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雪芙李宗瑞种子:《说难》――郧落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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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说难》之难:

韩非师从于荀况,深刻领会了“性恶”论,即进入游说王侯的实施阶段。《说难》一节表达了韩非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或者说是韩非关于阿谀奉承的小结。这个小结出现在口吃而艰于言谈的韩非,确实是一件奇事,足见其对此道的揣摸之深,思虑之彻。

首先,韩非把服务的对象分为“名高者”、“厚利者”、“实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三类。以此见他的活动范围与主张面向大众、“有教无类”的儒家有着本质的区别,更与主张面向社会、倡导“兼爱“的墨家形同水火。

性恶者韩非把自己置身于人类最为丑鄙的一群,他面对的三类人物都是权势者流,不仅仅心高气傲、视民众如无物,而且常常是巧取豪夺、心机诡诈而道德沦丧者。要以空口白话说动这些人,还真是“没有金刚钻,揽不得瓷器活。”

韩非认为游说的困难首先表现在三个方面:才智、舌辩和胆识。以韩非的说法就是:“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也就是我的智慧能否高人一等,使人信服;我的辩才能否巧妙地表达我的智慧;我是否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种种挑战,以尽我说。

韩非认为游说的困难更表现在对对方的了解上,不至于对牛弹琴,甚至于拍马屁拍在马腿上。他认为:对于自命清高者,如果说以厚利,他会把你当成庸俗分子赶走;对于贪得无厌者,你对他高谈阔论,他会把你当成迂腐分子赶走;对于表面清高其实贪赃的家伙,你和他高谈阔论,他表面上和你亲热,实际上笑你混蛋;反之你要是对这样的人说上一些争权夺利的话,他会背地里使用你的方法,表面上却认为你诬蔑了他。韩非叹到:“此不可不察也。”

笔者本不想译写更多的韩非“谋略”,但是读此官场阴谋颇有趣味,不禁继续努力。

韩非说到,你必须明白“察见渊鱼者不祥”的道理。如果君王表面上表演一套,实际上是别有所图,进言者如果让君王察觉你知道他的阴谋,则“如此者身危”;

韩非说到:“规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也就是说如果你设计的阴谋深得君王的欢心,但是却被他人看破,君王会认为你泄露机密,则“如此者身危。”

韩非说到:相互关系不是十分亲密,而推心置腹地直言,说对了,他不认为你有功;说错了,活该你倒霉,“如此者身危。”;

韩非说到:“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

韩非说到:“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

韩非说到:“强以其王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

韩非说到:所以,你如果和他谈论贵人,他会以为你在挑拨离间;如果你和他谈论下人,他会以为你抬高自己的身份;如果你和他谈论他的所爱,他以为你在借重他人;如果你和他谈论他的所憎,则以为你在迎合自己。说得直率简单了,他认为你傻冒;说得认真繁杂,他认为你头脑混乱。如果只是表达一些观点,他认为你胆小怕事,不敢说话;如果关心太多,他会认为你吃饱撑着。韩非叹曰:“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一言蔽之,说尽搬弄是非者的可怜相。

在先秦时期,中国的仕阶层已经形成,主要的功能是传播文化,宣扬仁义道德,如老子曰:“神农形悴,尧瘦臞,舜黧黑,禹胼胝,伊尹负鼎而干汤,吕望鼓刀而入周,百里奚传卖,管仲束缚,孔子无黔突,墨子无煖席,非以贪禄慕位,将欲事起于天下之利,除万民之害也。”(《文子•自然》)但是在道德沦落的战国时期,如韩非类的堕落分子,却已经把“仕”行业的名誉和品质毁损贻尽。

由于生产力的提高,社会关系进入调整时期,是延续西周以“人性善”为核心的“亲亲”文化,构建一个“仁”的社会;还是以“人性恶”为理由,支持一些阴谋家、掠夺者,把社会大众打入弱势群体的深渊,自行占据社会的财富。对于思想者有了一个善、恶,是、非,有益于社会或加害于社会的选择。

事实上这种抉择在每一个社会变革的时候都在发生。无耻之徒韩非继承了他的恩师荀况选择了“恶”的一方,他揣摩人主心理、总结历史教训,提出了一系列进说之术,其中揣摩迎合、纵横捭阖、辨才无碍、巧舌如簧、装聋作哑、胁肩谄笑、溜须拍马等等无所不用其极。人之无耻,一至于此,读《韩非子》不能不叹服。更可叹的是此道不衰,现代的官场难道不是如此?

作者:壶公评论

《说难》何难?

中国人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一到,一切都报。”应该说,这个经验源远流长。善、恶分野贯穿人类社会的始终。

《说难》何难?韩非之难,难在倒行逆施。后来追慕韩非者,应该好好读一读《韩非子》,良心不泯者不难发现罪恶之渊源,也不难理解天道与正义别有所在。

韩非的三篇虽然不为韩王所看重,却是深得君赢政之赏识的,《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第三》载:“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对于同样性格乖戾,生性偏激的赢政,当他阅读韩非的理论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有了发30万兵攻韩只为了一见韩非,《史记》载:“秦因急攻韩。韩王始不用非,及急,乃遣非使秦。秦王悦之。”从来人主爱才莫过于此,自古人主横蛮索才一至于此。

既然如此热烈,又何以“说难”?

既然如此相得又何以不能善始善终?

并非韩非有悖赢政,从韩非入秦第一篇《初见秦第一 》看,这个韩国的使者是极尽卖国求荣之能事,在他的国家的敌人面前他不遗余力地宣扬毁灭自己国家的策略。他的摇头曵尾、极尽献媚之丑态,于今之世也只有那些投靠美国的民运分子可以与之一较短长。

我们至少可以从《初见秦第一 》中看出纵恶者的狂热和偏执。韩非说词的起首就充满杀气。他说到:“我听说,明知不知而乱说是不智;知道而不说是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虽然有此二死在前,我仍然愿尽我所闻,请大王看我该当何罪。”为了一篇说词,韩非把自己的性命抵上了。

韩非想说什么呢?

读韩非的说词,不能不在艺术上佩服其跌宕起伏,异峰突兀,曲径通幽之妙。他首先把敢于和秦国对抗的国家狠狠嘲笑了一番。他说,我听说,天下形势以赵国为中心北燕南魏,联合荆楚固结东齐,捎带韩人而称合纵。其目的是想与秦国对抗,有些人以为这是莫大的威胁,在我看来却是太可笑了。世界上有三种导致国破家亡的原因,而这些原因,关东六国都具备了。

这话怎么说的呢?韩非以大开大阖的气概开始他的说词,又语出精辟:“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在这里,他完全以秦国为正统,以秦国为先进,就象现代的民运分子把美国吹得天花乱坠,而它的对立面却都是邪恶团伙。

在这一惊一乍之后,请听韩某人细细道来:你看天下这些草包,银行里没有钱,仓库里没有粮,把老百姓赶在一起,就号称拥兵数百万,其实能够誓死效忠的家伙不过数千人。这样的军队,前有敌人的白刃,后有督战队的斧锧,逃又逃不了,战又不想战,还不是一群任人宰杀的猪羊吗?不是老百姓不肯打仗,是领导们混蛋,应该有的奖赏不能给,应该有的处罚不能行,这样的领导还能带兵吗?

这个小心眼的韩非,只是因为韩王不听他的鬼话,竟然遭到如此奚落,连天下士民也连带受此嘲弄。

天下谄侫者以韩非为宗,在大谈关东六国崩溃论之后,韩非一反讥笑的嘴脸,把一脸媚笑献给赢政:我说大王你多把,出号令公开赏罚标准,有功无功不得混淆。那些出娘胎还没有见过敌人的老百姓,听说要打仗了,一个个巻起裤管裸露胸膛,犯白刃,蹈炉炭,前仆后继而一往无前。这些一群不畏生死的勇士对那样一群无心恋战的懦夫,还不是纵虎狼而呑猪羊。大王你拥有地盘数千里,名震天下的精锐部队数十万,法令森严,地势险要,谁敢说不知道,要收拾天下还不够一口呑吃。

把秦王赢政说得一楞一楞地高兴,韩非趁势异峰突兀:秦国如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为什么今天还是兵甲破败,士民贫病,蓄积无存,农田荒芜,仓库空虚,四邻诸侯不服,霸王之名不成呢?韩非作出质问后,以满腔悲愤的语气对秦王赢政一字一顿地说:“没有别的什么原因,是你的谋臣都不能尽其忠诚也。”

战国时期的游仕,得到君主赏识的时候,威风凛凛;一旦失宠,依然破衣败履。所以除了研究一些说话的技巧,炼就一些险恶居心,有时还要点技术活。例如《初见秦第一 》篇还大谈了一些战争和外交的谋略,如“臣敢言之:往者齐南破荆,东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土地广而兵强,战克攻取,诏令天下。”等等。不过,对于此类说客,其意在蛊惑人心,那些谋略自然难以中肯,不说也罢。

只是此时的韩国处于泰山压顶之危,全国上下战战噤噤。早一些时候他们派了一个叫郑国的工程师去秦国,想帮助秦人修一条渠道,让他们丰衣足食,省得欺负四邻。想不到赢政不买这个好,反而说郑工程师是奸细,把无名火又发在韩国身上,以大兵压境。无可奈何的韩国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使者韩非身上了,滿希望他能用那些花了韩王大把银子写出的奇书把秦王赢政摆平了,却不料韩非在赢政那里大谈灭亡天下的谋略,连带把祖宗之国也算计进去了。人到倒霉的时候,喝冷水也会塞牙鏠,国家又何尝不如此。

看看这个卖国贼的丑态,韩非说:“臣昧死愿望见大王,言所以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诚听其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徇国以为王谋不忠者戒也。

直译了就是:“我不顾自己的生死来见大王,讲一讲呑并天下的策略,这就是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强权迫使诸侯顺从于我。大王如果能够按照这个方法去做,一举可定天下。”他还特别强调:“如果大王按照这个办法,却达不到目的,请大王斩臣以徇国,以为王谋不忠者也。”

明白当时的场景,又细读韩非的说词,稍有正义感的人都会为如此不顾羞耻,毫无道德的卖国言词感到惊愕。其实韩非的同学,其时也在现场,而且还是韩非引见人的李斯也对这样毫无人性的说词羞愤难当。

李斯和另一个大夫姚贾找个机会对秦王赢政说:“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李斯和姚贾利用“人之情”来规劝秦王,让秦王不得不信,因为韩非言论的狂悖连暴君赢政都认为其不通人道。

但是李斯的补救也无法消除韩非言论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人之卑鄙一至于如此,整个秦国上下都为之 震动,于是一场驱逐间谍的运动发生了。所谓驱逐间谍的运动其实就是驱逐非秦国人的运动,这一点在得士者盛,失士者亡的战国时期也是一个不正常的行为,而对韩非恶行的反弹几乎使人们失去了理智。

这一场运动的高潮就是秦王赢政发布了《逐客令》。而当危机压迫到李斯自身的时候,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写出了精彩的《谏逐客令》。虽然李斯尽其所学为自己,也为秦国避免了一场危机,但是秦国人从此对它国人有了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后来李斯死于非命与此类信任危机也有极大的关系。

这是韩非最后的表演,也是韩非从政之后唯一的闪光点,或者说是他的游说生涯中最值得记录的一次。他即把他恩师荀况的性恶论发挥到了极致,也让世人看到了性之恶到底能够恶到怎样的一种程度。

说难否?其实不难。先秦时期是对中国社会和历史有着决定性影响的“仕”阶层形成的时期,这一时期的“仕”基本上是“游仕”,先秦诸子基本上都是以“说”为生涯的“游仕”。这些“仕”以传播文明,以为他人排难释纷为业务。但是,如同李斯的为个人谋利益的“游仕”已经属于下流;而如同韩非的搬弄是非,宣扬性恶的“游仕”,与其说是在游说,不如说是在犯罪。

说何难?韩非说难,难在他的违反人性,难在全面背离人类终极精神之实在。说韩非,提醒后来者戒。

摘自壶公评论《王元化先生与韩非》

壶公评论写于麒麟山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