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者楊章武：從國民黨高官到中共地下黨員

楊章武(資料圖片)

楊松林一家(資料圖片)

5月14日，北京林業大學一教樓。掌聲陣陣。

學者楊松林，以《看潛伏想起爸爸——從國民黨高官到中共地下黨員》為題，在給大學生講述楊家幾代人經歷的故事。

從李大釗的葬禮到李大釗的雕像，從城防工事圖到開封解放，從鄰座毛人鳳到逮捕令簽署者蔣介石……楊家勉齋、章武、松林、樂土四輩的際遇，引來大學生一陣陣驚呼。

踐行入黨誓言萬死不辭，胸懷革命大志絕處逢生——這是楊家的生死辯證法。

革命姻緣(1927-1937)

楊松林的爸爸是楊章武。1927年，20歲的楊章武進入南京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工作人員養成所受訓。

楊章武的爸爸是楊勉齋，辛亥革命志士，豫西民軍(後來的鎮嵩軍)核心領導人，曾任河南臨時國民議會議長，于風華正茂的26歲時病逝。

養成所受訓期間，楊章武和溫健公成了好朋友。溫健公參加過北伐，是中共地下黨。楊章武模糊的政治方向由此清晰起來。

受訓結束後，楊章武成為國民黨河南省黨部監察委員，監委五人，馮玉祥是其中之一。可是，楊章武卻回老家河南偃師辦起了農民夜校，後來又參加了中國共産黨領導的反帝大同盟，擔任交通員，給北京的大學地下黨組織送文件。

“九一八”事變後，溫健公因宣傳抗日救國被捕，楊章武數次營救，後通過國民黨安徽省主席劉鎮華的關係成功地將他救出。

1934年，楊章武聽從溫健公的意見赴日留學，在那裏參加了黨的外圍組織“社研”，不斷學習革命理論，直到西安事變後回國。

1937年8月，經河南地下省委劉子久介紹，楊章武加入中國共産黨。不久，楊章武受命利用和劉茂恩的社會關係去做工作，減少國民黨十五軍與八路軍的摩擦。劉茂恩想學八路軍培養政治工作人員，便讓楊章武主持籌辦十五幹訓班。

在為幹訓班招生時，楊章武遇到了牛文穎。

牛文穎生於進步家庭，在北師大女附中的時候，她就喜歡讀《海燕》等進步書刊。

1933年，在各界強烈要求下，犧牲6年後，李大釗同志的葬禮得以舉行，牛文穎勇敢地參加了葬禮。

1935年夏天，牛文穎考入燕京大學。這年10月1日，在燕京大學聖人樓的一個教室里，入黨介紹人何風元畫了黨旗，在紙上寫了誓詞，領著牛文穎一句一句念，莊嚴宣誓——牛文穎成了一名共産黨員。

1937年7月北平淪陷後，牛文穎流亡開封，並準備和燕大同學一起去延安。在得知楊章武和溫健公是摯友後，她馬上對楊章武産生了信任。兩人見面後，從談論溫健公開始，感情發展很快，不久就結了婚。

潛伏敵營(1937-1949)

1938年春，蔣介石通令所有部隊不能搞政治訓練班，十五軍的幹訓班改為以軍事訓練為主，很多學員去了延安。

“楊章武是共産黨”的傳言多了起來。軍統特務威脅“要楊章武失蹤”，劉茂恩漸漸頂不住了。1941 年，楊章武離開劉茂恩的部隊去了重慶，經于右任安排在監察院審計部當協審。從1941年到1946年，整整五年，他和黨組織失去聯絡。在這期間，他努力地尋找黨組織，但沒能接上關係。

1946年6月，蔣介石撕毀停戰協議，全面內戰爆發。考慮到在河南認識的地下黨同志多，解決組織關係容易，楊章武回到了河南。經劉鴻文聯絡，由劉伯承、鄧小平親自批准，楊章武重新加入了中國共産黨，任務是搞軍事情報。

不久，河南省主席劉茂恩派楊章武作他的駐南京辦事處處長。在此期間，楊章武進一步贏得了劉茂恩的信任。在淮海戰役吃緊的時候，他探聽到國民黨陸軍中將鄭介民對局勢的悲觀看法，及時把此情報向組織作了彙報。後來劉茂恩改任楊章武為河南省銀行總經理。

城防工事圖掌握在劉茂恩部隊的參謀長手里。楊章武把參謀長請到家里吃飯，喝到後半夜，參謀長醉倒了。楊章武估計起碼到第二天中午他也醒不了，便一早到了參謀部找參謀長。警衛説：“參謀長昨天就出去了。”楊章武説：“哦，那我等等他吧。”警衛引他進辦公室，倒了茶就出去了。他翻到城防圖的副本，拿了出來。

1948年6月16日，華東野戰軍突襲開封，不久開封解放，楊章武轉移到武漢工作。1949年6月，漢口解放。組織要求楊章武繼續南下，潛入蔣介石政府上層搞情報。

國民黨上層早已懷疑楊章武是共産黨員，他的身份已基本暴露，繼續潛伏非常危險。牛文穎想：組織的決定一定要服從，絕不能拖楊章武的後腿。她拿出劉少奇同志的《論共産黨員的修養》，和丈夫一節一節地讀，堅定革命意志。經過劇烈的思想鬥爭，楊章武克服了猶豫，決定冒險去承擔任務。

他通過關係坐上了去台灣的飛機，和一名乘客一路談論，安全出機場後才知道那人是保密局局長毛人鳳。

朋友見到楊章武大吃一驚：“蔣介石新的逮捕令里就有你，你怎麼還沒跑。”劉茂恩勉強見了楊章武一面，態度十分冷淡。楊章武感覺在台灣呆不住了，在朋友的幫助下坐飛機離開了台灣。

飛機起飛四小時後，蔣介石派來逮捕楊章武的人撲了個空。

枝繁葉茂(1949-2011)

1949年，新中國誕生了，楊松林同年出生。

之前，楊章武已經有了楊嘉林、楊健健、楊凱年幾個孩子。因為不停換地方，確切生日忘了，楊章武便把新中國誕生日——10月1日作為楊松林的生日。

楊章武先後在河南省委統戰部、河南省民委、河南省政府參事室等部門工作。

楊家的子孫枝繁葉茂。

1958年，楊健健從西安美院附中考入西安美院工藝係。1964年，楊嘉林進入西安交通大學，學的是內燃機專業。

1976年，因為寫詩悼念周總理，楊松林被打成“河南第一號反革命”被判入獄。不久，“四人幫”被粉碎，楊松林獲釋。1977年，高考恢復，楊松林考上了河南大學中文系，畢業以後被分配到河南銀行學校。在西安交通大學當講師的哥哥楊嘉林，則于1983年底赴美攻讀內燃機博士學位。

1985年初，河南銀行學校正準備提拔楊松林做副校長，有人推薦他去新組建的河南省發展研究中心搞研究，妻子任遠沒吭聲。楊松林説服了妻子：“改革是多大的事啊，不參與，多遺憾啊。”在中心，他加入了中國共産黨，並成了河南有名的青年經濟學家。

1992年，鄧小平發表南巡講話，春風吹遍了神州大地。楊松林這一年挂職到禹州當分管農業的副市長，一個偶然的機會，再次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

台灣私立教育事業協會理事長王廣亞在多次考察後，準備在鄭州辦一所大學，楊松林受託幫助籌建這所名叫“升達經貿管理學院”的鄭州大學二級學院。楊松林經過一年的艱苦努力，做設計、搞基建、組織教師隊伍……學校建了起來。

1994年，楊松林去了河南最大的民營企業思達集團，公司兩年後在深交所上市。楊松林先後擔任過董事會秘書、資産經營事業部總經理、商業公司董事長，後來又創建了一家電子商務網站。

這期間，楊松林的兒子楊樂土從西安交大計算機系畢業後，去英國求學，博士畢業後在甲骨文公司工作。

楊嘉林是世界著名內燃機專家，從福特退休後，受聘到上汽公司工作。

2001年，95歲高齡的楊章武去世。老英雄極備哀榮。

經商10多年後，2007年，楊松林從公司隱退，重新開始研究寫作。無論在講座還是文章中，楊松林都喜歡説：“我所有的成功都是黨的改革開放給的。”

身為北京大學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楊松林經常到北大。

在未名湖南邊的臨湖路上，有一座綠樹掩映、青瓦白墻的房子，這是北大俄文樓，它曾是燕京大學的聖人樓。76年前，剛進大學的牛文穎——楊松林的母親，在這裡秘密宣誓入黨。如今這裡是北大對外漢語教育學院，偶有學生坐在樓前的長凳上輕聲誦讀，遊人在斑駁的樹影下留影。

樓的西側，李大釗雕像在蒼松翠柏間傲然矗立。

楊松林想起了97歲仍健在的母親，明白了她當年的勇氣來自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