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世界的土耳其共和国里，有这样一座城市，它，叫做“伊斯坦布尔”Istanbul（注：这里提供一个知识，虽然现代的土耳其有97%的领土都在亚洲，但是它一直自称为欧洲国家，这主要是出于民俗民风的考虑。但千万别理解成因为其“首都”伊斯坦布尔在欧洲，所以和俄罗斯一样属于欧洲国家，伊斯坦布尔并非当今土耳其首都，应为“安卡拉”）；而在554年以前，它，叫做“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在1677年以前，它，叫做“拜占廷”Byzantine，这也是拜占廷帝国名称的由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也被称为“东罗马帝国”，虽然它作为古罗马的继承人，血统上的确是纯正的，但是这罗马帝国的东半部，很快就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文化，这和起源于亚平宁半岛的古罗马人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譬如最基本的语言），于是，为了便于区分，我们开始更多的称它为拜占廷。

如果要提拜占廷的话，就不得不提到“君士坦丁大帝”这位罗马人皇帝。古今可以配的上“千古一帝”这个称号的，笔者认为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奠定中国2000多年封建历史的“秦始皇”；另一个，就是君士坦丁大帝，他大大促进了基督教在整个欧洲的传播，可以说在他之后，基督教在整个欧洲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还有，便是于公元324年开始重建古城拜占廷（330年竣工更名为“新罗马”Nova Roma，也叫君士坦丁堡），奠定了今后拜占廷1000年的历史。

而这个业已“失落”的拜占廷帝国，这个多少在西方史学家眼里显得“懦弱”、“悲惨”甚至被西方人“鄙夷”的帝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呢？它在历史上的地位，包括它的存在和消失对于世界史的发展又起到了哪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呢？这将是我们本章里主要探讨的问题。

由于年代跨度很大，并且涉及的民族，时代背景也比较复杂，所以，我将本文的整条主线划归为三个问题，本文所有的内容都将围绕这三个问题展开，他们依次是：

一，它是如何在公元5世纪起众多蛮族的入侵下幸存了下来，并且从下个100年开始蓬勃发展的？

二，它为什么可以在公元9-11世纪重新崛起，并且到达另一个顶峰？

三，它最后何以灭亡了，并且其存在与灭亡给世界历史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最后我附上拜占廷帝国（公元395年-公元1453年）的简单年表，接着进入正题：

查士丁尼时代（527-565）

希拉克略王朝 （610-711）

伊苏里亚王朝 （717-802）

阿摩里王朝 （820-867）

马其顿王朝 （867-1056）

科穆宁王朝 （1081-1185）

拉丁帝国 （1204-1261）注：这是西欧人自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后建立的，这57年中拜占廷文明其实中断了。

巴列奥略王朝 （1261-1453）

一，它是如何在公元5世纪起众多蛮族的入侵下幸存了下来，并且从下个100年开始蓬勃发展的？

很遗憾的，我几乎找不到关于公元395年至查士丁尼（公元527年-公元565年在位）即位之前的关于东罗马帝国的资料，可能那时候的人们关注更多的是西罗马的灭亡以及各个蛮族建立的短暂王国。

可以肯定的是，当时的东罗马帝国曾经向匈奴称臣纳贡，从而躲过了一劫。拜占廷一向是财富的代名词，这大约也是君士坦丁选择这里定都的另一原因，因为不论是文化还是经济的发达程度，在整个中世纪，东罗马帝国一直是整个欧洲的唯一火种。譬如以下两项让拜占廷得益颇丰并且在日后为整个欧洲所用的重要制度的前身：隶农colonus制和行会制the craft。一个是农奴制的前身，虽然其有着本身难以避免的缺陷，但在当时，却有效的缓和了奴隶制带来的种种危机；而拜占廷的行会制度一向被认为是西欧行会制度的前身，其内部的组织非常严格，包括产品价格、生产质量、利润等等，这种早期的民间经济组织由意大利人从拜占廷那里学得推广到整个欧洲。

这两种早期的制度大约都起源于4世纪，虽然不能说它在公元5-6世纪已经有一个如何完善的雏形，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与经济颇有关系的制度，使得帝国在匈奴人，歌特人，旺达尔人波斯人等等的异民族侵略中得以幸存下来，给了拜占廷之后实行了好几个世纪的“金钱外交”打下了基础。而到了查士丁尼时期，随着强势君主的出现，他们开始反击。

就性格方面看来，查士丁尼和他的前辈君士坦丁多少有些相似的地方：同样有着残暴的秉性，却始终带着一点懦弱，譬如查士丁尼对于“尼卡暴乱”（某一次君士坦丁堡的赛车会上，对于苛捐杂税不满的愤怒的民众突然起来围攻皇宫，一开始查士丁尼非常犹豫不决，最后在皇后狄奥多拉的怂恿下，起义被他残酷镇压，屠杀三万多人）的恐惧。但这些都不妨害他们成为最有影响力的一代君王，查士丁尼依仗手下大将贝利撒留的南征北战，一时间收复了整个古罗马帝国疆域的很大一部分地区，这也是拜占廷历史上疆域最广阔的时期；他还是一名杰出的法学家，他成立了罗马法编篡委员会，先后重编了四部形式各异的法律书籍，统称为《罗马民法大全》，这部著作对之后整个欧洲的法律发展（除去英国自成一体）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另外，“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敌人”似乎最早说的就是查士丁尼，这充分表明了他在政治外交上的狡猾多变，这种外交手段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是拜占廷帝国赖以活命的手段，似乎也是出自查士丁尼。还有流传至今的“圣索非亚大教堂”也是出自他之手（一说为他的儿子）。

总之，随着强势君主的出现，查士丁尼时代的东罗马帝国第一次盛及一时，人们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往日不可一世的罗马大帝国的影子，然而可惜的是，查士丁尼的辉煌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面对他死后空空的国库，他的后继者们无力对抗日益强盛的阿拉伯穆斯林，更多的，只是割地赔款。甚至同样强势的希拉克略（公元610年-公元641年在位），也只落得郁郁而终。

二，它为什么可以在公元9-10世纪重新崛起，并且到达另一个顶峰？

在上一小节里我更多的称拜占廷为“东罗马帝国”，因为在我看来，其本身也有一个从“东罗马帝国”到“拜占廷帝国”的转型期（约7-8世纪），当然，我这里指的更多的是文化传统上，譬如前面提到的语言文化，起先拜占廷人说的都是拉丁语，而到了查士丁尼时期希腊语已经取代了前者作为官方用语。虽然拜占廷人永远认为自己是罗马人的后代，不过我们还是可以看到，拜占廷人终究渐渐地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文化思想——不同于罗马，也不同于希腊，不同于伊斯兰世界，更不同于西欧。从这个意义上我们也可以理解为是所有前面提到地这些地域文化的全部集合体，因为就地理位置上来说，它早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各种截然的不同文化艺术，宗教思想，乃至军事体制冲击、融合、汇总自成一派的国家。不过有一点作为拜占廷的传统始终没有被改变，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是他一度领先了西欧好几百年的基础，即：军、政、教合一。

我们可以放眼看看当时的欧洲封建国家，往往出现这样有趣的情况：军事力量始终掌握在封建主手里；而政治权利总是在国王手里；宗教信仰的解释权又落在教会手里。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这也是欧洲中世纪被称为“黑暗时代”Dark Ages的由来（不落后才怪，当时的西欧在拜占廷看来很长时间里只属于野蛮人，因为这种可笑的情况在拜占廷不存在，在中国也不存在。在此我庆幸自己是中国人，不必面对复杂的宗教信仰问题，因此可以直言不讳，这又涉及到正确的历史观问题，笑）。

但是，当同样信奉着基督教，并有着主教，教区、教会制度的拜占廷，是如何遏止宗教势力的恶性发展呢？（注：其实这样的问题各种文明都曾面临过，并且做出过积极有效的回应，譬如唐武宗时期的中国；战国时期的日本、譬如织田信长；甚至伊斯兰文明的后期，作为军事领袖兼宗教领袖的“哈里发”，其权利已经被架空，仅限于宗教范围）这就是著名的“捣毁圣相运动”（让人联想到伊斯兰教的教义，既否认偶像崇拜，如此接近的地理位置，不能不说没有影响）。

其实，对于宗教势力的有效打击不使其过分扩张，最初可能仅仅只是一些功利地，极其简单地理由，例如：觊觎教会的财富（基督教在欧洲历史上一直享有免税权）。而利奥三世（公元717年-公元741年在位）起初就是如此，一旦有修道院反对这一项决议，利奥三世便没收他们的土地与财产，在有效的打击宗教势力扩张的同时还解决了经济危机，并且大大充实了自己的国库。利奥三世和君士坦丁五世（公元741年-公元775年在位）这一对父子充分贯彻了“捣毁圣像运动”的宗旨，使这一运动持续了117年，可以说，“捣毁圣像运动”是拜占廷帝国从7-8世纪的衰退到9-10世纪的崛起的重要标志和起点。当然，他们还有对于领土“扩张”的贡献，包括公元732年运用秘密武器“希腊火”彻底打败了阿拉伯海军；到君士坦丁五世时期收回了整个小亚细亚包括叙利亚的一部分地区。

然后一直要到巴西尔二世（公元963年-1025年在位）时期，拜占廷终于迎来了第二轮伟大的辉煌。如果说现今的马其顿共和国要编写历史教科书的话，那么最伟大的英雄一定是亚历山大大帝和腓力二世这对父子，紧接着的，就是巴西尔一世（农民出身）和巴西尔二世了（他们并非父子，祖父或者世曾祖父关系）。

拜占廷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关系，他们通常要面对四面八方的许多敌人，包括斯拉夫人、罗斯人、阿瓦尔人、阿拉伯人、波斯人、突厥人、甚至是十字军。不过最让他们头疼，并且看做心腹之患的，还是在逐渐在巴尔干半岛北部定居的保加利亚人。巴西尔二世这位著名的 “保加利亚人刽子手”就是把曾经一度亡国的保加利亚再次从地图上抹去，从而名声鹊起（讽刺的是，保加利亚如今依然存在了下来，而拜占廷终究彻底亡国），并且因着阿拉伯穆斯林的衰落逐渐占据了包括格鲁吉亚，亚美尼亚等地区。

在内政方面，巴西尔二世在前辈们打击了宗教势力之后又有效的打击了封建地主，他颁布了“代缴法”，大意是：逃到大领主麾下的农民（因为可以免税）也必须缴税，而一旦他们没有能力，承载他们的大地主则必须代其缴税。这一法律虽然遭到了大地主们的强烈反对，但巴西尔二世贯彻始终。

如此一来，在解决了各种“内忧”，“外患”之后，拜占廷再次走向一个辉煌的时期，虽然当时和查士丁尼时代相比，其疆域已经缩小了很多（将近2/3），不过缩小的领土更便于管理，也并不妨害它在各个领域的领先地位。

三，它最后何以灭亡了，并且其存在与灭亡给世界历史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如果要提拜占廷的话，就不得不提君士坦丁堡，这座号称世界上最难攻破的城市之一在很多的一些时间里，几乎单独支撑着整个帝国（意思就是说，拜占廷曾一度面对只剩下一个首都的窘境）。

这座曾经引得“无数英雄折腰”的坚固城市，历史上只有两次被攻破的记录，一次就是导致拜占廷永远灭亡了的1453年，“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这位伟大的军事家在他的头脑和火炮（当时最早的火炮已经出现，正是因为它的出现，才使得西亚人的攻城术有了质的飞跃）的帮助下，攻陷了这座气喘吁吁的城市，结束了衰败不堪的拜占廷千年历史。

但，当我们记住1453年的同时，请记住同样重要的1204年，就是在这一年，“伟大”的十字军（我再次庆幸自己是中国人，不必过多担心宗教束缚，可以直言不讳）们把君士坦丁堡变成一座哀鸿遍野，血流成河的城市，即使馨竹难书这个词也不知可否尽述十字军的暴行，就和他们在耶路撒冷做的一样，这倒忍不住让人佩服起伊斯兰世界的萨拉丁来……题外话，我想说的是，真正给予拜占廷帝国致命一击的并非是土耳其人，那时候的拜占廷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大帝国”，任谁一推便倒了。而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反戈一击”才是最最致命的，其理由仅仅是威尼斯商人的野心（注：我们可以很简单的联想倒，1204年之后，拜占廷逐渐失去了欧亚大陆商业流通的控制权，从此他们永远失去了他们财富最大的来源，彻底让位于意大利人，而意大利人用这笔财富打造了著名的“文艺复兴”），在十字军灭绝人性的连续几天烧杀掳掠后，拜占廷再也没能从这次灾难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基本上，君士坦丁堡也并非完全攻不可破，为什么仅仅凭借贪婪和欲望的十字军竟然可以攻破城池呢？笔者以为主要是当时君士坦丁堡面对的多为未完全开化的民族（保加利亚人等），还有西亚人，而西亚人的攻城武器一向不敢恭维。相反的，一直处于中世纪城堡林立的西欧人的攻城技术自然相对要先进的多，当然，这只是众多可能的理由中的一个，自家之言。

曾经在网上看过一篇关于君士坦丁堡陷落后关于世界影响的分析，说的很透彻，有些方面甚至透彻的有些牵强附会。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大体就是：间接导致了意大利商业繁荣，从而引起了“文艺复兴”；对于世界格局的影响，间接（或者说间接中的间接）导致了航海时代的到来；至于其他的，诸如基督教的忧患意识和伊斯兰教的保守自大；新教的兴起；甚至罗斯人（俄国人，伊凡三世在君士坦丁堡陷落后曾经宣布成为“东正教”的保护人，从此俄国人自视为罗马人的继承人，称“沙皇”）继承了罗马人“遗志”从而产生了汹涌澎湃的民族自豪感，所以得以开始大张旗鼓的扩张云云倒实在看不出和君士坦丁堡有什么关系，这样胡乱联系也未免过于抬举这个城市了。

不过，我们不妨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看：拜占廷的存在，对于世界史的影响，综上还没有特意提到的，有以下两点。

首先，它无疑起到了保护的作用，它在将近1000年的时间里都起到了一个保护伞的作用，几乎凭借一己之力让整个西欧免于伊斯兰世界的侵略（虽然这不包括伊比利亚半岛）。而当这个勤勤恳恳的看门人年老时，欧洲人反倒忘本的给了它狠狠地一击，其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君士坦丁堡陷落50年后奥斯曼土耳其人已经攻到了欧洲的中心——维也纳城下，接着整个欧洲倾了全力才勉强的阻止了土耳其人。

其次，它对于斯拉夫人来说一直就是信仰的核心，可以说，如果没有拜占廷，保加利亚人，匈牙利人，罗斯人他们究竟会属于基督教世界还是伊斯兰教世界呢，没有人敢肯定，这也是拜占廷对于世界史进程的一大贡献。

从西亚到东欧⑹：安拉之剑——穆斯林阿拉伯的扩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