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红楼史湘云有空间:年年岁岁一床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10/06 02:52:18

年年岁岁一床书

刘瑞国

我喜欢看书,而一生忙乎,只有忙里偷闲读书。

何为忙里偷闲?欧阳修忙于公务,抓紧时间读书,甚至连马上、枕上、厕上都利用上了。

所谓的“三上”至今都不失为读书美谈。我想,欧公马上颠簸,怎能看书?厕里污浊,怎好读书?唯有“枕上”说得真切——适宜读书。

我一生的时光,几乎客居,虽数易其地,做的却是同一事情——教书。白天与学生为伴,从办公室到讲台,到晚上才回到卧室。路是这样的短,可又是那样的长。言其短,不过几十米,言其长,走了三四十年。在一般人看来,教书不是一件很着力的事情。其实,不是那么易为的事,像我教高中语文,就有许多烦心事,教材间或变,学生年年变,教学理念与时变……你讲读一篇经典课文,他说传统教学早就该抛弃了;你想向学生推荐一些美文,他说网上什么都有;你想精心批改学生作文,他说作文是学生自己写出来的;你想作下水作文,他说学生都不下水你下水有什么用?要学生学好语文,本来很简单,就是要引导学生喜欢读书,善于思考,勤于写作。可是现在胡里花哨的大多了,弄得语老师莫衷一是。多媒体好,就让学生看个新奇;研究性学习好,就让学生讨论个热闹;强化训练好,高三就让学生做一年的试卷……,可是多媒体花样多了,触摸课本的时间就少了;分小组讨论的热闹起来了,独立思考的成分就少了;做试卷的功夫花了,最后高考语文选择题还是一头雾水,不少错了。现在学生的语文怎么样?从小学至高中学了12年怎么样?冷静反思一下,不尽如人意的多多。当然有学得好的,可惜太少了。

可是我想说的是,文本阅读是不可缺少的。有人反驳我了,说不能与时俱进,再过20年,报纸都没有了,书也只有图书图有了,一切都现代化了,还啃什么书?要说现代化,欧洲、北美总比我们更现代化得多吧?我们在那里看到的是良好的读书风气。火车上、飞机上、轮船上,到处都有人安静地阅读。他们的习惯是不说闲话,只读书;我们相反,只说闲话,连闲书也不看。读书风气其实就是一个社会的文化风气,甚至也是一个社会的道德风气的反映。因为读书不仅使人获得知识,还可以使人变得安宁,减少浮躁气。

而我们今天的社会,可以说充满了浮躁气,扎扎实实做事情的人少了,走捷径、取巧的人多了。包括大学、研究机构,也染上了肤浅、浮泛的学风。人文科学已大大贬值。此种情况下,培养文本阅读的兴趣、形成读书风气,尤为重要。如果说人们往往喜欢追求时尚的话,读书也应该成为今天的一种时尚。

语文,我真为你担忧;语文,我你流泪。

语文究竟怎么教,真是越教越糊涂了。教书难,教语文难,要教好更是语文难上难。

可以请教行家呀!中国教育专家,教育工作者还少吗?还有政府专员、大学博士导师、报刊编辑,教研室研究人员乃至教师可以做一些调研吗!办法怎是有的呀!然而中国的名牌大学,清华、北大据说还排名在台大的后面,中学有几个样板,北京四中,南开中学、上海中学、苏州中学,还有湖北黄冈中学、江西临川中学……还不是在考上清华、北大等名牌上“作秀”么?那只是千万中学生中的寥寥!大多数呢,陪衬呀,作牺牲吗!这种代价真是太大了。

现实中的教师,有一种活法——“苟安”!

现实中的课堂,有一种教法“浑”!

那不是误尽苍生么?

一个有良心,有责任感的先生,那是鄙弃的。

因为缺德,下作!

于是,我想起了1998年,诺贝尔奖获得者共同作过一个宣言——“如果人类要在21世纪生存下去,必须回首两千五百多年,去吸取孔子的智慧。”

对,到经典教育中寻找!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论语《游春》)没有比孔子倒霉的了,世界上论教育即使就今天而论很少超过孔子的了,但他生不逢时,仍不放弃。甚至连春游的时机都抓住了。孔子带着弟子们来到泗水河边,欣赏春风荡漾,桃红柳绿,草色青青,流水潺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他们畅谈、高歌……享受着自然、人生的美好。春风荡漾,桃红柳绿,草色青青,流水潺潺,启发弟子:励志,做真君子;重德,哺育众生;有情,谦下和顺;向善,净化心灵……

孔子没有居高临下,没有空洞说教,寓教于心,言教、身教、心教融人格于一体,多么高超教育境界!

由此,我想到黛玉教香菱作诗。《红楼梦》第四十八回后半回《慕雅女雅集苦吟诗》说的是林黛玉教香菱怎样做诗,香菱如何努力学习做诗的事。从教学角度出发,我们可以从中看出黛玉教诗中体现出的曹雪芹的教学艺术。

“平生遭际实堪伤”的香菱,正如一条脂批所说的,“所惜者,青年罹祸,命运乖蹇,足为侧室。且虽曾读书,不能与林、湘辈驰于海棠之社耳。”香菱搬进大观园,便央求宝钗:“好姑娘,你趁着这个功夫,教给我做诗罢。”世故的薛宝钗却要她先去从老太太起到各房走走。一心学做诗的香菱晚饭后情不自禁地往潇湘馆中来,拜林黛玉为师学习做诗。黛玉说:“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采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香菱听了深受启发,笑道:“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诗句新奇为上。”黛玉又进一步指引说:“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是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

林黛玉这里说的做诗的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只要懂得做诗的规矩,起承转合,平仄虚实。但是,只懂得起承转合的规矩是做不出好诗来的,所以第二层意思是“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第三层意思是“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是立意要紧”。林黛玉的这些观点很值得重视。从教学看,她能够抓住教学重点深入浅出的进行精讲。在交待做诗的要领,明确章法、词句和立意三者关系的过程中,既调动学生的思维,又不失时机发挥教师的主导作用,结果使心有灵犀的香菱茅塞顿开,疑惑渐释,一步步明白了做诗的“三昧”。

关于教材的选择,林黛玉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功夫不愁不是诗翁了。”林黛玉在这里首推王维,或许是因为以描绘山水田园见长的王维诗歌,更容易激发形象思维的活力。她拿出王维的五言律诗布置课业说:“你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念一首。”对于初学做诗者而言,林黛玉在选择教材上,先王维形神兼备的五言律,再杜甫沉郁顿挫的七言律,又李白浪漫飘逸的七言绝句,后及其他。显然,她紧密围绕阶段性教学目标来选择教材,体现了她“用教材教,而非教教材”的教学理念。

接着就是督促、检查和考试了。香菱读了王维的诗后,黛玉连续地问,“共记得多少首?”“可领略了些滋味没有?”“正要讲究讨论,方能长进,你且说来我听。”对于第一问,苦学的香菱自然“尽读了”,对于二三问,香菱说:“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确是逼真的。”我们知道,诗是用形象思维反映现实,表达作者的情感和意趣的。香菱这句话道出了这一特点,所以黛玉说:“这话有了些意思。”又进一步问道:“但不知你从何处见得?”香菱举了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说,“合上书一想,倒像是见了这景的。”又举了“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两句,说,“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处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青碧连云。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像我又到那个地方去了。”宝玉听了说道:“会心处不在多,听你说了这两句,可知‘三昧’你已得了。”

林黛玉是一个高明的教师,她始终杜绝填鸭式的教法。在启发、探究的过程中,她能够与学生进行平等的对话、交流。对学生的一己之见、一时之得,能及时地给予鼓励、肯定。这与下面薛宝钗打击学生积极性的做法相比,“高明教师”的雅号实在非他莫属。

再接下去就是留作业。黛玉说:“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诌一首,竟未诌成,你竟作一首。”香菱作了一首,薛宝钗说,“不是这个做法”,黛玉鼓励说:“意思却有,只是措辞不雅······把这首诗丢开,再作一首,只管放开胆子去作。”香菱做了第二首,黛玉的评论是:“这一首过于穿凿了,还得另作。”香菱的第三首终于博得了好评,“众人”说,“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于是香菱取得了加入诗社的资格。

林黛玉教诗和香菱学诗的故事,引起了很多人的重视和评论。《红楼梦》中有一条脂批说:“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有传诗之意。”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故事中体现出的曹雪芹的教学思想和艺术是我国教育史上一份珍贵遗产,值得我们去挖掘。

中国的尊师,很流于形式。如果老师本身没什么了不起,学生虽然做出了尊敬的样子,内心仍会不以为然。为人师者,占了年龄和知识上的便宜,摆一点架子很近情理,但真正得到名副其实的敬重,并不容易。《幼学琼林》中便有这样的句子:“弟子称师之善教,曰如坐春风之中;学业感师之造成,曰仰沾时雨之化。”做老师的须善教,善教,然后有弟子的成功。为人师表不是桩玩笑。做老师有时很容易,可是像样的老师并不好做。章太炎先生是清末民初的大学问家,桃李满天下,他的弟子中,有成就的太多。如名教授黄侃,钱玄同,马幼渔,许寿裳,还有鲁迅和周作人兄弟俩。1932年,章太炎北上讲学,在北京的弟子一个个已名成功就。由于章太炎乡音极重,估计多数学生听不懂,已是名教授 的钱玄同和刘半农自告奋勇做翻译,一个口译,一个用粉笔在黑板上笔录,一丝不苟,毕恭毕敬。坐在下面听讲演的学生,见自己的老师现身说法,说不出的佩服和敬重。钱玄同当时是国文系的主任,章太炎去他所在的学校讲演,钱扶上扶下,执弟子礼甚恭。北京报界纷纷 报道此事,一时传为美谈。

……

古人说:“书中自有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我要补充说:“书中自有教书乐。”

我爱书,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随着教书,书也跟着多了起来,《诗经》《论语》《孟子》《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戏剧,国外名著,还有报刊杂志,自己房间中能够放书的地方被塞得满满、满满。卧室、书柜、电脑桌的抽屉里、壁柜里,衣柜里、写字台上、床头,甚至床上,到处是书。

 尤其是床头、床上,“年年岁岁一床书”。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那不是卢照邻的《长安古意》中的句子吗?

我又想起一幅遒劲的草书来:“万里风云三尺剑 四时花鸟一床书。”

读书,让我找到了真正的教育大师,如孔子、章太炎、曹雪芹;读书,让我找到了美妙正的教学艺术;读书,让我找到了真正的教学境界:“弟子称师之善教,曰如坐春风之中;学业感师之造成,曰仰沾时雨之化。”读书,让我的心灵得到诗意栖息。

读书,让我满腹诗文,口吐莲花;读书,让我文思如涌,下笔有神……

每当晚课后回到卧室,拧亮一盏台灯,斜倚床头,闻着淡淡的书香,捧上一本自己心仪的书,静静地读至少半个小时书,怎么想都是一种人生的至美享受。久而久之,睡前读书形成了一种习惯。

自然,所读的书,有与个人业务相关的;但显得“杂”,如一回小说,一章史实,一段传记,一阕辞赋,一首新诗,一篇散文,一则逸事……

有时,甚至自嘲:

今夜,可准备了,带哪本书上床?枕着那本书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