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尔·本彻利弗:《最后的尊严》山崎章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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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崎章郎（日）摄影：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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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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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爸爸和病魔搏斗的样子,是否会觉得这份亲情很难以割舍?

当医生告诉我“这一次的搏斗,有可能会输”时,我其实是受到了相当大的震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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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由于你妈妈当时也在场,而且,她听完医生的话,早就热泪盈眶,所以,爸爸当然希望表现出平静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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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男生,应该会了解那样的心情才对。

不管年岁多大,男人总是希望在女人的面前表现得有模有样,而就算男人所面临的是他自身的死亡问题,也不能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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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医生和护士走出病房之后,你母亲一边哭一边还向我道歉,说她不该一直对我隐瞒病情,

又说她要一直陪着我……我这做爸爸的,便也只好反过来安慰你妈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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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爸爸却失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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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清清楚楚地浮现出你和你姐姐的脸庞,而就在那时,我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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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想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死去,我并没有心存恐惧。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毕竟,人早晚都会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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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一让我难过的,是我再也看不到你们的成长,而当我想到爸爸死后,你们将要受苦,就不免悲从中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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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经期望,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全是假的,最好在隔天醒来时,我又回复到以前健康的样子。

只是,爸爸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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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实生活中,当我们面临着无法躲避的死亡时,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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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的人怀着悲伤的心情,终日以泪洗面;或许,有的人因而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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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爸爸完全不那么想。我只想尽可能地活下去好拉长我和你、你姐姐、你妈妈在一起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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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也说:“这场搏斗有可能输,也有可能赢。”事情或许没有那么乐观,但我衷心希望,无论如何都要加油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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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除这以外,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们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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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停下笔来休息,顺便倾听你们的呼吸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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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万籁俱寂的半夜里,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只要竖起耳朵,就可以听到此起彼落的呼吸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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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就在这时,你说了梦话。你一定是梦见了什么。

大概不是梦见爸爸,而是梦见了女朋友了吧!不过,这不是坏事,不必难为情。

这对中学生的你而言,是很正常的。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成长过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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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天起,爸爸又要回医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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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讲,爸爸的身体已经挺不住了。说不定,我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家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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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我能够像现在这样,一直留在家里和你们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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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得回医院再加一次油。我是不到最后,绝不放弃任何希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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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每一次只是短短的五天而已,但我发现,在这之前,我好像不曾拥有过如此充实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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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总认为来日方长,因而不曾好好地珍惜与你们的相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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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我生了病,而且恐怕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和你们相聚时,我才晓得和你们共度时光是一件多么重要而且愉快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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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才醒悟,令我感到非常地遗憾与后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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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共计十天的两次外宿,对爸爸来说,每一天都很充实,也有好多令爸爸感到欢喜的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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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两件事,是因为你们,让我觉得做你们的父亲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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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是,预定中的外宿原来只有三天,但在昨天,我又瞒着你们,多延长了两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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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你和姐姐放学回来,看到原本不该在家的爸爸时,都高兴地说:“您又留下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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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看到你们的那两张笑脸,是我无上的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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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觉得,光看到那样的笑脸,我的延期就很值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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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你们也能知道,一张发自内心的笑脸,带给人的鼓舞力量是多么地深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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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是爸爸的真实感受,所以,这句话绝对是可以相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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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是发生在昨天傍晚到今天早晨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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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昨晚的那一番话,你们或许会觉得非常地不堪、不想听,但是,站在爸爸的立场,却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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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爸爸把病情和或许治不好的事实告诉了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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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在某时、某地,去觉悟到某些事情。

而要达到这样的觉悟,就不可以有善意的欺骗,即使是非常不堪,也必须去识得所有的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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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够有这样的认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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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姐当场就哭了。她所表现的那属于女孩子的率真和温柔,令我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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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当爸爸把话说完时,看你红着脸、无言地走出房间时,你的那份心情,也很让我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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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没有看到你的眼泪,但你的心情,仍然让我感到心痛。而你的反应,也让爸爸清楚地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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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成长为一名男子汉大丈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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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然还记得今天早上吃早餐的光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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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在听完前夜的那一番话后,第二天早上的心情大概都很恶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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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们一定也不晓得应该如何面对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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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到你们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吃着早餐时,我心想,你们不说话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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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等看到你因为紧张而让面包哽住喉咙,弄得两眼发直的样子时,

我想到这是你这粗线条的家伙常干的蠢事,就忍不住和大伙儿一齐笑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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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说不定当时你很难受,可是,我们却托你的福,得以回到平常家中吃饭的气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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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笑声过后,还多了股飘荡在空气中的、振奋人心的气氛,我感觉你们都是爸爸的战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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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正和我一起面向挑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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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高兴,觉得身体的深处涌出了一股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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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才会读到这一封信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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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再过不久你就可以读到它了。到时,它将变成一封遗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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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把这一封信亲手交给你的姐姐。你姐姐一定会遵守诺言,好好地存放到爸爸离去后才交给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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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再怎么说,我只要想到爸爸的死,将可能剥夺掉你们未来的许多可能,我就感到心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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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原谅我,但我为了所爱的你们,已经努力地在拉长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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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们能看到爸爸在人生最后阶段,和病魔搏斗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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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希望,当你们日后面临困难时,能够借此想到你们的体内,流着的是和爸爸一样的血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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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偷看了一下你们的睡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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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想到这有可能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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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原谅我这样偷看你们。不过,你们睡得都好安详。看着你们的睡脸,我深深感受到我是多么的爱着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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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我找到了我不害怕死亡的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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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晓得,爸爸是用整个生命在爱你们的,而你们对爸爸的爱,也是相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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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能够使人超越死亡的,既不是勇气,也不是放弃,而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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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可以感受到爱与被爱时,所有的恐惧就会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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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总有一天,你会了解这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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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情依依,万般难舍,我不得不开始准备出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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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针对最后一场决斗的准备。该停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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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笔之前,还有一项请托。虽然,这对你而言,担子或许重了些,但基于你是男生,我还是要请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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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照顾姐姐和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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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打心眼里爱着你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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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