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能警察txt免费下载:他盘腿坐下,对刽子手说:“此地甚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04 21:50:34
他盘腿坐下,对刽子手说:“此地甚好”

瞿独伊

  ■ 瞿秋白和夫人杨之华、爱女独伊在莫斯科合影   ■ 瞿秋白就义前留影

  我原名叫晓光,因为生父对妈妈不好,妈妈决定只和他生一个孩子,所以将我改名为独伊。对于生父,我并没有什么印象。事实上,在我的生命里,我始终为有瞿秋白这样一位父亲而感到自豪。尽管他不是我的亲爸爸,但从他身上,我得到了比普通的父亲更体贴更温暖的爱。

  在我模糊的幼年记忆中,父亲清瘦,戴着眼镜,话不多,但很温和。母亲不让我简单地叫他“爸爸”,而一定让我喊他“好爸爸”。我就一直这样称呼我父亲。

  妈妈爱他

  “没有比秋白对我更好的人了”

  对父亲的了解,不少是来自我母亲杨之华。对于父亲,母亲始终有种近乎崇拜的爱慕。

  父亲瞿秋白在母亲之前有过一个夫人,她叫王剑虹,结婚7个月后患肺结核去世了。

  1923年夏,瞿秋白由李大钊推荐,到上海大学担任社会学系主任,讲授社会科学概论和社会哲学。同年,他翻译了《国际歌》。

  母亲1900年出生于浙江萧山,是个家道中落的小姐。她二十岁出头和我生父沈剑龙相爱成婚。我生父到上海以后,经不起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生活的引诱,堕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紧张。

  1922年母亲只身赴上海,参加妇女运动,结识了向警予、王剑虹等人。1923年底她报考上海大学,被社会学系录取。

  瞿秋白这时因为党派之间的斗争,辞去了系主任职务,但是还在上海大学讲授社会哲学。他讲课很生动,恽代英、萧楚女都去听过。

  母亲第一次听他的课,就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不久,他们有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母亲后来告诉我,那次是苏联顾问鲍罗廷要了解上海妇女运动的情况。向警予因事离开上海,上海大学社会主义青年团支部通知母亲去汇报。她在那里遇见了瞿秋白,他担任了谈话翻译。

  王剑虹去世后,母亲很同情瞿秋白,一直照顾他。相处不久,瞿秋白就提出来要跟她结婚。母亲说,我有爱人,虽然感情不好,但是没有正式离婚。当时母亲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就回萧山老家,暂时回避。

  然而,执着的瞿秋白放不下对我母亲的思念,学校放暑假时,他跑到萧山去找她。母亲的哥哥和我生父沈剑龙是同学,见此情况,他把沈剑龙也请到家里。

  沈剑龙和瞿秋白一见如故。然而面对着复杂的感情问题,需要把一些事情“谈开”。于是他们3人开始了一场奇特的“谈判”:先在杨家谈了两天,然后沈剑龙把瞿秋白和我母亲接到他家去谈,又谈了两天。最后又到常州瞿家去谈。当时瞿家早已破落,家徒四壁,连张椅子都没有,3个人只好坐在一条破棉絮上谈。 

  谈判结果是沈剑龙同意在《民国日报》上登3个启事:母亲和沈剑龙解除婚姻,母亲跟瞿秋白结婚,瞿秋白跟沈剑龙确立朋友关系。我的生父在这一点上很不容易。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母亲,瞿秋白比他好,所以他同意离婚。

  1924年11月7日,报纸上登出启事的同时,瞿秋白和母亲在上海举行了结婚仪式,沈剑龙还亲临祝贺。从此,瞿秋白和我生父成了好友,经常书信来往,写诗唱和。

  当时,父亲瞿秋白亲手在一枚金别针上刻上“赠我生命的伴侣”七个字,送给母亲。这一爱情的信物,一直伴随着母亲度过了风风雨雨的几十年。

  也因为这份深厚的感情,母亲在父亲牺牲后始终未曾改嫁。记得许多个夜晚,当我醒来时,总会发现母亲在灯下,拿着父亲以前写给她的信泪流满面。

  曾有人问母亲:“在革命战争的年月里,丧偶是经常发生的事。有些人重新结婚了,生活得很幸福。你为什么不再结婚呢?”她这样回答:“这并不是由于我封建,这是因为我感到没有比秋白对我更好的人了。”每年父亲的牺牲日,母亲都会写下纪念文章。她始终怀念、铭记着父亲,直至自己生命终了。

  不是亲爸

  我却一直叫他“好爸爸”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生活十分美满。但在幸福之中,母亲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那时候,我并不在她身边,因为生父不让她见我。父亲非常理解母亲的心情,他给母亲讲《安娜·卡列尼娜》的故事,“你过去在婚姻上所遭遇的不幸,一时不能见到孩子,这和安娜·卡列尼娜很相像,但是你处的时代和安娜·卡列尼娜的时代完全不同了。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独伊一定能回到你的身边,我一定会比亲生父亲更加爱护她,教育她健康成长。”

  我第一次见父亲大概是1925年。父母到萧山来接我,母亲已经把我抱出来,但生父不肯放我走,又把我抢了回去。父亲当时难过得流下了眼泪,那是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父亲哭。不久,他俩再次到浙江乡下接我,我被外婆从沈家“偷”出来送到了父母身边。  

  母亲忙于工运,无暇照料我。父亲对我十分慈爱,不管多忙,只要有一点空就到幼儿园接送我。在家时,他手把手地教我写字、画画。

  1928年4月30日,父亲第二次动身去苏联,筹备中共六大。5月,作为中共六大代表的母亲带着我,与罗亦农的夫人李文宜也来到莫斯科。那年,我才6岁。

  会议是在莫斯科郊区兹维尼果罗德镇附近的一座乡间别墅举行的。每天休会的时候,父亲就会到我房间来陪我,有时会带我去树林里采野花,夹在书里当干花,有时候又会用纸叠成鸟儿逗我玩。

  到了冬天,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雪毡,父亲就会把我放在雪车里,自己拉着车跑,他故意把雪车拉得忽快忽慢,有时假装摔了一跤,用手蒙着脸哭了起来,这时候年幼的我就会大叫:“妈妈……你看好爸爸跌一跤就哭了!”看我信以为真,父亲放开手,哈哈大笑。

  1928年底和1929年初春,父亲因病先后两次到疗养院疗养。他给母亲的信中时常提及我:“独伊如此的和我亲热了,我心上极其欢喜,我欢喜她,想着她的有趣齐整的笑容,这是你制造出来的啊!之华,我每天总是梦着你或独伊。”

  当时没有幼儿园,父母就把我送到了儿童疗养院。在那儿,无论男孩女孩一律要剃光头,我为此闷闷不乐了很久。父亲写信安慰我:    独伊:

  我的好独伊,你的头发都剪了,都剃了吗?哈哈,独伊成了小和尚了,好爸爸的头发长长了,却不是大和尚了。你会不会写俄文信呢?你要听先生的话,听妈妈的话,要和同学要好。我喜欢你,乖乖的小独伊、小和尚。

  好爸爸

  父亲是个非常体贴细心的人,每次到儿童疗养院看我,他总不会忘记给我带礼物。他知道我喜欢吃那种玻璃纸包裹着葡萄干、奶渣的糖果,总是托人从莫斯科买来带给我吃。

  特派记者

  最早向中国人描述列宁形象

  1921年1月25日晚11时,父亲作为北京《晨报》的特派记者,抵达莫斯科雅洛斯拉夫车站。3月8日到16日,俄共第十次代表大会在莫斯科举行,列宁作了关于用实物税代替余粮收集制的报告。父亲的报道,从6月22日到9月23日在北京《晨报》上连载了27次,标题是《共产主义之人间化——第十次全俄共产党大会》,长达3万字。

  6月22日,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召开。7月6日,父亲在安德莱厅看到了列宁。他在当日写下的新闻报道,记录了这一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场面,并最早向中国人描述了列宁的形象。

  他说,每逢列宁演说,台前拥挤不堪,椅上、桌上都站成人山,列宁的演说往往被鼓掌声所吞没。

  让父亲记忆深刻的是,他在会场的走廊上追上列宁要求采访。列宁并没有挥手拒绝,而是停下来与他进行了简短的交谈。由于会务太繁忙,他指给父亲几篇有关东方问题的材料让他参考,匆匆说了几句,便道歉忙碌去了。

  视死如归

  唱着俄文国际歌走向刑场

  1935年,中央红军主力离开江西苏区开始长征后,国民党军重兵“围剿”苏区。在向福建闽西山区转移的突围战斗中,何叔衡因年老体弱掉下悬崖,被敌人机枪扫射中弹牺牲;邓子恢冲出包围幸免于难;父亲因长期患肺结核,躺在担架上翻山越岭难以支撑,被敌人逮捕。

  父亲被押往长汀三十六师师部,师长宋希濂读过父亲文章,听过他的演讲,他称父亲为“瞿先生”。父亲喜欢看书,宋希濂就给他拿些书来。父亲在狱中写的诗,都是他保留下来的。

  蒋介石派来的国民党特务,多次对父亲游说劝降。行刑前5天,他们还对父亲说,不必发表反共声明和自首书,只要答应到南京政府下属机构去担任翻译或者担任大学教授都可以。

  父亲说:“我死就死,何必讲这些呢。”

  蒋介石曾经召集一些国民党官员商议怎么处置瞿秋白。蒋介石和戴季陶都要枪毙他,戴季陶甚至叫嚣:“瞿秋白赤化了千万青年,这样的人不杀,杀谁?”

  父亲知道蒋介石要杀他,始终显得很淡定从容。6月18日,他写完最后的绝笔诗走出了牢门。父亲当时身穿黑色对襟衫和白布低膝短裤、脚上是黑线袜和黑布鞋。黑上衣是母亲给他缝的,后来寻找尸骨挖出来辨认时,母亲认出了衣服的扣子。

  父亲走到中山公园的亭子,站在那里照相。看守给他准备了四碟菜,他坦然地喝酒吃菜,然后出来用俄文唱国际歌。他一边走一边抽烟,神态自若,街上行人和记者都看不出来谁是要被枪毙的。

  父亲最后说,我有两个要求:“不能屈膝跪着死,我要坐着;不能打我的头。”罗汉岭刑场后面有一座山,父亲盘腿坐在那块平地上,对刽子手点头说:“此地甚好。”在此,从容就义。              (厉苒苒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