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背包插件:【病房-74】 洞房夜话多

【病房-74】 洞房夜话多

           一、

我和妻子沈莲芳脱了裤子和毛裤坐在被窝里，刚要说两年前我们初识不久的故事，只听得新房后墙上两米高处的小窗户咔吧咔吧地响了几下，“咚”地一声，有人在窗外落地。

有贼？莲芳警惕起来。

不是，是听壁角的。我说着，嘻嘻一笑。

吓我一跳。莲芳轻捶我的后背，说，怎么山东沂蒙也有这个风俗？

有，和你们老家金山一样，要听新郎新娘在洞房里说什么悄悄话，嘿嘿。

那，咱们说上海闲话，要不就说阿侬金山闲话，听壁角的人一定听不懂。

好，阿拉就跟着侬后头说洋泾浜上海话吧。

哈哈——哈，嘻嘻——嘻，屋后传来了几个男孩和女孩的合笑声，一个男声说，走吧，走吧，里边说的话比英语还难懂。

我起身下床，给取暖的铁炉子填满了烟煤，煤过多，火被压灭，黄褐色的煤烟囱铁管子烟囱接口处冒出来，弥漫在屋里，我被呛的咳咳不停，接着莲芳咳起来。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妈在门外轻声说，本新，用火钩子钩钩炉箅子，炉子上来气就好了，我给你们烧的一瓶开水我放在门外，你开门拿进去吧。

谢谢妈妈。我还没答应，莲芳抢先发话。

我开门拿开水瓶，只见月光如银，地面上一层冰冻霜雪，锃亮，妈妈悄步走回东堂屋，嘴里叨念着，这上海人上马桶，咱也没有，哎。

妈妈走回来，看见我站在屋门口还没脱上衣，下身只穿着衬裤，说，你快穿上毛裤，去茅房拿那个大的尿罐，也不知道他嫂子用的习惯吗。

我没听妈妈的话，充能耐，冲到零下12度的院子里，仰望银河，啊，真好，真亮，家乡的银河。

小熊孩，充能耐，啊，快拿尿罐回屋，千万不能感冒，你又是新结婚，冻着可就要出大毛病。

我跑进屋，妈说，关门吧，累了一天了，都得好好休息了。

新房里，水桶里的水已经结冰，铁丝上挂的洗脸的毛巾冻成硬板，我把毛巾拿给莲芳摸摸，她说，这回知道什么叫南方什么叫北方了，快上床吧，看把你冻的，流鼻涕了。

我两条腿像冰一样重新坐进被窝，莲芳的腿就压在我的腿上，说，我给你暖和暖和。

别先家，我还得把你的毛裤要放在炉子边上烤着，咱早上在兖州下火车时你不是弄湿了的左小腿那里的毛裤腿吗。我说着下床拉过椅子，靠近铁炉子，把莲芳的毛裤搭在椅子靠背上，毛裤的左小腿部位靠近铁烟囱。

                        二、

被窝早被妻子捂热了。

我俩仰躺在被窝里，二人肩膀相接处却在漏冷风。莲芳坐起来，把被子上压的衣服重新整理，说，记住，女人的衣服不能压男人衣服上边。

噢，记住了。我答应。

莲芳躺下，拉过自己的毛衣塞进我俩的肩膀之间。

我还不想睡。

我也不想睡。

咱再说会老故事？莲芳提议。

那好，还是接着1980年10月15日晚上说。我说，那天晚上看完电影，你命令我一样，从今以后不和我说话了。

你做了膀胱镜检查以后吧，尤护士，蔡护士，都对你表现出热情，特别是尤护士关心你都到了没法说的地步，你自己大概还不知道。莲芳说。我是个小战士，哪里能竞争过她们呢，所以，我就不能继续多接近你，所以就想和你断绝来往，可心里呢，舍不得。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那时真没觉得，你说不和我说话了，我也就从第二天不再和你说话，没觉得什么不舒服，大家都是战友吗，你们作为医院的一名护理兵和我们之间是服务被服务的关系，说不说话不要紧，只要服务好。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怪不得我不和你说话，你也不生气，后来还是我憋不住了，到你们病房主动和你说话，说了一个笑话。

莲芳侧过身子，眼睛盯着我的左耳孔看，说，里面真干净，所以咱手里没有存钱。莲芳又翻身躺平，说，脚那头一直冰冷，怎么办？

我坐起来，将我的毛裤绒裤军装裤压在脚头上。

怎么一股焦味，烧塑料布的味道。莲芳欠起身来四面嗅着。

我下床，披上棉衣，慢慢巡看。

哇，不好了，你的毛裤烧焦了。

我从椅子上取下莲芳的毛裤，我摸一下巴掌大的焦孔，一团黑褐色的有机物粘连在我的右手中指上，烫的我直甩手。

我知道了，怎么回事。莲芳说。

我不是老腿疼吗，你就去买来氨纶毛线，我打了这条毛裤，氨纶是化学的，经不住铁炉子烟囱的烤，就被烤焦了，化了一个洞呗，只亏了你的一片好心意。

                          三、

快一点了，咱们睡吧，明天可不能睡懒觉。我说。

你还没说完那，那天晚上我说了不和你说话了，你也不生气，你回病房干什么去了？

给王爱写信。我说。

真的。她问。

真的，我住698医院后一直没告诉她我生病住院了，爸爸虽然知道我病了，住院了，但也很保密，没有告诉王爱，那段时间，王爱的信还是写到我的单位，张保密员负责从保密线上将信及时转给我。

你还记得你写的什么吗？

不记得了。

我还记得，你那封信写好了，没有及时邮寄，放在床头柜里，我打扫卫生时看了你的信。

这一点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偷看我的信。

你那封信介绍了你的病情，什么肾造影膀胱镜检查结果，以及自费吃药等吧，最让我感到不解的是，你已经经济很困难了，还答应给她家买台式收音机，是王爱的什么人结婚要的。

对，哎，你不是老说你的记性不好吗，这回怎么滴水不漏了。

这件事太刺激我了，我想我要是做你的未婚妻，绝对不会这样做，应该伸出手来帮助你，支持你。莲芳阵阵有词，铮铮有声。

哎，我问你，我不和你说话那几天，你都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和王锦屏尤护士聊的多了。

没有，我觉得王军医会让我很快出院，我借的书还没有读完，我想做的新场镇周边桥梁勘察还没做完，一些计算性的工作还没有计算好，我需要静心看书和计算，你不和我说话，我获得了很多时间。

那么说，我那时老和你聊天，很耽误你的学习和研究是吗。

是的。

                         四、

喔喔——喔。家里的一只雄鸡叫了一长声，拍打几下翅膀，偃声。

咱们不说话了好吗，两点多了，鸡都叫头遍了，我很疲劳了。

哎，等等，你还没吃晚上的药。

这都是第二天了，不吃药了。

不行，我起来给你倒水。

莲芳披着棉袄起来，给我倒水找药。

我吃了药。

莲芳哆嗦着上床，钻进被窝，说，开了春，咱俩去杭州旅游一次好吗。

好呀，三四月份还是五一节。我说。我们师司令部的王参谋结婚，去杭州旅行，他们随春秋旅行社去的，两日游，一人17元，两人35元。

这么贵？莲芳睁大眼睛看着我，说，我一个月的工资才22元，你57元，俩人也就79元，一次杭州旅行，两天干掉我们两个人半个月的钱，还是不去了，今后有机会。

东堂屋里传来爸爸的咳声，接着就是妈妈的说话声，哎，我说他爸爸，我怎么听着西屋里小两口没睡觉，一直在嘎啦话，是不是他嫂子来到咱家不适应，还是屋里炉子灭了冷的睡不着。

莲芳是当兵的，本新在部队都六七年了，放心吧你，少操点心。

妈连续咳了几声，没了言语。

公鸡在窝里拍打翅膀，“咯”一声，好似噎住了，又“咯咯”两声，“呴呴喽——喔——喔”

鸡都叫二遍了，爸爸妈妈大概也被我们说话吵醒了，咱睡不着就平躺着，不说话了好吗。

不说话不行，这可不是两年前我提出来不和你说话那时候了，你必须和我说话，你要是不和我说话，我明天就告诉婆婆妈，你欺负我。

那你说吧，我闭眼听。

你看这样好吗，咱们要节约，多积攒点钱，一来呢生了孩子要花钱，二来呢你身体不好要花钱，三来呢可以支援父母或弟弟妹妹。

嗯，听你的，我从去年6月份不是每月给你30元吗，咱们还是这样，我每月给你30元，你积攒起来。

我觉得咱还要有花钱的纪律，家庭的纪律，嘻嘻，好吗。

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我个人要是想花5元钱，必须讨论，二人都认为有必要花，才能花这5元钱。

啊，好啊。我睁大眼睛，腾地坐起来，披衣下床，从提包里找出日记本，我哆嗦着坐进被窝，写下“家庭纪律，第一条：个人开支5元以上时，必须夫妻讨论一致，否则，不得开支。”

到时怎么讨论这5元开支呢？

嗯，不急的话写信讨论，急的话就打电话讨论。我说。你看怎么样。

是，首长，坚决执行。

                        五、

你俩人别说话了，睡吧，就要鸡叫三遍了，早上睡晚点。妈拍拍门说。哪里来那么多纪律，这是家，又不是部队。

噢，妈，天怪冷，你回去睡吧，我们不说话了。我答。

妈，谢谢你，打扰你和爸爸了。她说。

莲芳用被子捂上我俩的头，低声说，还有一件事，咱们回上海后如果手里钱还可以，就去南京路拍一张彩色的结婚照。

好，我同意这笔开支。

那么，讨论一致了，杭州就不去了，省下钱拍张好的结婚照。

   2011-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