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市造价工程师协会:努尔哈赤15世孙的艺术人生: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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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15世孙的艺术人生: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

2011年06月26日 09:39
来源:环球人物 作者:金业勤 李妤航

核心提示:几十年前,在北京天桥活跃着一位人称“小老黑儿”的艺人,很多老北京人知道他的外号,却叫不出他的本名,更鲜有人知晓他是努尔哈赤的15世孙这一特殊的出身。这位老先生叫金业勤,他为中国拿回过国际杂技比赛金牌,他练就的高超车技曾是新中国的“名片”。

年轻时代的金业勤(来源:资料图)

本文摘自:《环球人物》2011526日,口述:金业勤,作者:李妤航,原题:《努尔哈赤15世孙的天桥故事》

几十年前,在北京天桥活跃着一位人称“小老黑儿”的艺人,很多老北京人知道他的外号,却叫不出他的本名,更鲜有人知晓他是努尔哈赤的15世孙这一特殊的出身。这位老先生叫金业勤,他为中国拿回过国际杂技比赛金牌,他练就的高超车技曾是新中国的“名片”。2011年4月23日,金业勤又在“首图讲坛·乡土课堂”开起讲座,讲述自己的天桥故事。

4月25日,在北京饭店后面的红霞公寓中,记者找到了金业勤老先生的住所。金老先生戴着金边眼镜,举止斯文,谈吐文雅,身上已再难觅江湖艺人的影子。虽然已是86岁高龄,老人依旧身板挺直,精神矍铄,用身轻体健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在采访过程中,金老手舞足蹈地讲述着他的经历,尽兴之处还时不时地比划一下当年的“武艺”。在天桥卖艺的艺人如今大多踪迹杳然,金业勤老先生如同一个活的资料库,从他身上可以看出民间杂耍艺人在这大半个世纪间的变化。他见证了北京城里发生的巨变,见证了老天桥的往事,也见证了昔日皇族后裔的命运起伏——

出身贵族,家道中落

我是满族人,本姓爱新觉罗。按族谱排下来,我属于努尔哈赤第二子和硕礼亲王代善的后代,是努尔哈赤的15世孙。清朝统治被推翻后,满族人受歧视,我的祖辈索性按照“爱新”的谐音将姓改为“金”。虽然是清朝的贵族,但是皇帝都没了,加之我父亲年少时遭遇不幸,所以我从小就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可以说完全脱离了封建贵族的生活。

我的爷爷龄祺是奉国将军,曾任辽宁盖州的守卫,在盖州生有一子一女,即我的父亲和姑姑。后来奶奶死在盖州,爷爷又续了弦,同时因病辞去了官职,带着家眷回到了北京,住在西城一个很大的宅子里。爷爷卧病在床期间,家里的大小事都由后奶奶掌管,但后奶奶性情暴烈,对父亲和姑姑百般虐待。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我姑姑被美国兵强奸后吓傻了,十几岁的姑娘大小便失禁,而后奶奶却在她的身子下边铺上炉灰,天天让她躺在炉灰上,姑姑长了褥疮,苍蝇在她身上生了蛆,每天痛得直叫。父亲看不下去,上前照管,反倒挨继母一顿毒打。父亲实在不堪忍受折磨,逃离了这个家庭,成了流浪儿。靠给富人家遛马和给小贩看白薯锅挣点儿小钱。不久,爷爷去世,作为金家唯一的儿子,父亲却只从继母手中分到了一处小房子。他把房产卖掉,在复兴门内的嘉祥里置了一所小院,自己又学会了修自行车,靠修车攒车耍手艺,维持生活。

1925年,我在嘉祥里出生。母亲姓廖,祖籍福建,原来是王府的使唤丫头。母亲虽家境贫穷,但温柔善良,老实本分。她生了9个孩子,只活了5个。那年头,穷人家的妇女生孩子没钱去医院,一般是请接生婆到家里接生,成活率很低。我是长子,下边活下来的是4个妹妹。我父亲没念过书,但他即使日子拮据也勒紧裤腰带供我念书。我在1931年考上了师大二附小,一直上到高小毕业。这点文化底子,在日后让我受益很多。

小时候的一件事我至今记忆深刻。上小学时,学校要求我们必须穿统一的浅蓝色校服。当时我特别担心家里没钱买校服,回到家中就对父亲说:“爸,学校让穿统一的校服呢!”父亲只是应承了一句:“知道了。”过了两天,我看见父亲拎回一块跟校服同样颜色的布,还借来一件校服。他在炕上比划着让母亲给做。母亲当时非常为难,就说:“我就会做中式的,哪会做学生的洋装呀?”父亲拿着借来的校服看看说:“裤子的腰收着点儿,前边你给钉几个扣,上衣你别给他打算盘疙瘩,给他锁上扣眼儿,钉上扣,领子前边也一样。”看到母亲面露难色,父亲说:“无论如何也得做好,下礼拜给孩子穿上。”入夜,我们都睡了,母亲一个人还在灯下一针一针地缝着,整整花了两天的工夫。但做成的校服看上去还是像中式裤褂的样子。父亲抄起剪刀愣是从衣服的肩膀把袖子给剪了下来,让母亲重新缝制。这件母亲亲手缝制的校服看上去与真正的校服虽然不完全一样,但父母的这份恩情却在我心里存了80个年头。

父亲对我管教严格但很少打骂,都是言传身教。拿抽烟喝酒来说,老北京耍手艺的人大都有这两样嗜好,我父亲以前也抽烟喝酒,但有了我以后,他一咬牙入了“理门”。早年间,“理门”是北京民间反对抽烟喝酒的一种组织。他自己不动烟酒,自然也以此来规戒我。我至今滴酒不沾与父亲的教育大有关系。

侯宝林教我抖包袱

“七七事变”爆发后,我刚刚高小(相当于小学六年级)毕业,父亲把我和妹妹都送到了天津,跟着当时有名的魔术大师陈亚楠学艺。那会儿师父教给了我很多本事,像钻圈、翻跟头之类的,但我还是更喜欢车技,师父看了我的身手后也觉得还不错,于是开始在这方面给我开些“小灶”,技法也就渐渐练出来,可以登台表演了。

在当时的天津,没有专门表演杂技的舞台和场地,所有的艺人都在杂耍园子表演。像侯宝林、马三立,当年我们都在一个园子演出。侯宝林先生常常教我如何在台上抖包袱,“上台得会说话呀,要捧前边的节目演得好,要说怎么带着小妹妹规规矩矩地、至至诚诚地给各位表演一段骑自行车的技术”。他还教给我说:“像练车练得好的人家那叫车术,我小孩儿在车上给您练几手。我可练不好,我这就不能算车术了,那叫什么呢?我这不叫树(术)就叫劈柴棍儿吧!待会儿您瞧,我这劈柴棍儿给您练练,您只管放心,我这劈柴棍可不扎人!还得仗着您赏脸捧场呢!”这些话一说,观众都笑。

侯宝林老先生还非常讲艺德,他总说:“甭管观众多少,都得一样卖力气,尤其是观众少的时候,更得卖力气,这是咱们的本分!”

1942年,由于天津的日子很难维持下去,我和两个妹妹回到北京在天桥“撂地”,也就是圈一块地作为卖艺的场所。这期间,我们靠耍车技卖艺为生,因为风吹日晒皮肤黝黑,我得了个外号“小老黑儿”。

我们当年卖艺的地方,紧挨着老天桥电车站转盘,对面是小桃园戏栅子,后面是天乐戏院,跟摔跤的宝三、耍狗熊的狗熊程、举刀拉弓的张宝忠等人的场子挨得挺近。过去,艺人们之间很讲义气。当时物价飞涨,艺人要想多挣点儿“包银”,往往一天要赶好几场。路途远的话,难免要误场。一般戏园子都贴着告示:误一场罚三天的包银。但艺人们很少有挨罚的时候。为什么呢?这是因为艺人们相互给托着呢。比方说,我正在台上演着,有人过来递话,我之后的那个演员还没进场呢,让我多演一会儿。我慢着点演,就能把后面演员耽误的时间找补回来。艺人们当中谁家出了事,大伙儿往往凑钱相助。

在天桥卖艺的艺人大体上分“清”、“浑”两类。演车技、拿大顶、耍坛子、驯狗熊、举刀拉弓等等,演的是实打实的功夫,属于“清买卖”一类。另一类“浑买卖”,演什么“手指钻砖”、“银枪刺喉”、“刀枪不入”等所谓的“硬气功”,行话叫“大腥”,就是弄虚作假的意思。“大腥”表演的大多是有“托”或用变戏法的手法,让人信以为真。俗话说,“三清不如一腥”,“清买卖”演上三回还不如“浑买卖”出场一回挣的钱多。不过,正直的艺人从来是“艺不言腥”的。

现代“特异功能”在骗人手法上与旧社会江湖艺人差不多,只不过用了一些时髦的词汇包装一下,唬人而已。比如,“气功师”表演“击石如粉”。他当着观众的面把碗摔碎,拣起一块碗渣子放在手中,然后“发功”,两只手掌合在一起,用力搓动,碗渣被搓成粉末。这也是戏法,行话叫“倒托”,即掉包。当“气功师”在拣碗渣时,已快速地将它换成加工过的墨鱼骨,看似碗渣,实际一揉就碎。

新中国第一代杂技人

新中国成立之后,民间艺人的生活状况渐渐发生变化。1950年,我和从各大城市招集而来的艺人一起,参加了文化部选拔新中国杂技团演员的汇考。我们兄妹表演的《车技》和其他总共15个节目一起,顺利通过了考试。

选拔出来的艺人在中南海为毛主席、周总理等领导人演出。演出之前,我们对于当天演出的观众是谁毫不知情。演出开始的时候,我们这些在后台的演员掀开台帘往下一看,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都在台下坐着,边看还边鼓掌。说真的,当时我们这些演员甭提多激动了。

演出之后,周总理问我们:“你们的节目是什么剧种?”大家的回答千奇百怪:有的说叫玩把戏的,有的说叫技术魔术,还有的说叫杂耍,打把式卖艺的。周总理想了一下,说:“就叫杂技吧。”现在大家都知道杂技是什么,但其实真正意义上的杂技,是周总理亲自命名的。

1950年10月20日,中华杂技团(即后来的中国杂技团)宣告成立。这是新中国诞生后的第一个国家杂技团。我和妹妹金汝勤、金淑勤以及中华杂技团的全体演员从此告别了卖艺生涯,成了国家演员。

中华杂技团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赴苏联参加十月革命33周年的庆典演出,这是新中国派出的第一个出访的文艺演出团。我们的表演受到热烈欢迎,苏联还给我们拍了个纪录片。大阅兵时,我们都坐在贵宾席上,游行人群路过时,冲我们高呼“乌拉中国,乌拉毛泽东”。

回国后,列车刚到沈阳,我们又马上换上军装去朝鲜,我们是第一批入朝的前线慰问团。这次演出是冒着生命危险进行的。当时条件特殊,演出必须在夜间进行,时常是在月光下,有时点着汽灯。只要一发现敌机,马上熄灭一切灯火。

有一回,杂技团正点着汽灯表演《耍盘子》时,突然听到鸣枪警报,大伙儿赶紧把灯熄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每个人紧急疏散,各自找隐蔽处。20分钟后,警报解除了,连忙把灯点上。这时,大家才发现那个表演《耍盘子》的演员用竹竿挑着四个盘子还在不停地耍呢!而他已是满脸汗珠。原来,那时演出用的是瓷盘子,他两手舞着四个盘子自己拿不下来,若一停住盘子就会掉下来摔碎。演员们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住道具,这个场面让在场的志愿军战士都非常感动。

在赴朝慰问演出时,我们遭遇过美军飞机多次轰炸,曾在天津和我一同登过台的好友、著名相声演员常宝堃就牺牲在我身边。

活到老,学到老,自律到老

后来,我还随中国杂技团出访过20多个国家,在国内到过30多座城市,最远到过西藏。在上个世纪50年代末我创造出了“五人造型”特技。1992年北京杂技家协会和中国杂技团的同事们为我举办了从艺55年庆祝会,同年获得了杂技界的最高荣誉“百戏奖”。

原本我只是天桥上一个被人看不起的杂耍艺人,满清皇室后裔那点虚名我也从没放在心上,新中国让我开始了真正的人生和艺术生涯。我一直记着几十年前有位长者教育我的那句话:“人之恶我者不可不知也,我之恶人者不可得而知也。”意思是人家讨厌我的地方,我不能不知道,自己要注意;我讨厌人家的地方尽量别表现出来,这是一种礼貌,免得人家难为情。现在我老了,更要注意修为。一个人真是应该活到老,学到老,自律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