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蓝色血牙:【病房-76】女兵的小道消息

【病房-76】女兵的小道消息

          一、

十月的天，孩儿面，阴了又晴，晴又了阴，昨晚又晴了，墨蓝墨蓝的天空，下弦月又白又亮，698医院外的稻田泛黄了，棉田闪着点点银光，凉凉的北风把稻田的湿凉香气一股劲地送进病房。

天凉了，蚊虫也少了，病号们睡觉格外地香。可我睡不着。

睡觉前我去厕所小便，感觉到小便有堵塞感，憋足气力排尿，尿液如米汤，我心里直打怵，我的血尿是不是变化了呢？我还能在这几天就出院吗？我到底生了什么毛病？一想到白天张洪忠来看我时说的那些话，一想到他一个人在岗位上干两个人的工作，一想到他因为我住院而不能回家与女友见面？我很烦躁，披件军装走到病房楼南，在爽凉的月光下踱步。

我想，我得闹出院，不闹，等医生安排，这周还是出不了院。

闹出院有什么好处吗？没有。我自问自答。闹出院只会显得我这个师机关来干部素质差，如果师首长、司令部首长知道了我闹出院，非把我批的像烂西瓜一样。我走走停停，看看天看看地，踢着地上的树枝或石块。

索性坐在我的病房南窗子外的水泥地上，继续思考我的出院问题。

23床，都几点了，快回病房休息吧。

一束手电光从我的病房窗子里射过来。

我一听是陈护士，陈护士是我一年前就认识的老熟人，我得给她面子，配合她的工作。我病房楼东头绕到楼北门，陈护士正站在门口。

你怎么也学着不守纪律，这不像你。陈护士说。

陈护士，我的毛病看来在698医院是治不好了，我不出院，病区也要赶我出院。我说着随陈护士走进护士值班室。

你这是小道消息，你这是错误感觉，主观主义，唯心主义，主任和军医正在为你的病，向上申请，你可不要想着出院，更不能主动提出来，啊。

嗯，上周三，王军医已经给我打招呼了，要我出院，希望我配合工作，再说，我真想出院，我的搭档一个人干俩人的工作，连探家找对象也因为我住院耽误了。

动员出院的是那些老病油子，他们都是今年退伍的对象，所以，要动员甚至强迫出院，你别想那么多了，你还是要安心住院，治好毛病，要是病不好，你今后的生活麻烦就大了，快点睡吧，啊。

                                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思考出院的问题，想的头疼，坐起来，给自己打两个耳光，总算放下出院的问题。但又琢磨明天是个大好天，该拉几位好奇心强的战士病号，到医院墙西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桃林里，来一次定向越野，向他们介绍这一项国际军事体育项目，就算一次军事游戏吧。思考了几个国际上常用的训练方案，觉得都不妥当，还是按照部队按地图行进的土方法办，天一放亮我就独自一人先去桃园勘察地形，布置10个寻找目标，目标点上贴上一张32开的纸，纸上写上国际规范的字母。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凌晨4点40，起床上厕所，小便铁红色，这样的小便颜色，已经不会让我担心害怕了，我毕竟患血尿一个多月了，早已度过患病的恐惧期。

回到病房躺在床上眯一会，窗玻璃上有了曙色。

今天是1980年10月20日，周一。

我起床，脸也不洗，脱掉病号服，换上军装，轻轻地跑出医院北大门，向西跑出百米，跨过公路，钻进桃园，实施起自己的定向越野计划来。我十分兴奋，在桃园里窜东奔西，什么血尿呀，腰疼呀，运动后会加重出血呀，早忘在九霄云外。直到贴好10张纸，并记录下10个目标点的地物细节，比如AM点——水渠西尽头；BN点——突出樟树；OU点——小屋西北角…...

带着两脚泥回到病房。

谁呀，这是谁呀，我们刚拖好的走廊就给踩上了烂污泥。王锦屏推着两个热水桶走进病房楼道，看着我留下的脚印大声嚷嚷起来。

嘿嘿，小老乡，是我，你别咋呼了好吗。

我就要咋呼，你还是个干部，带头破坏我们的劳动结果。

好了好了，济南大老乡，我去拿拖把，拖干净不就好了吗。

我回病房脱下胶鞋，换上皮鞋，走出门一看，小沈已经把我的9个泥脚印拖干净了，她笑笑，什么也没说。

她自己规定自己不和我说话了，今天一大早却又帮我，一时让人糊涂，女兵的心呀，比秋天的老天爷还难捉摸，阴晴难断。

我走进饭堂，想去看看两位女卫生员在干啥。

王锦屏满脸开花对我笑，说，老乡，别生气，你的素质就是高，你一直爱帮我们两位女兵干活。

啊，是呀。

你今天可得帮我们去打扫卫生区，越快越好，回来还得帮我们把电视机抬到屋东北角，要知道我们俩弱女子可是抬不动这么大的电视机箱架子，你可得帮我们。

小沈看着我，想说话又没说话。

还是先抬电视机架子吧，抬好了我再去打扫卫生。

我们三个人咬牙切齿地把18寸的金星黑白电视机连同箱架，抬到了饭堂东北角。

谢谢你。王锦屏说。

谢—— 小沈一开口，话又噎回去了。

                       三、

扫完卫生区，回饭堂向两位女兵交差。

小沈，把门关上。王锦屏神秘兮兮地问，哎，老乡，我问你一件事，你这个保密员一定知道，你说，南京军区歌舞团是不是明天后天就来你们师演出？

这个，保密守则规定，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你是什么意思？来演出，还是不来演出？噢，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说明你知道确切消息，就是不愿意告诉我们，是吧？啊，你说话。

保密守则规定，你不该问的不问，我不该说的不说，嘻嘻。

我让你嘻嘻，我让你嘻嘻。王锦屏说着用她的白帽子打我的后背。

小沈看不下去了，说，别闹了，再闹就耽误开饭了。小沈说罢，开门，出门就喊，开饭了——

军区歌舞团10月22日来上海警备区部队演出的消息，是昨天张洪忠亲口告诉我的，他说是军区政治部的正式通知，歌舞团将在上海警备区礼堂、守备一师、二师以及派小分队赴崇明岛、横沙岛守备部队演出。警备区政治部也有通知，通知要求85医院和698医院组织部分病号观看演出。

从职业纪律上我不能用我知道的准确信息去验证王锦屏的传说或小道消息，所以，只能和她打哈哈，玩严肃。

你出去，别吃饭了，我算看透你这个人了，保密，保密，歌舞团演出你也保密。王锦屏半开玩笑半认真，推我出饭堂。我趔蹶着冲出饭堂门，正撞在胡教导员身上。

哎，哎哎，小刘，怎么啦？

教导员，没什么，王锦屏和我开玩笑呢。

病号们陆陆续续进了饭堂，大多惊讶一声，电视机搬了。

等病号们打好饭，教导员清了几次嗓子，说，大家吃饭不要说话了，我有几件事在这里说一下。

当当，当。有人敲碗。

哎，规矩点，别敲，啊，一呢是天气渐渐凉了，本周不出院的同志，抓紧时间和你的单位联系，请单位派人送衣服来；二呢是出院的同志要想一想自己有没有欠别人的钱或者东西；三呢是大家都在传军区歌舞团来医院演出，或者说派病号代表去警备区观看演出，目前，我还没有接到通知，请大家安心，不想要相信小道消息，只要上边来了通知，我们病区一定按照通知办。

当当，当当—— 一片敲碗声。

好，好，大家安静用餐，安静用餐。

胡教导员退出饭堂门口。

201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