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坤赵薇周迅:江西婺源多个核心景点关闭 “中国最美乡村”陷分成费风波

江西婺源多个核心景点关闭 “中国最美乡村”陷分成费风波

 “ 李坑血案”成景区关闭导火索  原住民称根由为门票收入分红不公

                        江西婺源多个核心景点关闭风波调查

                                  记者 赵雪浩  文/图

8月14日上午，湖北武汉刘刚（化名）夫妇开着私家车到婺源旅游，他们在婺源县城中心的婺源旅游股份有限公司门口却被告知“继李坑、汪口景点关闭不能去”外，“今天江湾景点也关闭不能去”。这个消息对刘刚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同样傻眼的还有从江西鹰潭过来，由十几人组成的一个官方旅游团。

“一大早紧赶慢赶，开车三四个小时，好不容易到了却被告知像李坑、汪口、江湾这些核心景点都关闭不能玩。”李先生有些懊恼地说，“那买了180元通票的游客，还能看什么？”

事实上，这一天距婺源旅游的核心景点——李坑景区关闭已经过去整一个月，汪口景区也关闭三天，而江湾景区则是在经历“前几天关闭、短暂开放”后，于当日再次紧急关闭。

《法制周报》记者在婺源调查发现，这些景点关闭的“导火索”被当地人认为是发生在李坑景区的一场血案，而更层次的矛盾却来自长达数年之久的门票收入分红不公、账目不公开等问题。

李坑血案

景区关闭的导火索

    6月25日，深夜22时50分许，5名陌生青年男子趁着漆黑的夜色，闯入了婺源县李坑村叶一青的家。

“你爸在家吗？”一位大概25岁左右的青年，首先站到了叶一青的身前，他操着本地口音，手里攥着一把成人中指般长的尖刀。“不在家。”当时，叶一青在家上网正酣，母亲在三楼睡觉，父亲去了村里的一个朋家玩，他说的是实话。

     然而，这5名男子似乎并不相信他的话。有两名男子在一领头人的示意下，又上楼查看一番，确无所获，而后突然放出一句“叫你爸爸不要再插手村里的事”后，发狂似地集体扑向叶一青。这群陌生男子在用塑料凳子将叶一青猛砸之后，又再他腿上连扎了两刀，凶手似乎有意不伤及要害。“大腿中段后内侧可见一长约3cm斜行伤口，边缘整齐，深达肌层约6cm。右大腿中段内侧可见一长约6cm的斜行伤口，边缘整齐。”

      “在接到儿子电话的一刹那，我就预感到出事了。”事后一个多月，叶进宝再次回忆起当晚的血案，语速很快，还是显得后怕。当晚，他“冲进家”后大喊了几声后，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哆哆嗦嗦的儿子。“他蜷缩着，捂着两条大腿”，身上流出的血已经从家里流到了门外的石板路上。

6月25日晚，叶一青被邻居们七手八脚的送到了婺源县人民医院进行紧急抢救事后他从儿子的住院单上才知道，那扎在儿子大腿上的“两刀位置都十分精准。”但“并没有伤及到要害”。然而，就在血案发生过去几个小时候，6月26日凌晨两点，叶进宝家仍然又陌生人敲门。这一次，叶家人没敢去开门。

血案发生，“打击报复”四个字曾在瞬间闪现在叶进宝的脑海。这天距离李坑村委会与婺源旅游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婺源旅游公司）分成费谈判之后的第三天。叶进宝是村民代表之一，他在当天的分成费谈判会上“当场指出了分成计算错误”，并“用手机拍了照”，这被李坑村村民认为是“正义之举”。

“那天开会回来，我就知道他们会打击报复。”叶进宝说，“但没想到，是对我刚参加完高考的儿子动手。”

     7月9日，叶一青在住院15天后，终于康复出院。这个才刚高考完的预备大学生因为这么一遭已经不敢再去上大学了，他对他爸爸说，他现在去哪里读大学，都感觉不安全。

     《法制周报》记者获悉，在血案发生第二天，当地警方就已介入调查，并对叶一青作出“轻微伤害甲级”伤残鉴定结论。数日后，该案的三名嫌疑人已经落网，另两人在逃。

     这起血案的幕后主使也被当地警方通报给叶进宝，是“一名我们认识，但从未有私人恩怨”的当地老板，如今“羁押在外地”。为此，叶进宝还特意讲了和“这位老板”之间的一个故事，2010年当地搞饮水工程建设，由“这位老板”承包，当时工程要占用叶进宝及弟弟的家农田，叶进宝当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并帮着“说服弟弟”，事后“这位老板”曾握着叶进宝的手称赞其“好人”。

     8月13日，《法制周报》记者在李坑村走访多为村民，在提及两个月前的那起血案后，都不约而同的认为那是“对老叶的打击报复”，因为“老叶在分成费谈判会上为老百姓说了话”。然而，8月15日，婺源县秋口镇党委书记洪文胜对“打击报复”说予以了否认。

无论这起血案是否为“打击报复”，由于第一次遭遇此恶性事件，“晚上早早就关门睡觉”成了当地村民的不约而同的选择。加之，血案发生在李坑村委会和婺源旅游公司就分成费问题谈判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分成费”谈判在此后的半个月内虽经数次谈判却仍未达成共识，终于在7月12日，发生了村民在村口拦堵游客事件，随后婺源旅游公司宣布李坑景点紧急关闭。

多个景点关闭

多米诺骨牌效应

   “你们是到婺源玩么？”8月12日，在从九江开往婺源的班车上，一名操着婺源口音的男子向《法制周报》搭讪，当得到记者的肯定回答后。这位男子带着神秘的口吻表示记者“来的不是时候，李坑和汪口都关了”，在记者追问“什么原因”事，他吱唔“村民和旅游公司闹矛盾”，“门票利益分成不公”，这种说法记者在婺源县城的街头巷尾，听到不止一次。

8月13日，婺源当地暴雨如注。在李坑村一位村民的掩护下，《法制周报》记者进到了已经关停一个月的李坑景区。

景区入口处，由彩旗拉起的绳子权当隔离线，几名保安警惕的盯着进出的村民及车辆。景区内，家家闭门，开着大门的人家也是门可罗雀，偶尔遇到几个村民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一身游客打扮的记者。

四处散落的木架子，砖瓦石材，被知情人士称为“大拆迁后的杰作”。记者也在李坑村主街发现多处张贴着由婺源县城乡管理监察大队于8月10日发出的“李坑景区综合整治工作安排”通知，言明“8月11日开始拆除文昌阁至村委会老办公楼以及小菇尖的违章建筑”，同时，记者也在一家叫双峰客栈门前看到了被认定为有“违章建筑”的村民名单及“违章情况”，名单显示整个李坑300余户村民中，有90余户建有“违章建筑”。

“他们现在对外解释说景区关闭是为了创建国家旅游示范县而进行综合治理。”当地一位不愿透露的姓名的村民说，“可事实上，景区7月12日久关闭了，所谓的整治8月初才启动，根本不搭架，就是找个理由罢了。”

据李坑多为村民向记者反映，“关闭景区”是“不得已”的事，因为“分成费谈判至今没有达成协议”，按照以往惯例，李坑村民每季度可领到门票分红收入，然而截止到2011年7月底，李坑村1080名村民均没有领到这笔“分成费”。而这两点正是李坑景区发生“拦截游客”事件的最根本原因，这个原因也直接导致了婺源旅游公司“怕伤及无辜游客”而宣布景区紧急关闭。

8月11日，当李坑景区关闭将满一个月的时候，与李坑同属于婺源旅游北线的汪口，也发生了“拦截游客”事件，婺源旅游公司不得不在8月12日宣布汪口景区紧急关闭。

在汪口景区经营者一家宾馆的余秀青告诉《法制周报》记者，8月11日晚，汪口村村民聚集在一起讨论如何与婺源旅游公司就“分成费”谈判会的达成共识时，当地镇政府及派出所却要“驱散村民”，村民即拦车“不让进村”后仍“强行进村”，当场撞伤一名80多岁的老人和一名小孩子，引起民众不满，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

当晚，村民经过讨论协商，向当地镇政府及婺源旅游公司提出了包括“汪口本村村民每年旅游资源费必须达到1600元以上”的10条意见，并发起“千名村民签字”的活动。一位当地村民坦言“十条意见中，分成费是关键”，并称“1600元不是信口开河，是比照李坑算出来的”。

而据《法制周报》记者了解，作为婺源旅游的核心景点之一，当前汪口景区村民每人每年的门票分红收入仅为150元。

然而，汪口景点关闭不是终结，8月14日，《法制周报》记者从当地旅行社导游、游客及旅游公司工作人员口中证实了江湾景区也因“分成费”问题而发生“拦截游客”事件，导致该景点同样被宣布紧急关闭。

矛盾焦点

沉疴四年的“分成费”

    据当地村民介绍，“拦截游客”、“关闭景点”这样的事情，在婺源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2007年4月14日，李坑村曾拒绝对外接待游客长达15天，直到五一前夕才真正开放。

主要的矛盾是，李坑村原住民与婺源旅游开发公司门票分成未能达成一致。

然而四年过去了，当年门票分成问题迄今没有彻底解决，几成沉疴。

据悉，婺源旅游发迹于2000年，当时各个景点有本地或江浙一带老板私人承包，投资兴建。2007年，江西三清山旅游集团有限公司，在婺源当地政府主导的招商引资中入驻婺源，在政府的强有力配合下一举收购了婺源当地大小14个景点，成立了婺源旅游股份有限公司，并发出了“计划三年内将婺源旅游捆绑上市”的商业前景。

    随后，李坑村委会与婺源旅游开发公司签订合同：全村村民分成按门票的19%的比例提取，双方通过协商后达成三年（2008年至2010年）一次性给予每位村民1300元。

     2011年1月1日起，门票提成问题又重新面临讨论。

     6月22日，辖区政府秋口镇政府通知李坑村各组长贺组代表到秋口镇政府开会协商“门票分成”一事。在此之前，除了在协调会上，李坑村民大多数只与镇政府接触，与旅游开发公司则接触甚少。据村民回忆，根据当时婺源旅游公司副总王建红写在黑板上去年门票收入数字推算，每位村民应得门票分成款每年2308元。当时，在场的村民都同意按这一数据下放分成款，但是并没有得到秋口镇领导的正面答复。

     突如其来的“李坑血案”及随后的“关闭景点”让一直出在幕后的婺源旅游开发公司终于坐在了与村民代表谈判的桌前，并最终在8月初给出了“分成费每人每年2100元”的说辞，然而这个标准迄今没有形成书面文字，更没有经过村民投票认可，“分成费”问题依然悬而未决。

  然而，8月8日，李坑景区整治工作领导小组突然在景区下发通知，称“李坑景区无违章建筑户从今天下午开始发放2011年暂定的门票分成款”，生米强行煮成熟饭。

“只要在谈判会上不低头，为老百姓说话的不但像老叶一样被报复，也都成了违章建筑户，半年的分成费打了水漂，被镇政府以违章建筑罚款的名义没收了。”李坑景区第五组的李玉华（化名）愤愤地说，“村里有一位83岁的阿婆，住在下雨天屋里漏水的老房子里，东借西凑了些钱想整修房子，只打了个地脚，就成了违章建筑，半年的分成费一分没有了，那可是老人的救命钱。”

说到这里，李玉华叹了一口长气，良久无语。

风波脚注

“婺源旅游模式”遭遇质疑 

按照官方说辞，发迹于2000年的婺源旅游业，“经历了由市场自发经营向政府引导发展转变，组建婺源旅游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由社会分散经营向县域旅游资源整合两个重要阶段，”这种“一个集团，一张门票，一个品牌”的旅游发展方式被称为“婺源模式”。在此期间，江西三清山旅游集团扮演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为此，2011年6月23日，来自全国多个景区的代表们在婺源县召开了第二届中国县域经济发展高层论坛——婺源模式研讨会。

然而会议结束不到半个月，作为婺源旅游的最为成熟，最为核心景区的李坑古村就发生了“村民拦截游客，公司关闭景点”的事件，并由此引发持续至今，更有愈演愈烈之势的连锁振荡。

“发生这些事（拦截游客、关闭景点）是婺源旅游的一个偶然，也是一个必然。” 一位在婺源当地从事旅游景区开发长达10年之久的知情人士如是总结，“一方面村民担心旅游公司瞒报门票收入，另一方面旅游公司认为村民眼见的旅游兴旺并非为实。”

他认为，当初在各种问题都没彻底解决的情况下，就强行将这么多景点捆绑在一起打包出卖，并非妥当，如今的问题不是关闭景区就能解决，这从根本上一个机制问题。如果不从机制上入手解决，“类似事情还会发生，而且会越闹越凶。”

“我们并没有信口开河的要分成费，就是要求旅游公司能按照当初合同约定的19%来分成。”当地多为村民如是表示。有一位细心的村民曾看到一份经过婺源县审计局审计核实的分成费公告，其数据显示为每人每年“2308元”，然而这个说法遭到了婺源旅游公司方面的否认，该公司的一位吴姓相关负责人表示“一直在按照合同履行约定的分成费”，同时又以“不熟悉公司财务”为由拒绝透露景区门票收入，让记者“问旅游局”。然而“门票收入”也正好是村民最为关心的问题之一。

而婺源县旅游局一位姓洪的主任对“多个景区关闭”一事回应称“旅游局已经介入，在做协调工作”，对于“景区何时开放”及“分成费”问题并没有作出回应。

多年从事古村落保护开发研究的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王云才教授表示，“古村落的开发与保护本身就是一对矛盾，因为涉及到原住居民，因此在开发旅游景点的同时首先要考虑到当地村民的经济利益”，他认为解决涉及原住民切身利益的“分成费”问题一定要慎重解决，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而“旅游开发公司及村委会公布账目、引进第三方独立审计监管机构都应该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有益尝试。”

然而，据《法制周报》记者了解，无论是婺源旅游开发公司还是李坑村委会，从未公开过账务，在婺源的汪口、江湾等景点，“分成费”分多少，分给谁更是旅游开发公司和村委会说了算，村民根本无处说话。

8月15日，就在记者离开婺源的班车上，当不少去婺源旅游的散客在发出“白来了”，“核心景点都关门了”的抱怨语时，而婺源景区多个景点的数千名村民关心的那笔“分成费”依然悬而未决。

婺源景区“分成费”问题，已沉疴四年，终该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