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一代人

    张君卓(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自由撰稿人，北京(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大约九十年前，梁启超写了一本《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大约八十年前，钱穆也写了一本《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两本书对清朝近三百年的学术人物及其成就进行了全面的叙述，这两本书也成为研究清代学术史的“双璧”。以梁启超为起点，到现在又过去一百年了，这一百年是中国学术史发展最快也最为曲折的百年，也是学术研究范围、边界拓展最为深入广泛，学术成果最为辉煌的百年，一百年累积的学术人物其实就是中国学术的“光荣与梦想，苦难与悲怆，苍凉与激越，耻辱与坚强”，但如何把这丰富生动的历史挖掘出来，还这些人物的灿烂光芒成为我们这些所谓文化人必须面对的问题。

    现在一个叫陈远的文化人站了出来，开始从历史和现实的烟尘中去挖掘百年学界名人的故事和轶事，经过多年的努力，不期然地形成了陈远口述史系列，煌煌三大本，《消逝的燕京》、《在不美的年代里》和《穿越美与不美》。其实，这一百年，虽然都是现代学术建立的时期，但是仔细分析，代际特征还是非常明显，陈远遵循他的老师的说法，把百年学人划分为五代：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王国维为第一代的代表，胡适、顾颉刚、金岳霖、冯友兰、陈寅恪为第二代之中坚，钱钟书、费孝通、季羡林、金克木为第三代之重镇，王元化、李泽厚为第四代之领袖，朱学勤、葛剑雄、杨义 、陈 来 、秦晖 、汪丁丁 、梁治平……构成第五代之群像。陈远的口述史系列就是按照这一代际划分来构建百年学术人物。

    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是第五代学术人物，因为在我求学期间，可以说是靠着这些人的学术成果滋养起来的。那时候，我们疯狂阅读讨论他们的学术著作，李泽厚的《美的历程》、秦晖的《田园诗与狂想曲》、朱学勤的《道德理想国的覆灭》、梁治平的《法律的文化解释》、刘小枫的《拯救与逍遥》……是我们最常阅读的书，他们可以说是我们那一代学生的偶像，一旦有他们的讲座，我们都是奔走相告。而且像秦晖、陈来、葛兆光、何怀宏、陈平原、汪丁丁、李零等老师，我也在课堂上领略过他们的风采，聆听过他们的教诲。在大学里，我曾组织过两次大型学术活动，邀请过秦晖、葛兆光、阎步克、何怀宏、陈平原、汪丁丁、周其仁、贺卫方、刘小枫等人讲座，记得当时这些老师的讲座都非常受欢迎，教室根本容纳不下前来听讲座的学生，没有座位的同学有站着的、有坐窗台上的、有席地而坐的；我还记得何怀宏那次讲座，天下着雨，天气显得阴冷而凄清，何怀宏讲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天气、讲座、心境暗合，使我对这些学人的学术追求有了更深的理解。

    虽然听过第五代学人中许多老师讲课和讲座，但对他们这代人的人生经历了解却不是很多，只知道这批人经历曲折复杂而且具有传奇色彩，坊间经常流传着他们的诸多故事。如秦晖被录取为赵俪生先生研究生的曲折经历，葛兆光如何带着麻袋到图书馆借书，汪丁丁与张五常之间的人事纠纷，其中虽然不乏八卦传闻，但听者都是津津有味，并且反复传播，仿佛这些就是自己丰富的人生经历似的。现在有了陈远这本《穿越美与不美》，许多当年流传的掌故现在可以从这本书中看到本人的解释，而且又看到许多新的掌故趣闻。但是读了这本书之后，掀起更多的是内心的隐痛，因为这批人经历过上山下乡，当过知青，又从社会动荡和底层中崛起，所以他们付出了比一般人更多的努力，当他们现在道出内心隐情以及现实压力时，我们的内心是如何也不能平静的。尤其是读到秦晖老师在2000年左右因为“小反右”思潮影响而受到的波及时，我才真切感受到，他们原来一直都是在夹缝中生存，同时也体会到，即使在自己受到影响时，他们始终追求自己的学术梦想，始终保护自己的学生不受影响。其实，这批学者都是从这样的环境中走过来的，当开始回忆人生经历时，有激愤，有宽容，有含蓄，有开放，有插科打诨，有一本正经，但是他们在述说自己的沧桑历程时，仍时时体现自己的人文关怀。他们的人生正应和了这本书的名字“穿越美与不美”，他们经历过美好年代，也经历过不美好的年代，经历过黄金时期，也经历过黑暗时期。所以谢泳说的一句话，可以说对这代学人的学术环境作了非常准确的描述，“中国现代学术的发展并不一帆风顺，越往后受政治影响越重，而学者本人在政治风浪中的选择，使他们的学术研究受到很大的影响。”

    历史总是那么意味深长，清朝一代学人，有梁启超和钱穆为其立传，近百年学人，也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其中，为他们立传，因为他们的经历是一段不可忘记的历史。陈远所做的事情，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理解中国现代学术和中国当代史的入口。《穿越美与不美》一书中涉及的学者，现在正在做出他们的学术贡献，他们的贡献就是对这个时代的理解和思考，现在他们在谈论学术研究时，还愿意敞开胸怀，谈谈个人经历，其实也是对我们这些后进者的一种鼓励，所以我们对他们的人生轨迹和学术研究进行过追索后，可以对中国近百年或近几十年的学术和历史有更深刻的理解。有人说，中国当代史都是隐而不露的，而这本书正在填补着历史中的某些空白，把已经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值得保留的记录下来，保留下来。而且读完这本书之后，让我们想得更多的是陈寅恪先生为王观堂先生撰写的碑铭，“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延伸阅读

    《消逝的燕京》，陈远著，重庆出版社2011年4月版，25.00元。

    《在不美的年代里》，陈远著，重庆出版社2011年4月版，2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