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纯情 分集剧情:中华文化何以沦落.....人类文化的三种类型

中华文化何以沦落

玄驹步：前面你谈了文化类型和互补问题，我觉得我对西方文化也开始怀疑了。可是我还有很多问题搞不明白，你给解答一下。
    审雨堂丁：批判西方文化，涉及面很大。很多问题当时没能展开说，有疑惑是很自然的。
    玄：文化的自殖民化怎么理解？
    审：就是主动地、自觉地接受西方文化，以取代、弱化乃至消灭本民族传统文化的趋势和过程。表现为一个民族的绝大多数成员都开始怀疑、轻视乃至厌恶自己的文化，转而相信、重视乃至尊崇西方文化。
    现代西方文化的基因是从所谓的文艺复兴形成的。当时它还远远不是霸权文化。后来西方发生了所谓的工业革命——这既是西方文化本性催生的，又使得这种文化具有了对外渗透传播的动力和能力。资本主义初期，西方国家疯狂的对外进行旨在掠夺原料、财富，开拓市场、殖民地的罪恶活动。当然伴随着武力扩张侵略和商业侵略，西方文化必然试图吞噬其他文化。但是由于它毕竟处在初期，武力推销又必然引起被侵略掠夺者的抵制，所以在这个时期，其他民族只能是被动的、在抵制不能的屈辱中无奈的被西方加以文化殖民。西方文化像一个吸血为生的恶魔，在不断的吸血过程中，越来越贪婪，越来越膨胀，越来越强大，以至于其他任何文化都无法与之对抗。历史悠久、成熟发达的中华传统文化在清末与西方的对抗失利，标志着西方文化成为了霸权文化。自那时起到现在，无非是西方文化霸权地位的不断加强。
    考察西方文化霸权地位发展史，如果站在非霸权文化（包括中华传统文化）一边来看，就是一个非霸权文化从西方从外部强加的他殖民化到主动自觉的自殖民化过程。
    横向来看，现在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都在进行文化自殖民化；纵向来看，几乎所有民族都是从起初的被动接受西方文化发展到文化自殖民化的。可以这么说，现在人们沾沾自喜的所谓全球化、现代化，就是全球的西化，就是全球各民族（当然不包括西方文化的创造民族）越来越迅速、越来越狂热地进行文化自殖民化的过程和趋势。
    玄：我承认这种情况的普遍性和严重性，但感觉似乎没那么严重。现在世界上各民族的民族意识还是非常强烈的。
    审：关于西方文化与民族性、民族意识的问题我们可以放到以后谈。我这里只是要指出你的一个错误：文化自殖民化不等于民族意识的自我消灭。所以民族意识强弱不能成为判断某各民族文化自殖民化深度和广度的证据。
    玄：那就请你继续谈论文化自殖民化问题吧。
    审：西方国家最初对外进行文化侵略殖民时，由于文化具有强大惯性，其他民族当然对外来的西方文化进行本能地排斥、抗拒。尽管如此，西方文化不可避免的在殖民地、半殖民地民族中产生影响，会俘获少数当地民族的人员。这时候的当地民族接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显然是被动的、无奈的。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出于生产原料和市场的需要，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必然逐步在殖民地建立。这一方面会不断扩大西方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又瓦解破坏着殖民地原文化的生存土壤条件。其他文化在与西方文化的较量中不断败北，会摧毁奉行这种文化的民族对所奉行文化的信心，从而催生对原来奉行的文化的怀疑和对西方文化的艳羡心理。他们会试图去学习仿效西方文化中的某些东西。尽管这种怀疑和艳羡开始时还停留在某些具体的方面，但这时候接受西方文化不再纯粹是被动的了，而是有了自觉主动的成分。文化的自殖民化开始了。还记得我把西方文化比做癌细胞吗？它的扩散是几何级数的，像滚雪球一样，过程很快。很短时间内，被动的文化殖民化会发生质变，迁跃为文化的自殖民化。
    以中国为例，自清末鸦片战争之后，国内开始有人提出“师夷之长以制夷”，尽管这时的学习仿效只限于坚船利炮的军事科学技术，但已经表明，中国人已经开始承认技术层面不如西方，从而主张主动学习仿效西方了。至“五四运动”时，这种对西方文化的整体的崇拜彻底形成了。不但作为西方科学技术的“赛先生”被大肆推崇，而且作为西方价值观念的代表“德先生（民主）” 也被大肆推崇。与之相伴的是“砸烂孔家店”——中国人自己积极主动地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怀疑、批判甚至仇恨情绪大行其道。这个时候的风云人物，如胡适、陈独秀之流无不因此而名声大噪，影响至今。自“五四”之后，民主与科学观念日渐深入人心，且不断强化，而传统文化则日益被有意排斥、边缘化。文言文被废止，甚至有人主张废除汉字，鼓吹拼音化文字……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以至到今日。可以说，中国的文化自殖民化，滥觞于清末，成熟于“五四”，此后则如洪水泛滥，汪洋不可收拾矣。
    时至今日，中华传统文化日益在中国人手中被化石化。我们西化的程度有多深，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废弃程度就有多深。现在很多人熟知的文化名人，如陈寅恪、胡适、钱仲书、鲁迅等人，不管他们对传统文化的态度如何，由于他们所接受教育的文化背景，无一不是国学功底深厚。鲁迅当年执教北大，不过讲师而已，但他的国学功底，拉出现在任何一个所谓的博导亦不能望其项背。北大、清华号称中国大学翘楚，它们的校长在连战、宋楚瑜来大陆访问时却丑态百出。至于其他种种所谓的精英人物连中华文化基本知识一知半解甚至一毫不懂的情况，就不用我详细列举了吧。数典忘祖、言必称西方。中国人？可悲可叹！
    清末人摇其枝，五四人撼其干，文革人伐其上，现在人斩其根。中华文化大树虽然本固干壮，枝叶繁茂，又怎能经得起不肖子孙旷日持久地诛锄斩伐！清末人开其源，五四人导其流，现代人疏浚引灌，惟恐有不能至者，西方文化又岂能不大行其道，鸠占鹊巢！文化自殖民化莫此为甚！！！
    玄：听君之言，令人毛骨悚然。中华传统文化日渐式微，罪人就是我们自己。文化大树根本斩绝后，的确就变成化石了。
    审：我们现在常常可以看到“抢救”这个，保护那个的呼吁，为什么要抢救？为什么要保护？不正说明了某种东西生存处境堪忧吗？许多东西不就是在“抢救”、保护中消亡的吗？！可以肯定，如果继续下去，中华传统文化只会在抢救保护中血肉消解，只剩下骨架被制成标本而已，如同恐龙。
    如何才能不让中华传统文化不至于变成化石、标本？很简单，保持它的生机！留给她延续传承的空间。
    玄：现代中国人的国学知识水平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差，这是事实。我们把传统丢得太多了。别说一般人了，即便是被人们视为精英的人也是如此。我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是某个名牌大学进行汉语比赛，中国学生竟然输给了外国学生！真是耻辱！在上海举行的翻译资格考试中，居然有考生把“人之初，性本善”理解为“人之初，性爱本善”，把“富贵不能淫”理解为“富贵但不能性感”。这些考生既然敢去参加翻译资格考试，英文水平肯定很高，但却连传统文化中最基本的知识都没有!真是可气、可悲、可忧。
    审：现代人对传统文化知识的欠缺固然严重，但还有补救的机会。只要重视起来了，慢慢会提高的。其实最可气、可悲、可忧的是很多中国人对于西方文化的迷恋和对传统文化的鄙视乃至仇视心态，以及在这种心态主导下实行的各种制度。这是导致传统文化日益水土流失的根源。这样的心态不改变，我们上面所谈到的种种现象只会愈来愈烈。
    玄：是这样。
    审：这是文化自殖民化的必然恶果。这个恶果会导致一个民族关于是非、善恶、美丑判断力的丧失。他们会在不知不觉中用西方的大脑来思考，用西方的眼睛看世界，用西方的标准衡量一切，用西方的喉咙嘶喊。于是乎，西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或者有点缺陷也是暂时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而非西方文化包括本民族文化则是落后的、野蛮的或丑恶的，即便有些可取之处，也只能成为西方文化的点缀品。于是乎，尽力仿效西方，唯恐有所不及。看到许多有异于西方的情况时，就会大叫大嚷，认为是不好的，并且开出药方：继续大力学习西方。每当看到西方出现了什么新玩艺儿，就热血澎湃，埋怨自己国家落后，鼓吹赶快引进、移植，全然不管它是溃烂的疮口还是盛开的桃花。
    玄：听了你的话，我突然想起了“为虎作伥”的成语。现在很多中国人感觉就是“伥鬼”。他们（也包括我本人）被西方文化这只老虎咬了后，反过来去做老虎的帮凶。
    审：这个比喻很有意思，不过我不大同意使用这个比喻。“伥鬼”为虎作伥是自觉自愿的。它明知这是恶行，但还要去为恶。中国人中有这样的败类。比如那些从心理上已经汉奸化了的所谓“民主斗士”。但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他们热爱自己的祖国和民族，希望使中国富足强大。他们主张学习仿效西方，轻视传统文化是因为他们真诚地相信：只有丢掉传统，学习仿效西方，中国才能富强起来。
    玄：这倒是的。
    审：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人比汉奸还可怕。汉奸如过街老鼠，人人厌恶痛恨，所以危害有限。而溺陷于西方文化的爱国者则不然，一则他们的愿望是美好的，二则他们是社会的主流，左右着社会发展的方向和进程。所以中华民族的灵魂——中华传统文化——不会灭绝于西方人和“伥鬼”之手，反倒可能灭绝在这些一心追求中华民族强盛的中国人手中。
    玄：的确如此。
    审：我给你举些这方面的例子吧。先进啊、落后啊、封建啊，这都是现代中国人很熟悉的语汇。我们以先进为荣，落后为耻，给许多人为不好的事物现象口上封建的大帽子。其实都是文化自殖民化的现象。
    玄：这样说就过分了吧？当然先进好啊，难道你喜欢落后？
    审：我们先说“封建”吧。我们把秦汉一直到明清的中国社会称为封建社会，这就是用西方人的眼睛看待的结果。封建制实际是和中央集权制相对的一种国家结构形式。在汉语中，封建的意义本来很明确，是指“封爵建国”。就是天子封某人公侯伯子男之类的爵位，然后再把某块地方作为这个人的封国，交给这个人统治，于是乎这个人就成了这个封国的国君。国君对其臣下也采用类似的做法。这就是所谓“封建”。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国就是这么来的。中国真正的封建社会是在秦朝建立以前。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废封建制，实行郡县制，其实中国的封建社会已经结束了。但我们长期以来恰恰把秦以后的中央集权制社会称为封建社会。这是何等的荒谬！为什么这样显而易见的谬误得以大行其道到至今？那么多的有学问的大家为什么不能发现和纠正这样一个低级错误？关键在于大家都是以西方为尺度衡量中国古代社会，用西方人的历史理论来硬套中国历史。西欧中世纪小国林立，其情形倒跟中国春秋时期有点像，这就是西欧的封建社会。此时中国已经结束封建制近千年了。仅仅因为这时候的西欧有国王，而中国有皇帝，简单比附而不顾其本质区别，所以按照西方的历史发展轨迹和理论，秦朝到清朝时期的中国社会就被荒谬地戴上了封建社会的帽子。这难道不是很典型的中国人丧失自我判断标准和能力的例子吗？
    再说先进和落后。我们现在所谓的先进和落后的判断标准是什么？不是别的，是西方文化及其“成果”。凡是符合西方文化的就是先进，反之就是落后。当我们说某某文化是先进文化，某某社会落后时，其实就是以西方为标准的。这方面的例子太多了。这是极其功利和短视的。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落后？我要说，如果在西方文化为标准体系下谈先进和落后，我宁愿“落后”！因为这时候所谓的“先进”就是毫无节制，就是疯狂，就意味着人类迅速地走向全体毁灭！
    玄：这方面我还真没注意到。听你这样一讲，很有道理。
    审：对于文化的比较，为了不陷入西方标准体系的陷阱，我宁愿用良性和恶性来衡量，而不愿用先进和落后去评价。毫无疑问，西方文化是十足的恶性文化，尽管人们认为它很“先进”。
    玄：那你衡量良性或恶性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审：很简单：是否有利于人类作为人类能够尽其天年。
    玄：感觉不好理解哦。能不能说明白点？
    审：这样吧。这个问题我们另外找时间说，否则离原来的话题越来越远了。
    玄：对了，我们谈的是文化自殖民化问题。
    审：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文化自殖民化的后果、现象。比如对于民主与法治的深刻迷恋，对于科学技术的狂热崇拜和追求，对于西方生活方式的艳羡，对于英文的病态重视……许多人热衷于过西方的圣诞节、情人节，很多人甚至不满于自己的头发皮肤的颜色，把头发染成西方色……可以说，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乃至一些习俗，都严重西方化了。而在另一方面，中国传统的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或者被认为是落后的、不合适宜的甚至是丑恶的，传统习俗迅速而大量的被淡忘或抛弃，中国人的传统文化知识越来越浅薄肤浅……这方面的现象可谓罄竹难书。而目前这个局面的形成，并不是汉奸当道刻意造成的，而是中国的主体力量在追求富国强民的大旗下共同制造的。
    玄：这的确很可悲，有点“黑色幽默”的诡异。可是为什么现在成为唯一霸权文化的是西方文化而不是其他文化？
    审：这个话题扯开又远了。我先暂时这么说吧：因为西方文化是扩张型文化。这就决定了西方文化必然会成为唯一的霸权文化。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历史的悲剧。然而这个悲剧经过努力是可以改变结局的。这个希望就在中国人身上，在中华文化身上，但前提是中国人从文化自殖民化的迷梦中觉醒。
    玄：这可能吗？西方文化的霸权地位越来越稳固，整个世界迷恋西方文化正深正狂热。
    审：情势的确很难让人乐观，但我坚信，没有永远的霸权，没有永远的迷梦。西方文化的霸权终有衰退消减乃至被人类抛弃的一天，西方文化的迷梦终会破灭。而最有希望率先觉醒的就是中国人。中国人毕竟有五千年连绵未曾中断的中华文化浸润的背景，虽然一时也会陷于西方迷梦，但根基深厚，应当首先觉醒过来。
    玄：我赞同你的分析。但清醒过来又能怎么样呢？面对西方霸权文化的四面包围，中国人如果不学习西方文化，就会受西方的欺凌乃至亡国灭种。中国近现代史证明：只有学习西方，才能富强自己。可学习了又会导致中华传统文化的衰败甚至消亡。这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审：只要清醒过来，不再进行文化自殖民化，中国其实还是可以在你所说的夹缝中找到一条适合的路的。
    玄：这么说你找到路了？快说说！
    审：我做过一点思考，不敢说就是路。这样吧，哪天我们专门讨论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