会发现,陈希我只是用一种极端的办法来撕毁虚伪的道德,守卫一份真实的潜在道德,这就是他的信仰。
    在中篇小说<罪恶>中,描写了北京女人欧阳在日本开了一个名叫“杨贵妃”的酒吧,而福建人随后又建了一个叫“特别区”的酒吧,两间酒吧为了招揽客人用尽了各种手段,但有一天“特别区”的一位叫阿部的客人中毒了,于是两个酒吧的人逐渐地将人性中真实阴暗的一面展示了出来。“特别区”的妈妈是个烫着鸡窝头的女人,与店里的王厨师暗中同居着。店员中有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叫叶子,一个叫茉莉。这个阿部是茉莉的客人,但却喜欢妈妈。当天叶子的客人酒不够了,叶子向王厨师要了最后一瓶抽血货,不料却被茉莉抢走,茉莉拿着酒给阿部喝,阿部喝酒二十分钟之后却口吐白沫晕倒了。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所有的人马上反省并开始推卸责任。最先发现的是叶子,叶子说他不是我的客人我为什么要救他?王厨师说,我是爱妈妈,恨阿部,故意懒散养老鼠,可是毒死阿部的老鼠药不是我放的。茉莉更幸灾乐祸,因为她喜欢阿部,可阿部却喜欢妈妈。最后只能由放老鼠的妈妈承担起这个责任。而在整个过程中,欧阳则始终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告发电话,招来了警察。当发现并不是自己过错的时候,欧阳似乎轻松了一些。一个事件在每个人身上都像钻了个洞,把每个人的真实面目暴露了出来。那天当欧阳看到妈妈最后把店关掉的时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鸡窝头的脸,那是一张非常柔顺的脸,而这时的“我”(欧阳)内心中什么东西在崩溃。其实我们总把自己的对手看得很丑陋,其原因就是想给我们的罪恶找个恰当的理由,但是当我们的对手是美丽的、柔顺的时候,我们才敢于正视自己的罪恶。所以反省后,欧阳店里的小魏精神失常了。而寻其根源,所有的矛盾确实都源于欧阳的一个匿名报警电话。因为警察经常来,所以“特别区”的妈妈为自己的命运着想决定离开王厨师,找日本男人她的顾客阿部结婚;而王厨师出于嫉恨与爱所以故意不买酒、不打扫养了老鼠,致使阿部中毒。而后这一切被小魏意识到了,起初他没有罪恶感,但是欧阳的救赎情绪将小魏推到自己罪恶的深渊,他无法自救,于是就疯了。与此同时,欧阳只能用各种形式上的善行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却无法对自己的罪恶结果做出任何补偿.
    这篇小说用了对话的手法,陈希我在人物的对话中不断地拷问着人类的灵魂,关于本能与道德、善与恶,真与伪.如下图:  

 

    人物     本能表现        中间矛盾状态      现世信仰               道德规范    
    叶子     事不关己,不管。  人性的冷漠           恶                       乐于助人      
    王厨师   由爱生恨, 放任。  人类的占有欲与惰性   恶                       节制情欲   
    欧阳     同行的嫉妒,告发。人的嫉妒本性         人性的善恶矛盾导致的罪恶  诚信   
    妈妈     爱的本能与生存    人类的无奈:善的被   贞洁\诚信\乐于助人 

             的本能            质疑、美的被摧毁 


    文本叙述人欧阳正是文章的中心,她在倾听每个人的心声,不断地在内心产生矛盾的对话,最终在“我”揭开她虚伪的道德面具的时候,人性完全崩溃。作品中,有的人已经抛开道德,如叶子、王厨师、阿部,有的人不断地用道德诋毁别人,如茉莉、叶子,有的人不断地徘徊在本能与道德的边缘,显得异常无助,如欧阳和小魏。从这篇文章,可以看到,陈希我看到了道德的力量,只是道德的吸引力愈来愈小,人们已经逐渐远离道德,完全被本能俘虏,不被本能完全征服的人也只能依靠虚伪的道德延缓陷入本能的地狱。其实人类就缺少正视自身罪恶的勇气,只有正视了,才有拯救自己的可能.
    在整个作品中,在本能与道德的矛盾中,陈希我将所有的矛盾变成了一个事件,而各个人物在事件中不断地对话,形成了众声喧哗,而后“我”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呐喊了一声:“你没必要忏悔,把自己的罪恶抖出来;更没必要高蹈,把自己放在高高的祭坛上,扇了我们的耳光。而你真的忏悔了么?我说:你可以向遥远的灾区捐款,却不能对现实做出赔偿;你可以向空泛施舍,却不能对具体你所犯下的错误做出承担。”整个事件表面上结束了,其实却敞个口,像个黑芝麻元宵,皮刚破,多味的馅儿慢慢地溢出来了。                                     
    我觉得看完之后,似乎看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独特之处,在于他把个性看作是别人的个性、他人的个性,并能客观地艺术地发现它,表现它,他没有把这个世界独白化。同样陈希我的作品《罪恶》也在人物的对话中,在众声喧哗中表达着多种思想,但他没有调和这些思想。如果说能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找到一个出路的话那应该是教堂,但“我”呐喊之后,却仍然无路可走。刘小枫说:生命的多面性正是现代伦理的终极世界,其中充满相互排斥和相互矛盾的东西,人们必须放弃界定它的愿望,更不用说寻找确切答案了。陈希我的小说恰恰反映了他肯定了或认同了道德的相对性和模糊性。探讨的基本内容正是宗教、道德伦理的生活教条:区分善恶和对生活道德明晰性的要求。
    如在《抓痒》中夫妻因没有激情而通过网络在各自的房间中自慰做爱。你说它不道德么?他们没有像其他婚外恋那样出去找情人。你说它道德么?夫妻没有同床共眠而是在电脑中把对方作为陌生人来对待才能够有激情。在《补肾》中,我看到一对夫妻生活不再有激情后,男子自慰,女子知道但仍然给她补肾,甚至为了维持这个冰冷的家庭道德模式,给他买人肾。两个人不出房间,这就道德了?我爱上了这个女子,但是我是偷窥之后爱上她的,这种爱是道德的还是不道德的?《绑住我》描写一个中年男子在香港购物时买了一件非常时尚的衣服给自己的老婆,而老婆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与他大吵大闹最后离婚。为什么男子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买了一件导致离婚的衣服?这件衣服就是试金石,传统道德不允许穿的,但是却是女人男人都想拥有的,所以老婆即使想穿也不敢说。男人在摸过人妖的胸后,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人了,是个真实的有欲望的人,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他不爱妻子,这就是事实。于是买了那件能够揭开老婆亦或是自己虚伪道德面具的衣服。
                                             
    陈希我将道德放在作品中进行质疑探讨,并留下了更多讨论的空间,在这里我们撞见了人生的相对性和道德的模糊性与悖论性。正因为有这种道德的悖论性与模糊性,所以陈希我小说的主人公都是痛苦的。这种痛苦是一种启蒙的痛苦,是一种不想这样活着的痛苦。而痛苦也是快乐的源泉,思考才有痛苦,思考才能让历史前行。这就是陈希我小说在朦胧灰暗中给我们留下的阳光。
    《罪恶》这篇中篇小说可以说是一个转折性的著作,陈希我前面的作品有些喃喃低语,而在《遮蔽》、《母亲》及《罪恶》等作品中,尤其是《罪恶》,在众声喧哗中叙述着现代人的伦理悖论。在事件面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一个酒吧内展示了众灵魂的心路历程。他们在对话,但却没有互相影响。个人固执在自己的伦理叙事上,这就是现代性叙事的结局。《母亲》与《罪恶》是陈希我近期作品,从《补肾》、《旅游客》、《又见小芳》、《带刀的男人》等前期作品中,我们看到他经常在叙事的结尾用一个超乎寻常的结局揭示自己的理念,手法近似卡夫卡,而《母亲》、《罪恶》等作品明显地在叙事中让作者逐渐退出事件,让每位人物开始自己言说,开放式的结局回荡着依然是他那质疑的、追求信仰的声音。手法近似陀思妥耶夫斯基。
    正如卡夫卡所说:“不能说我们缺乏信仰。单是我们的生活这一简单的事实在其信仰价值方面就是取之不竭的。”但现世生活中的人又总是在本能的支配下使得人们总不能发现自己的信仰。“恰恰在这‘总不能’中存在着信仰的疯狂力量;在这一否定中这种力量获得了形象。”“此生的快乐不是生命本身的,而是我们向更高生活境界上升前的恐惧;此生的痛苦不是生命本身的,而是那种恐惧引起的我们的自我折磨。”这种快乐与痛苦,源于一种信仰,是对于设法认识真理的执著与无法掌握真理的无奈。“真理是不可分割的,所以它无法认识自己;谁要想认识它,就必须是谎言。”所以,在认识真理的人生旅途上,一定要有欺骗,一定要犯罪,罪是自己的身体性情的处身状况,它是现世人生无法摆脱的事实。如《上邪》诗人自杀,他自杀是因为发现已经不再爱那个女人了,而那个女人却依然认为他爱她,这就是欺骗,这就是罪恶,所以他把自己的恶杀死了,自己就得到了救赎。《绑住我》中买衣服的男人认为维护虚伪的道德、维护已经没有爱情的貌似完美的婚姻就是作恶,所以他需要离婚来中断这段作恶的人生。《母亲》中母亲认为自己将这些孩子带到世界上无疑就是作孽,是作恶的,所以在病床上她急于给自己作恶的人生划上句号。但我们这群孩子却在维持这忏悔的罪恶的生命,组织她成功的救赎,不也是在犯罪么?只有“我”意识到了,所以想让妈妈尽早得到解脱,但是这种救赎过程在世俗眼中却是不道德的。
    此外,这种罪恶感是一种原罪,是一种源于身体幸福感的罪恶感。当这个身体在快感的享乐中迷失了美好的信仰的时候,身体变得沉重,希望得到救赎,而这种救赎的形式陈希我选择了极端的方法。如《上邪》中的诗人叶赛宁选择了自杀。他喜欢已婚的如湮,在与如湮发生关系之后,他发现那种象征灵魂飞升的美好爱情变质了,精神的东西因为有了有限物质的参与,马上不再永恒,变得陈旧了。虽然他一遍遍要求如湮说我爱你,如湮拒绝说,他竟然跑到妓女那里让她说我爱你,就是想用言语让自己坚信他爱如湮,可是说得再感动,也挽留不住爱已逝的事实。所以他要杀心,要让心在最后一分钟的疼痛感中重新抓住美好,得到救赎;《带刀的男人》中那个诗评家的自宫亦是如此。当他纠缠女诗人的时候,他处在一种期待中,一种对于贞洁美好的期待,但是当他得以进入她身体的时候,他又忽然感觉空虚了,因为这时的肉体已经阻碍了他对美好的憧憬,而后女诗人又步步紧逼,威胁他让她出名,这一举动将刚刚那美好的一切完全撕碎甚至变得丑恶不堪,这一切都源于他的根,于是他把罪恶之源割了。陈希我的作品有时也为了突出或保留美好的一切,让主人公避免身体性的接触,在道德的界限内止步不前,让爱情在本能与道德的矛盾冲突中最终得以保全。如《晒月亮》里的男女主人公,在那个青色的年代里,年轻的他们相爱了,但是女方已经被家长安排许了他人。他们曾经赤裸相对,但是那个道德的处女膜却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永远障碍。多年之后,他们再次相遇,当那个洞口向他敞开时,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曾经的爱情可以被称为美好的原因就是他从未进入她;《旅游客》中的一名男人疯狂地爱上了一个已婚的女作家,女作家总是对男子忽冷忽热,其实内心也是非常爱他的。两个人在旅游时有了身体上的接触,然而途中,这个女子对自己无法把握的爱情采取了极端摧毁它的态度——让男子喝尿。男子拒绝,后女子消失,两个人就此分手。在事隔很多年后,男人给女人打电话说我还爱着你,女作家说谢谢,我也爱你。电话被挂断,从此消失。两个人这时还能在电话中说我爱你,是因为在一种极致变态的身体考验之后,体验出爱情本身不能涉及身体的一切快感,快感来得太快,爱情去得也太快。原来爱情的一次性发生才导致了永恒。
    在作品中,陈希我似乎有意无意的暗示:意识到罪恶就是一种现世的信仰,这就是走向救赎的路。或许,从生开始我们就是有罪的,在向死的这条路上就是赎罪的过程,真正得到救赎的是意识到自己罪恶的人,这就够了。我们看到,陈希我深刻地质疑着道德,但对本能也予以排斥,在这种分裂的境遇中他在艰难地塑造着现世信仰,他是痛苦的,但谁说这不是快乐的呢?
    有人说陈希我的作品最爱写变态、虐恋的题材。其实他的作品确实有这样的倾向,但这只是手段,它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叙写变态。很多以变态为题材的作品都深刻地揭示了政治及人性问题。如萨德写虐恋,完全是把笔下的淑女作为政治符号,作为一种被质疑的道德标准的符号来反抗,用不寻常的题材比如放血、鞭笞、杀人等等攻击政治统治的虚伪。而马索克在《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中是用一种受虐、享虐的形式揭示人内心的一种极致需求,一种痛感伴随的快感。耶利内克的《钢琴教师》用女教师变态的爱情需求反映了在二战时期非人统治下的扭曲的人性。《洛丽塔》描写了一个继父爱上继女之后,所陷入的绝望心情。细腻优美的语言刻画出了一个男子的爱恋,也展示了人类真实的内心感受与人造的道德规范的冲突。川端康成的《睡美人》描写了垂死老人面对熟睡的裸体少女时的那种纯洁而又绝望的心情,而那种色情的成分转而被一种希望救赎的孩童般的感觉淹没了。这些以禁忌题材出现的作品对人生存在境遇给予了深刻的揭示。陈希我的小说与之一脉相承。他没有像萨德那样完全将变态题材政治化,也没有像马索克那样单纯追求生命极致快感,而是通过一些貌似变态的事件揭示现代化途中人类性情的基本存在状况,在批判、质疑的同时,塑造着他属己性的现世信仰。福柯说过,历史需要批判的思想家,在驯顺的历史中推动它发展的正是这些思想家,因为他们敢于说真话。他们怀疑、挑战和限制统治艺术,寻找它们的尺度,改造它们,希求逃脱它们,或者起码置换它们。这就是批判,批判就是一种现世信仰,是不被统治到那种程度的艺术,批判也就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