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世界荣耀天赋:亲历中国首次核试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6/30 20:26:12

亲历中国首次核试验 

     ——谨以此文献给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40周年

 

哈工大报讯(杨吉纯 )时光流逝,转眼间36年过去了。当年参加过中国首次核试验的那些小伙子和大姑娘们,如今恐怕都退休在家哄孙子了。然而,那闪光的年代,那豪迈的青春,那战斗的岁月,那壮丽的蘑菇云,还有那亲爱的战友,他们一定会铭记在心,萦绕于怀。那是一支难忘的歌。

走进罗布泊

1964年1月,在哈尔滨工业大学苦读了5年之后,原工程物理系的100多名同学高高兴兴地毕业了。

我们这些毕业生绝大部分都是工农子弟,服从党的分配是我们从内心深处唱出的最响亮的歌。没想到,我们9名同学被解放军某部选中了。

1964年2月下旬,我和同班好友马国民从冰天雪地的哈尔滨乘火车抵达北京,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通州镇保安胡同1号——一座戒备森严的神秘军营。

没几天,李建华、田树元、王耀才、王莹、姚文凯、赵亚民、刘吉群也都到了。很快,我们都穿上了黄军装、黑皮鞋,戴上了“八一”军帽和学员领章,从青年学生变成了英姿勃勃的年轻军官,可我们还不知道自己干什么。

有一天,一位领导终于向我们揭开了这支部队的神秘面纱。原来这里专门从事核试验测试技术的研究与应用,执行我国核试验的测量任务。他还告诉我们:中国已经掌握了原子弹的制造技术,今年就将进行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试验;我们所即将开赴新疆,执行我国的首次核试验任务。

我们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中国居然有了原子弹而且马上就要进行试验!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1964年5月下旬,我们第一批进场人员乘坐西行列车,从北京出发了。

我们在吐鲁番站下了车,还没来得及看上几眼大河沿,便匆忙爬上两辆大卡车,沿着南疆公路南行,经过两天一夜,便到了中国核试验基地的大本营——马兰。

马兰往东,经过张郭庄(甘草泉)、东大山、五分站、黄羊沟、气象大沟,远远望见戈壁滩上有一座铁塔。就是这座巍巍铁塔托举着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向世界宣布:中国也拥有核武器了!

在铁塔西南方的6公里处,立着一座几米高的三角架,周围画了一个半径为200米的白灰圈,再外边还有一条半径为2公里的环形路。三角架所在的位置是空爆的爆心。这里就是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场的中心。

战斗在戈壁滩下,心中充满阳光

我们无线遥测组的任务是:监测爆心以东广大地区的放射性沾染范围、γ射线辐射水平及其衰减规律。这是确认究竟是核爆还是化爆的最可靠方法之一,因为只有核爆才会有γ射线的产生。对于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来说,这是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也是周恩来总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我们在爆心正东、东南及二者之间的3条测量线上的7公里、14公里和20公里处分别设了3个监测点,在每个点上安装一只γ射线探测器、一台发射机,并架设一副高大的菱形天线。相应于3条测量线,分别设立3个接收站。每个接收站和1条测量线由3人小组专门负责。

3个接收站设在爆心西约20公里处的720地区。

我们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在野外架设9副发射天线。

天线由4根12米高的天线杆支撑在空中,形成一个美丽的菱形;每根杆子又是由6节硬铝筒一节一节接起来的。所以,架天线是个慢活细活,急不得,越急越易卡住。

等把一副天线架在空中,拉紧固牢,早已过了中午,于是大家便席地而坐吃午饭。啃一口馒头,吃一口罐头或咸菜,再喝一口咸水。

接着是安装探测器和挖一个1米多深的可容纳一台发射机的铁皮箱的大坑。要在别处,挖这样一个大坑,那是小菜一碟,可在这里却相当不易。戈壁滩上面一层是松软的沙土,好挖;可下面却是厚厚一层白花花的盐碱土,犹如岩石般坚硬,铁锹无可奈何,铁镐刨上去也只留下一个白点。对付它的办法只有一个:炸!于是,我们又当起工兵,大家轮流打眼、放炮、清渣。挖个坑,也得花半天时间。

架设9副发射天线,我们用了整整9天。

之后,我们便从驻地转移到720地区建立接收站。我们首先搭起来4顶棉帐篷,3顶大的做接收站,1顶小的做宿舍。接着,我们又在每个接收站旁架起了3副菱形天线。然后,我们对无线遥测系统进行了仔细、反复的调试,直到完全满意为止。

接着,我们穿上防护服,戴上防毒面具,在炎热的夏季进行残酷的防化训练。8月中旬,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完成。

当蘑菇云滚滚升起的时候

9月,热浪渐渐消退,尽管中午依然很热,但一早一晚就凉快一些,日子好过多了。

我们猜测:国庆节前一定会鸣放那颗最大最响的礼炮,为建国15周年献上一份重礼。然而,吃过国庆大餐之后,我们还没听见一点动静。大家不免焦急起来,如同孩提时天天扳着指头盼过年一样,盼着那光辉的日子早日来临。

那一天终于来到了。

10月15日,指挥部向各参试单位下达了战斗命令:10月16日15时为“零时”,各单位从现在起,务必做好“零时”前一切准备工作。

命令传达到我组,大家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一天,是全体参试人员最紧张最忙碌的一天。公路上车轮飞转,黄尘滚滚,汽车川流不息,从各地向爆心地区飞奔。

我组同时出动了3辆卡车分赴3条测量线,去完成9个测量点的安装、调试工作。这些工作我们已经演练过好多次了,可到最后关头,大家的心里仍然有些紧张,惟恐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对不起祖国对不起党。特别是担负操作的那几位同志,像得了神经过敏症一样,在返回的路上心里就开始盘算,躺在被窝里还在翻来覆去地想:那个动作我做了没有,有没有出差错?

是啊,在这历史性的时刻,责任太大了,有谁能不担惊受怕呢?

10月16日,天刚蒙蒙亮,720地区的全体人员已经起床了。早饭后,指挥部、基地司令部、气象站及炊事班都撤离到爆心西约60公里的白云岗参观场,只留下还有工作使命的主控站和遥测站人员。

按上级规定,720地区是危险区,在“零时”前后,既不准我们在露天观看核爆炸景象,也不准留在帐篷里,只许隐蔽在屋里。

“零时”前10分,屋里漆黑一片。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朝前走,我的心一下一下激动地跳着,突然,从门缝里挤进来的一道微弱亮光在我眼前闪了一下,我高兴得大叫:“闪光了!闪光了!我看到闪光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轰隆隆一声巨响,好似一声春雷滚过大地。我们边喊着“响了!响了”边冲出了门外。

我抬头朝天空一望,一朵乌压压的庞大云团好像就飘动在我们头顶上,而且还在不断翻腾着,滚滚上升着,宛如一条巨龙在空中飞舞;它的下面紧连着一股粗壮的黑乎乎的尘柱。

啊,这就是顶天立地的蘑菇云!这就是一幅展现中国人民志气和智慧的科学杰作!

这壮丽而神奇的景观让我们如痴如醉,看呆了,看出神了,连话都不敢说。

作为第一值班员,我抢先冲进帐篷,从木箱中提出接收机,接上天线,打开电源,预热机器。

没过几分钟,一阵清脆悦耳的信号声终于打破了可怕的沉寂,仪表指针也摆动上来,显示出沾染区里存在很强的的核辐射。我们高兴极了:这足以证明我国进行这次爆炸是核爆炸,而不是化学爆炸!

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了!

张爱萍将军给我们祝酒

每个接收站的3名人员轮流值班,昼夜不停地监测着沾染区内9个监测点γ射线剂量率及其衰减规律。

撤离到后方参观的各单位,16日晚都举办了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庆功宴;我们仍坚守在前沿阵地,吃着炊事班撤退前留下的一袋香肠、一袋月饼、一袋松花蛋和一箱水果罐头。

第三天下午,撤到后方的720各单位和炊事班回来了。

一见到炊事班李班长,我们都喊饿。李班长笑着说了声“对不起”后,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高高兴兴地端来一大盘香喷喷的酱牛肉。大家一哄而上,牛肉很快就被一扫而光。李班长看我们还没吃够,便宽慰说:“你们留着肚子,晚上会餐。”

在由两顶大帐篷连在一起搭建起来的帐篷食堂里,在倒扣在地上的罐头箱餐桌上,摆着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菜,桌旁还放了几瓶葡萄酒。

军容整齐的几十名军官刚坐好,张爱萍将军就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军官们立即起立。

“同志们好!”老将军边走边问候大家。

“首长好!”军官们齐声回答。

老将军转过身,用浓重的四川口音神采飞扬地讲道:“同志们!我向大家报告几个好消息:第一,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特大新闻,不仅轰动了全中国,也震惊了全世界;不仅大长了中国人民的志气,而且也大灭了帝国主义和修正主义的威风,他们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对中国挥舞核大棒了!第二,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致电,向全体参试人员表示亲切的慰问和热烈的祝贺!现在,我提议:为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爆炸成功,为同志们的功劳和健康,干杯!”

军官们和将军共同为胜利干杯!

庆功宴上,张爱萍将军手拿一瓶茅台酒,挨桌给每人亲自敬酒。可惜,那时候会喝酒的人少得可怜。当张爱萍来到我们身旁时,我们几个赶忙用手把酒杯捂上,说了声“谢谢首长,我们不会喝”。老首长边摇头边说:“这是你们平时想喝也喝不上的国宴酒,此时不喝可是傻瓜。”

               我们走进沾染区抢收仪器

经过一周多的连续测量,我们圆满完成了测量任务。绝大多数参试单位早已拔营启程,陆续撤出场区,有许多人甚至都到了家。除我们组外,所里所有参谋人员也都到了马兰。720炊事班要马上撤离,不再给我们做饭吃了。然而,我们还不能撤,因为还有最后一项任务——进沾染区抢收探测器和发射机。

在广阔的沾染区内完成仪器的抢收,既困难又危险。单越困难、越危险,同志们越是争着抢着去,没有一个人胆怯后退。

经研究,领导决定派一辆卡车和4个人去执行这次抢收任务。为了抢到这项任务,哈工大的4位老同学、新战友联手,经过一番“密谋策划”,最后击败所有竞争对手,终于如愿以偿。

出发前,我们仔细地包装自己: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只留背心和短裤;穿上秋衣秋裤、白色连体防尘服,戴上防尘帽;穿上防尘袜,蹬上解放鞋,再套一双橡胶防尘靴,并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最后把装有防毒面具和橡胶手套的专用挎包背在身上。

李建华、田树元、王耀才和我登上卡车,在同志们的热烈欢送声中,汽车缓缓驶出前进庄的凯旋门,然后疾速驶向爆心。

在距爆心几公里处,便看到那座托举着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巍巍铁塔,如今弓着巨大的身躯倒卧在地上,但仍然是坚强不屈、傲骨铮铮。路旁架着电话线的一排木电线杆,远一点的,朝向爆心的一面都烧黑了;近一点的,有的东倒西歪,有的完全倒在地上。

车继续前行,我们终于看到了插在地上的一只接一只的红色小铁旗,知道已经到达沾染区的边缘。于是,大家赶紧把防毒面具和橡胶手套戴上。

汽车一停稳,我们4人便跳下车开始抢收。两个人把探测器拆下来,装入车上的木箱内;两个人把埋在地下箱子里的发射机提出来,装在另一个箱子里。

我们4个学核物理的人,心里都明白在沾染区里工作的危险性:我们已经闯入了看不见的“刀山火海”和听不见的“枪林弹雨”之中,成千上万的γ射线疯狂地连续不断地袭击着我们热血沸腾的身体,虽然我们穿戴着“盔甲”,可那只能防止放射性物质被吸进肺中,吃进肚子里,根本抵挡不住具有强大穿透力的γ射线的猖狂进攻;地表面上覆盖着一层放射性尘土,脚一踩就沾在靴子上,手一摸就沾在手套上,尘土一飞就沾在身上;躲没处躲,藏也没处藏,只有勇敢地冲上去,尽快完成抢收任务,尽早脱离沾染地带。在沾染区里工作,不仅需要科学精神,更需要勇气。

抢收完第一个测量点,我们再马不停蹄去抢收下一个,直到黄昏,才把9个测量点的仪器全部抢收回来。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们爬上车后,我使劲敲了几下车顶篷,司机猛踩油门,拉着我们飞速驶离沾染区。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奔波,我们到达设在气象大沟南端的洗消站。我们脱掉被污染的服装,钻进洗消车里痛痛快快地洗了澡,然后换上干净衣服。我们在洗澡时,洗消连的战士用高压水龙头给我们的车也彻底洗了个澡。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在白茫茫的戈壁公路上,一辆孤独的汽车拉着4名又饥又渴又累的战士和抢收回来的仪器,乘着月色,向前飞奔……(转载于《哈工大人》2003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