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几位老朋友

陈东有

　　我的几位老朋友就在我的宿舍附近，常接触，日子一长，就成了朋友了。他们中有一位是拉板车的，有一位是配钥匙的，还有一位女士开了一家小小个人理发店。

　　板车师傅今年四十五六岁，只要天气还好，不下雨，不起大风，他就会和他那二十来岁的儿子一道，拉着一辆板车停在我们小区的门口，等候有人来约他们搬运东西。父子俩坐在车上静静地等着，有时候是父亲躺着，儿子坐着；有时是儿子躺着，父亲坐着。儿子是一位智障者，小时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健康可爱，后来生病，被医生打错了药，变成智障者。好在还能听父亲的话，跟着父亲搬搬东西，拉拉车，力气有一把，基本上可以自食其力吧。有时我会散步到小区门口，和他们父子俩还有其他几位板车师傅一道聊天儿。我们聊现在正在上涨的物价和生活的艰难；聊私人小汽车越来越多，路都被车堵成停车场了；聊房子越建越多，越建越贵；聊国家“十二五”规划，要解决收入差距越来越大的问题……聊到高兴的事，大家忘了所有的烦恼，哈哈大笑；聊到不愉快和无可奈何的事，也会叹叹气，摇摇头。我有时会去和那小伙子说几句话，他会冲着我笑。我问板车师傅，一个月可以挣到多少钱。他说：说不准，一天四五十块、五六十块都有，最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挣到百多块，有时候一分也挣不到。搬运总是有人要请的，关键是一看老天，老天天气好，就好做事，就有人请；二看城管，城管一来，就得跑，还要跑得快才行。他还告诉我，他的妻子在小区里做家政，照顾一位老人，一个月有千把块钱，日子还过得去。前些日子，好几天没看到他们，一问，才知道在评文明城市，城管管得紧，板车上不了路。我无语。我妻子比我还早认识他们，她心善，几次和我谈到那小伙子，眼泪就会在她眼眶里转。有时我出小区门时还和他父子聊几句，回转来就不见他们了，一问，说是帮人搬运去了，我心中就不由得一阵高兴。真希望天天天气好一些，城管的同志宽松一些，板车师傅父子俩天天就能有生意做了。

　　钥匙师傅年纪比较大，过五十了吧。但因幼时患小儿麻痹症而双腿落下残疾，不能走路，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对他来讲更不容易，更多艰辛。配钥匙这项工作是手上的技术活，他很早就靠此业维持生计了。他的活做得很好，钥匙配得很准，就像是原配的一样好使。十多年前，我在学校当老师，就是因为配钥匙而认识了他。后来因为家属区的布局发生变化，钥匙师傅的摊位东挪西迁，难得遇见他了，但是只要遇见了，少不了要好好地聊一阵。他比板车师傅会说，而且知识面也广，懂得不少，国内国外，省内省外，都能说出不少新的信息，本市的情况知道得更多了；他是一位很乐观的人，笑声不断，笑话不断。所以，在他的钥匙摊前常常围坐了不少的人，都是和他一起摆龙门阵的：中山路又开张了新的商场；昌北经济开发区又上了一个大项目；新来的市长原来是建设厅来的；红谷滩新区那边的房价比老城区这边平均便宜一千来块，不过最近又涨了好几百；沿江路在拆迁，在修路，好几条道都要封闭了，可以走别的几条路，等等。真像我们这个城市的“地保”。我很喜欢听这些东西，可以知道许多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听不到的消息。闲聊归闲聊，他们都在关心着这个时代的变化，关心着身边的世界，因为我们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稍不注意，都认不出回家的路了。

　　要说的第三位老朋友理发师傅是一位女士，名字好听，叫小芹。她让我改变了对南昌话的看法。南昌话有几个不太好的特征，一是太硬，讲出来的话，都是硬邦邦的；二是粗鲁的词多，无论是恨还是喜欢，常听到用粗鲁的词语来表达，让外地人认为是在骂人，南昌人自己不觉得而已。所以我曾经在南昌电视台做过一期专题节目，希望我们南昌人的言语表达要改一改。小芹是地道的南昌人，但她的南昌话不仅没有粗鲁的词，而且讲得很柔，柔得很甜，听起来很舒服。我常去她那儿理发，一是图方便，就在小区内；二是图便宜，现在还是五块钱理一个发，比外面便宜三块到五块；三是听她讲南昌话，想探个究竟。听多了，发现她讲南昌话有几个特点：其一，轻声细语，不急不躁，和一般的南昌人无论远近扯着嗓子喊、生怕人家听不到不同，声音轻，自然柔和，当然好听；其二，尊重交流，相互交谈，和其他南昌人说话只顾自己说、如同吵架、总要争到发言权不同，尊重对方，多听对方说，然后自己不慌不忙地说，这从情感和内容上都会让人感到好听；其三，不用粗鲁的词，没有粗语，自然悦耳，难怪她的南昌话好听。她的爱人在学校做保安，也是一位不抢话、不多话、轻言细语的南昌人。他们有一位很可爱的女儿，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文静漂亮，很爱学习。记得有一年，她上小学三年级，我去理发时顺便送了几本书给她，高兴得连说谢谢。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在师大附中读高中了，成绩不错。理发时，我们会谈到家庭，谈到孩子。我说她工作很辛苦，一天要站着干十来个小时。小芹总是很高兴：“我们两个人挣的钱都不多，好在都不花钱，都用在女儿身上。平时再省一点，留点积蓄，将来好让她读大学，这就够了。”

　　这就是我的几位老朋友。和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真实、很踏实，很平实，也很自在。和他们的交往，最重要的，是一种感受，一种理解什么是生活、什么是朋友的感受。所以我很愿意向大家说说，同时，祝愿他们生活能够事事如意、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