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购商家版:中越战争战地照片展览引发争议:英雄形象不高大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07 15: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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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提示:王红不是超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地摄影师。因为是军人,所以他必须服从命令上前线。因为是战地记者,所以他必须出生入死,必须到生与死血与火的一线拍照。虽然他荣立了一等功,虽然他因之成为残疾军人,这些都是他昔日的荣光。20多年过去了,他没有忘记这一切,没有忘记那些长眠在南疆的战友,而且每每忆及这既往的一切,他总是激情难掩,泪水难抑!
凤凰卫视6月28日《冷暖人生》,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那是一场30年前的战争,阵地最前沿,猫耳洞深处,历经炮火硝烟的洗礼,他用手中的相机,见证了一代人的青春与热血。
对话王红,一个战地摄影师的生命记忆。
王红:战地照片引发激烈争议
歌词:当我守在祖国边防的时候,常对着月亮静静地瞧,它像妈妈的笑脸,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飘呀飘,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静静地飘呀飘。
陈晓楠:2007年的平遥国际摄影展上,有一组照片,引发了业内和媒体极大的震动,这组拍摄于战地的照片,以其令人震憾的,让人身临其境的真实,和对人物细致入微的刻画,感染了众多的观众。专家们评价说,这是中国少有的战地摄影精品。这组照片的题目叫《生命记忆》。
它的作者是王红,今年52岁,是《珠海特区报》的一名摄影师。其实在王红自己的摄影生涯当中,他参加过大大小小不少的展览,可是这些来自战地的照片,却被他死死珍藏了二十多年,几乎从未公开示人,甚至连他身边很亲密的朋友,都根本没有看过。
王红说,这些照片对他来讲,不是什么摄影作片,而是一些带着血肉的生命,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二十多年前,王红曾亲赴老山前线,那个时候他手持相机和擎着冲锋枪的战士们,一起经受过枪林弹雨,而且他还身负重伤,并且荣立一等功。
和他一起历经炮火的,是他在前线抢拍下来的那两千八百多张底片。而二十多年之后,王红终于说服自己把这些特别珍贵的影响公之于众。他说其实也根本不是为了搞什么展览,他要借此完成的是一个跟随了他半辈子的心愿,他要寻回照片上的每一个人。
解说:这张照片的题目是《激战中的突击队长马全斌》,在影展中,王红特意将它设为海报封面。他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让马全斌本人亲眼看到这张照片。
王红:我很想让他到平遥看看这张照片,因为他也没看到过。我一个电话打过去,不愧是老战友啊,啥也没说,开着一个车从西安开过来了。都不认识了,而且都变了,我也胖了,他更胖了,两个人互相跑过来,就在要接触的瞬间,来了个啥动作?同时立正,当着那么多人,东北人说话那眼泪杠杠的往下淌。
解说:马全斌是王红能够找到的第一批照片里的战友,但对于王红来说,他追寻生民记忆的旅程才刚刚开始。2007年八月,在一次老兵聚会上,王红拍摄的马全斌的这张照片,却引发了激烈的争议。
王红:争议的焦点是啥呢?这哪是我们的英雄形象啊,怎么显的一点不(高大),还有这样的观念,总觉得昂首挺胸那样的,冲锋就得英勇无畏,打仗就得所向披靡。怎么会是(这样)。
陈晓楠:这表情在有些人看起来,可能代表着焦急,甚至是有一些。
王红:代表着恐慌啊。
陈晓楠:恐慌,对。
王红:恐惧也好,别人看着形象不光辉,不高大也好,但是他没有忘了他的使命。他没有忘了他干啥去了,没有忘了他的职责,他的忠诚,他的忠诚一点不含糊。
解说:虽然王红为什么是真正的英雄,与很多人发生了激烈的观念冲突,可是在20年前,王红本人却认为,英雄形象就应该是高大全的。1980年代初,在兰州军区某部做摄影干事的王红,还习惯于用摆布的方式,“塑造”一些光辉的军人形象。
王红:以前呢说老实话,那种浮躁,那种名利,我这张片子拍了要获大奖的啊,哥们配合一下,这张片子肯定全国金奖。经常是这样一种,我干过啊,给人家头上缠绷带,没有效果,整点那个红汞紫药水。现在想想笑啊。
解说:1985年8月,王红的摄影作品,真的获得了一次国内大展的金奖,同年12月,他主动报名奔赴老山前线,准备在摄影专业上大展拳脚。
王红:我不知道别人咋想的,反正我是,哎呀,我可真有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我妈,眼泪汪汪地说,她说咱拍照片小心点,能拍到就拍,拍不到就不要拍。所以沿途呢,因为很多这样的欢送的仪式,你想我老成天在那种氛围,鲜花啊,都是那样,那就是一个感觉,别人杀敌,我是拍获奖照片。我的野心在哪儿呢?要摘取中国摄影界的高山下的花环。踌躇满志,结果后来呢,是碰了一鼻子灰。
陈晓楠:那时候真没有把战场当战场?
王红:而且这鼻子灰差点把命搭上。
解说:初上前线,王红不满足于在大本营中做一些例行公事的采访。在一次军事行动的出击前夜,胆大妄为的他,用两个彩色胶卷换取了一张路条,然后在两个战士的护送下,偷偷潜入老山主峰的最前沿。
那时,获奖心切的王红绝不会想到,在前方都有些什么在等待着他。
王红:震惊了,太震惊了。
大年三十晚上放鞭炮,尤其是十二点那会儿,忽然在那个点儿的时候,突然霹雳啪哒,简直让你突然感觉空气在凝固。我已经听不了声音了,全是画面,没有声音。
陈晓楠:为什么,耳朵已经?
王红:耳朵不管用了,管有的只是眼睛和我下意识地扣快门。战壕这么高,探一下,赶快先钻下来,这个时候怕了,因为那个声音太恐惧了,那是钢铁.的东西去摧毁对方的,一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的那种声音。
探了两探以后,在第三次这个时候已经忘了,啥都不知道了。
解说:在到达前线的第二天深夜,总攻就开始了,在惊天动地的炮火声中,王红初临战场时的兴奋、战栗与恐惧,都渐渐被一种战斗的豪情取代,他跳出了战壕。
王红:我嗒嗒嗒拍了几张后,我看那个人怎么走那么慢啊,都啥时候了,相机往脖子上一挂,我冲出去了。
陈晓楠:敌方炮火还在吗?
王红:有啊,真是不知道怕,忘了怕,我背回来这个伤员,在那儿干嘛呢?这样喘气。我们前线那个医生过来,放那儿了,干啥,你干啥,我跳起来。你混蛋,这老子背上来的人,赶快抢救,你知不知我是累成那样子,玩命背回来一个人。
把我手掰开,说啥,他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了,这时候我才知道我背那个人是个死人。
陈晓楠:这个趴着的这个人,你在哪儿呢?这都看不清楚。
王红:这个就是我,这个是我,这个一个大脑勺,这是我背的那个家伙,唯一辨别我身份,就是我脖子上这个照相机,这是我们尚侯风帮我拍下来的,这张照片太珍贵了。我现在看着我有那么勇敢吗?
陈晓楠:你现在觉得不可思议是吗?
王红:不可思议,你说的太对了,他说那就是你呀,照相机在这儿,他给我指,这照相机是你呀。
陈晓楠:你一开始就不觉得这人是你?
王红:我不觉得是我,这场战争我简直跟你说,为啥说像梦境当中。张爱萍接见我的时候,我还说啥呢,我说其实我有很多拍照的机会,我没拍着,我去干吗了,我去救战友了。我现在觉得我的任务应该拍片子啊,我们的张将军咋说,你做的对,因为你首先是一名军人。我终于得到安慰了,而且你知道你抢救的是生命,这个时候我说行啦,我说首长,我说我王红。
王红:我曾经“塑造”过军人形象
解说:在枪林弹雨的阵地前沿,激战使王红暂时忘记了自己摄影师的职责,他冒险跃出战壕,抢救下来的战友却已当即阵亡。此时,他又看到几个战友,抬着一名受伤的战士路过一个弹坑,王红再次冲了上去。
王红:我说你们闪开,我就把他一抱,再往这儿一放,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我的左肋,给谁呢,狠狠的一拳,然后我这口气是呼也呼不出去,吸也吸不进来。
而且那个疼一下就疼到位,定格,马上再紧接着,就像气球被针扎了以后泄气了,然后人就瘫了。
陈晓楠:你头脑里清醒知道你负伤了吗?
王红:清醒,清醒。
陈晓楠:知道自己负伤了?
王红:完了,负伤了,紧接着想到啥啦,一点不假,紧接着想到自己的老娘,我妈。我马上就想到我妈说,咱能拍就拍,咱不能拍就别拍,紧接着这句话就出来了,你不仅让老娘要伤心流泪,你还面临的是上军事法庭。
我说完了,肯定要死了,而且我那个时候呢已经没有当时的所谓的军里面的摄影干事的那种神气了。我可以说,我是苦苦哀求我身边的战友,你不能抛下我,你得救我,我是英雄,可是当我一旦中弹的时候,我不是英雄了。
解说:王红中弹后,战友们马上冒死将他抬下前线,送往部队医院。这张照片,是部队的另一名摄影干事拍摄的,医生们正在抢救王红的情景。
王红:我现在居然不知道我们战友的名字,我只知道他们竭力把我背上来的,这个是我,这个是医生。
陈晓楠:当时这脸上非常痛苦的这表情,这段时间你已经没有记忆了。
王红:这个我没有记忆了。
陈晓楠:那是你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王红:我的命太大了,我体验战争了。就你刚刚一直问我的残酷残酷,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残酷了。
陈晓楠:1986年,30岁的王红在前线身负重伤,他的脾脏被摘除,左肺也切掉了三分之一。部队并没有因为他违背军令,私上前线而追究他的行为,反而因为他的英勇表现,给他荣记了一等战功。
王红说,年轻时候的自己,其实真有点像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那个赵蒙生,作为机关里养尊处优的摄影干事,战争在他的脑海里就像是革命文学里,那些充满了英雄情结的浪漫的想像。
而他主动上前线,并且私上战场的“英勇举动”,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为了拿个国际摄影大将,给自己的专业再镀镀金。但是真正的战场教育了他,虽然他亲身经历的激烈战斗,只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但这生与死之间的一次剧烈的拉扯,一下子让他从那浪漫的英雄主义的梦里惊醒了过来。
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之后,本可以功成荣归的王红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很吃惊的决定,那就是重返战场。
你为什么要重新回去,在战场上那一幕难道不是恶梦吗?
王红:是恶梦。
陈晓楠:你负伤的那一幕。
王红:是。
陈晓楠:那为什么要重新回去?
王红:因为我在医院的三个月,也是个煎熬,拍的照片我又很不好意思拿出手,可是人家不这样看你,人家看你是啥呢,你王红是一个英雄。彭丽媛、郁钧剑、克里木都在我床头演出过,我没有实实在在的东西给你看,我都是光鲜亮的,都是高大全的东西,我给你看的东西全是,那种我人为摆布制造出来的东西。
陈晓楠:这时候你已经觉得它不能代表真的战争了?
王红:对啦,我必须赶快要重新回到我的战场,重新去拍摄我愿意拍摄的东西。战斗负伤对别人是一场痛苦,对我来说是一个恩赐,上帝对我的恩赐。
解说:伤愈后的王红,返回了前线部队,他再次拿起相机,开始了全新理念的战地摄影生涯。这张照片的题目是《壮行酒》,二十年后,王红再次见到了片中的这位名叫徐俊的战友。
王红:去年11月份我回了一趟西安,跟他聊起来了,他媳妇看到我那本书,骂他,你个没出息的,喝了一口茅台还眼睛瞪得跟啥样的,壮行酒意味着什么,每个战士都清楚。为啥叫壮行酒,这碗酒喝了以后,能不能活着回来大家心里都没谱的。河南一个战士在下边嚷嚷,我们一直没喝过茅台,能不能出征的时候,给我们喝一口茅台啊。我们军长当时也非常动情,他说这些战士马上要上前线了,不给我这个当军长的提条件要待遇,只是说出征酒喝一口茅台,他说战士太可爱了。
赶快把我们文山自治州的全部的茅台你给我搜上来,我这个当军长的,如果连我们战士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我这个军长白干了。这只右手是钱军长。
陈晓楠:尽在酒里了。
王红:哎,尽在酒里了。都是,咔一碰,那时候眼神一对流,就干了。
陈晓楠:所以看出来这是军长先给喝了。
王红:军长先干了,一个战士非常激动,他握钢枪这个手啊,能听到他这个骨节声,握钢枪那个骨头的咔咔的声音。为了忍住他不喊出声音,咬牙齿,磨牙的声音让你能听得到。我都在旁边拍照能听得到,我们这个主任说了一句话,你要憋补助你就叫一声吧。
这一声把人吓一跳,就突然啊,后来这个战士牺牲了。
陈晓楠:这群人里有多少人没有回来?
王红:这群人就有二十多个,牺牲了二十多个,就我们那一战,就像一座山,又像一个屏障,他们胸前是战争,背后就是和平啊。
解说:这张照片的题目是《最后的微笑—彝族突击队员罗卜基》,王红抓拍到了这个彝族小伙子,上战场前与战友告别时的动人一瞬。
王红:洗好照片去找他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回不来了,他已经牺牲了。他为了救两个越军的俘虏,一阵炮火覆盖,扑到越南人身上,然后背上四处中弹。
我现在心想啥呢,一定要把我这些照片洗好,抽时间到这个家里面,到他现在的亲属跟前把照片给拿回去。
陈晓楠:他家里人肯定不知道。
王红:他家人肯定没看过。
陈晓楠:他最后留下的这样一个影像。
王红:没有,肯定没有。
解说:走遍了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记录着战争的每一段进程。王红手中的相机,已不再是他“塑造英雄”的工具,而是他用心灵来记录战争,观察生命的一种延伸。
王红:炮火把我们的士兵炸到空中,真是在空中,人在空中翻飞啊。有一个伤员就在脚下,红土、鲜血,只有一个白色的是两双眼仁。这绝对不是电影导演出来的,这是我眼看的就是发生在我身边的,而且我用照片记录下来的。
我横着拍,竖着拍,我就说这样的画面我一辈子忘不了,为啥呢?它不光在底片上感光了,而且在心里面感光了。所以我说不会忘的。
王红:用一张战地照片去追寻战友
解说:无论在后方的大本营,还是在前方的猫耳洞,在激烈的战斗的空隙,王红还捕捉到了战友们,很多充满情趣的生活细节。而这些在他从前的“塑造英雄”的观念里,是根本不屑于拍摄的。
王红:猫耳洞的生活各有各的过法,那就太丰富了,也太单调了。而且天天是大眼瞪小眼,有只老鼠来的话给他们作伴,他们都非常的开心。遇到炮战,前线养了一些鸡啊、猫啊、狗啊,炮一响,那只鸡啊,跟人一样地挤着跟人一起在那儿躲,嘎嘎嘎往里面钻。
要个人来一个信啊,那是最最开心的了,谁谁谁来信了,可以说没有秘密的,我王红来信了后,那一个标点符号大家背得熟熟的,真是达到共享,共同分享,你的所有信里面的喜怒哀乐。
陈晓楠:那会不会有一些是情书啊?
王红:情书有啊,情书太有了。你想都是年轻人,当时那叫洪学敏,那个年代的电影明星,床头贴满了,现在话说叫粉丝,当时还不叫粉丝,你要把那个贴大军营里面肯定不行,但是在前线贴了也就贴了。领导来了看了也睁眼闭眼过去了。
陈晓楠:很多人还把娱乐带到猫耳洞里去。
王红:带去了,那时候还行首啥歌呢,《血染的风采》已经是后期了,《十五的月亮》已经唱得唱腻了。就什么吉米吉米吉米,阿加阿加阿加。然后这帮战士们就跟着这样的旋律,干吗呢?迪斯科。
陈晓楠:在猫耳洞里啊?
王红:猫耳洞里,安全的一个环境里面吧。肯定不能在最前沿跳。
解说:这张照片叫《老山迪斯科》,两个战士前沿阵地下来,一听到音乐,连钢盔和弹夹都没来得及摘掉,就跟着节拍跳了起来。
当时经常有文工团来前线慰问演出,这张照片记录了演出间隙,两个小战士拉着一个文工团女兵,在树林里聊天的情景。
王红:我也是很少看到这样的画面。
陈晓楠:这是他们两个鼓起勇气。
王红:鼓起勇气然后把她叫过去,然后在那儿不知道说些啥。平常非常羞涩,平陈都是大老爷们,一有女兵在现场胳膊腿都没地方搁了,都是这种感觉。女孩子来了,多非常矜持。
陈晓楠:但这时候觉得鼓起勇气要说几句话。
王红:这时候不一样了,说几句话,说点啥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这些战士,明天就要去出征了,我只知道这个。
解说:这就是那张日后倍受争议的照片,《激战中的突击队长马全斌》。王红近距离拍摄到马全斌在炮火中,向上级汇报战况的紧张表情。就在这次战役中,马全斌身负重伤,几乎丧命。
王红:负伤后送到后方了,他的这个未婚妻来看他,来看他的时候他跟几个战友商量,他说怎么办,我这儿现在伤成这个样子,她要真跟我结婚,咱不是把人给害了吗。
她又那么年轻,反正现在只是未婚妻嘛,我干脆把她吓跑,出了个啥馊主意呢?用我们那个伤员的那个假肢,放到他的床边,把那个腿用绷带一缠,本身下巴打掉了,他再来给你来个啥呢?再来人造一个假肢,想把她吓跑。
我们这个未婚妻说啥,她说你别以为你这样的话就把我怎么的了,我们当时订婚的时候,有双方父母在,你出征的时候那么多人把你欢送走,你现在生是我的丈夫,死是我的,就说到这个份上。我有这样的觉悟,你别给我来这个。
解说:1987年,战争接近尾声,王红也终于离开了前线,望着眼前欢迎的人潮,王红的魂魄却还留在那炮火纷飞的地方,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并没有结束,因为无数生死与共的战友,已长眠在鲜血染红的土地下。
在烈士墓地,王红拍下了抚碑痛哭的白发慈母。为儿子最后一次斟上菠萝酒的老父亲,还有在坟前为牺牲的士兵播放他最喜欢听的邓丽君歌曲的年轻姑娘。
王红:除了邓丽君的歌,还有他们说的话。录的音,说的话留下的话。她当时这个服装很时髦的。
陈晓楠:挺有八十年代那个时候的特征,可能是一个士兵年轻的妻子,或者是他的女朋友。
王红:按照这个年龄看应该是女朋友。那么多一面山啊,一面山的烈士墓碑,亡灵啊,你站到这儿,你就是再一个钢铁汉字,你站到那儿你也得心里也要打颤,要震憾。
这个人叫于洁,她二十年之后,看到这张照片感动坏了,她当时你想想,是在平常简直不可思议的事。没想到她一个人吸了那么多烟,祭奠她的战友。
陈晓楠:一个女孩子。
王红:一个女孩子。
陈晓楠:这是一个孩子。
王红:这就是那个哭老父亲的幼童。
陈晓楠:很小啊这个孩子。
王红:太小太小了,他不知道以后他,我很想找这些人。
陈晓楠:这孩子如果到现在,也应该二十多岁了大小伙子了。
王红:大小伙子啦,我很想把这个照片送给他,这二十多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他是咋过来的。
陈晓楠:从1985年12月到1987年6月,十八个月,这就是王红经历战争的时间,也是改变了他一生轨迹的时间。在那里他曾经迈向死亡,却被一双双根本不知姓名的战友的手,有力地拉了回来。而在那里他拍摄了2800张照片,见证了数不清的面容,恐怖与坚毅,悲怆与豁达,但无一例外的年轻与鲜活。
硝烟散去,这些脸孔永存。二十多年来,王红其实一直在找,他想找那些活着的战友,也想找那些死去的战友的亲人,希望他这些定格在照片上的面孔,亲自交到他们手上。十八个月,烙印了王红一生中最深刻的生命记忆。
王红说,经历过战争,他就不再只是个摄影师了,即便他其实早已复员,可是他依然还认为自己始终是一名战士。
解说:2007年年末,在平遥国际摄影展上,王红重逢了他的战友,曾经的突击队长马全斌,王红还计划,在2008年的清明重返老山,去重温他们共同的生命记忆。
陈晓楠:你们在二十年之后,你再给他看这个照片,他在看到当时自己这个表情,回想起那个那一刹那战场上的感觉。
王红:他当时看了后只是一句话,你把我拍成这样了,我都没见过,我说你废话。
陈晓楠:你就是这样的。
王红:我说你说是我导演你的,开玩笑。
陈晓楠:就是在战场上人和人的关系,是不是发生了特别大的改变,或者说跟不在战场上人和人的关系,是非常不同的?
王红:这个是非常强烈。
陈晓楠:是一种什么感觉?
王红:那就是战友,为啥很多人不理解,为啥战友见面啥也别说,就一个举手礼全包含了,真是,这个举手礼里边所有的东西都包含在里边。战友那是因为他跟生命捆绑在一起的,所以任何事情一旦跟生命嫁接以后,它的分量就不一样了地没有比生命更宝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