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中通天线: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的成就在哪里?(整理版)[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14 01:44:22

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的成就在哪里?

(整理版)[上]

 

[台湾] 张尚德

 

 

    [注]:本文为转载,为了节略篇幅末学作了若干节略,但大体保持了原文的风貌。尚德先生的文章读来妙趣横生,精彩叠起。可以说此文是南怀瑾先生的一篇侧记,也可以说是张尚德老先生的一段人生心路历程。

  

 

    一、缘起

   (为节略篇幅)……省略。

 

南怀瑾先生的成就在哪里

 

  

  二、自杀、菜市场与四知鞋

  

  于一九五五年二十三岁时,念台大哲学系一年级。其时已备极流浪与飘泊,直接、间接理解和经历了军阀混战、中日交恶、国共兄弟干戈,现在还是在……。

  一九四八年九月入国民党青年军二零六师,因为战乱,在沦陷区未念四、五年级,直接读小六。初中上学不到二年,数学、英文都是零分,在台湾军中将近六年后退役,这时心中已经问题重重:

  人是什么?

  为什么社会烂到这个地步?

  在人类历史记录中,人为什么你争我夺?杀个不停?

  宇宙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听说哲学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就下了决心非考取台大不可(当时只有台大才有哲学系)。 

  高中课本一大堆,差不多有四十本书,我日夜拼读。因为不懂,数学公式也是死背;英文字母太长,实在记不到,譬如说international、university等等,我就将字母很多记不到的长英文字,从小字典上割下来,用开水把那些屙尿似的英文字母老爷,送到肚子里。人离不开金木水火土,纸张是木和竹类做的,因为吃字典,这时我证到纸张原来是可以吃的。

  每天苦读的结果,头从右边痛到左边,前额痛到后脑,一直痛二十个月,很侥幸的考上台大哲学系。

  入学一年后,这个那个,对我上面所提出的人生困惑,根本找不到答案。

  二年级暑假,我准备自杀。

  因为过去的颠沛流离,在军中东迁西移,常常睡在地上,真像狗一样。心想自杀应该找一个比较好的处所,以便安慰自己的灵魂,莫下辈子,再成为狗命。

  查找了:

  台北的新店。

  新店青山云雾,流水悠悠,非常秀美,心想这真是一个自杀的好地方,我要拥抱你。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不算不如没有算与不算一事。人常常都是自己骗自己,既然要自杀,就动手吧,结果却在要动手自杀之前,还想去探索一番,为什么要自杀?

  偶然,遇到了叔本华(Schopenhauer, Arthur.1788-1860)写的〈论自杀〉的文章,拿来一看,知道人要自杀的原因,是生存盲目意志强化到了顶峰,不能解脱,贪瞋痴到了极点,心痛超过对自杀时肉体痛苦的恐惧,所以才自杀。

  瞭解了这一层,我自己就想,原来我是在自己整自己,所以没有自杀。

  一天黄昏,有一位湖南平江人,名叫黄孟林。他优哉游哉的来到我在新店藏身的竹林,一谈是同乡(我是湖南湘潭人),话极投机。他此时约莫五十年纪,大江南北,江水一身,他的人生实在已经是不可说、不可说了。我问他:「你为何如此有学问与人生阅历?」

  他说:「我没有什么学问,但认识一位老师,非常有学问。」

  我说:「老师是谁?」

  他说:「他叫南怀瑾,你可以去找他。」

  黄孟林先生是南老师最早在台湾的第一批学生。几年以前,他回到大陆,九十多岁往生,往生时「哈哈大笑」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原来是哈哈一笑的。

  我曾在电话中向南老师报告黄先生的「怡然」辞世。南老师当时回答:

  「是:哈哈大笑。」

  我见到南老师了。

  这时他一家四口,全家蜷在一个臭臭的菜市场陋巷里,叫龙泉街菜市场。我一进去,一个不到五坪的小客厅,有两、三把旧椅子。当时南老师不是神采奕奕、灵光独耀、超天超地所能形容。看到我一直笑嘻嘻。

  我说:「我会念诗。」(用湖南湘潭音)。

  他听后,哈哈的笑。

  在民国五十年代前后,台湾非常穷,我只身在台,平常都要饿肚子,没有办法,有时候会去偷别人田里的地瓜吃;不好意思打赤脚,就在垃圾桶里面捡了一双四脚朝天的鞋子;穿的也是别人不要的牛仔裤,两个膝盖露在外面;胡子也没有刮,头发蓬蓬的,真像叫化子。

  老师问:

  「你这是什么鞋?」

  我回答:

  「这是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四知鞋。」

  他听后,又是哈哈大笑。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哈哈大笑、我也笑哈哈的在忘我中,离开了臭臭的菜市场。

  第二次再拜访,他实在不忍看我那副脏遢遢的模样,给了我二十块钱。

  我问他:

  「给我二十块钱,干什么?你自己这么穷。」

  他说:「拿去。」

  我说:「拿去干什么?」

  他说:「理发。」(我在台大,因为穷,一年理发不到二次,所以就养成非常不喜欢理发的坏习惯。)

  理发只要五块钱。

  我说:「五块钱就够了。」

  他说:「你拿去。」

  当时的二十块钱是非常有用的,佛法说:「贫穷布施难」。南老师当时真可说家徒四壁,他不但忘记了贫穷,且在贫穷中享受他一生最美好的日子。这话怎么说呢?几个月前,我曾向南老师说:

  「您这一生最美好的日子是在龙泉街菜市场。」

  他回答说:

  「是的。」

  在那极为狭小而拘束的空间里,一家六口,左手抱着小孩,右手拿着钢笔,在小小的书桌上写他最重要的三部书:

  《禅海蠡测》。

  《楞严大义今释》。

  《楞伽大义今释》。

  累了,就清理一下小书桌,在桌上静坐入定。

  这使我想起禅门中寒山的一首诗:

  「吁嗟贫复病,为人绝友亲,瓮里常无饭,甑中屡生尘,蓬蓭不免雨,漏榻劣容身,莫怪今顦顇,多愁定损人。」

  人不但可以超越贫穷,可以不愁,最深的智慧和真正的自在,往往是在贫穷中衍生出来的。孟子说得好:「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我因想自杀,由于这份因缘,见到了南老师,看到南老师那样穷困,还能在超越物质的贫穷中,怡然自得,便决定不自杀了。后来慢慢的跟南老师学习,知道自杀本身就是一种罪恶,会下地狱。

  人世间有没有地狱呢?

  人非这样、非那样不可,常常困在自己高度意志的强化中,不得自在,这就是地狱。

  反过来说,人如果一切恒顺随缘,在智慧和实际人生经验的理解上,又洞悉无缘要随,那就有仙珠走盘,了不可得的「禅」之境界了。

  所以禅门祖师维摩诘说:

  如果真入禅,那便处处是道场,时时为净土。

  我第二次去拜见南老师的认识与感想是:

  在臭臭的菜市场陋巷里,也有圣贤豪杰的「乾坤」。

  

  三 开封街的寂寞信义路的热闹 太湖的明月

  

  南老师在臭臭的菜市场陋巷里,竟能显露出圣贤豪杰的「乾坤」,我被南老师摄受住了。台大离他的住处不远,走路半小时不到,就常常去打扰他。

  老师搬到泰顺街了,泰顺街很多巷子是台大教职员的宿舍,殷海光教授的家,就离老师非常近。每次到南老师那里,不时的有一些客人往访。殷老师也去过几次,有时竟站在南老师居家屋外,思前想后,望而不入,见与不见南老师,陷在极度冲突中,南老师也从不说:请进来坐。只见到他来人即陪,也不知道他要说个什么、不说个什么;要什么或者不要什么。

  他的学问究竟在哪里呢?看不见,也摸不着,只感受到他真的非常吸引人,我真有些困惑。另一方面,我也受殷海光教授的逻辑思想和西洋经验哲学的影响很深,在政治上也是追求殷老师所主张的路线:

  「公平、正直、真正的自由与民主」。

  哲学系的教授像方东美先生、吴康博士、陈康先生等,他们在学术上都极有专长,讲课无不引经引论、有凭有据,绝不东扯葫芦西扯叶,如此一来,我真不解南老师说话,何以会随着他人的语言,东一句、西一句。

  在不解中,我糊里糊涂去台北市开封街听南老师讲《楞伽经》。

  从泰顺街走路,搭车到开封街,包括等公车在内,约莫要一个小时。我和老师匆匆忙忙的吃了晚饭,便上路赶车,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听课者不超过十人。南师站着上课,自己写黑板,我听了几次以后,不仅一句听不懂,连一个字也不知是什么意义。

  一次上完课后,南师在路上问我:

  「听课怎么样?」

  我回答:

  「无记。」

  怀师听后泪下。

  当时不知老师为什么有这种表情。

  回到老师府上,他非常失望、无奈的望着我。我说了一句:

  「老师,你好寂寞。」

  师未答话。

  不久,老师眼神变了,变得非常深邃,似乎比海底更要海底,说朦胧不朦胧,说不朦胧又是朦胧,脸部整个通红发光,当时我不知道他这种身心的表情是什么?若干年后,我才瞭解他是在定中。

  四十八岁后,在台北市信义路十方丛林书院,日夜密集的听南老师讲授将近六年的课,内容包括儒释道各家,也传授道门中特别的修持功夫,这时更重要、非常非常重要的是开讲《指月录》。当时不是冠盖云集、盛极一时所能形容的。听课的人有上将军、名学者和立法委员,也有贩夫走卒、村夫村妇等等,大家在热闹中显示出肃穆,平凡中透出自在,于一般中表现出高贵……。人人都是自动来恭听的,上课上到这样,实是古今中外所没有的,只有用八个字来形容:

  「妙不可言,有教无类。」

  这只有当时在那里上课的人,才能体会到上述八个字。

现在位于太湖边的「太湖大学堂」,又成立了。在没有正式启用之前,我参观了该地佳兴无边、意趣深邃的「风光」。

……

    

  三、成就了什么?

  

  社会和各界人士称南老师的成就,是多方面的,说他是:

  宗教家

  佛学大师

  禅学大师

  教育家

  实业家

  密宗大师

  医学大师

  或者说他是:

  国学大师

  等等不一而足,这些称赞都成立。

  中国常规肯定一个人的成就,说有「三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

  就立德来说,他一生真的是时时刻刻都在做好事。

  从立功而言,在台湾参与、保存、推广中国固有的精华文化。他去了美国,转至香港,静悄悄的和一些朋友一起,扭转了一个时代│这就是各方所报导的「密使」。

  立言,他着作等身,而且无论行文、内容、文字、语言结构无不引人入胜,本本言之有理,说之有物,绝非空谈或放言高论。未来一定是永久流传下去的,因此说他一生成就了「三不朽」,那也成立。

  就做他的学生五十多年来说,我认为上面的说法,固然为事实,但更重要的是,他是在怎样的一种心境下,处在什么样的时空中,来成就这些,这才是更重要的。

  总括的说,他的成就是:

  在平凡中做心安理得的事,以归到自己本来该有的寂净。

  在寂净中摄日常平凡的事,以展示自己应有的心安理得。

  这从一九四三年他到峨嵋山闭关时,作的一首诗所显露的心迹,就可以看出来:

  入峨嵋闭关出成都作

  「大地山河尘点沙,寂寥古道一鸣车。

  熏风轻拂蓉城柳,晓梦惊回锦里花。

  了了了时无可了,行行行到法王家。

  云霞遮断来时路,水远山高归暮鸦。」

  既然「了了了时无可了」,一切要来的,就会来;要去的也就会去,所以《金刚经》说: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是名如来。」(「如来」就是佛。)

  他闭关的时候已二十五岁,这时对人生的沧桑,世事和历史的混乱,也都已经了然于胸,没有什么要了、能了、可了、必了,一切的一切,原来「法尔如是」(春夏秋冬,原来春夏秋冬,去年、今年、明年,还是春夏秋冬,一切在变,整体的未变,自己不在生灭中的「那个」未变,叫「法尔如是」)。因此世俗的成就和名声也者,都只不过是如此如此,跟他相干也不相干。

  「行行行到法王家」:

  信佛、依佛、归佛、成佛去也│住在一切往圣先贤行持上。

  南老师年轻时,就已体悟到生生世世、世世生生已无事了。所以他七十多岁从美国到了香港,做了许多方面的负责人,每天几十通电话,客人不断的来往,忙碌无已,我向他说:「老师您还要搞什么?」

  他却回答:「我没有搞什么。」

  一直到九十岁,修了金温铁路,设光华奖学金,宣扬中国文化,做各类学会的名誉理事长,时时上课讲学……,现在又成立太湖大学堂,年纪越大,却比任何时候忙碌,原来他是「没有搞什么」│老师早已无事也。

  那什么叫「没有搞什么」?

  老子说:无为而无不为。

  佛法强调要在无功用行中,行无为法,又超越无为法,自己生生世世救度一切众生,而在认识和修持上,做到如《金刚经》说的:

  「度尽一切众生,实无众生可度者」。

  这是南老师一生,时时刻刻努力去实现的。

  禅门赵州大师八十犹行脚,南老师「九十犹日日继夜,在孜孜忙碌中│没有搞什么」。

  这就是已成就《金刚经》所说的:

  「无寿者相」(超越时空)。

  日理万机,为事在人,成事在天,才能在嵩寿中「机机」入化,在入化中显露「机机」,「机机」也者:

  成就道种智、一切智、一切智智也。

  所以:「没有搞什么」。  

  这里要插话:

  我虽然五十多年来叫南公怀瑾先生为「老师」,在我对他的瞭解与认识中,他可没有认为自己是老师,他常常说,他没有半个学生。因为如此,所以我也就不便说自己是他的学生。

  几个月前,我到太湖拜见他,他向人介绍:「这是我的老学生」。

  我当时一听,真是惊疑无已。本来不是学生,一下子变成「老学生」,原因是我快八十岁也。他在太湖大学堂上课的时候说:

  「你们看那位老先生,满头白发,步履蹒跚。」

  我跟随南老师五十多年,交了白卷,他居然让我及格(六十分),向大家介绍我是他的「老学生」。

  下面再插一个交白卷也给六十分的故事:

  我在台湾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期末考「哲学概论」,教授是有名的范寿康先生,他的《中国哲学史》一书写得非常好,也做过台湾的教育厅长。一开始考试的时候,他就向大家说:

  「不要作弊。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只要写上名字,交白卷也给六十分。」

  我一生不喜欢被考,也不喜欢考人。当时心情非常不好,一听交白卷也及格,马上把考卷送上讲台,全堂一百多个学生,顿时哈哈大笑。台湾大学的大教授就是大教授,我交白卷,范老师还是说话算数,给了我六十分。在此向范老师顶礼。

  南老师考我五十多年,我全部交了白卷,他居然也给我六十分,叫我一声:

  「老学生」。 

  他真是历史上超级大教授也。

  ……

  南老师的一生,由成就自己的一种高贵人品,再由高贵的人品往上提升,发为一种「风格」,慢慢的社会各界欣赏、接纳他的「风格」,从而在各方面构成了一种风尚。汤木安先生在一首词中,描写南老师的「风格」,至为写实与传神:

  「寄迹蓬莱屋数椽,游艺书田,闲话桑田;亦儒亦佛亦神仙,着意逃禅,放意安禅。坦荡襟怀至豁然,俛仰樽前,蹀躞花前;时来佳客共留连,不是诗颠,便是词颠。」

  人的可贵要在创建自己的风格,而创建风格,最重要的首要条件是免除庸俗。这在南师一生的成长、修为、行持……等等,都是至为高贵的。

南老师的风格、高贵又有那些呢?才疏学浅,只能就自己亲身和他的交往过程,微微的提到一些,有下面重要的几点:

 

    甲、不朽理朽气

 

  我有一位表伯,名叫杨绵仲。他一生为蒋介石先生找钱,做过财政部长,但晚年在台北穷得几乎饿死。一天有一位湘潭的同乡,做了蒋介石的秘书,跑来向我表伯说:

  「绵公:我现在做蒋总统的秘书,任何地方都没去,只有特别来看你。」

  那位秘书走后,我的表伯就说:

  「你看那个人,多朽理朽气,做个小小的秘书,就以为自己了不起,说话不三不四。」

  在南老师处,遇到许多达官贵人,其中包括王升将军,还有几位上将。有一段时期,每天下午和他们一起打太极拳。

  有一天,萧政之将军和我说:

  「你去看看马纪壮先生吧!」

  这时我正在失业。当时心里感想是:

  「马先生是蒋经国先生总统府的秘书长,我去看他干什么?」

  更重要的是,南老师几十年,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任何一位达官贵人如何、如何,我为什么要去看他呢?

  在读大学时,一天杨管北先生向我说:

  「你在南老师这里,鬼混什么?我给你一张船票,到美国留学吧!」

  当时我心想:

  「美国算什么,南老师又没有要我去留学。」

  这里再说一说,南老师修为「高藐」的故事。

  听说蒋经国先生一直要见南老师,南老师就是不肯。一日,蒋先生忽然驾到,他只好在蒋先生的座车中会面一阵。

  再来一段插话:

  在大学时代的朋友中,朱文光大师兄修得最好,后来他成为南老师的左右手。令人遗憾的是,他随南老师到了美国,不幸早逝。南老师曾嘱咐我,写一篇纪念他的文章。我曾忧伤的提笔三次,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有一点绝对可以肯定的是,从他和南老师的交往、行持、诚恳、负责、谦虚、努力与深藏中,他在种性上,绝对是大有来头和修养的,在道门的果位上,也应该很高。

  在此谨向

  文光大师兄

  诚诚恳恳、恭恭敬敬合十顶礼。 

  

    乙、破除迷信与杂学老爷。

 

   人若无知、自大、狂妄,必让自己陷在迷信中。

  什么是迷信呢?

  不能说的要去说。

  不能做的要去做。

  没有的说成有。

  有的说成没有。

  要不然就非坚持有或者坚持没有不可。

  迷信者:众生也!

  ……。

  从南老师一生的行持和生活中,深深的感受到他超越了上面所说的几点。

  无知的反面是「有知」。人有知了,就自然会成就孔子所说的: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也会显示出苏格拉底所说的:

  「我不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不知道什么。」

  南老师有知识,这从他的着作可以领会出来。在他一生的行止中,即不多不少的透显出知时、知量、知力、知势、知变……。

  人不自大就会谦虚。八八六十四卦没有一卦是好卦,只有谦卦是好卦。南老师是超级大教授,但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老师,且常常告诫人: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他的学问极深、极广、极博,都表现在事实上。就的体会来说,他真是在历史上,极少有的「杂学老爷」。

  汉朝大儒董仲舒搞杂学的谶纬之学,南老师不但懂得谶纬之学,什么算命、八卦、三教九流的知识、各门武术都精通,所以我认为南老师是饱学之士以外,最大的成就是杂学。因为那实非常人甚或一般的豪杰与贤能之士所能望其项背的。

  南老师是深知正学之外的「杂学老爷」。

  孔子「每事问」,又说「他不如老农」。南老师是「每事学,老而更学」。

  他一再说,学佛必须瞭解科学。

  这就是不断破除且不在迷信中的南老师,是历史上最有成就的:

  杂学老爷。

  

    丙、最佳灵骨塔

 

  做过财政部长的杨绵仲先生,有一独子,名叫杨汉之,他也念台大哲学系。因为军训和体育没有过关,所以没有毕业(在蒋家威权时代,「军训」为大学之本)。没有毕业,就去当和尚。他父亲这时已六十多岁了,一生奋斗,独子做了和尚,晚年又穷,非常凄凉。在这段期间,我曾去看他,老伯一句话也不说。不久他生病了,住在台大医院的三等病房(也就是最挤的病房),不久去世……。《金刚经》说,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我表伯一生,可资为证。

  一天,表哥杨汉之跑到南老师那边,手上提了一个包包。南老师问他:

  「你手上提的是什么?」

  他回答说:「我父亲的骨灰。」

  南老师声音非常柔和的说:「你把你父亲的骨灰,提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表哥杨汉之说:

  「老师,我看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放我父亲的骨灰,只有你这里,还可以放放。」

  ……。

  南老师无语。

  过了些年,表哥自己也因糖尿病去世了。

  现在不知他父亲的灵骨到那里去了。当然也不知道我的表哥灵魂归向何方!

  只知道他把南老师住的地方,当做圣地。

  我也只知道在过去的历史记录中,并没有谁会把别人的住处,当作自己父亲骨灰的最佳灵骨塔。

  有人要把父亲的骨灰,放在南老师家,这也应该算是南老师,一生在滚滚红尘的错乱时代中,另一种妙不可言的大成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