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安违建拆除:嫌犯逃亡生活还原：潜入深山当20年“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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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3日，天心交警大队问讯室内，刘育送说他在逃逸的这7年半时间里，始终摆脱不了心理上的恐惧和愧疚，也一直在思念家乡的情感里煎熬。图/记者韩敬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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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5日，郴州市看守所，年逾花甲的段品贤常常陷入沉思。图/记者张轶

逃亡路上

[编者按]

自5月26日起，全国公安机关开展为期一年的网上追逃专项督察“清网行动”，目前，湖南警方已抓获在逃犯罪嫌疑人逾4000名，其中约四分之一嫌疑人系投案自首。

潜逃7年的刘育送和潜逃20年的段品贤，分别在这次“清网行动”中自首和落网。伏法的恐惧，曾经让他们不顾一切地逃亡。而今，“家人”这个词让他们难掩激动。还原他们的逃亡生活和心路历程，我们希望展现给公众，逃犯的另一面。

“野人”20年

警车缓缓从家门前经过，段品贤隔着车窗，贪婪地盯着家门。

20年前，42岁的段品贤因杀人从这里逃离，潜入深山当了“野人”。20年过去，“野人”生活让他饱经风霜。

今年7月21日，年逾花甲的段品贤在广东乐昌市深山中被警方抓捕。至此，郴州苏仙区公安分局“年代最久远”的一起未破命案成功告破。

落网后，段品贤说，他不怕生前的寂寞，只担心临终前孤零零一人，如果这次没有被抓，他打算生命结束前回到老家，因为，家中还有一对儿女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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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逃前留纸条请邻居帮忙

8月15日，坐在郴州市看守所29号提讯室，段品贤陷入沉思。

这是一张典型的饱经风霜的脸，黝黑、面颊凸出，沟壑纵横。但是，他的身材可以称得上“健美”，胸肌发达，腹肌呈块状。

这个公社时期“10分底”（做一个工为10分）的劳力，杀人潜逃20年后，练就了强健的体魄。他因深居简出、行踪诡异，被当地人称为“野人”。

段品贤是苏仙区邓家塘乡人，生于1950年2月，家中共四兄弟，他排行老二。

比段品贤大5岁的段贤武回忆，小时候，段品贤“老实，不爱讲多话，但很崇拜英雄”，那时，村里演样板戏，段品贤总是“对英雄很着迷”。

另有村民说，段品贤还喜欢看《七侠五义》《水浒》之类的书。段品贤当时读了初中，在当地属于比较有文化的人，“他最喜欢的人是武松。”

对于这些说法，段品贤都给予了否认。他说，自己尽管是初中毕业，但从来不看书，也不喜欢看戏，“最大的爱好是喝点酒”。

村民介绍，段品贤人缘不错，也很勤快，杀人潜逃前，他承包过鱼塘，做过杀猪佬，家境相对比较殷实，1979年，段家就建成了当地最气派的房子。

房子建好后，段品贤结婚，妻子陈华，是同组村民段高贤妻子李燕（化名）同母异父的妹妹。撮合这门亲事的正是段高贤。

段品贤和段高贤本来年纪相若，关系较好，成为亲戚后，两人关系更近了，常常在一起喝酒聊天。

1986年，因妻子和良田镇百丈村村民段跃明有奸情，段高贤不堪其辱，服毒自尽。

段高贤死后，村里一直有传言，说是段跃明与李燕合谋害死了段高贤。对此，段品贤深信不疑。这样的事，对1980年代封闭的小山村来讲，不仅让死去的段高贤蒙羞，甚至，整个邓家塘的男人都觉得脸上无光。

“邻村人都说我们湾里的男人没用。”段品贤说，身为段高贤的朋友、连襟，他应该去讨公道。

1992年正月初九晚上9时，“喝了点酒”的段品贤，来到李燕家门口，叫出在此过夜的段跃明，要他“把事情（段高贤之死）讲清楚。”段跃明出了门，两人边走边吵。

当晚11时，段品贤回到了家。不久，李燕找了过来，问段跃明去了哪里。段品贤说，两人谈过后，早就各自回家了。

实际上，段跃明已经被人用石头砸死了。

段跃明家人随后报警。

段品贤出逃，临行前，他用圆珠笔在纸条上留了一句话：“我把这条狗给出（除）了，希望社员同志们帮帮我家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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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帮忙、待人和气的老肖”

出逃时，段品贤带了几套换洗衣服和几百元钱。他坐汽车，再坐火车，“去了哪里，就是哪里。”他最后到达的地方是广东乐昌。乐昌多山，滩险水急，唐代大儒韩愈途经乐昌时留下名句：“南行逾六旬，始下乐昌泷。险恶不可状，船石相舂撞。”

在乐昌北部九峰山，段品贤找到了落脚点。这里平均海拔1000米，离乐昌市区需要3小时车程，且山路曲折、陡峭。

过了几年，段品贤在九峰山老鼠岭上用茅草、泥巴建了个20平方米的小屋。老鼠岭上只有他一户人家。他最近的邻居在山下，是一个看守水电站的老人。

在岭上与岭下之间，段品贤还开出了一条路。7月21日，郴州和乐昌的民警，就是从这条路爬上山头的。3位民警爬了整整两个小时，途中休息了3次。

但是，当地人说，段品贤经常挑着几十斤大米、生活用品，在山间“健步如飞”。当地人介绍，段品贤每个月下山一次，到乐昌市区购买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有他最喜欢的白酒。

为隐藏身份，段品贤化名“老肖”。为什么用这个化名？段品贤说，自己“消灭了一个坏蛋”。他对外说，自己无儿无女，只能在外流浪度日。

回忆自己的潜逃生活，段品贤只说了一句“平平淡淡”。但是，他的双手用一种直观的方式记录了他的日子：10个手指头的关节都已凸出变形，布满伤疤。

段品贤说，这些年，他春夏之时帮山区林场老板护林，秋天砍些柴，冬天就在林内采些蘑菇。

在这块人迹罕至之处，20年间，段品贤基本没有遇到“被抓的风险”。他最怕的就是生病，有过几次伤寒，都是自己抓草药应付，“如果去市里找医生，要走10多个小时，会死在路上。”

今年5月，苏仙公安分局开展“清网行动”，民警掌握到一条消息：段品贤曾在乐昌出现过。经过调查，情况最终得到证实。

7月21日下午2点，身着便装的何罗云等3名民警爬上老鼠岭，找到了“老肖”的茅草房。当时，“老肖”正在喝酒。

以林场老板的身份，民警和“老肖”寒暄了几句。突然，民警高喊一声“段品贤”。“老肖”随即扔掉酒杯，跑出屋外。民警扑向“老肖”，费了两个小时工夫，才把他制服。

当地林场工人得知消息后，都非常吃惊。他们无法将这个“肯帮忙、待人和气的老肖”和潜逃20年的犯罪嫌疑人联系在一起。

段品贤随即被民警带下山。何罗云介绍，山路修建在悬崖旁边，如果段品贤稍微往旁边一滚，他们一行四人都会葬身悬崖。但是，段品贤很配合，一路上还提醒民警，要留心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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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最盼望的是早点上庭

段品贤被抓的第二天，就要求民警带他回老家看看。当年，他离开家时是42岁，现在，他已年逾花甲。

从苏仙公安分局到段品贤的老家邓家塘镇邓家塘村，开车只需要半小时。20年间，得益于高速公路和整修的山路，路上耗费的时间已大大缩短。

段品贤显得特别兴奋，“国道变宽了，房子漂亮了！”他还能分辨出自己家的位置。

车辆缓缓从他家门前经过。隔着车窗，段品贤盯着家门。突然，他混浊的双眼，含着眼泪。

段品贤杀人出逃的时间是1992年，就从这年开始，湖南、江西等地涌现“下海潮”，无数人发家致富。

邓家塘村变化非常大，当年泥泞的山路，已经变成了柏油路，当年的土砖房、茅草房，已经变成了砖瓦楼房……只有段品贤的家在变旧，红色土砖砌成的房子，到处剥落，伸手摸墙，手上沾满红灰。

段品贤出逃时，一对儿女才10岁左右。而今20年过去，他已做了外公，当了爷爷。

他明白，自己亏欠妻儿太多，不敢奢望他们帮自己做些什么。在看守所20多天，他没有换洗的衣服，也不敢捎信给家里人求助。他多次小心翼翼问警察，“（衣服）能送吗？（家人）会送吗？”

20年来，妻子陈华始终想不通段品贤为何犯下命案。她说，“与品贤生活10多年中，只为一件小事吵了两句”。她不明白，一贯很有责任心的丈夫，为什么会20年不回家。

丈夫出逃后，陈华“恨死了品贤”，烧掉了所有与他相关的物品，守着一对儿女，艰难度日。由于家里没有主要劳动力，她的日子过得很艰苦，儿女读完初中就辍学了。

尽管“恨死了品贤”，但是，陈华得知丈夫没有换洗衣服后，马上安排儿子送去了衣服。

被关押在看守所以来，段品贤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这里的封闭环境，似乎只是他之前20年生活的延续，只是，他的脸上多了一层浓密的胡须。

对于人生，他有着“特别的”理解。记者问“你想家吗”“后悔吗”这些问题时，他一概用“有什么用”回答。

现在，段品贤最盼望的是早点上庭，因为，“上庭后就可以和家人见面了”。

说起家人，他总是把头低下，让人看不到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