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地区金矿开采新闻:潘石屹:成功的道路上最大的困难是自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08 19:03:58

                   潘石屹:成功的道路上最大的困难是自己

2011年08月08日16:23腾讯读书[微博]我要评论(0) 字号:T|T

  文章摘自:《问道
  作者:贾樟柯 赵静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次:2011年6月第一版
  本书简介:本书为导演贾樟柯最新电影计划《语路》的图书衍生品。《语路》旨在通过展示坚持梦想,在不同的人生角色中完成志向的代表人物的话语,鼓励一代人思考并分享自己的激情和梦想,点燃每个人的奋斗之路并向前进发。《语路》由贾樟柯和六位中国年轻导演执导,选取十二位分布在财经、艺术、公益、创业等领域,实现自我梦想的成功人物作为拍摄对象。本书收录了《语路》对十二位人物的深度访谈,这十二位人物都曾经是有梦想的人,都已经通过执著坚持实现了梦想,又都仍在路上继续前行……[连载内容]

我叫潘石屹,甘肃天水人,今年四十七岁。在甘肃天水生活了十四年半,这十四年半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这个山沟,一个很大的山沟。然后从山沟里面走出来,走过好多地方,最后落脚到北京。现在在给北京盖房子。

导演手记/贾樟柯

和《封神榜》里的人物一样,数码时代的潘石屹也有自己的两件护身法宝:一是照相机,二是APIC。

约好在他办公楼下面的日本餐厅见面,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跟两个同事坐在那里。大家起来握手,落座后老潘笑眯眯地望着我,手里却始终握着一台新款的莱卡相机。他一边聊天一边时不时端起相机"瞄准"我取景拍摄,这时候的老潘不像坐拥万金的上市公司老总,倒更像刚出道的记者。照相机对于潘石屹就象青冥宝剑对于李慕白一样重要,如果他生在《卧虎藏龙》的时代,相信也一定会是人中龙虎。

我们的成长经历极其相似,都是从一个封闭的地方出发,先县城再省会,之后是北京,然后四海为家。老潘六十年代出生,完整地经历了"文革"、"改革开放"、直到"市场经济"。 就像他自己说的,如果要在中国找一个四十年变迁的代表,潘石屹应该是首选。

而此时此地,在外闯荡了这么久,潘石屹的普通话仍然不标准。他一说到激动处就会不停地冒出甘肃口音,还没等我解释完拍片子的事,他已经滔滔不绝地回忆起了过去的生活。老潘说他到现在都不吃红薯,因为小的时候粮食不够吃,伤胃的红薯便成了主食。这一点我跟他有深刻的共鸣,小时候我老家山西一到冬天也只能把红薯土豆当主食吃。土豆还好,红薯却彻底坏了我的胃,直到现在我都对红薯敬而远之。我突然发现在中国,经过相同历史阶段的人们,原来连胃都一样。

影片在他的新盘银河SOHO正式开拍,他骄傲地解释:这是英国女设计师扎哈的作品,将来一定是北京的地标。这一刹那从他的眼神里,我好象捕捉到了盖房子的成就感。一到拍摄间隙,他就会抱着APIC奋笔疾书。潘石屹的微博粉丝已经将近300万人,看他一个人躲在远处发微博,我就想是不是封闭世界出来的人都爱新媒体?

收工以后我的一个同事告诉我,刚才潘总发了一条微博:我和贾樟柯在冷风里拍电影,可我不知道电影叫什么名儿。

每天都吃不饱

贾樟柯:我们回到你在天水的生活,你是60年代生人,1963年,对吧?

潘石屹:对。

贾樟柯:我是1970年出生的,对于那个时代还有一些记忆。我想知道,在成长的过程中,你所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憧憬、什么样的家庭?

潘石屹: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好像全中国都非常贫穷,西部比沿海城市还要偏穷一些,单就西部来说城乡之间的差别也很大,而我正好是在农村出生的。因为父亲错划成右派,全家都到乡下去了。小时候这十四年,在我记忆还比较清晰的几年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疾病,因为我母亲长年有病。我当时觉得疾病是一个特别大的压力,也是特别大的灾难。其次就是饥饿。我记得在我出生之后,有好几年时间都是吃不上饭。70年代初,1970、1971这两年基本上都是靠吃救济粮,还很难吃饱。最后父亲母亲就做了一个决定,现在回想起来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决定。因为没有粮食吃,就把我的一个妹妹送给别人家。送出去唯一的条件就是只要家里有个奶羊,能够让我妹妹吃上羊奶,妹妹送出去之后一直到高中毕业才回来。大概过了半年时间,另外一个妹妹也被送出去,比送第一个妹妹还要痛苦。我记得第一个妹妹送出去的时候才两三个月大,第二个妹妹送出去的时候已经三岁,会说话了,只能无奈送出去。

在我们甘肃有一个说法,最富裕的地方就是陕西的八百里秦川,能到陕西生活是一个特别幸福的事情,所以就把我的第二个妹妹送到陕西去。我们家的人心里面也很难受,我妹妹年纪比较大了,在陌生人家会很痛苦,所以待了一年多时间我就把她背回来了。我有生以来走过的最为漫长最为痛苦的一段路,就是把我妹妹从陕西背回来的这段路。记得当时我父亲来村口接我们,一家人都非常高兴。

贾樟柯:你是只身一个人去陕西接妹妹吗?

潘石屹:我的家乡在甘肃和陕西的交界处。我不是到陕西背的,而是别人坐火车把我妹妹带到离我们村子还有二十里的一个村子。我是到这个村子去背的。

贾樟柯:那么久没见妹妹了,再次见面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受?

潘石屹:小孩三四岁的时候变化很快。甘肃话跟陕西话是不一样的。我妹妹走的时候还讲我们方言,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发现她讲的话跟我们完全不一样了,她一开口,我就觉得,哎哟,好像不一样了。但还是有一种特别亲热的感觉。到了这一家人里,他们就给我们吃饭。吃完饭以后我们就开始走,走着走着,走不动了,我就背着她走一段,然后我们俩再一起走一段。大概十几二十几里的山路吧,我们走了整整一上午。然后到了村口的时候,我父亲就从工地跑下来接我们。接我们那时候,我记得我穿着两只鞋,其中一只鞋没有鞋底了。然后父亲说,哎哟,怎么没有鞋底了呢?我说,路不好走,一个鞋底掉了。然后父亲说了一句话,我是做梦都没想到的,他说,不要着急,完了我到街上去给你买上一双鞋。如果街上没有你能够穿的鞋,我哪怕给你买上一双皮鞋。当时穿皮鞋对我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乡下人怎么可能穿皮鞋呢?于是父亲给我开了个空头支票,之后从来没给我买过皮鞋。但当时我还是挺高兴的。我想可能是父亲看到我把妹妹背回来比较感动吧。

贾樟柯:最初你生活在这么一个贫穷的世界里面,你是什么时候对物质、对财富开始有了渴望呢?

潘石屹:从小的时候吧。小时候我就觉得一定要有钱,哪怕从地上捡一分钱都能高兴半天。因为有了钱,我的妹妹就可以不用送到别人家去,我母亲病就能治好,让她可以走下病床,我就能穿上一身漂亮的衣服。所以很小的时候就特别渴望有钱。这对我以后的影响都是很大的。其次就是对粮食,对于我来说它不仅仅是脑子里的一个想法,更是肚子里面的感觉。当你饥饿的时候,对粮食非常的渴望。所以每一年生产队要分粮食的时候,我都要去背粮食,尽管特别累,心里却是一种特别幸福的感觉。我记得有一年,可能是1971年,我们那边闹旱灾,然后政府就给我们分救济粮。所谓救济粮其实就是红薯片,河南的红薯片,而且基本都发霉了。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就吃这个红薯片,吃得我到现在一吃红薯胃里就直冒酸水,应该就是那时候吃红薯片吃伤了。

有一次我去分红薯片的时候,我们这个生产小队的队长就不给我分了。他说因为你们家是地主,按照现在的政策来说的话,不能给你们家分。我就特别沮丧。因为别的小孩去了都分了,就我一个人没分。回去以后我就跟我爸说,生产队的队长不给我们家分,说因为我们家是地主。我记得我爸说了一句,地主也不能饿死人啊。结果我妈说,千万不要说,千万不要说,说完了以后就把你抓走了,就给你办学习班去了。然后我爸也没吭声。过了一段时间,我妈说你还是去求求别人吧,让我去求求别人。我去的话,又跟他们说,我都忘了说了一些什么东西。最后生产队长就说是政策搞清楚了,原来没搞清楚。不是不分给地主家,是不分给地主分子家,这个还是有一个严格的区别的。他说地主分子家不分的话,我想到我奶奶家就不能分了。因为我奶奶是属于地主分子,我们家的家庭成分是属于地主,就是地主分子的家属。所以每一次当我看到粮食,都有一个特别大的渴望。到现在为止,我只要看到饭桌上面有剩下的饭,我都觉得心里面特别不舒服。正因为这种不舒服,老就吃多,所以自己也发胖了。

贾樟柯:我们了解到,你的爷爷也是黄埔烈士,虽然是在一个贫穷的地区,但是像你们家还是有一个传统,比如说好读书、好学。你给我们介绍一下你们家庭吧。

潘石屹:我们的家族,我的祖先干过什么事情,对我来说是特别模糊的。而且在小的时候,家长特别不愿意让小孩知道这些事情,怕出去闯祸。我记得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跟一个同学打了一架。这个同学一定说我爷爷是被共产党拉到河畔,就是渭河的河畔给枪毙了。当时我也不敢狡辩,我就回去问我奶奶,我奶奶就坚持说,你爷爷不是拉到河畔枪毙的,是病死的,饿死的,是自然死亡的。所以我回去以后就找那个同学,我觉得这是对我很大的侮辱。我爷爷明明没有被枪毙,他非得说是枪毙了的。然后就跟那个小孩打了一架。后来我搞清楚,就是我爷爷真不是枪毙的,是因为得了一个肠梗塞的病死的。可是我跟那个同学打了一架之后,所有的老师不向着我,都向着贫下中农家的孩子,又给我开批斗会,又不让我回家。所以我回家之后就觉得特别委屈。我就跟我奶奶说了,我奶奶就特别气愤,她说这一家的孩子是你姑姑送给他们家的,应该跟我们家还是亲戚,应该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你爷爷确实不是共产党枪毙的,是饿死的。所以我奶奶带着我又到他们家去,评理去了。我记得去以后他们家的人特别热情,让我们喝茶,还让我们吃了饭。然后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贾樟柯:那个时候在农村应该都过有务农的经历,你做过农活吗?

潘石屹:基本上所有的农活我都干过,除了扶犁,就是前面两个牛拉着,后面扶犁。除了这个技术活没干过之外,其他所有的活我都干过。我当时还在想,能够扶上犁,自己也就长大了。但扶犁的事情我到现在都没做过,也是一个遗憾吧。

贾樟柯:后来你父亲平反,生活应该有所改变吧?

潘石屹: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时我大概十四岁吧,全家又从乡下搬到城里去了。一辆解放牌的卡车,拉着我们一家人。我记得当时家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把椅子,走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出动了,什么地富反坏右、贫下中农,全都出动了。而且都哭。我记得我奶奶就没有出来,她说她怕哭,一哭就觉得特别难受。我母亲还瘫痪,没担架,就拿了两个木头条子,然后把我们家的一块帆布,拿了个绳子绑到上面,做了一个担架,把我母亲抬上了车。我们特别高兴,就觉得进了城了从此以后就是城里人了。可到了县城,到了清水县,我的第一个感觉特别不好。我记得我们下了汽车,又来到一个胡同,汽车开不到里面去。我的弟弟当时大概四岁多,不到五岁,一只鞋也丢了。我弟弟扶着担架,我的两个手抬着母亲,父亲在后面。就经过这个街道,一路走下来,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们,所有的人都看着,都在门口看着我们。我们穿的衣服也不好看,就跟逃难的一样,实际上是已经平反了的。前面有我弟弟,还有两个妹妹。我对城里生活的第一印象就是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特别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