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的意思:浆糊人常做浆糊事——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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浆糊人常做浆糊事

2011年08月26日 16:25 来源:中新网-华文报摘

  道丰坊是浆糊人,也是冤枉他。他是化学脑壳,聪明得很,学谁像谁,模谁是谁,“书学极博,五体并能。”他模仿王羲之《兰亭序》,别人以为是考古掘了唐太宗墓室,将王公随葬太宗的书法发掘再世了;他学石经本《大学》,有点二的方家出了大价钱购买当文物藏;小时候即有神童高誉,“才极奇,学极博”,他五岁时,老爸丰熙带他到御史董玥家玩,董御史逗他背书,说若一字不漏背完《大学序》,奖一粒糖吃,丰坊童声朗朗,一气呵成没卡带,却是漏了一个熙字,董御史说为啥漏了熙字?丰坊说得避家父讳,座中皆称奇。正德14年,乡试第一,人呼丰解元,张时彻在其《寄讯南禺》诗中,对丰坊称赞有加:“聪明本天纵,旷识穷八垠;研探尽坟索,高论富经纶。”

 

  但丰坊确实是个浆糊人。黄宗羲在《丰南禺别传》先是夸他读书认真:“读书注目而视,瞳子尝坠眶半寸。人有出其左右,不知也。”不知道是丰坊的眼珠子真能自由活动,吊出眼眶来,还是他戴一副眼镜,掉出来的不是瞳仁是镜片,也许黄宗羲这里使的是夸张手法吧;黄宗羲曾记丰坊一桩糗事,说丰坊家有一狡仆,梅雨时节,建议丰坊给书晒霉,狡仆搬书出来晒,又对丰坊说,老爷,您家的金器也要防起霉喔,我也给一并搬来晒晒太阳吧,丰坊说是啊是啊,也着仆人搬金器。丰坊晓得金器比较贵,晒时登记数目。狡仆从中偷了一件兜袋里,到了收摊,丰坊数了数,说少了一件金器,责骂仆人偷盗,仆人又从中拿了一件,丰坊再数,连声道“是了是了,没少没少”。原来这个丰坊,只知偶数,不知单数,仆人偷一件,金器数目成单,再偷一件,嘿嘿,又成双了。“仆人知其但知数之奇偶,不知总数。”

  丰坊是那么聪明的人,单数偶数都搞不清坨数,哪有这回事?这其实是蛮好理解的,丰坊是文科生,文科极其了得,理科常常挂科,也不单是丰坊,人说吴考清华大学,国文百分,英语百分,数学却是吃了鸭蛋,也不减吴泼天智慧。丰坊脑壳有点浆糊,也另有例证。丰坊家藏万卷,到他家做偷书贼的,多而又多,大家都把他家藏书楼当免费书店,与他喝一盅酒,品一杯茶,顺便将书藏诸腋下,顺手就牵了书去,何况他读起书来,“人有出其左右,不知也。”背书包来偷书,担箩筐来偷书,推板车来偷书,他也未必知道。其万卷楼到得后来,名不副实,只是千卷楼了,所藏宋椠本、抄本,被门生窃去者十之六七。

  丰坊有个门生,叫方仕,紧跟丰坊学书,估计学费没交丰老师多少,偷丰老师的藏书偷了不少。方生偷书,丰老师没在意,有一件事让丰老师气得四脚乱跳。这方学生看得老师字写得好,价钱卖得高,既偷其书卷,又偷其书法,拿到外面换银子,换取一夜情啥的,有时性质更恶劣,自己所涂鸦的蚯蚓书,假借是丰老师手笔,拿老师大名到世面上去招摇撞骗,败坏老师名声。丰老师发脾气了,放出狠话,一定要挖出方某的眼珠子,叫他再也不能造假,并出了悬赏金,悬赏挂,勇士出。不日,家人携了两颗眼珠子来,说是方某左眼珠右眼珠,丰老师也就兑现悬赏金,与勇士沽一大白。再不日,方仕笃笃悠悠,又来拜访丰老师,耳聪目明,目光明澈,左右两颗眼珠子,在左右两只眼眶里滴溜溜转,丰老师大吃一惊:“知君遇盗伤眼,今如故,何也?”方仕对老师说,我眼珠确实被贼哥哥挖去了,但鬼给我搞了器官移植,“前两日夜行,盗挖吾眼以去,方闷绝间,丛祠中有鬼哀吾,取新死人眼睛纳吾眶中,今虽如故,独痛楚耳!”丰老师听了这个鬼故事,同情心大发,大呼小叫,叫仆人上茶上好茶,斟酒斟好酒,给学生压惊,祝学生康复:“坊亦信之,并置酒贺其再生。”

  这鬼故事有人道是江湖传说,是黄宗羲丑化丰坊所编造,但丰坊恩怨分明,却是真的,时人张彻说丰坊性格是,恨人恨不得啖其肉,敬人起来,也恨不得割自家胸脯肉给人佐酒:“词组合意辄出肺肝相啖,睚眦蒙嗔,立援戈相刺,亦或誉姆嫫为婵娟,斥兰荃为薋菉,旁若无人,罕无顾忌。知者以为诡激,不知者以为穷奇也,由是雌黄间作转相诋谟。”

  丰坊在恩怨上很浆糊,在是非上也浆糊得很。丰坊考上进士,当了礼部主事,嘉靖三年发生了一件“大仪礼”之争,嘉靖帝接的不是老爸的班,而是接朱皇叔孝宗位置,这就存在一个嘉靖老爹如何摆的问题,嘉靖的意思是我是龙,我爹也必须是龙,我是真龙天子,我不是打地洞的老鼠子生的吧,嘉靖要把老爹称皇考,群臣不同意,你老爹明明没当过皇帝,怎么能称皇考?只能让嘉靖帝称老爸叫叔叔,称叔叔叫爸爸。群臣尊重皇家序列,嘉靖尊重自家血缘,闹得不可开交,丰坊与他老爹丰熙不尊皇帝尊古礼,他当的是礼部主事嘛,懂业务嘛,逆了嘉靖之心,嘉靖一气之下,打了群臣屁股,将反对者打的打死,贬的贬掉,丰坊父子倒没打死,却在被贬谪之内,老爸被贬福建镇海卫;丰坊本人连遭流放,先是调任南京考功司主事,再降通州同知。

  这里看,丰坊在是是非非上,是个明白人,然接下来就看他不懂了。丰坊大概觉得人家当官越当越大,他当官越当越小,不是个味。不就是一个称呼嘛?搞得自己仕途蹭蹬,何苦来哉?他给嘉靖上了一书,觉悟到昨非今是,大仪礼该讲,应该这么讲:“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请复古礼,建明堂,加尊皇考献皇帝庙号,称宗以配上帝。”理有八方,过去不能称嘉靖老爸皇考,说得通,现该称其老爸皇考,更说得通,百善孝为先哒,何况叫爸爸为叔叔,叫叔叔为爸爸,真是乱伦。这下好了,合领导意图了,领导当然高兴,赞丰坊德能勤绩都上乘,准备重新起用丰坊,不但要起用,而且将重用。只是嘉靖也是浆糊人,他听丰坊一言,觉得丰坊是好人,又听了南京吏部张邦奇尚书一言,“其人少有文学,行多不检,圣朝岂乏此一人,今郊庙土木大兴,疆场不靖。若复有此举,海内何堪?”觉得丰坊不是好干部,嘉靖也就“用其言,薄其人”。有人骂丰坊,在礼仪事上捣糨糊,对皇上不忠,对老爹不孝。

  丰坊在这事上,是孝还是不孝,是忠还是不忠?丰坊捣糨糊,或许不是其脑壳里尽是浆糊,而是皇家意识形态是一大桶浆糊吧。再公平点说,这事搞得一窠糊,也是浆糊人碰上了浆糊的意识形态吧。

  丰坊再没起用,他家本殷富,他晚年却是贫困不堪,最后连房子都没,寄居寺院,“客居吴中,贫死萧寺。”对了,其万卷楼也被一把火给烧了,据说原因是,丰坊访老友范钦于月湖,喝酒喝得一塌糊涂,深夜归来,还点蜡烛读书,读着读着,蜡烛没吹,人已酣睡,一点蜡烛火,烧了万卷楼。传承450年的、最高藏书量高达5万卷的私家藏书,被这稀里胡涂的人稀里胡涂地给弄没了。

  (摘编自香港《文汇报》 文/刘诚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