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南华:我爱你,水、书流香的古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04 21:07:38

我爱你,水、书流香的古里

幼时向往古里,是因为外婆家原处坛上得意楼附近的稻香村糕饼店,在近百年以前就迁往了古里。古里就成了我们的外婆家。为何从繁华的城里迁往村上,是什么吸引着他们,是个难解的谜。总梦想着有一天骑在爹妈膝盖上唱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会成为真的。可是,外公于抗战时,与古里镇上的父老一起躲空袭逃到如今小学一带的后白场,被日军飞机丢下的炸弹炸断了双腿而惨死的故事,又在我们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永久的阴影。哥姐们好儿女志在四方,只在回家时还不时提起娘舅家的诸人旧事;表哥姐们也时常来常看望被尊称为大伯伯的母亲。但古里在我的脑海里还是模糊的、神秘的。

终于我插队到了红豆山庄对岸的香介泾。从此坐轮船来去于古里常熟城之间,可以领略青墩塘两岸风光,可以时常探望不断劳作的老娘舅与乐观爽朗的表哥表姐们,可以寻机进入铁琴铜剑楼,瞻仰瞿氏历代呕心沥血保护古籍的所在。潜移默化中,我已经是半个古里人,说话行事都有了古里的风气。

我从此理解到古里的水是养育着悠久文明的水,古里的村是传承着多彩文化的村。青墩白茆塘,紫芙红豆庄;帝藏香介泾,李市淼泉场。谁要是不知道这些充满浪漫色彩的水乡名称,谁就不算是个真正的常熟东乡人。
  
稍长,罱泥、运物,船来船往于风光旖旎的白茆塘。拉纤于鲶鱼口以西的长纤路,驶蓬于长春闸以东到盐铁塘。那段河面真是开阔,再大的船似乎在那里也显得小了。常想起有南包公之称的海瑞亲自踏勘并挖土,疏浚了这长满白茅草的河塘,使这里少有水旱之忧,成了真正的鱼米之乡。尽管有这样难得的好官的善举,尽管把白茅改为白茆。多少年了,我那时听悠悠的白茆山歌响起,却是忆苦思甜的迷迷风来簌簌雨,白茆塘两岸苦凄凄。看到的是两岸茅草萋萋,荒凉空旷,茅檐低小。那香介泾,虽有长村之称,并有江南大族怀桔堂陆氏的后人居住的大陆家宅基;临近的蒋家桥,也有很大的石井栏等遗物可考证与蒋廷锡一族有着渊源。但只是感觉到这里有着书香文化的某种传承。个别的青砖大瓦房与个别的瓦船舫,也似乎告诉我们这里曾经有过富户。邻居大婶告诉我,香介泾上好主客,是常熟人对这里乡民大量的粜米和强大的购买力有关。父亲告诉我:恁算吃吃我俚香介泾上人,是说香介泾是农村的代名词。不管咋样说,我觉得这条白茆塘的小小支流,和其他支流一样,是养育着两岸人民的母亲河长江的一部分乳汁。宋代以来繁盛起来的水乡农耕经济,是我们江南大地富甲全国的根本。水,多么宝贵的水,稻田里不可或缺的水,生命之水。下乡不久参加民兵修筑大水渠与多个渡槽、倒虹吸以后,很少看到牛车水了;偶尔做秧地、干河积肥要踏水车。大婶们会讲以前插秧逢到旱黄梅,车水车得脚底肿得象馒头,疼得不敢踩到地上,可第二天看着一块块露着土的田地,只能含泪上水车。你听,有时老一辈唱起车水歌:‘车水水眼里泪汪汪,伊旺、啊旺,车水人眼里酸汪汪,伊旺、啊旺,街浪人里床翻到外床。田底崩坼稻苗黄,六人轴上有三个人,八仙桌上无空档。’这分明是‘怨而不怒’的诗经风格啊。水,使人爱不完的水啊,有时也使人愁!眼看稻子熟了,几场大雨就不得不拿着竹竿去捞稻铺,血吸虫病也趁机流行起来。对我们下乡那时建立起来的套闸,农民们都是心怀敬重的,再无水旱之忧了啊!那长村站题名为长春站,真是十分的贴切!
动乱结束了,很快,似乎亘古不变的大地,再度掀起修渠、建电站、办工厂的热潮,有了较大规模饲养猪、羊的场所,那青墩塘畔、白茆塘边,漂亮得象古城堡、小别墅般的,不用问,一定是各村新建的电力排灌站。
  
我爱那有着传奇色彩的鲶鱼口,那里有原白茆最西端的一个叫做西山嘴的土墩与很宽阔的被叫作大嘴头的大滃,可以見到倒映在碧波中的船舫、柳树;在前后左右都见不到村庄的这儿,一条小小的摆渡船和那座古老的小亭给人以无限的遐想。在我们摇船经过时早已不必担心当年频繁的土匪的拦船抢劫,可淼泉农村里走出来的武工队张队长那一梭子射向日伪军的枪声仿佛仍在耳边回响。我也爱苏尖到古里的那些小竹园,不仅因为它们终年翠绿的掩映着村舍,还因为英勇抗日的将士曾从上海一路战斗到牺牲在这里。我爱那碧波粼粼的青墩、白茆塘,七溪通海的流水伴着世代常熟人古老的传说,在此流淌。我当然也爱它们的支流七十二个滃与三十六水沟,那里有着打牲滃的野性、花鼓滃的遐思、仲家水沟的古老与桃花水沟的浪漫。我爱坞坵山列为唐市十景的坞坵残雪,我也爱那古老的红豆树,在解放初期开花并结出了鲜艳坚硬的相思子;莫非钱牧斋、柳河东有灵,这片古老的土地注定要在红旗下焕发出青春。我怎能不爱那闻名于世的铁琴铜剑楼呢,在古里任教的那几年,我经常在它的古色古香的门楼与围墙下散步;我佩服瞿氏后人在新中国成立后无偿的捐出那些拼着身家性命保护的海内孤本、善本;当听说他们回乡挖出老一辈埋藏的宝贵印章并捐献给国家时,敬佩之情使我不顾一切的想要看到他们的光辉形象。
  
不要说钱谦益、柳如是与乡民的文化无关,也莫说铁琴铜剑楼的书香未曾流进农家;看那白茆山歌的优美歌词,何曾逊色于楚辞、唐诗、宋词、元曲。无怪乎清代文人归纳说:四者之后,能承继者,其吴歌乎!刘半农、王翼之等民国文人也早就注意到这以白茆山歌为代表的吴歌的优美,而作了大量的搜集整理工作。我在拔船时听到老农象古代巫师一样拿着两根小棍,嘟哝着神秘的咒语,细听,原来是最我国最古老的诗歌断竹(嗨),续竹,飞土(嗨),逐肉。’那船似乎也轻了,被拔到了岸上。我心生敬畏,这是最有生命力的《风》啊!是上万年古代文明在这以古里一带为代表的水乡传播的铁证啊!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位公认为能人的梅老伯,也只有他敢于在我和他一起下田时唱起了似乎永远唱不完的山歌,那从市镇到乡村的优美歌词时常听得我忘记了疲劳,陶醉在那优美的歌词之中。你听,‘叫吾唱歌就唱歌,好比吕纯阳随身带个宝葫芦,我葫芦里拿出一六二六六六三十六条长板凳,大家坐定听我唱山歌。’多丰富的想象力。‘双支蜡烛单枝香,点好蜡烛想着娘,九月怀胎多辛苦,十月分娩脱脱身。敲开冰洞洗尿布,十指连心嘴里苦,……’是多么的深情厚意。‘常熟山上有只花升罗,三岁小囡也会唱山歌’,传统的诗歌起兴手法;‘小小一只七弦琴,琴声胜过凤凰鸣,文声相爱来相亲,武声战胜百万兵。’分明是卓文君与‘四面楚歌’的故事。‘摇一橹来吊一浜,环洞桥倒影水中央,人在环洞桥上过,船在碧玉环中行’简直就是一首文人的诗。盘歌中的‘啥宁……张良就叫唱歌郎,韩信就叫贩桃郎,沈七哥叫做种田郎,姜太公就叫钓鱼郎。’‘唱歌郎死则烂牙床,贩桃郎死则圬梅桩,种田郎死则阃松木棺材楠木盖,钓鱼郎死则当桥桩。’谁都没有种田郎好!种田人万万年,生意人六十年嘛!这里分明有一股蔑视王候将相的豪气。他也曾拿出那有名的《十里亭》、《赵圣关》还有一本不知名的手抄本给我看(可惜后来作为四旧被家人逼着交掉了)。娓娓的和我说:这山歌,可是张良所创。我将信将疑,他却说你可知道‘四面楚歌’的典故,那是吴越之后,这一带是楚国。这我知道,楚春申君修复了苏州城,上海的那段黄浦江以前就叫做‘申江’。到楚汉相争时,当然张良有可能采集到这一带的吴(楚)歌,作为瓦解项羽三千子弟兵的攻心战术。但还有一段山歌我却不能接受了,那是张良回家,唱山歌调戏自己的在田里劳作的女儿的故事,有点像北方流行的《秋胡戏妻》。张良有‘消渴’病,早就禁欲辟谷‘欲从赤松子游’,他老家的韩地也不在这一带呀。但不管怎样,这是一段民间的传说。表现了农村文化的一贯风格,也是白茆山歌的古老的体现。

莫笑农夫都识字,粱时就有读书台。我认为:有了多识字的农夫,才有读书台;也就是说有了这江南一带的文脉;也就有了书香的千古不绝。
  
难忘那白茆塘边电灌站听下乡蹲点的老书记唱白茆山歌、讲有关的各种传说。《龙船调》、《搭凉棚》、旋律与众不同。他小小年纪就能接上以后的老丈人对不上的‘马兰头开花赛牡丹’,真是个从小就受农村文化熏陶的人。在此我感受着那口头文字的优美;与渔民家的孩子一起捕鱼玩耍在渔船上过夜赏尽水上夜色;近几年晚间到芦苇丛中看那大群的苍鹭、夜鹭的栖息飞翔,白天在农家的阳台上看那大群的白鹭优雅的在荷塘上掠水捕食,感受水乡的柔美丰腴;环境也变得越来越好。真可说享尽人生之美,可以忘记人世间的一切纷扰。

当年那古老的挑水闷窑的小砖窑变成了要到全国唯一产大轴承的东北瓦房店去采购配件的大转窑。而今,钢筋水泥不再需要烧土砖了,那里又变成了现代化的铝箔厂。党的富民政策使这里产生了巨变。数十年间就象流传歌唱的那样‘70年代翻瓦房,80年代装走廊,90年代起楼房,世纪到来讲装潢。而今走进白茆、古里、淼泉三乡随便那里的农家,哪家哪户不是二、三层漂亮楼房,许多小汽车、摩托车停在农家门口场地与车库里。波司登、雪中飞等名牌产品,就出在我们古里镇、穿在差不多每个人的身上。小康村的蓝琉璃瓦屋顶一望无际。东南开发区的工厂鳞次栉比。都在我们古里啊!


改变只是十来年的事。如今有两条高速公路在这里穿越;看高高的立交桥、看每年都有几条新公路向远处延伸着。真是道路越走越宽广啊!告别了古老的、传统的古里,我们将赋予水乡的水新的生命活力,并迎来一个保留并发扬光大文脉的全新的书香古里。让我们举起双手,在勤奋、努力中迎接她、投入她温馨的怀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