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张静初演技:[俄]马姆列耶夫/万海松译:黑镜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14 03:42:21

黑镜子

作者:[俄]尤里·马姆列耶夫/万海松译

谢苗·伊利奇,或者,就如纽约俄侨界小圈子中对他的称呼——谢马,快要死了。话又说回来,他已经快要死过好多次:三次是因为没有工作,四次是因为妻子走了,五次是因为他没有钱。总的来说,在纽约就跟在西方一样,钱这东西,众所周知,可是神灵的同义词。

  因此,他是因为没有神灵而快要死的。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文明迟早要灭亡。

  可是,他内心又极其看不起现代文明的命运。他惟一感兴趣的就是他自己的命运。对他而言,他最终被命运扔到这个受诅咒的世界面前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人们早就开始诅咒这个世界了,公然而明确地诅咒,而且是自上而下的。

  他跟这一切没有任何关系。

  ……谢苗·伊利奇住在纽约贫民区一个破旧的小房间里。

  他怎么以及为什么一直还活着呢?这一点,他完全不清楚,此外,他还绝对不感兴趣。他活着,而且还要继续活下去——至于为什么,只有上帝才知道。

  在他破旧的小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要是不算两三张被疯猫抓破油漆的椅子的话。实际上,它们根本不是什么疯猫抓破的,因为他那奇怪的房子里经常有真正的疯子进进出出,不过,他们都是一贫如洗的所谓输者。

  按照这个社会的官方看法,这个社会上所有人就只有“赢者”和“输者”两类。

  的确,他的桌子和椅子都是这些所谓的输者拿来的。尽管他们是输者、穷光蛋和被人蔑视的人,可是,很奇怪,谢苗·伊利奇本人却不认为自己是输者。

  房间的中央摆着一面巨大的黑镜子。

  这面黑镜子什么都照不了,他却能在这面黑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命运。这就是最让他感兴趣的命运。

  他感到很害怕。难道他的命运全都浓缩在一个小点里?难道这个黑点的实质蕴涵着一个绝对之谜?因为他在这面黑镜子中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命运。

  他只感觉到自己和艾德加·坡艾德加·艾伦·坡和埃克哈特②大师的联系。

①(1809—1849),美国小说家、诗人。

②约翰·埃克哈特(约1260—1327),德国天主教神学家和神秘主义哲学家,被尊称为“埃克哈特大师”。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谢苗·伊利奇冲着纽约那没有星星却有撒旦标志的黑色天空大声叫喊。天际的血色霞光把一切都塞进了贫民法则之中。“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是谁?”谢苗·伊利奇对着黑镜子喊道,而黑镜子没有回答他。他在黑镜子里照不出自己——确切点说,他没有看到希望在自己身影的底部看见的最后一个秘密。

  “是的,只有当我能在它——黑镜子——里面看见一个秘密的时候,我才能明白我为什么会投胎到这个变态的世界上来,最好还是不要投胎到这儿来。”谢苗·伊利奇想,“瞧吧,当黑镜子能照出我的样子的时候,说得准确点,能照出我的秘密本质的时候——我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被诅咒——也就是说,为什么我会投胎到这个世界。”

  然后,我的主人公的声音就变小了——不过是只能自己听见的窃窃私语。

  “您知道吗,”他窃窃私语道,“老太婆们要死的时候是什么样——说起来简直可笑。我在外省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老太婆的死,其实,她是自杀死的,她就躺在那个地方的电气火车下面,就在西方世界的中心。您是像别人传说的那样,认为这是因为孩子们离弃了她或者是那里有一个18岁的女同性恋吗?根本不是这样!她纯粹是出于无聊,才把自己白发苍苍的脑袋放到车轮底下的——就是因为无聊,所以她想获得一点真正的乐趣:说实话,没了脑袋,要乐趣有什么用?”

  “因为无聊就是现代文明的本质,一旦内心没有了上帝,那还剩下什么呢?只有无聊与毁灭。那个老太婆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可是,我,我谢苗·伊利奇,在您面前,我不是像那个西方老太婆那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是那样的人。瞧,一个有教养的女人,已经80岁了,还把脑袋放到车轮下,唉,说不定,她就永远下地狱了。那又怎么样?这样的人可是多如牛毛啊。”

  “众所周知,这个世界遭到了造世主如此这般的诅咒,那它到底该不该骂?跟上帝的诅咒比起来,人类的诅咒算得了什么?”

  “唉,在这方面甚至不可能有一点可比性。可是我啊,我再说一遍,对一切都瞧不起,包括我自己对自己的诅咒。我只对我自己的本质感兴趣。我是谁?我死后会是什么样?谁会在那里迎接我?谁会来吻我的尸体?我觉得,在目前还一直保持沉默的这面黑镜子里,就包含了答案!”

  谢苗·伊利奇停止了小声的自言自语。他的周围只有老鼠——在他位于纽约的斗室里,老鼠很多,它们生活得挺舒坦。

  听不到黑镜子的回答,谢苗·伊利奇就开始了连续好几天的酗酒。

  他活在纽约梦魇般的啤酒馆里,那里甚至没有醉鬼,因为谁也不会在意自己的无足轻重。

  谢苗·伊利奇自己也没法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根本不去在意别人,就这样,一连喝了好几天的酒。他喝的时候,在啤酒杯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喝下了自己的影子。这样做,反正觉得很幸福。

  最后,他不喝了。   

  他喝了五天的酒,接着又休息了十天。十天的休息过后,有一天,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是一个人回的——他总是一个人,尽管周围还有别人。他点亮了灯,走到镜子跟前…… 他突然吓得跳到一边。黑暗退去了,消失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镜子竟然透着亮,在那无限的透亮里面,显出了一幅奇怪的画面,可它又不是什么东西的镜像。这是一幅关于自杀和深渊的景象,他周围的现实中还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景象。难道镜子照出来的是不存在的镜像?他竟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深渊就像一张可怕的血盆大口,里面仿佛别有洞天,俨然一幅中世纪的风景画:神秘的树木和城堡,中间是一直在变化的活物,确切地说,它们没有固定的外形。说不定它们是人——可是,是多么可怕的人啊!难道人就一定要长得像人吗?!它们是多头多臂的活物,它们的外形在不停地变化。在中世纪神圣的城堡和山峦中,所有这些“人”仿佛一股浊流在流动。

  谢苗·伊利奇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切都完了,”他想,“我在祖国度过的前半生都完了,这种侨居异国他乡的后半生也完了。现在,终于能安安静静地喝酒,躺进棺材里,或者进疯人院了——一切都无所谓,反正还算当过老师呢。”

  就在这个时候,镜子里的图景又变了:最先出现的是一个长着两个脑袋的巨人。四只耳朵之中,有一只完全跟狗耳朵似的耷拉着。不过,巨人的所有眼睛都流露出和善的神态,尽管捎带着些许的不安。

  看来,巨人还不明白谢苗·伊利奇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谢苗·伊利奇回头看了一眼:说不定在他自己身后,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就隐藏着这个镜子里看到的四只耳朵的活物。但是,房间里没有别人。

  当谢苗·伊利奇看完身后再看镜子的时候,镜子里面什么人都看不到了,一个长着四只耳朵的活物已经坐在了桌旁,就在他身边,完全是一副惊慌失措、若有所思的表情。显然,他走出了镜子,但在镜子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谢苗·伊利奇不禁一声嚎叫。他以前就爱嚎叫:不管是由于忧郁、孤独,还是因为整个世界的注定毁灭。然而,他现在的这声嚎叫,纯粹是为了掩盖自己对这个彼岸来客由衷的喜爱之情。

  这个两只鼻子的活物擤了一把鼻涕,开始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嚎叫的谢苗·伊利奇。它的眼睛里显示出四种不同的眼神。它的一只手伸向了茶杯。

  它说话时用的好像是传心术或者天使的语言,尽管如此,谢苗·伊利奇还是能感觉到有某种外在力量在问他一个问题,他回答了或者说尽力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第一个问题:“您在嚎叫什么?”谢苗·伊利奇以沉默作为回答,他的手也伸向了茶杯。

  “您是谁?”这是向谢苗·伊利奇提出的第二个问题。

  这个问题使谢苗·伊利奇勃然大怒。他真想拿茶壶砸这个陌生的活物。

“您是谁?您是谁?活见鬼!!!我哪知道我是谁???”他盯住两张脸的活物,唾沫四溅地叫喊道。

   “我是谁?”谢苗·伊利奇突然感觉到了对方的回答,“我就是跟您一样的东西。最好还是您回答一下:为什么您只有一个脑袋?”

  “为什么,为什么!!!”谢苗·伊利奇大喊大叫起来,“我生下来就是这样,请原谅……”

  “我不会原谅的。亲爱的,既然您只有一个脑袋,那早知道还是不要出生的好。瞧我,我要是一颗脑袋被砍了,另外一颗还会完好无损地保留着。然后就会长出第三颗脑袋……亲爱的,我的脑袋还会长呢。耳朵也会长。”

  两颗脑袋的活物用一只耳朵蘸了蘸茶碟里的茶水。

  “而其他万物都不会像我这样再生的。”它骂骂咧咧、嘟嘟囔囔地说。谢苗·伊利奇已经搞不清楚,对方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是从外面呢还是从体内呢。

  “您有缺陷呐,亲爱的,您有缺陷。我还是直接告诉您吧:您就长着一颗脑袋,您会退化的……您最好还是什么都不欠缺,样样具备。您生下来的时候,外形越多越好。爱吵闹的家伙!”

  活物的“反驳之词”充斥着谢苗·伊利奇的耳朵。活物的一只眼睛看着天上,另外两只眼睛盯着谢苗·伊利奇,第四只眼睛似乎在看地狱。

  谢苗·伊利奇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觉,也摆脱了烦恼。

  清醒过来的时候,他面色苍白,觉得自己身体的两侧,左肩和右肩上,好像另外有一颗爱吵闹的、无形的脑袋在悄悄地努力往上长。

  他一连三天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最后,他还是去了趟图书馆,按照习惯在那里乞讨(尽管没人施舍),他害怕高楼大厦。他连续两夜读完了《神曲》。

  读完后,他开始哈哈大笑。他觉得,自己躯体的外形真是罕见的可笑和荒谬。尤其是只有一颗脑袋,真好笑。

  镜子里的黑暗不复存在,但是,也没了让人害怕的各种各样稀里古怪的外形。

  镜子终于回归了原样。

  如今,谢苗·伊利奇能在镜子里清楚地照出自己的模样。可是,另一颗脑袋没长出来,这让他失望地哈哈大笑。只有一条舌头,总共只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的呢?

  “更何况,”纽约的地铁黑漆漆的,仿佛被遗忘的地狱的地窖,他在地铁里不禁想,“只有一颗脑袋,一旦真的被砍掉的话——那就完蛋了。要是有两颗脑袋,那该多好啊!两颗就不会一下子被砍掉的。”他看着那些仿佛全身武装的乘客粗野的身影,有点害怕,不由得小声嘀咕,“瞧,那儿,第三颗脑袋正长出来呢。”

  又过了两天,第二颗脑袋还是没有长出来,他满怀沮丧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开始沉思起来。喝了一杯茶。看来,他不在家的时候,有小偷光顾过他的房间——偷走了他的柜子。

  可是,镜子还在那儿一动没动。

  突然,谢苗·伊利奇又在镜子里看到东西了。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既没有点蜡烛,又没有念咒——一切都是如此简单。镜子里只有一片浓厚的深蓝色阴影。

  接着,从镜子里面跳出了一个白痴来。

  啊,啊,他竟然没有两颗脑袋,还具有了外形?从谢苗·伊利奇的观点看,这人的外形是不正常的,也就是说他只有一颗脑袋。

  但是,关键还绝不是外形,而是心灵。这一点很快就能感觉到:这次,这个活物显然是一个白痴。谢苗·伊利奇的心里甚至略感轻松。

  哦哟,他还是一个小伙子呢!他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一会儿瞎侃什么选举,一会儿又胡吹什么政治,没完没了。他还掏出好几沓美元来,笑了一会儿,吻了吻钱,又哭了,还仔细地察看每一沓钱,然后在钱面前跪了下来。他叫约翰。他的皮夹克是在百老汇买的。他的样子极其普通,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他惟一与众不同的就是他爱钱。除了钱,他不承认世上的任何东西,甚至不相信地球上还有别人的存在。这样的人是一神论者。

  他和谢苗·伊利奇整整谈了四个小时,一直没停,他耸着肩膀,龇着雪白的牙齿笑,老是用英语问:

  “你好吗?”

  谢苗·伊利奇本来只想回答:他自己感觉很好。不过,约翰又啰里啰嗦地谈到了选举、事业、时间,——这些一如既往地跟他无关——接着又谈到了钱,他并没有就此为止,他说,钱像蜂蜜。

  然后,他又用英语问:

  “你好吗?”

  这一次,他没有等到对方回答,就用空洞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随后,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放在桌上的《纽约时代周刊》上。

  有时,约翰也会突然陷入奇怪的麻木状态之中,他出其不意地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死死地盯住一个地方。

  起初谢苗·伊利奇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随后,当约翰再次出现如永恒般的长时间麻木状态时,谢苗·伊利奇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约翰不会是死了吧?可是,这并不是一去不复返的死亡,而是他整个灵魂暂时去了一趟地狱,只是时间稍长了一些而已。

  谢苗·伊利奇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然而,这一次情况真的不妙:约翰老这样一动不动,以至于开始变得不像他自己了,他基本的轮廓都变了,开始显出地狱般的容貌,甚至可以说是进入地狱之前的容貌,如果能这样形容的话。

  后来,他突然开始小声说话。他脸上那种平平常常的、茫然无获的表情消失了,出现了一种惊慌不安的和几乎是故意为之的表情。这种莫名其妙的惊慌凝固在他的眼睛里——也许吊死者通常都有这样的眼神。

  谢苗·伊利奇试图跟他说说话,把茶杯递给了他,可是约翰没有任何表示他还活着的迹象。

  最后,他还是从这种死亡状态恢复了过来,再次表现得跟刚才的约翰一样:老是笑,弄那几沓钞票,还是耸肩,以及不停地用英语问:

  “你好吗?”

  谢苗·伊利奇被他的突然清醒都吓得吐了。既然约翰如此庸俗,所以,他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径直将他推出了门。奇怪的是,约翰相当平静地走下楼梯,再也没有回到他刚才还从里面出来的那面镜子里。相反,这次镜子变成了正常的镜子,它又能照出一切。谢苗·伊利奇从窗户里看见了约翰:在大街上,他很快就消失在跟他一样的人群之中。

  看到约翰多少让谢苗·伊利奇感到安慰。

  最后的几天时光则过得相当平淡。谢苗·伊利奇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鬼魅不断闪现的生活。

  可是,让人震惊的事情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两天前就有预感。不过,一切还是发生得非常突然、与众不同……镜子里的阴影变浓了,闪现了一会儿,又消失了,再次出现的时候,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祥之兆。谢苗·伊利奇等了好长时间,等不来就睡着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发生了鬼才知道的怪事。从变得半黑的镜子里面,似乎正探出一些来自彼岸世界的触角,从镜子辽阔的深处传来了哈哈大笑声,有一个巨大的物体花了好长时间才从里面坠落下来,他是黑色的,没有外形,瞬间就在空气中分解了,只听到——哈哈……哈哈的笑声。

  现在,镜面中照出的正是一个看不见的世界,它是我们这个世界的镜像。

  谢苗·伊利奇从枕头上稍稍抬起点身子,由于恐惧,自己也开始哈哈大笑。一群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小野兽洒落到他的床上,它们很想舔他……

  他感到了一股疯狂的、不顾一切想摸一摸的渴望……

  后来,这个黑色的巨人坐在了椅子上,这让谢苗·伊利奇平静了下来。它的眼睛从近处死死地盯着他,露出一副绝对不可思议的表情。突然,一只公猫神奇地出现在房间里,它狂野地尖叫,仿佛变成了猪,因为没有地方可显形,就四处乱转,从一个角落跑到另一个角落。这只巨大的公猫的脑袋突然掉了下来,脑袋原先所在的地方闪现出一道光芒:既令人恐怖,又没有人形。公猫还在不停地蹦来跳去,围着这道光芒在地上打转。灯光影影绰绰,墙上有两个魔鬼在互相亲吻。

  时间犹如一片鲜血的海洋,正从镜子里流出,而星星、城市、国家和人们都在这片海洋里沐浴。在这片拥有死亡和天堂般绿洲之地的周围,一些动作敏捷的活物在转来转去,它们疯狂地哈哈大笑,为整个世界发出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一群苍蝇时不时地往谢苗·伊利奇的嘴里飞。谢苗·伊利奇那死于车轮下的姐姐的尸体在墙角里嚎叫,它还用一双姜黄色的手来拽他。

  桌子上出现了一只口衔宣传画的公羊。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谢苗·伊利奇躺在床上尖叫。

  这时,屋内的那道永恒之光对准了他,因为是他提出了这样一个不幸的问题。

  一个鬼在拍手鼓掌——不过,它是来自其他魔法体系的鬼。

  谢苗·伊利奇突然明白了。

  就在他顿悟的一刹那,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宇宙所强加给别人的呓语终于悄无声息,仿佛宇宙受别人的意识的支配。房间里已经恢复正常,镜子仍在原位,不过它已经跟刚开始的时候一样,完全一片黑色,这种直通无底深渊的黑色是无法洞穿的,犹如所有生命的死亡。

  谢苗·伊利奇静悄悄地起床,跪在了黑镜子面前。他知道,他在自身之外的世界的探索是徒劳无益的。

  他内心之“我”的实质是不可知的,如同这面黑镜子,是无底的,通向绝对之外的世界,这面镜子的无法窥探的深处——不过是他本人之“我”的投影而已。

  等到谢苗·伊利奇彻底弄明白这一切之后,他哭了——一个人,对着镜子。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似乎是永远镇定自若的一个人,只看见他脸上掠过一丝超越俗世与天堂中的万物的微笑。

  纽约和与纽约类似的地方,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因此,再也没有人在这些地方看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