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逆袭gl广播剧:20世纪最卓越的心灵导师——克里希那穆提 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07 13:47:35
20世纪最纯净的心灵,让整个世界驻足聆听的声音。
印度文明的奇葩,20世纪最卓越的心灵导师——克里希那穆提
克里希那穆提 著   罗若蘋 译  
作者简介:
克里希那穆提一八九五年生于印度,十三岁时由“通神学会”领养。“通神学会”一直宣扬“世界导师”(world teacher)的再度降临,并且认为他就是这个“世界导师”。他很快就成为坚强无畏、难以归类的导师。他的言论和著作无法归属于哪一种宗教,既非东方也非西方,而是属于全世界。
一九二九年的八月三日,克氏宣布解散专为他设立的“世界明星社”,退还所有信徒的捐款,他发誓即使一无所有也不成立任何组织。因为真理不在任何人为组织中,而纯属个人了悟,一旦落入组织,人心就开始僵化、定形、软弱、残缺。他的另一项惊人宣布是,他否定了所有过去的通灵经验,认为一切心灵现象都是人类接受传统暗示和过去习性的策动而投射的念相。从此,这位被选为“世界导师”的克里希那穆提,才真正开始光华四射。
 一九三九年二次大战爆发,面对世界的动乱、人类的自相残杀,克氏感到刺骨的哀伤以及更为超然冷静的深思,他开始探索真正的教诲,要用最简单而直接的语言带领人们进入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
这位慈悲与智慧化身的人类导师,穷其一生企图带领人们进入他所达到的境界,直到九十岁去世前都还在不停奔波。一九八六年二月十六日晚九点整,克里希那穆提不可思议的一生结束了。他留下来的六十册以上的著作,全是从空性流露的演讲集和讲话集,目前已经译成了47种语言出版。在欧美、印度及澳洲也都有推动他志业的基金会和学校。他们一直强调克氏教诲的重点:人人皆有能力靠自己进入自由的了悟领域,而所谓的真相、真理或道,都指向同一境界。
克里希那穆提,这位被誉为历史上旅行次数最多,晤面人数最多的世界导师,不喜欢被人们称为“大师”。他虽然备受近代欧美知识分子的尊崇,然而真正体悟他教诲的人,至今寥寥无几。
爱与寂寞
目录 人际关系中是否有秩序 1
 人际关系中是否有秩序 2
 快乐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1
 快乐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2
 快乐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3
 占有、拥有就是爱吗 1
 占有、拥有就是爱吗 2
 我们的生命为什么空虚 1
 我们的生命为什么空虚 2
 爱的可能
 性是一种完全逃避自我的方法 1
 性是一种完全逃避自我的方法 2
 性是一种完全逃避自我的方法 3
 如何摆脱恐惧 1
 如何摆脱恐惧 2
 如何摆脱恐惧 3
 如何克服寂寞
 “我”是空虚的始作俑者 1
 “我”是空虚的始作俑者 2
 寂寞是自我封闭的行动
 关于“爱”的交锋 1
 关于“爱”的交锋 2
 爱与寂寞 1
 爱与寂寞 2
 有依赖就没有爱 1
 有依赖就没有爱 2
 有依赖就没有爱 3
 混乱的根源 1
 混乱的根源 2
 混乱的根源 3
 爱与美 1
 爱与美 2
 爱的意义 1
 爱的意义 2
 爱是一种祝福而不是快乐 1
 爱是一种祝福而不是快乐 2
 爱和哀伤 1
 爱和哀伤 2
 爱是美德的精髓 1
 爱是美德的精髓 2
 爱是美德的精髓 3
 如何摆脱孤独与依赖 1
 如何摆脱孤独与依赖 2
 人类能否超越哀伤 1
 人类能否超越哀伤 2
 人类能否超越哀伤 3
 谁该对混乱的世界负责 1
 谁该对混乱的世界负责 2
 谁该对混乱的世界负责 3
 谁该对混乱的世界负责 4
 寂寞、孤独与爱 1
 寂寞、孤独与爱 2人际关系中是否有秩序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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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人际关系里没有秩序时,就像目前的生活,不仅会引起矛盾,也会引起悲伤、忧虑、混乱和冲突。
  要一起讨论这些日常生活中的问题,我想必须记住我们是一起探索的。我们一同进入生命中较复杂的问题,而一同探索需要热情、需要一颗不被任何特定信念或结论所羁绊的心灵,而且愿意走得很远:不是指时间的长短,而是指深度而言。
  我们在一起探索是否能在人际关系中带来秩序,因为关系就是社会。关系存在于你和我、我和他人之间,是社会的结构。也就是,人际关系是社会的结构和本质。我现在简单地来说,当人际关系里没有秩序时,就像目前的生活,不仅会引起矛盾,也会引起悲伤、忧虑、混乱和冲突。请不要只让我一个人讲话,而让我们一同分享,因为我们正一起踏上旅程,或许手牵手,带着情感,带着体恤。如果你们只是坐着听讲,我担心我们恐怕无法手牵手一同走上旅程。所以,请观察你们的心灵、你们的人际关系——不管和谁,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的邻居,或是你的政府——看看这关系中是否有秩序,因为秩序是必要的,准确也是必要的。秩序是美德,秩序是非常精确、非常纯粹、完全的,而我们正在探寻是否有这样的秩序存在。
  没有人可以在没有人际关系的状态下活着。你可以隐退山林,去当和尚、托钵僧,独自在沙漠中游荡,但你仍然与别人有关联。你不能从既存的事实中逃脱,你也不能离群索居。你的心灵可以与人隔绝,或处在孤独的状态中,而即使如此,你仍是与别人有关联的。生命是一种关系,生活也是一种关系。如果我们在四周筑起围墙,只是偶尔窥伺彼此,我们便无法生存下去。在围墙之下,我们彼此无意识地、深刻地互相关联着。我不认为我们已经很注重人际关系这个问题。你们出版的书不讨论人际关系,而是讨论上帝、修炼、方法、如何呼吸、不能做这些或那些,从不提及人际关系。
  人际关系包含责任,就如同自由一般。人与人之间互相的关联就是生活。那就是生命,就是存在。而如果人际关系脱序,我们的社会、文化便会瓦解,就如同现在所发生的事一样。
  所以,秩序是什么,自由是什么,人际关系又是什么呢?秩序是什么?因为当心灵真正地了解是什么引起脱序的,然后出自于那些顿悟、觉察及观察,秩序自然会出现。这不是为秩序描绘好蓝图,蓝图是我们被抚养长大的一种宗教、文化所设定的模式,乃至秩序应该为何,或秩序是什么。心灵已经尝试着服从秩序,不论是文化的秩序、社会的秩序、法律的秩序,或宗教性的秩序。它试着服从一些由社会活动、不容置疑的领导者及教师所建立的模式。对我而言,这不是秩序,因为那暗示着服从。有服从的地方,就有脱序。接受权威,就是脱序。有比较存在的地方——也就是衡量你自己与他人,把你自己与他人相比——就是脱序。我会向你说明原因。
  你的心灵为什么会服从?你问过这一点吗?你是否知道自己正依循着某种模式呢?无论是何种模式,不管是你为自己建立的,或是别人为你设立的。我们为什么总是服从?显然地,只要服从,就不可能有自由。然而,心灵总是追求自由的——愈有智慧,愈警觉,愈觉察,就要求得愈多。心灵之所以服从、模仿,是因为服从、依循模式是比较安全的。这是显而易见的情形。你很世俗地为人处事,是因为服从比较妥当。你可能在国外接受教育,是伟大的科学家、政客,但是暗地里你总是有一种恐惧:如果你不上寺庙或不去做那些别人告诉你的俗事,可能就会有麻烦了。所以,你只好服从。服从之后会是什么情形呢?请探索下去。当你服从的时候,你的心灵会发生什么事?首先,你会全然拒绝了自由,全然拒绝了认知,全然拒绝了独立的欲望。当你服从时也会有恐惧的,对吗?从孩童时起,我们的心灵便被训练得要模仿、服从社会上的模式——通过考试,得到学位,如果幸运的话,谋得工作,然后结婚,就此结束了。你接受了这种模式,而且你因为害怕而去遵循它。
  所以,打从心底里你就否定自由,你就害怕,你有种感觉——不想要自由地去追求、探索、寻找及发问。所以导致了人际关系的脱序。你我正试着深入地去探索,去拥有真实的洞见,去看看真理。而就是这种对真理的认知,解放了心灵。这不是练习,或探索之类的活动,而是真实的认知“实然”(What is)。
  因着恐惧、服从、衡量、比较,我们的内在和外在都导致人际关系的脱序。我们的人际关系是脱序的,不仅在多亲密的人与人之间,也在人与外界之间。如果我们清楚地看到了脱序的现象,不在外面,就在这里,深植在我们之中,也看清了所有的含意。然后,有了认知,秩序就来到了。而后我们不需依照那外加上的秩序而活。秩序是没有范本的,也不是蓝图,它来自于对脱序的了解。你愈了解人际关系里的脱序,就愈有秩序。所以,我们必须找出彼此间的关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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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际关系中是否有秩序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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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他人的关系是什么?你有无任何人际关系,或是属于过去的人际关系呢?你的过去,伴随着印象、经验、知识,产生所谓的人际关系。但是人际关系里的知识导致了脱序。我与你有关系。我是你的儿子、你的父亲、你的妻子、你的丈夫。我们住在一起,你伤害我,我伤害你,你挑剔我、威胁我、打我,背地里和当着我的面说些难听的话。而我已经和你共同生活了十年或两天,而且这些记忆保存着那些伤害、刺痛、性的乐趣、烦恼和残酷的话语等等。那些东西收录在脑细胞里,就是记忆。所以我和你的关系是基于过去的种种。过去是我的生命。如果你观察过,你会看到你的心灵、生命、活动是根植于过去。而人际关系根植于过去必定会造成脱序。也就是,人际关系里的知识带来脱序。如果你伤害我,我会记得。你昨天或一个星期以前伤害我,都保存在我的心灵中,这就是我对你的知识。那些知识阻断了人际关系,人际关系里的知识导致了脱序。所以问题是:当你在伤害我、夸赞我、羞辱我时,心灵能擦掉它而不记住吗?你试过吗?
  月光是多么美,不是吗?它从树叶中渗出来。还有乌鸦的叫声,伴着夜光!出尘的月亮伴着那些树叶,是多么令人惊喜。看着它,享受一下。
  昨天有人对我说了些不好的话,那不是真的。他所说的话被记录下来,而心灵根据记录来确认这种人与他的行为。当心灵在人际关系中根据侮辱、刺耳的话语、不真实的事来行动,则人际关系里的知识便导致了脱序。对吗?现在,不妨让心灵不要记录这种侮辱或谄媚的感觉,如何?因为对我而言,生活里最重要的事情是人际关系。人际关系一旦不存在,一定会产生脱序。心灵活在秩序中,全然的秩序,像数学秩序中最高的模式般,绝不允许任何分秒中有脱序的阴影存在。而当心灵依据过去关系中的知识行事时,脱序就出现了。所以心灵如何不去记住了受侮辱的经验,而知道这种感觉和谄媚已经发生过?它可不可以让事情发生,而不记录下来,好让心灵在人际关系中总是干净、健康和完整的?
  你对这个有兴趣吗?你知道的,如果你对它真的感兴趣,它就是生活里最大的课题:如何处理你的人际关系,而不让心灵受到伤害、受到扭曲。目前,有可能吗?我们已经提出一个不可能的问题,而我们也必须找到那个不可能的答案。因为“可能”意味着平凡无奇、已经被做过的、完成的;但是如果你提出这个不可能的问题,就必须寻找答案。你的心灵能做到吗?这就是爱。懂得不去记住侮辱、谄媚的心灵,了解什么是爱。
  心灵能否不去记住,绝对不去记住那些侮辱或谄媚的事?可能吗?如果能找到答案,就能解决人际关系中的难题。我们活在人际关系中。这不是抽象的,而是生活,每天存在的事实。不管你上班、回家和太太睡觉或吵架,你总是在人际关系里。而如果你和他人之间的关系没有秩序,终究会发生脱序的现象,就如同一直以来的情形。所以,秩序是绝对必要的。为了要发现解决的方法,虽然心灵已塑到侮辱、伤害和打击,但你能否不去记住它?在你记住它时,它已经在脑细胞里留下记号。看看这个问题的困难处。心灵能否做到这点来完全地保持纯真呢?纯真的心灵将不会受到伤害,因为它不受到伤害,就不会去伤害别人。目前,这可能吗?各种影响、意外、伤害、不信任,都加诸在心灵上。心灵能否不去记住,以保持纯真清明吗?我们将要一起去寻找答案。
  我们会借着问“爱是什么”而找到答案。爱是一种思想的产物吗?爱在时间的领域里吗?爱是愉悦的吗?爱是可以经由思想来陶冶、练习、形成的吗?在进入这问题之前,我要先问:爱是愉悦的吗——是性或其他方面的快乐?我们的心灵总是在追求快乐:我昨天享用了一顿美食,用餐的愉悦已被记住了,而我还想要更多的经验,明天我要更好或同样的一餐。我已经感受到夕阳的愉悦,或看到树影里的月亮,或远在外海的波涛。美带来了快乐,也就是愉悦。心灵记住了,希望它重现。而想到言之后,反复咀嚼,也希望它重现,这就是你称为的爱。对吗?当我们讨论到性,不要害羞,这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你已经丑化了它,因为你拒绝了各种自由,除了这项自由。
  所以,爱是快乐的吗?爱是由思想组成的吗?就像快乐是由思想组成的一样?爱会嫉妒吗?有人能去爱一个嫉妒、贪欲、野心、暴力、服从、全然脱序的人吗?所以爱是什么呢?显然它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项。它不是愉悦。请了解愉悦的重要性。思想支持愉悦,因此思想并不是爱。思想不能培养爱。它可以培养对快乐的追求,就像它对恐惧一样,但它仍不能创造出爱,或将它整合起来。看看这个事实。看到了之后,你就会放弃你的野心、贪欲。所以,经由否定,你会找到最不平凡的东西,就是爱。这是最正面积极的事。
  人际关系里的脱序显示出没有爱的存在,只剩下服从的时候,便会有脱序的现象发生。所以,当心灵臣服于一种快乐的模式,或自以为是爱时,就无法知道爱是什么。心灵了解到脱序产生的整个过程,便会达到一种秩序,那就是美德,因此这便是爱。它是你的生活,不是我的。如果你不照这种方式生活,你就会很不快乐,你会陷于社会的混乱中,而且永远沉溺于其中。只有知道爱是什么,秩序是什么的人,才跨得出这股洪流。
  马德拉斯·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十六日
  编者按:马德拉斯的公开演讲是在晚上的户外举行,因为那时比较凉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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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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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到夕阳的时刻,你并没有快乐,你只是看见绝妙的事物,满是光芒、色彩和深度。当你离开回到你的生活中,你的思想说:“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我希望能再有这种经验。”所以,是思想让快乐永存不朽。
  为了要从人的角度发现任何事情,难道我们不需要从自由的某种品质出发吗?如果我们探究像爱这么复杂的问题,我们必须摆脱我们特有的偏见、个人的特质、性向以及我们对爱的期望——不管是维多利亚时期的或现代的。如果可以,我们应该把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以便于探究,否则我们会分心,我们会因为我们特别的情况,浪费能量去肯定或争辩。在讨论过“爱是什么”的问题后,我们能看到找出这个字所传达或没有传达的重要性、意义和深度吗?难道我们不应该先看看我们是否能让心灵从各种关于这个字的不同结论中解放出来吗?可能从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歧视和结论中,解放心灵吗?因为在一起讨论爱是什么的问题时,我觉得我们必须有非常敏锐的心灵。而当你有意见、评断,或认为爱该是如何或不该如何时,你不会有美好清晰的心灵。为了要检视心灵,我们所有的探索会有美好清晰的心灵。为了检视心灵,我们所有的探索必须从自由的感觉开始——不是从某件事情解脱的自由,而是自由的品质,可以去看、观察、看到真相是什么的能力。稍后,你可以回到你的偏见、你特有的虚荣心和结论,但是我们能够在此刻把这一切暂放一边,保持这种探索的自由吗?
  有几件事情互相关联着:性、嫉妒、寂寞、归属感、交谊、极大的快乐与害怕。这不都和那个字有关吗?我们可以从快乐这个问题开始吗?因为它在爱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大多数的宗教贬抑性,因为他们认为沉溺于感官快乐的人,不可能了解真理是什么,上帝是什么,爱是什么,至高无上的东西是什么。这是基督教、印度教、佛教里至要的教规。当我们要问爱是什么时,我们一定要知道导致各种不同形式的压抑的传统制约——维多利亚时期的和现代的——或许是容许性的享乐。
  快乐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如果你和任何所谓有教养、智慧、虔诚信仰的人们谈话——我不会称它们为虔诚信仰的,但是别人称他们为虔诚信仰的——你知道,禁欲是他们的大问题之一。你可能觉得这些都是完全不相关的,禁欲在现代的世界里无立足之地,该把它搁置。我会觉得遗憾,因为知道禁欲是什么,是其中一个问题。要知道爱是什么,必须要以宽广深沉的心灵去探索,不只是言语上的见解而已。为什么快乐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我不是说它对或错,我们是在探索,该不该有性的快乐并没有定论。为什么快乐在我们生活里,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它是我们主要的欲望之一,但是它为什么占据了如此奇妙的重要性?不仅在西方世界,它是如此喧嚷、粗俗,在东方世界也是一样的。它是我们主要的问题之一。为什么?宗教——所谓的宗教——那些神职人员贬抑它。如果你在寻求上帝,他们说,你必须发誓禁欲。我认识一个印度僧侣,是个非常严肃的人,有学问、有智慧。在十五或十六岁时,他放弃了世界而且发了禁欲的誓。当他年长的时候——在他大约四十岁时,我遇见他——他放弃那些誓约,结婚了。因为印度的文化认为放弃誓约的人是可怕的,所以他有一阵子过得像在地狱一样。他被排斥,过了一段真正痛苦的日子。但这是大多数人的心理状态。为什么性有如此奇妙的重要性呢?
  这是所有色情书籍的问题。允许你完全的自由去阅读、发行、表现你所喜欢的、从压抑中解放出来。你知道世人都是这么做。这和爱有什么关系?爱、性、快乐和禁欲是什么意思?请不忘记这个人们非常重视的字和它的意义——引导至禁欲的生活。让我们找出为什么人们终其一生,在生活里给予性如此重要的地位,和为什么如此反对它。我不知道我们要如何回答。
  在性的活动中不是有一个因素是完全的自由吗?在知识上我们模仿,我们不会创造,是二手或三手的经验;我们重复——重复别人所说的,我们只有一点点思考。所以,我们没有主动、创造力、活力和自由,而且在情感上,我们没有激情,也没有深刻的兴趣。我们可能有热情,但是很快就褪色;没有持续的热情,而生活多少有些机械化,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既然生活是机械的、知识的、技术性,和多少带点感情的重复,这个特别的活动,自然变得非常的重要。如果在知性上有自由,人有热情,那么性便会有它自己的地位,而不会那么重要了。我们不会赋予它那么重大的意义,试着借由性去发现涅NB231,或者想借由性可以和人类有完全的结合。你知道,那些我们希望借着性发现的事!
  所以,我们的心灵能找到自由吗?我们的心灵能非常活跃、清明和有知觉吗?——不是从别人、哲学家、心理学家和所谓的精神导师那里撷取而来的,他们根本缺少灵性。当有自由、深刻、热情的特质时,性也会有它自己的地位。而禁欲又是什么呢?在我们的生活里,禁欲可有任何地位吗?“禁欲”的定义是什么?不只是字典里的意义,而是它深刻的意义。拥有全然禁欲的心灵是什么意思?我认为我们应该加以探索。也许这就是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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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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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人意识到心灵的所有活动——当观察者观照心灵的时候起分别心,而引起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间的冲突——他难道没有看到持续形成的印象,和各种快乐、不幸、意外、侮辱的记忆,以及各种不同的印象、影响和压力?这些东西充满在我们的心灵中。思考一下性行为,描绘一下它,想像一下,维持住那种被唤起的情绪,就得到刺激了。这样的心灵不是禁欲的心灵。禁欲的心灵是一种完全没有影像的心灵,没有印象,才是禁欲的心灵。而心灵才会永远纯真。“纯真”意味着没有受到伤害的心灵——或伤害别人,它无法去伤害别人,所以也无法被别人伤害,但仍然是非常容易受伤害的。这样的心灵是纯洁的心灵。但是那些立过禁欲誓约的人是一点都不纯洁的;他们无止境地和自己争战着。我知道在东、西方各种的修道士为了寻找上帝而饱受折磨,他们的心灵被扭曲、受着煎熬。
  这些都和快乐相关。爱和快乐的关系在哪里?追求快乐和爱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表面上看来,是一体的。我们的德性基于快乐,我们的道德也基于快乐。我们认为你可以借着牺牲得到它——这会给你快乐!——或抵抗,这可能会给你成就事情的快乐。如果在快乐和爱之间有这样的事,那么界线在哪里?两者可以合为一体、交织在一起吗?还是它们一直是分开的?有人说:“爱上帝,那个爱和亵渎的爱无关。”你知道这些不只是几世纪以来的问题,而是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有了。而两者分别的界线在哪里,或是没有任何分别的界线?这个不是那一个,而如果我们在追寻快乐,就像大部分的人——以上帝之名,以和平之名,以社会改革之名——而爱在这些追求中的地位又何在?
  所以必须深入那些问题:快乐、享乐和喜悦是什么?祝福与快乐有关吗?别说有或没有,让我们找出答案。看看那美丽的树、云、水、夕阳、无垠的天空、男人、女人和小孩的脸。沉醉在真正美的事物中,是一大享乐,是一种对不凡、高贵、清明和可爱的事物的欣赏。当你拒绝快乐,你就拒绝了所有对美的知觉。宗教就是拒绝了它。最近我听说,在西方世界,风景画进入了宗教画的领域,然而在中国和东方,风景画和树却一向是被认为是高贵和具有宗教性的。
  为什么心灵会追寻快乐?这不是对或错的问题,但这个快乐原则的机制是什么?如果你说你同意或不同意,那我们就迷失了,但是如果我们一起找出原则是什么,快乐的机制是什么,那么也许我们将知道真正的享乐是什么。而喜悦和祝福是什么,哪一项包含了狂喜?狂喜和快乐有关吗?喜悦可以变成快乐吗?
  快乐的机制是什么?为什么心灵一直追寻它?你不会没有知觉——看到美丽的房子,或阳光洒在可爱的绿地上,或在无垠的沙漠中,没有一点绿草,还有广阔的天空。你不能避不看它,而看到就是一种快乐、一种愉悦,不是吗?当你看到一张可爱的脸庞——不只是结构对称的脸,而是有深度、美感、特质、智慧和活力的脸——看到这样的脸真是令人惊喜,而一旦你知觉到就有了愉悦。愉悦何时变成快乐?你看到米开朗琪罗完美的雕像,你看着它,它是最杰出的作品,不是指主题,而是它的品质。看到它就会产生极大的快乐和愉悦。你走开了,心灵在回想它,开始思考。你认为那是多完美的作品。看到的时候,有很美的感觉,看到绝妙事物的品质。然后思想会唤起它、回忆它,而且会记住你看见雕像时的快乐。然后思想创造了快乐,它带来活力和延续,所以当你看见雕像时,感觉就出现了。所以,思想要为寻求快乐负责。这不是我发明的说法,你可以看到的。你看过美丽的夕阳,然后你会说:“但愿我能回去再看一次。”在看到夕阳的时刻,你并没有快乐,你只是看见绝妙的事物,满是光芒、色彩和深度。当你离开回到你的生活中,你的思想说:“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我希望能再有这种经验。”所以,是思想让快乐永存不朽。这就是机制吗?然后会发生什么呢?你从此再也看不到那夕阳——再也看不到!因为最初看到夕阳的记忆仍然留存着,而你总是和它比较。因此,你再也看不见任何新的事物了。
  所以,有人问:你可以看到夕阳、美丽的脸、你的性经验或任何事物,看到它而且结束它,不再存留在心中——不管事情是极为美的或有很深的悲伤,或生理或心理上的痛苦?你能看到它的美,而把它全部结束,完全地结束,不保留到第二天、下个月和未来吗?如果你保留起来,思想就会玩味。思想就是把那件事、那个痛苦,或能给你愉悦的事储存起来。所以一个人如何不去避免,而要意识到这全部的过程,而不让思想去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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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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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要”看夕阳,我“想要”看那些树,它们充满了大地的美。它不是我的地球、你的地球,它是我们的地球。它不是英国的地球、俄国人或印第安人的,而是我们的地球;没有界限,没有丑陋、野蛮的战争和人的恶念。我想要看到所有的一切。你看过山丘上的棕榈树吗?多么美啊!你看过原野上的一棵树吗?我“想要”看,我“想要”享受它,但是我不想把它缩减成丑陋的小小快乐。而思想会缩减它。
  心灵如何能在需要的时候就运作,不需要的时候就不运作呢?只有在真正觉察到思想的整个机制,思想的结构和本质的时候。它必须这样运作——绝对合乎逻辑、健康地、不会神经质或个人地——而它没有任何地位。所以,什么是美和思想?理智可以感觉到美吗?它可以描述、可以模仿、可以复制、可以做许多的事,但是所描述的是那不被描述的本身。我们可以再继续深入地谈论了。
  所以,当一个人了解快乐的本质和原则时,爱是什么?爱是嫉妒吗?爱是占有吗?爱是支配、依附吗?你知道生活中所有的情形——女人主宰男人,或男人主宰女人。男人想追求所以去做了什么,他是有野心的、贪婪的和嫉妒的。他渴望地位、声望。他的妻子说:“天哪,不要做那些无聊的事,过过不一样的生活。”所以两人中就有了隔阂——即使他们是睡在一起。有野心时,在个人追寻他们私自的快乐时,会有爱吗?
  而爱是什么?显然地,只有在野心、竞争、想出名这些事都不再出现时,才有可能出现。我们的生活就是:我们想要出名,有所成就,成为作家、艺术家,或什么伟大的事。这些都是我们要的。这样的男人或女人知道爱是什么吗?那表示,对一个为自己工作的人来说,不只在小地方,而是与国家、上帝、社会活动、一连串的信念认同,他会有爱吗?当然不会。而这就是我们跳入的陷阱。我们能注意那陷阱,真正地注意——不是因为某人的描述——注意那陷阱并将它破坏吗?那就是真正的革命,不是愚蠢的去用炸弹和社会改革来进行。虽然社会改革是必要的,但是炸弹却不是。
  所以,有人不知不觉地发现或碰上,没有刻意,这个东西就称为爱,而其他的则不是。当我们真正了解快乐的性质和思想如何破坏能令人极为喜悦的事时,它就会发生了。喜悦不能够转化成快乐。喜悦是自然产生的,但是当你说:“哦!我很快乐”的时候,你就不再快乐了。
  在人类的关系里,爱是什么?在人类的关系里,爱的地位是什么?有任何地位吗?然而我们必须一同生活,我们必须合作,我们必须一起抚育孩子。有爱的人会送儿子上战场吗?这是你的问题。你有孩子,而你的教育正让孩子去战争、杀戮。请找出答案!什么是爱,而对我们人类的生存又有什么关系?我认为问题只能从这方面得到解答——真正地,不是口头上或知识上——当快乐、思想、所有的原则,和这种变化被了解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一个全然不同的关系。
 
布洛伍德公园·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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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 拥有就是爱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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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占有你、拥有你,这就是爱吗?我占有你,就像我占有汽车、大衣、布匹一样。因为在占有中,我觉得非常富有,所以我依赖这种感觉,它对我的内心非常重要。这种占有、拥有和依赖,就是我们平常所谓的爱。
  我们讨论到爱这个复杂的问题。我认为除非我们了解另一个同样复杂的问题,就是我们所说的“心灵”,才会了解爱。你有没有注意到,在我们小的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好问?我们渴望知道,我们看到比大人更多的事。如果我们十分清醒,就会观察到大人没有注意到的事。当我们年轻的时候,心灵更加灵敏、更好奇和更渴望求知。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学习数学、地理。当我们年纪渐长,心灵变得愈来愈具体化、愈来愈沉重、愈来愈庞大。你有没有注意到,年长的人是多么的有偏见?他们的心灵顽固、不开放,他们以固定的观点来看事情。你现在很年轻,但是如果不警觉,你也会变成那样。
  了解心灵难道不是很重要的吗?而且看看你是否灵活,能否立即调适,在生活的每个阶段是否有着不凡的能力,有着深厚的研究和了解,来代替日渐迟钝的心灵?难道你不想知道心灵的方式,好来了解爱的方式吗?因为正是心灵破坏了爱。那些狡猾的人,无法了解爱是什么,因为他们的心灵太犀利、太聪明,因为他们太肤浅——这意味着太表面——而爱是不存在于表面的。
  心灵是什么?我不是在谈头脑,那是任何生理学家都可以告诉你的身体上的构造。头脑可以对各种不同的神经系统做出反应。而你正在探索心灵是什么。心灵说:“我认为,它是我的,它是你的,我被人伤害,我是嫉妒的,我会爱,我会憎恨,我是印度人,我是回教徒,我相信这个,我不相信那个,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尊敬,我轻视,我要,我不要。”这些是什么?直到你了解它——直到你熟悉了全部思考的过程,这就是心灵。直到你有知觉,否则当你更老的时候,你会逐渐老化,变得顽固、具体化、迟钝和固执。
  你所谓的心灵是怎么一回事?它是一种思考的方式,也就是你想事情的方法。我在谈论的是你的心灵,不是别人的心灵和想事情的方法,而你感觉的方式、你看树、看鱼、看渔夫的方式,和你看村民的方式。心灵逐渐地被扭曲或设定在某一既定的模式里。当你要某些东西,当你需要,当你渴望,当你想达成某事,然后你就会设定一套模式,也就是你的心灵会创造模式,并且自陷其中。你的欲望使你的心灵具体化。比方说,我想成为非常有钱的人。想要致富的欲望创造出一个模式,并陷在里面,而我只能从那些角度思考,而不能超越它。所以心灵深陷其中,变得具体、顽固、迟钝。如果我有信仰——信仰神,相信某些特定的政治体系——这个信仰就开始设定了模式,因为信念是欲望的结果,而欲望强化了模式。我的心灵逐渐变得迟钝,无法适应,无法灵活,无法敏锐,也无法清明,因为我已深陷于欲望的迷宫里。
  所以,直到我真正地探究自己心灵的过程、思考的方式、对爱的看法,直到我熟悉自己思考的方法,否则我不可能了解爱是什么。当我的心灵渴望爱的事实、爱的行动,以及想像爱应该是什么样时,就不会有爱,因为我给了爱某种动机。所以,我渐渐地在创造爱的行为模式。但这不是爱,它只是我认为爱应该是什么的欲望。比如说,我拥有你做我的妻子或丈夫。你了解“拥有”吗?你拥有你的布匹或大衣,如果有人拿走它们,你会很生气,你会忧虑,你会被激怒。为什么?因为你把布匹或大衣看作你的财产;你拥有它们,因为借着拥有,你觉得自己富足。通过拥有许多布匹和大衣,你觉得富有,不只在身体上,也在心理上感到富有。所以,有人拿走你的大衣,你就被激怒了,因为在你心中的富足感、占有感被剥夺了。拥有造成了爱的一种藩篱障碍,不是吗?如果我占有你、拥有你,这就是爱吗?我占有你,就像我占有汽车、大衣、布匹一样。因为在占有中,我觉得非常富有,所以我依赖这种感觉,它对我的内心非常重要。这种占有、拥有和依赖,就是我们平常所谓的爱。但是如果你检验一下,你会发现,心灵因拥有而满足。总之,当你拥有布匹、汽车或房子时,它会在心中带来满足感,让你觉得它们是你的。
  所以心灵渴望制造模式,陷于模式,因而变得无力、迟钝、愚蠢和不会思考。这种心灵是以“我的”为中心,我占有某些东西的感觉,我是伟人,我是个小人物,我被侮辱,我受到谄媚,我很聪明,我很美丽,或我要有野心,或我是某人的女儿,或某人的儿子。这种“我”的感情,是心灵的核心,也是心灵的本身。所以愈觉得“这是我的”,就愈强化“我是了不起的人”、“我一定很伟大”、“我是个聪明人”或“我是个非常愚蠢无趣的人”的感觉;愈设定模式,就愈显得这个人封闭而无趣。然后就会有痛苦产生,而在其中受苦。之后你就会说:“我要做什么呢?”然后再挣扎地找寻别的东西,来替代除却围绕自己的墙壁——借着思想小心的觉察进入其中了解它。它希望从外界取得什么,然后再封闭自己。逐渐地,心灵变成爱的阻隔。所以不了解生活、不了解心灵,以及不了解行动所依据的思考方式,我们不可能了解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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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 拥有就是爱吗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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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灵不也是比较的一种工具吗?你说这比那个好,你比较自己与别人,谁比较美丽,谁比较智慧。当你说:“我记得一年以前看过那条河,那个时或比较美。”这就是一种比较。你将自己与别人相比,与一个例子相比,与理想相比。比较性的判断让心灵变得愚钝,它不能使心灵敏锐,它不能让心灵更具包容力,因为,当你老是在比较的时候,情况如何呢?你看到夕阳的时候,你立刻与以前的夕阳相比。你看到一座山是这么的美丽,而你却说:“我在两年前看过一座更美丽的山。”当你在比较的时候,你不是真的在看着那里的夕阳,你看着它,只是要拿它去与别的东西比较。所以,比较使你无法看见全部。我看着你,你很好。但是我说:“我知道一个更好的人、更高贵的人、更愚蠢的人。”当我这么做时,我不是在看着你。因为我的心灵正在别的事情上,我一点都没有在看你。同样地,我也不是在看夕阳。要真正地看夕阳,就没有比较;要真正地看你,就不能拿你与别人比较。只有当我没有比较地看着你的时候,我才能真正了解你。但是,当我把你与别人相比时,我会:“哦!他是一个很笨的人。”所以,在比较的时候,愚蠢就出现了。我把你与别人作比较,而在比较时,使得人丧失了尊严。当我没有比较地看着你时,我只关心你,不是关心别人。这种真正对你的关心——没有比较,才会带给人尊严。
  所以,只要心灵在比较,就没有爱,而心灵总是在批判、比较、衡量、找出弱点的所在。所以,只要有比较,就不会有爱。当父母亲爱他们的孩子时,他们不会拿他与其他的孩子作比较;他是他们的孩子,而他们也爱他们的孩子。但是,你想要将自己与更好、更高贵、更富有的事相比,而你就会让自己更缺乏爱。你总是在乎自己和别人的关系。当心灵变得愈来愈爱比较、愈来愈爱占有、愈来愈爱依赖时,就创造出一个模式而深陷其中。所以,就无法从新鲜的角度看待任何事情。所以,就会毁掉那件事,毁掉生活中的芬芳,而那就是毁掉爱。
  学生:爱是没有止境的吗?爱是基于吸引力才有的吗?
  克:假如你被一条美丽的河所吸引,被一个美丽的女人或男人所吸引,那有什么不对?我们试着把它找出来。你看,当我被一个女人、一个男子、一个孩子或真理所吸引时,我想和它在一起,我想拥有它,我想认定它是自己的,我说它是我的而不是你的。我被一个人吸引,我一定会靠近他,我的身体一定也会靠近他的身体。而我做了什么呢?发生了什么事呢?事实就是:我被一个人吸引了,而我想要亲近那个人,这是一个事实,而不是理想。而我被吸引了,也想拥有,它也是个事实,这就不会有爱。我关心的是事实,而不是我应该怎么做。当我拥有某人,我不要他也看着别人。当我认为他是“我的”的时候,这是爱吗?显然不是。当我在别人身旁筑起藩篱的时候,就像“我的”,这就没有爱了。
  事实是,我的心灵一直这么做。这就是我们正在讨论的,想看看心灵是如何运作:也许,留意它,心灵就会平静些。
  学生:为什么人会有爱的需求?
  克:你是指我们为什么要有爱?为什么应该有爱?我们可以没有它吗?如果你没有这所谓的爱,会发生什么结果?如果你的父母想出他们爱你的原因,你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了。他们可能把你丢出去。他们认为他们爱你,因此想要保护你,想要看你受教育,他们觉得必须给你机会。这种保护你的感觉,这种要你受教育、你属于他们的感觉,是他们通称的爱。没有它,会发生什么结果?如果你的父母不爱你,会发生什么结果呢?
  你会被疏忽,你会是累赘,你会被排斥,他们会恨你。所以,还好有爱的感觉,也许乌云密布,也许污秽丑陋,但是仍然有感情,很幸运的是为你和我。否则,你我就无法接受教育,也将不会存在于世上。
 
  在雷哈特学校与学生谈话·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十九日
我们的生命为什么空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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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宗教上、政治上或知识上追随名人,我们只是反复记录的留声机,而且我们称这种重复为“知识”。我们学习,我们重复,然而我们的生活依然廉价、庸俗、无聊、丑陋。为什么?
  问:我们的生活中缺乏仁慈的真正动力,而我们寻求以组织化的慈悲和强制的正义来填满空虚。我们的生活只有性。你能在这令人厌倦的主题上指点些迷津吗?
  克:对这个问题加以解释的是:我们的问题在于我们的生活是空虚的,而我们也不懂爱——我们知道感觉,我们知道宣传,我们知道性的需求,但是没有爱。而如何转化这种空虚,没有烟如何找到火焰?当然,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吗?所以,让我们一起找出事情的真相。
  我们的生命为什么空虚?虽然我们非常活跃,虽然我们写书、看电影,虽然我们玩乐、做爱、上班,然而我们的生活是空虚、无聊的,只是些例行公事而已。为什么我们的关系廉价、庸俗、空虚,而且不重要?我们非常了解自己的生活,知道我们的存在只有很微小的意义;我们引用学过的语句和思想——某某说了什么,什么大圣者、近代的圣人,或那些古圣先贤说了什么。我们在宗教上、政治上或知识上追随名人,我们只是反复记录的留声机,而且我们称这种重复为“知识”。我们学习,我们重复,然而我们的生活依然廉价、庸俗、无聊、丑陋。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认为心灵这么重要?为什么心灵在我们的生活中这么重要?——心灵就是观念、思想、合理化、评量、平衡和计算的能力?我们为什么认为心灵如此重要?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变得有感情、多愁善感和滥情的。我们了解这种空虚,我们了解这种沉重的挫折感。为什么在我们的生命中有这种肤浅、负面的感觉?的确,只有当我们在人际关系中清醒地探讨它的时候,我们才能了解它。
  在我们的关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们的关系不是一种自我孤立吗?每一种心灵活动不是一种保护、寻求安全或孤立的过程吗?这种思考不就是我们所说的一种集体的、隔离的过程吗?我们生活的每个活动不是一种自我封闭的过程吗?你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发现它的存在。家庭已经变成一种自我孤立的过程,它已被孤立了,它必须在反对中存在。所以,我们所有的活动导致自我孤立,这样就产生了空虚感;而因为空虚,我们用收音机、喧哗、谈天、闲扯、阅读、知识的获得、尊荣、金钱和社会地位等等来填补。但是这些都是孤立的过程,因此它们只会增强孤立。所以,对大部分的人而言,生活是一种孤立、否认、抗拒、顺从模式的过程;很自然地,在这样的过程中没有生活,也因此有了孤寂感和挫折感。的确,爱一个人就是要与他沟通,不只在某一特定的程度,而是全面地,但是我们并不了解这样的爱。我们只知道爱是种感觉——我的孩子、我的妻子、我的财产、我的知识、我的成就,而这又是再一次的孤立过程。我们在各方面的生活带来孤立,它是思想和感情上自我封闭的动力,我们偶尔才会和别人沟通。这也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个重大的问题。
  现在,我们生活的真实状况就是——高尚、拥有、空虚——而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去超越它。我们如何超越寂寞、空虚和内在的贫乏?我想大部分的人都不想超越。大部分的人都满意于自己,要寻找新的事物是很麻烦的,所以我们宁愿保持现状——这是真正的困难所在。我们有太多安全保障;我们的满意来自筑城墙,偶尔在墙外耳语;有时候来个地震、来个革命和干扰,但很快地就加以扑灭。所以,大部分的人并不真想要超越自我封闭的过程;我们只在找寻一个替代品,在不同模式中相同的事物。我们的不满是非常肤浅的,我们要新的事物以满足自己,新的安全、新的自我保护的方法——这是再一次的孤立。我们正寻求的,不是在超越孤立,而是强化孤立,让它得以永存,不被干扰。只有很少的人想要超越和探究我们所谓的空虚寂寞。那些为旧的寻求替代品的人会因发现新的安全而满意,但是很明显地有些人会想要超越那一点,就让我们与他们一同前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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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生命为什么空虚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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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要想超越寂寞和空虚,就必须了解心灵的全部过程。我们所称的寂寞空虚是什么?我们如何知道空虚,如何知道寂寞?你是由什么标准判定的?当你说寂寞空虚时,是用什么标准?你只能用旧有的标准。你说“空虚”,你给它个名字,而且你认为你已经了解它。对事物的命名不正是妨碍了解吗?大部分的人知道我们正在逃避的寂寞是指什么。大部分的人也注意到这种内在的贫乏和不足。它不是失败的反应,这是事实,借着为它命名,我们不能排除它——它就在那里。现在,我们如何知道它的内容,我们如何知道它的本质?命名之后你就了解它了吗?喊了我的名字就了解我吗?你只有观察我、和我沟通,才能了解我,但是只是叫着我的名字,说我这个或那个,显然会结束我们之间的交流。同样地,知道寂寞的本质,一定会和它有交流,而你为它命名则不可能了。要了解事物,首先必须停止为它命名。如果你想要全然了解你的孩子——我怀疑——你会怎么做?你看着他、注意他玩耍、观察他、向他学习。换句话说,你爱你想要了解的人。当你爱某些事物,自然会有交流,但爱不是一个字、名字和想法。你不能够爱寂寞,因为你不完全了解它,你怀着恐惧接近它——不是怕它,而是别的东西。你没有想过寂寞是什么,因为你并不真正地了解它。别笑,这不是狡辩。去经历一下我们正在讨论的事,你就会发现它的重要性。
  所以,我们所谓的“空虚”是一种孤立的过程,是每天与人关系的产品,因为在关系中,我们有意无意地寻求孤立。你想成为你的财产、妻子、孩子的唯一拥有者,你想将那些东西命名为“我的”,这明白显示了独占。这种排除的过程无可避免地导致了孤立感,而由于无人能活在孤立中,就有了冲突;而在冲突中,我们就想逃脱。
  所有我们可以想出来的逃脱模式——不管是社会的活动、喝酒、追随上帝、圣者、举行仪式、跳舞,或者是其他的娱乐——是同一回事;而且如果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看到逃避冲突的整个过程,而想要超越它,我们就必须了解关系。只有当心灵不再以任何方式逃避,直接与寂寞孤独交流时,就会有感情,就会有爱。换句话说,你必须爱它才能去了解它。爱是唯一的改造方法,而爱不是理论,不是信念,它并不遵循任何书籍或社会的规范。
所以,我们无法在理论中找到解答,这只会造成进一步的孤立。只有当心灵、思想不再逃避寂寞时,才会找到答案。逃避是孤立的过程,而事情的真相是:只有在有爱的时候,才有交流,寂寞的问题才得以解决。
孟买·一九五〇年二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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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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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在心灵真正地安静时,只有当心灵不再期盼、请求、要求、追寻、占有、嫉妒、恐惧和焦虑时,只有当心灵真正地沉静下来时,才会有爱的可能。只有当心灵不再投射自我、不再追寻它独特的感觉、要求、冲动、隐藏的恐惧,也不再寻求自我实现或被信念束缚时,才会有爱的可能。
  问:观念会把人分离,但是也会把人聚在一起。这难道不是爱的表现?它可能产生交流吗?
  克:我怀疑,当你问这样的问题时,你是否明了观念、信仰、意见只会隔绝人,意识形态会瓦解人的关系,观念无可避免的也会打断它?观念并不会把人结合在一起——虽然你可能试着去把属于不同或相反意识形态的人聚在一起。观念无法把人聚在一起,因为观念总会在冲突中彼此反对和互相破坏。总之,观念是印象、感觉、文字。而文字、感觉和想法会把人们聚在一起吗?或者有人想要用相当不同的事把人聚在一起?我们看到恨、恐惧和民族主义聚集了民众。恐惧聚集人群。一种共同的憎恨,有的时候也聚集了原本互相反对的民众,就像民族主义也会聚集原本对立的民众。的确这些是观念。而爱是观念吗?你能想一想爱吗?你能想一想你爱的人,或你爱的群众。但那是爱吗?当你想到爱的时候,是爱吗?思想是爱吗?当然只有爱能将人们聚在一起,而不是思想——不是一个团体对抗另一个团体。有爱的地方,就没有族群、阶级、国籍之分。所以,必须了解我们所谓爱的意义。
  我们知道观念、意见和信仰的意思。那么,爱是什么意思呢?它是心灵的事吗?当心灵中的事存在心里,这就是心灵的事。对大部分的人来说,就是如此。我们心中存入很多属于心灵的事:有意见、观念、感觉、信仰,而在其中,我们得以生存和爱。但这是爱吗?我们可以思考爱吗?当你在爱的时候,思考在运作吗?爱和思想不是相反的两件事,不要让我们把它们分开。当一个人有爱的时候,孤独感是把人们聚在一起呢,还是解散他们、将他们推离彼此呢?的确,只有在思考下运作时才可经验到这种爱——那并不表示人会发疯或变得不平衡。相反的,它要求思想以最高的形式去超越。
  所以,爱不是心灵的事。只有在心灵真正地安静时,只有当心灵不再期盼、请求、要求、追寻、占有、嫉妒、恐惧和焦虑时,只有当心灵真正地沉静下来时,才会有爱的可能。只有当心灵不再投射自我、不再追寻它独特的感觉、要求、冲动、隐藏的恐惧,也不再寻求自我实现或被信念束缚时,才会有爱的可能。但是我们大多认为爱伴随着嫉妒、野心和追求个人的欲望。的确,当这些事存在的时候,那就不是爱。
  所以,我们必须不在乎爱,让它自然地来,不刻意寻求,但是我们必须在意是什么阻挠了爱,是什么让心灵自我膨胀而形成障碍。在我们知道爱是什么之前,去了解心灵的过程是很重要的。因而,为什么要去深入研究认识自己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不只是说“我必须去爱”,或“爱使人们结合在一起”,或“信念把人的关系打断”,这只是一味地重复你所听过的,因此完全没有用。文字是纠结的。但是如果能了解一个人思考模式的重要性,我们的欲望、追寻和野心的方式,那么就有可能了解爱是什么。但是,这需要对自己极为了解。
  当有自制、忘我的时候——不是刻意地,而是自然地,忘我和自制不是训练的结果——就有爱的可能。当了解自我的整个过程,不论是在有意识和无意识,在清醒和睡梦中时,就产生了自制。然后心灵的整个过程就被了解了,无论是在人的关系里,在每个事件中,在每次对挑战的反应中了解了这些,再把心灵从自我纠正、自我设限里解放出来,如此一来,就有爱的可能。
爱不是情绪、不是浪漫主义、不是依赖;而且很难了解那些状况——因为我们的心灵总是阻碍、限制和侵害了它的运作。因此,首先要了解心灵及其方式是很重要的,否则,我们将陷在毫不重要的幻想、语言和感觉当中。对大多数的人来说,观念只是一种避风港和逃避;观念变成了信仰,自然避免了完整的生活、完整的行动和正确的想法。要正确地思考、自由、智慧地生活,只有在自我认识变得更深沉、更宽广的时候才有可能。
  奥嘉义·一九四九年八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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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是一种完全逃避自我的方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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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心灵为什么充满了性?因为性是一种完全逃避自我的方法,因为它是全然忘我的。暂时的,最起码在那个时刻,你可以忘记“自我”——而你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忘记自己。
  问:我们知道性是生理和心理上不可缺少的一种需求,而它似乎是这个时代导致我们个人生活混乱的根源。年轻的女人成为男人欲望下的牺牲品是很可怕的。压抑和沉溺都是没有用的。我们要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呢?
  克:无论我们接触什么,为什么总会产生问题?我们已把上帝变成问题,把爱变成问题,我们也把关系、生活变成问题,也把性变成问题。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们做的每件事都是问题、都是恐怖的呢?我们为什么在受苦?为什么性也变成问题?我们为什么甘愿与问题一同生活呢?我们为什么不结束这一切呢?我们为什么不让它们了结,而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背负着它们呢?的确,性是个问题,但主要的问题是:我们为什么把生活弄成问题?工作、性、赚钱、思考、感觉、经验——你知道的,生活这回事——为什么它是问题?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总是从特定和固执的观点来思考事情吗?我们总是从中心往外围思考,但这个外围是我们大部分人的中心,所以我们接触的任何事物都是肤浅的;但是生活不是肤浅的,它要求的是完整的。因为我们只是肤浅地活着,我们只知道肤浅的反应,所以不管我们在外围做了什么,必定无可避免地制造了问题,而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生活在肤浅里,而我们满足地、肤浅地与所有问题活在一起。
  所以,只要我们肤浅地在外围上活着就会产生问题——外围就是“我”和它的种种感觉,可以是客观或是主观的,可以和宇宙、国家或心灵的事物认同的。所以,只要我们生活在外表的领域里面,就一定会复杂,一定有问题,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心灵是一种感觉,是累积感觉和反应的结果,而任何它接触到的事情,就必定会有悲惨、混乱、无止境的问题。这种心灵是造成我们问题的真正原因,它日以继夜地工作,有意识和无意识地工作。心灵是最肤浅的东西,而我们花了世世代代的时间——我们的生命——培育心灵,让它愈来愈聪明、愈来愈微妙、愈来愈狡猾,也愈来愈扭曲和不诚实——在我们生活中,这每一项都是显而易见的。我们心灵中的本质会变得不诚实、扭曲、不能面对事实,心灵会制造问题,心灵就是问题的本身。
  现在,性的问题意味着什么?它是行为吗?或是有关行为的想法?当然,它不是行为。性行为对你不是问题,就像“吃”对你不是问题一样:但是,如果因为你没有别的事可想,整天考虑“吃”的话,它就是问题了。所以,性行为是问题吗?还是想法是问题呢?你为什么要想呢?你为什么制造这个问题呢?那些电影、杂志、故事、别人的穿着打扮,一切都造就了你对性的想法。为什么心灵会造就它?为什么思想会一直想到性?为什么性会成为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当有这么多事需要你的注意时,你却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性上。你的心灵为什么充满了性?因为性是一种完全逃避自我的方法,因为它是全然忘我的。暂时的,最起码在那个时刻,你可以忘记“自我”——而你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忘记自己。你在生活里做的每一件事,都强调着“我”,强调自己。你的事业、你的宗教、你的神、你的领袖、你的政治和经济活动、你的逃避、你的社交、你加入某个政党、拒绝另一个政党——所有的一切都强调和强化了“我”。也就是,只有一种活动没有强调“我”,所以就成了问题。当在你生活中只有一件事是可以逃避时,哪怕只有几秒钟可以全然忘我,你也会接近它,因为这是你唯一可以快乐的时刻。其他的事物会变成梦魇,是痛苦的来源,所以你依赖着这个可以使你全然忘我的事,你称之为快乐。但是当你依赖它,它也会变成梦魇,因为你会想要从中脱逃,不想成为它的奴隶。所以,你再一次从心灵中发展出纯洁、禁欲的信念,而你想要禁欲、守贞,借着压抑、否认、打坐,或借着各种的宗教上的练习,让心灵和现实断绝关系。这种作法再次特别强调了“我”,这个不甘寂寞的“我”;所以,你再次陷在痛苦、麻烦和挣扎中。
  只要你不了解思考这个问题的心灵时,性就变成一个非常困难和复杂的问题。性行为的本身不是问题,但是对性行为的想法产生了问题。你保护这种行为,在婚姻里,你纵容自己。当然,只有在当你了解“我”和“我的”的全部过程和结构时,问题才能解决:我的妻子、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的财产、我的汽车、我的成就、我的成功;而且直到你了解并解决所有的问题时,性仍然会是问题。只要你是有野心的——政治上、宗教上或任何方面——只要你是强调自我、思想者、经验者,用野心来喂养它,不管是以你个人之名,或以国家之名,或以政党、宗教的信念为名,只要有任何自我膨胀的活动,你就会有性方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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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是一种完全逃避自我的方法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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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一方面你正在创造、培育和壮大自我;而另一方面,你正想忘记自己,即使只是一瞬间的忘我。这两者如何并存?所以,你的生活是矛盾的:强调“我”,又要忘记“我”。性不是问题,问题在你生活里的这些矛盾,而这些矛盾不能借心灵来化解,因为心灵本身也是矛盾的。只有当你完全了解你每天存在的过程时,才能了解矛盾。看电影、读书刺激思考、看那些有半裸图片的杂志、你看别人的方式、捉住你的那些狡猾的眼睛——所有的这些事正借着迂回的方法鼓励心灵来强调自己;而同时,你试着和善、充满爱意和温柔。这两者是无法并存的。
  有野心的人,不管在灵性上或其他方面,都不可能没有问题,只有当忘记自己,当“我”不存在时,问题才会消失。而这种自我不存在的状态,不是意志的反应,它不只是反应而已。性变成一种反应,而当心灵试着解决问题时,只有让问题更令人迷惑、更麻烦、更痛苦。所以这种行为不是问题,而是心灵有问题——心灵认为人必须纯洁。纯洁也不是属于心灵。心灵只会压抑自己的活动,而压抑并不是纯洁。纯洁也不是美德,纯洁是不能培养出来的。会培养谦逊的人,一定不是谦逊的人;他可能称他的自傲为谦逊,但他仍是个骄傲的人,而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寻求谦逊的原因。骄傲无法变得谦卑,而且纯洁也不是属于心灵的事——你不能“变得”纯洁。只有在爱的时候,你才会了解纯洁。而爱是不属心灵的,也不是心灵的产物。
  所以,性的问题折磨着全世界无数的人,只有了解心灵之后,这个问题才能解决。我们不能停止思考,但是当思想者停止时,思考才会结束,而只有了解全部过程的时候,思想者才会停止。当思想者和他的思想之间有分歧的时候,恐惧就会产生;只有在没有思想者的时候,才没有思想上的冲突。这其中的含意不需要任何努力去了解。思想者经由思想进入人,然后思想者努力去成形,去控制自己的思想,或停止思考。思想者是个假想的实体、心灵的幻影。当了解思想是事实,就不需要去思考事实了。
  如果有单纯的、没有选择的觉察,而那些事实的含义就会自动显示出来。因此事实终结了思想。然后你会发现那些腐蚀我们的心灵和思想的问题、社会结构的问题都能解决。然后,性不再是问题,它有它适当的定位,它既不是不纯洁,也不是纯洁。
  性有它的定位,但是当心灵赋予它显著的地位,它就成为问题。心灵赋予性显著的地位,是因为它不能没有一些快乐而活着,所以性就变成了问题;但是当心灵了解它全部的过程,就会结束了。也就是当思考停止时,便会有创造,而正是这种创造,使我们快乐。处在创造的状态是一种至福,因为这是一种忘我,也就是没有自我的反应。这不是日常生活中性问题的抽象答案——这是唯一的答案。心灵拒绝去爱,而没有爱就没有纯洁。就是因为没有了爱,你把性变成了问题。
  问:爱,如我们知道和经验到的,是两个人或团体之间的融合;它是独占的,包含了痛苦和喜悦。当你说爱是生活问题唯一的解决之道时,你对这个字认定的含义,是我们很难去经验的。在你的感觉里,像我这种普通的人能了解爱吗?
  克:每个人都能了解爱,但只有在你能非常清楚地看清事实,没有抗拒、没有辩护、没有解释——只是仔细地看着,详细清楚地观察时。那么我们称为爱的东西是什么呢?发问的人说它是独占的,而在爱里面,我们知道有痛苦和喜悦。爱是独特的吗?当我们检视时,必须找出普通人所谓的爱是什么。没有普通的人,只有人,就是你和我,所谓普通人是政客所发明的假想实体。只有人——在悲伤、痛苦、焦虑和恐惧中的你和我。
  而我们的生活是什么呢?为了要找出爱是什么,让我们从我们所知的着手。我们的爱是什么?介于痛苦和快乐之间,我们知道它是独占的、个人的: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国家、我的上帝。我们知道它像是烟雾中的火焰,我们经由嫉妒知道它,我们经由支配知道它,我们经由占有而知道它,当别人离开的时候,我们经由失去而知道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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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是一种完全逃避自我的方法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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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知道爱是种感觉,不是吗?当我们爱的时候,我们知道嫉妒,我们知道恐惧,我们也知道焦虑。当你说你爱某人的时候,其中的含意是:羡慕、占有欲、拥有主宰和失去的恐惧等等。所有的这些,我们称为爱,而且没有恐惧、没有羡慕、没有占有,我们就不知道爱:我们一直把没有恐惧的爱用语言来表达,我们称之为客观、纯粹、神圣的,或天知道别的什么的,但事实是我们是嫉妒、专横、占有的。
  我们知道只有在嫉妒、羡慕、占有和支配结束的时候,才会有爱。而只要我们占有了,就不会去爱。
  羡慕、占有、憎恨、支配别人或事情的欲望,我们称为“我的”,这种占有和被占有的欲望——都是思想的过程,不是吗?爱是一种思想的过程吗?爱是心灵的产物吗?实际上,对我们大部分的人来说,是的。别说它不是——这是无意义的。别否认你的爱是一种心灵的产物。的确是的,否则,你不会去占有,你不会去主宰,你不会说:“它是我的。”即使你确实说过。
  所以爱对你而言,是一种心灵的产物,是思想的过程。你可以想一想你爱的人,但是你在“想你爱的人”是爱吗?你何时想到你爱的人?当她走了、离开以后,你想她。但是当她不再打扰你,当你能说“她是我的”时候,你就不必再想她了。你不必去想你的家具,它是你的一部分——这是一种认同的过程,所以不被打扰、避免麻烦、焦虑和悲伤。所以,只有当你被打扰、受苦的时候,你会思念你爱的人;而只要你占有一个人,你就不必想到他,因为占有就没有打扰。但是当占有被打扰的时候,你开始想,然后你说:“我爱那个人。”所以,你的爱只是思想的反应,不是吗?——这表示你的爱只是一种感觉,而感觉的确不是爱。你会想一想和你接近的人吗?当你拥有、把持、主宰、控制的时候,当你可以说“她是我的”或“他是我的”的时候,就没有问题。只要你能确定你的占有,就没有问题。而社会,你在周围所建立的一切,帮助你去占有而不被打扰,而不用想到它。当你被打扰时,会思考——而当你想到所谓的“爱”时,你就被打扰了。
  的确,爱不是心灵的产物。这是因为心灵的产物已经充满我们没有爱的心灵。心灵的产物包括嫉妒、羡慕、野心、成名的欲望和追求成功。这些思想充满你的心,然后你说你爱;但是当你有这些令人困惑的因素时,如何能爱?当有烟雾时,如何能有纯粹的火焰?爱不是心灵的产物,爱是解决我们的问题的唯一方法。
  爱是不属于心灵的。一个积聚钱财和知识的人,永远不知道爱,因为他和心灵的产物共存、他的活动是属于心灵的,而他接触的任何事物,都会导致问题、混乱和悲惨。
  所以,我们称为爱的是心灵的产物。看看你自己,而你会发现我说的显然是事实。否则,我们的生活、婚姻和关系,会全然不同,我们会有一个新的社会。我们不是借着融合将我们联系在一起,而是经由合约,也就是所谓的爱和婚姻。爱不是融合、调整——它既不是个人的,也不是客观的,它是生命的状态。这种想要与更伟大的事物融合、与他人结合为一体的人,正在避免悲惨、混乱;但是这种心灵仍是分歧、瓦解的。爱所知的既非融合又非扩散,它既不是个人的也不是客观的,它是一种生命的状态,是心灵无法发现的——心灵能描述它,给它一个名称、名字,但是文字、描述都不是爱。
  只有当心灵安静下来,才会了解爱,而这种沉静的状态是不需要培养的。培养是一种心灵的活动,训练则是一种心灵的产物,而一种训练、控制、征服、抵抗和解释的思想,不能了解爱。你可以阅读,你可以听别人说什么是爱,但是那不是爱。只有当你放弃心灵的产物,当你的心中没有心灵的产物时,才会有爱。然后你会知道没有分离、没有距离、没有时间、没有恐惧的爱是什么——而那不是为少数人而保留的。爱是没有阶级的,是唯一的爱,只有当你不爱的时候则是例外。当你爱的时候,没有“你”也没有“我”。只有火焰,而没有烟雾。
 
  孟买·一九五〇年三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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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摆脱恐惧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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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害怕事物本来的样子,还是害怕我们认为的样子?比如说死亡,我们是害怕死亡的事实,还是害怕死亡的观念?事实是一回事,而事实的观念又是另一回事。
  问:我要如何摆脱那些影响我所有活动的恐惧?
  克:这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需要高度的注意力。而且如果我们没有充分地探索,去体验我们探索的每个步骤,到最后,我们仍然无法免于恐惧。
  恐惧是什么意思?恐惧什么?有各种不同类型的恐惧,而我们不需要去分析每种类型。但是我们能看见,当我们不完全了解关系时,恐惧便会存在。关系并不是只存在人与人之间,而存在于我们和自然、我们和财产、我们和观念之间。而只要不完全了解关系,就一定有恐惧。生活是种种的关系。活着就要有关联,而没有关系就没有生活。没有任何事物能孤立存在,而只要心灵寻求孤立,就一定会有恐惧。所以,恐惧不是抽象的事物,它只有在和某事有关联时才存在。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摆脱恐惧。首先,要克服任何事物,必须一再地战胜它。但没有问题最终能被克服、战胜的,它只能被了解,而不是克服。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过程,而克服的过程,只会导致了进一步的混乱和恐惧。与一个问题抵抗、主宰、争斗或筑墙防卫,只会制造更进一步的冲突。然而,如果我们能了解恐惧,逐步地进入,探究它所有的内容,那么恐惧便无法以任何的形式回来——而这也就是我所希望我们现在能做的。
  我说过,恐惧不是抽象事物,它只存在于关系中。那么,我们所谓的恐惧是什么意思呢?终究,我们害怕不存在,没有改变。现在,当有害怕不存在、不进步的恐惧,或对未知、死亡的恐惧时,可以借着决心、结论或选择来克服吗?当然不行。只有压抑、升华或替代造成了进一步的抗拒,不是吗?所以,恐惧不能借着任何规条或抗拒的形式来克服的。寻找答案,或经由知识、口头的解释,都无法从恐惧中获得自由的。
  现在,我们在害怕什么呢?我们是害怕事实或关于事实的观念吗?请注意这点。我们是害怕事物本来的样子,还是害怕我们认为的样子?比如说死亡,我们是害怕死亡的事实,还是害怕死亡的观念?事实是一回事,而事实的观念又是另一回事。我是害怕“死”这个字,还是事实本身?因为我害怕这个字、这个观念,我就从来不了解事实,没有看到事实,没有和事实有直接的关系。只有当我和事实有完全的交流时,才没有恐惧。但是如果我没有与事实交流,就会有恐惧,而只要我对事实有观念、意见、理论,和事实就不会有交流。所以我必须非常清楚:我害怕的到底是字、观念还是事实?如果我与事实面对面,没有什么好了解的,事实就在那里,而我可以处理它。但是如果我害怕这个字,那么我就必须了解这个字,深入探究这个字的含义是什么。
  比如说,有人害怕寂寞,怕痛、怕寂寞的痛苦。的确,恐惧的存在是因为人从不真正地正视寂寞,人们从不愿和它完全地交流。当人们对寂寞的事实完全开放自己,就能了解它是什么。但是人们的观念、意见,是基于以前的知识,而就是这个观念、意见和以前的知识,创造了恐惧。所以,恐惧显然是命名、称呼、投射符号以表现事实的结果,也就是恐惧和用字是分不开的。
  我对寂寞有个反应,就是:我说我害怕当小人物。我是害怕这个事实,还是因为我先前对这事实的文字、象征和印象的知识,唤起了恐惧?如何能对事实产生恐惧?当我面对一个事实的时候,直接与它交流,我可以看着它,观察它,因此就没有恐惧。导致恐惧的是我对事实的理解,事实可能是什么,或事实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对事实的意见、观念、经验和知识,都会造成恐惧。只要把事实言语化——给予事实一个名称,然后认同它或谴责它——只要思想如旁观者一样判定事实,就一定会产生恐惧。思想是过去的产物,它只能经由口语、符号、印象存在。只要思想干扰事实,就一定会有恐惧。
  所以,是心灵创造出恐惧,而心灵是思考的过程。思考使用言语来表现。你不能没有文字、符号、印象地思考;这些印象是偏见、是先前的知识、是对心灵的理解,投射在事实之上,而从其中就诞生了恐惧。只有在心灵能够看清事实,没有诠释,没有命名、没有贴标签,才有免于恐惧的自由。这是相当困难的,因为那些我们有的感情、反应和焦虑,迅速地被心灵认同,并予以命名。嫉妒的感觉就与“嫉妒”一词认同。现在,有没有可能不去认同一种感情、并在没有为它命名的状况下去看待一种感情吗?为感情命名可让它持续下去,增加力量。当你为恐惧命名的时候,你就强化了它,但如果你没有命名,只是看着那种感觉,你会发现它离开了。因此,如果人希望完全免于恐惧,必须了解命名、投射符号、印象以及给事实命名的全部过程。也就是,只有在认识自己的时候,才能有免于恐惧之自由。认识自己是智慧的开端,是恐惧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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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摆脱恐惧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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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我要如何才能永久摆脱性的欲望?
  克:为什么我们想要永久摆脱欲望?你称为性的欲望,别人称之为依赖、恐惧的欲望等等。我们为什么想要永久摆脱任何欲望呢?因为那个特定的欲望在烦扰我们,而我们不想被打扰。这就是我们所有的想法,不是吗?我们想要自我封闭,不被打扰。也就是,我们想要孤立,但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孤立存在的。在追寻上帝的过程中,所谓的宗教人士正在寻求完全的隔绝,从而不再被打扰,但是这种人不是真正虔诚的。真正虔诚的人是那些全然了解关系而没有问题、没有冲突的人。并不是他们不被打扰,而是因为他们不寻求确定,他们了解打扰,因此,不会因为安全的欲望而产生自我封闭的过程。
  现在,这个问题需要深入的理解,因为我们正在处理感觉,就是思想。对最大部分的人来说,性已经成为非常重要的问题。人们变得没有创意、害怕、封闭、阻绝了各种方向,性是他们发现的唯一能放松的事情,可以暂时地逃避。在短暂的自我放逐中,“我”与它所有的麻烦、混乱和烦恼都消失了,而产生了极大的快乐。借着忘却自我,会产生稳定感和放松感,我们在宗教、经济方面没有创造性,在其他方面也一样,因此,性变得极为重要。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只是像留声机一样地记录,重复我们所学过的语句;在宗教上我们是机器人,机械化地追随神职人员;在经济和社会方面,我们被环境的影响约束、绑死了。我们能有任何放松的机会吗?显然不行;而没有放松,就会有挫折。这就是为什么性行为,是一种放松,会成为我们如此重要的问题。而社会通过广告、杂志、电影来鼓励,并且刺激它。
  只要这种心灵——就是结果,是感觉的焦点——把性看作解放的方法,性一定会出问题;而只要我们无法广泛地创造,不只在某一特定的方面,这个问题就会持续下去。创造与感觉无关。性是属于头脑的,而创造力不是头脑的产物。创造力从来就不是头脑的产物、思想的产物,而性是一种感觉,也绝不可能是有创造力的。它可能会生出婴孩,但这显然不是创造力。只要我们依赖感官来解脱,以任何形式来刺激,一定会有挫折,因为头脑已经变得无法明白创造力是什么了。
  这个问题不能借着任何的戒律、禁忌、社会的公告或制裁来解决。只有当我们了解头脑的全部过程时,才能解决,因为头脑是性。它是头脑的印象、幻想和影像,这些刺激使它成为性,而当头脑是感觉的结果,它只会变得愈来愈感官了。如此的心灵是无法具有创造力的,因为创造不是感觉。只有当心灵不再追求任何形式的刺激,不论外在或内心的,它才可能全然地安静、自由,而只有在那种自由中才有创造。我们已经使性进入了某种丑陋的东西中,因为它是我们仅有的私密感觉,所有其他的感觉是公开、开放的。但是只要我们以任何形式的感觉当作解脱的方法,它只会增加问题、混乱和麻烦,因为解脱无法经由寻求结果而来到。
  发问者想要永久了结性的欲望,因为他有个思想是:那时他的所有干扰都会消失,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要寻找、努力的原因。这种努力使他无法自由地了解心灵的过程。只要心灵寻求永远没有任何干扰的状态,就会封闭起来,而因此无法有创造力。只有当心灵从希求达成某事,从追求成功的欲望中解脱出来,从而没有恐惧时,它才可以全然安静。只有在那个时候才可能拥有创造力。
  问:没有人爱我,但我想拥有爱,因为没有爱,生活就没有意义。我该如何满足这种欲望呢?
  克:我希望你不只在听文字表面的意义,因为它们会是另一种误导,浪费时间。但是如果你是真的去体验我们所讨论的事,那么它们会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即使你用有意识的心灵去了解文字,如果你体验过,那么无意识的心灵也参与了。有这样的机会,无意识会显示它的全部内容,从而引发完全的自我了解。所以我希望你不只在听谈话,而实际地去经验我们谈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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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摆脱恐惧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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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问者想知道如何去爱与被爱。这不正是我们大部分的人的处境吗?我们都想要爱与被爱。我们谈论了很多。所有的宗教,所有的传道者,都在讨论它。所以,让我们找出爱的意义。
  爱是一种感觉吗?爱是一种心灵的产物吗?你能想一想爱吗?你能想到爱的对象,但是你不能想到爱,是吗?我能想到我爱的人,我可以有个画面、人的印象,回忆我们关系中的那些感觉。但爱是感觉、回忆吗?当我说“我想要爱与被爱”,这难道不是一种思想和思想的反应吗?思想是一种爱吗?我们是这么认为,不是吗?对我们来说,爱是一种感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对所爱的人有一种影像;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思念他们、依赖他们的原因;这就是思想的过程,不是吗?
  目前,思想在各方面受到挫折,因此它说:“我在爱中发现快乐,所以我必须要有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紧黏着所爱的人、为什么我们想在身体及心理占有所爱之人的原因。我们创造法律以保障我们所爱的事物,不管是人、钢琴、财产、观念或信仰,因为在占有中——与它所有的嫉妒、恐惧、怀疑和焦虑——我们会觉得踏实。所以,我们已使爱变成心灵的产物,而且装满在心中。因为心是空虚的,心灵就说:“我必须有那种爱。”而且我们借着妻子、丈夫以充实我们自己。经由爱,我们试着变成某种人物。也就是说,爱变成有用的东西,我们利用爱,当作手段来达到目的。
  所以,我们已使爱变成一种心灵的产物。心灵变成爱的工具,而心灵只是感觉。思想是记忆对感觉的反应。没有了符号、文字和形象,就没有记忆,没有思想。我们知道所谓爱的感觉,我们也紧靠着它。而当它失败时,我们需要相同感觉的其他感情。所以,我们愈培养感情,我们就愈培养出所谓的知识——这只是记忆而已——而爱就愈少。
  只要我们在寻求爱,一定会有自我封闭的过程。爱意味着容易受到伤害和融合,而只要有自我封闭的过程,就没有融合、没有弱点。这种思考的过程正是恐惧,而在恐惧之中,我们利用思想为手段以追求进一步的刺激时,如何能与他人融合呢?
只有当你了解心灵的全部过程时,才能有爱。爱不是属于心灵,而你不能思考爱。当你说“我想要爱”,你就正在想它,你正在渴望它,这是一种感觉,达到目的的手段。因此你要的不是爱,而是刺激。你需要一种手段以充实你自己,不管是人、工作或特别的刺激等等。的确,那不是爱。爱只有在忘却自我,和借着认识自己以解脱自己时,才会出现。借着认识自己带来了解,以及当心灵的全部过程完全显示出来并得到了解时,你就会知道爱是什么。然后你会发现爱无关乎感觉,不是满足的手段。爱是自发的,没有任何结果。爱是存在的一种状态,而在这种状态中,“我”伴随着对它的认知、焦虑和占有都不见了。爱不能只是“自己”的活动,不管有没有意识,它持续地存在着。所以说,了解自我、了解认知的中心是“我”是非常重要的。
 
  纽约·一九五〇年六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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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克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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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一生就是逃离寂寞的全部过程,不是吗?在关系中,我们用他人来掩盖寂寞;我们所做的一切,对知识的追求、经验的累积等,都是一种分心,用来逃避空虚寂寞。
  问:我要如何克服寂寞呢?
  克:你能克服寂寞吗?无论你克服了什么,就必须一再地克服它,不是吗?你了解的会结束,但是你要克服的不会结 束。这种战斗过程只会让你对抗的目标更加强大。
  现在,我们大部分的人注意到的寂寞是什么?我们知道它,而我们也逃避它,不是吗?我们以各种形式的活动逃离 它。我们是空虚、孤独的,而且我们害怕,所以我们试着用一些方法去掩盖它——冥想、追寻上帝、社会活动、收音 机、饮料或任何你会的方法——我们宁愿做别的事而不去面对它、和它在一起、了解它。不管我们是借着上帝的观 念,或是酗酒,都是同样的逃避。人只要从寂寞中逃开,崇拜上帝和沉溺酒精就没有很大的差异了。从社会的角度来 看,可能有异;但在心理方面,这种人是在逃避他自己,逃避自己的空虚,他的逃避是在寻求上帝,和酒鬼是相同的。
  很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克服寂寞,而要去了解它,但如果我们不能面对它、正视它,继续地逃跑的话,就无法了解它。
  而我们的一生就是逃离寂寞的全部过程,不是吗?在关系中,我们用他人来掩盖寂寞;我们所做的一切,对知识的 追求、经验的累积等,都是一种分心,用来逃避空虚寂寞。所以,这些分心和逃避,显然要停止了。如果我们要了解 某事,就要集中注意力。而如果我们害怕,想借其他的事分心以逃避,我们如何能全神贯注在寂寞上面呢?所以,当我 们真正想了解寂寞,当我们全神贯注时,我们会发现,只要我们不明了内心最基本导致恐惧的原因,创造力就不会存 在,——当我们达到这点,所有形式的分歧就会结束,不是吗?许多人嘲笑寂寞,说:“哦,那只是中产阶级的人才 会。天哪,去做做事,忘掉它吧!”但是空虚无法被遗忘的,也不能被放在一边。
  所以人们应该真正地去了解我们所谓的寂寞这个基本的东西,我们必须停止所有的逃避;但是在烦恼、寻求结果 和任何欲求的行为中,逃避是不会停止的。人们必将发现,如果不了解寂寞,任何形式的活动都只是分心、逃避、自 我孤立的过程,只会造成更多的冲突、悲哀。看清事实是很重要的,因为只有如此,才能面对寂寞。
  然后,如果我们更深入地想下去,不管我们认为寂寞是事实或文字,问题都会产生。寂寞是事实吗?还是只掩盖某 些与我们所想的不同的事情?寂寞不是一种思想的结果吗?也就是说,思想是由建立在记忆之上的言语表达,我们不也是 借着言语表达、思想和记忆,来看待我们所谓的“寂寞”吗?所以,为这种状态命名,可能导致恐惧,从而使我们无法 更仔细地看它;而如果我们不为它命名的话,这由心灵生出的状态是寂寞吗?
  的确,寂寞和孤独之间是有差别的。寂寞是自我孤立的终点。你愈意识到自己,就愈孤立。而自我意识是孤立的 过程。但是孤独不是孤立。只有当寂寞结束时,才有孤独。孤独是一种状态:当外在的影响和内在记忆的影响都已经 完全地停止时,或只有当心灵处于这种状态时,它才能了解不朽。但是要达到这种境界,我们必须了解寂寞、孤立的 过程,也就是自我和它的活动。所以,自我了解是停止孤立的起步,对寂寞也是如此。
 
  西雅图·一九五〇年八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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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空虚的始作俑者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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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无法实现的,它总是空虚的。当你完成某些成果的时候,你可能有一些成功、充实的感觉,但当这种感觉离开,你又回到空虚的状态。所以你开始像往常一样,再次追寻相同的过程。
  问:如果一个人没有理想,他要如何自我实现?
  克:虽然我们大部分的人都在寻求成就,但真有这样的事吗?我们借着家庭、儿子、兄弟、妻子、财产、认同的国家或团体,借着追求理想、追求“我”的延续,来实现我们自己。在不同的意识程度,就有不同形式的成就。
  真有成就这种东西吗?成就是什么呢?我们在寻找或认同的是什么呢?你何时觉得有成就?你何时寻求成就?
  如果你认为我们所说的只是停留在言语的层次,那么请走吧!你只是在浪费时间。但是如果你想更深入地去追寻,那么就小心地跟随它,因为我们需要智慧,不是死气沉沉的反复片语、文字和例子。我们需要的是创造,智慧整合的创造;这表示要借着你对心灵过程的了解,直接地找出解决的方法。所以在听我说的同时,直接让它和你自己产生关联,去体验我所说的话。而借着我的话,你无法体验。只有当你有能力、渴望的时候,当你观察自己的思想、感情的时候,你才能经验到。
  欲望何时会得到实现呢?你何时意识到它的存在而去追求、去实现?请注意你自己。你何时有意识的?当你受到阻挠的时候,你没有意识到它吗?当你觉得非常寂寞,看清自己的时候,你没有意识到它吗?只有当你觉得空虚寂寞的时候,你会意识到这种对成就的渴望。然后你经由无数的形式、性,与财产、与树、与在意识的不同层次的一切的关系,来追求成就。这种想成为、认同、实现的欲望,只有当“我”的意识是空虚寂寞时才会存在。这种实现的欲望是逃避的我们所谓的寂寞。所以,我们的问题不是如何去实现,或什么是成就,因为根本就没有成就这回事。“我”是无法实现的,它总是空虚的。当你完成某些成果的时候,你可能有一些成功、充实的感觉,但当这种感觉离开,你又回到空虚的状态。所以你开始像往常一样,再次追寻相同的过程。
  所以,“我”是空虚的始作俑者。“我”就是空虚,“我”是自我封闭的过程,在其中我们意识到极大的寂寞。所以,注意这点,我们正借着各种形式的认同而逃避。这些认同,我们称为成就。实际上,是没有成就的,因为心灵、“我”,是无法实现的。“我”会自我封闭是很自然的。
  所以,觉察到空虚的心灵要做什么呢?这就是你的问题,不是吗?对我们而言,空虚的痛苦是非常强烈的。我们为了想逃离它而去做任何事。任何幻相都是充分的,而这也就是幻相的来源。心灵有能力去创造幻相。只要我们不了解孤独,自我封闭孤寂的状态——做你想做的,追寻你要的成就——总是有障碍阻隔,无法完成。
  所以,我们的困难就是去意识到这种空虚、寂寞。我们从不与它面对面。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它的特质是什么,因为我们总是逃离、退缩、孤立、认同。我们从不直接面对它,与它融合。我们是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也就是,心灵,“我”——观察到空虚,而这个“我”,思想者,然后着手从空虚中了解自己或逃脱。
  所以,空虚、寂寞和观察者不同吗?观察者本身不也是空虚的吗?因为如果观察者没有能力认出他所谓的寂寞状态,就没有经验。他是空虚的,他不能够影响它,他无能为力。因为如果他做了什么事,他就变成观察者去影响他所观察的事物,这是个错误的关系。
  所以,当心灵认出、明白、并知道它是空虚的,而无法影响它,那么我们从外面意识到的空虚就有不同的意义。到目前为止,我们以观察者来接近它。现在,观察者本身是空虚、孤独、寂寞的。他能做什么吗?显然地,不能。然后,他的关系是完全不同于观察者的关系。他有着孤独。他正处于没有以言语来表达“我是空虚的”的状态。在他语言化或具体化时,他就和它不同了。所以,当言语表达停止的时候,经验者停止体验寂寞的时候,他也停止了逃避的时候,那时他是完全地寂寞的。他的关系本身是寂寞的,他本身也是,而当他完全明白的时候,空虚、寂寞就消失了。
  寂寞和孤独是完全不同的。寂寞必须被转化成孤独。寂寞是不能和孤独相比的。了解寂寞的人无法了解孤独。你是孤独的吗?我们的心灵无法整合成孤独。心灵的过程是分离的。而分离了解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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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空虚的始作俑者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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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孤独不是分离的。它是某些而不是多数,不受多数影响,不是多数的结果,不像心灵那样整合起来。心灵是属于多数的。心灵不是单独的实体,几世纪以来,已经被整合、重塑过了。心灵不能单独存在。心灵无法了解孤独。但是如果你在经历寂寞的时候,你注意到寂寞,就会进入孤独。而那是无法估量的。
  不幸地,我们大部分的人都寻求依赖。我们想要有同伴,我们想要朋友;我们想要分离,想要在引发冲突的状态中。孤独无法存在于冲突的状态中。但是心灵绝对无法看到这一点,无法了解,它只知道寂寞。
  问:你说真理只有在人可以孤独并爱上悲伤的时候,才可能来到。这么说不清楚。请你解释你所谓的孤独和爱上悲伤。
  克:我们大部分的人没有和任何事有交流。我们没有直接与我们的朋友、妻子、孩子交流。我们没有直接与任何事交流。总是有障碍——精神上、想像中和事实上的。而分离显然是悲伤的原因。别说:“是的,我们已经读过了,我们口头上知道了。”如果你能够直接去经验它,你会发现悲伤是无法经由任何心理的过程来结束的。你可以解释悲伤,这是一种心理的过程,但是悲伤仍然存在,虽然你可能把它遮住了。
  所以,要了解悲伤,你就必须爱它。也就是说,你必须直接与它交流。如果你完全了解某件事——你的邻居、妻 子或任何关系——你必须要接近它。你必须不带任何异议、偏见、责难或嫌恶来接近它,你必须看着它。如果我了解 你,我必须对你没有偏见。我必须可以没有偏见、阻碍地来看着你。我必须和你交流,这表示我必须爱你。同样地, 如果我了解悲伤,我就必须爱它,必须和它交流。我不能够做到,是因为我借着解释、理论、希望、延迟来逃避,这 些是言语表达的过程。所以,语言使我无法和悲伤交流。语言——解释、合理化的说言仍是文字,是心理的过程—— 使我无法直接和悲伤交流。只有当我和悲伤交流的时候,才能了解它。
  下一步骤是:我,悲伤的观察者,与悲伤不同吗?我,思想者,经验者,与悲伤不同吗?而我为了要做某些事,为了 要避开它,为了要克服它,为了要逃避它,已将它具体化。我和我所谓的悲伤有什么不同吗?当然没有不同。所以我就 是悲伤——并不是悲伤单独存在,我和悲伤不同,而是我就是悲伤。然后才有可能结束悲伤。
  只要我是悲伤的观察者,悲伤就不会终结。但是当我明了到悲伤就是这个“我”,观察者自己就是悲伤,当心灵 明白它本身就是悲伤时——不是当它在观察悲伤,也不是当它在感觉悲伤的时候——它本身正是悲伤的始作俑者和感 觉到悲伤的人,那时悲伤就会终止。这是非常难以经验的事,注意,因为几世纪以来,我们已经把它分离了。这需 要,不是传统的思考,而是很警觉、小心、有智慧的意识。这种智慧,整合的状态就是孤独。当观察者就是被观察者 时,就是整合的状态。而在孤独,完全孤独时,当心灵不再寻求任何事、不摸索、既不寻求回报也不逃避处罚,当心 灵是真正地静止时,只有在那个时候,那心灵无法衡量的才会出现。
 
  马德拉斯·一九五二年二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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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是自我封闭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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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是多么奇怪又吓人的东西呀!我们从不允许自己太靠近它。如果偶然接近,我们也会很快地逃开它。我们用尽办法去逃避寂寞,或者掩盖它。我们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成见似乎要去避开它或克服它。
  她的儿子最近过世,她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这么多时间,她是这么无聊、疲惫和悲伤,她已准备好去死了。她曾经以关爱和智慧抚养他长大,而他也进入最好的学校和大学。虽然他有一切所需的东西,但她并没有宠坏他。她将信心和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并且给了他全部的爱,因为没有别人可分享,她和丈夫分开很久了。她的儿子因为一些错误的诊断和手术而死亡——虽然,她微笑着说那些医生说手术是“成功的”。现在,她独自一人,而生命似乎变得空虚和毫无意义。他死的时候,她曾经哭过,哭到不再有眼泪,而只有麻木和疲倦的空虚。她曾经有两个人的计划,但是现在,她完全迷失了。
  微风吹自海洋,清凉而且沁人心脾,树下是一片寂静。山色鲜活,而且那些蓝色的鸟非常聒噪。有一只母牛游荡而过,后面跟着小牛。松鼠冲上树干,放肆地喋喋不休,它坐在树枝上开始唠叨,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它的尾巴一面上下摆动着。它的眼睛如此闪亮,脚爪十分尖锐。一只蜥蜴爬出来取暖,它捉到一只苍蝇。树梢正在轻轻地摇动,一棵枯死的树衬着天空,显得笔直而壮观。它被太阳晒白了。旁边还有一棵枯死的树,黑黝而又扭曲,最近才开始腐烂。几片云在远方的山上憩息着。
  寂寞是多么奇怪又吓人的东西呀!我们从不允许自己太靠近它。如果偶然接近,我们也会很快地逃开它。我们用尽办法去逃避寂寞,或者掩盖它。我们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成见似乎要去避开它或克服它。逃避和克服寂寞都是无用的,压抑或忽略这种痛苦,问题仍然存在。你可能在人群中迷失自己,从而完全孤独;你可能很活跃,但是寂寞静静地爬上你的心头;放下书,它还在那里。娱乐和饮酒不能够溺死寂寞,你可以暂时逃避它,但是当笑声和酒精的效果消失时,寂寞的恐惧又回来了。你可能有野心想成功,你可能能力过人,你可能很有知识,你可能参加礼拜,并在冗长的仪式中忘却自己;但做了你想做的,寂寞的痛楚仍在。你可能只为你的儿子、为了大师、为表现你的才能而存在着;但是寂寞就像黑夜一样掩住了你。你可能去爱或恨人,根据你的气质和心理需求来逃脱;但是寂寞还在那里,伺机等待,退缩是为了再次接近。
  寂寞是意识到完全的孤立,难道不是我们自我封闭的行动吗?虽然我们的思想和情绪是广大的,他们难道不是独特和分裂的吗?我们不是在我们的关系、权利和拥有中寻求掌控的优势,而产生抵抗的吗?我们没有把工作当成“你的”或“我的”吗?我们不是与群体、国家或少数人认同吗?所有的趋势不是去分离、分化我们自己吗?不管在什么层次,自我的真正活动是孤立,而寂寞是意识到没有活动的自我。活动,不管是身体或心理上的,变成自我膨胀的方法;而当没有任何活动的时候,自我就会有空虚的感觉。就是这种空虚要寻求满足,无论是高贵或下流的层面,我们用生命去填满它。从高贵的层次来看,满足空虚似乎没有社会方面的伤害;但是幻想生出了无法言喻的悲伤和毁灭,这也许不是即刻出现的。渴望去满足这种空虚——与逃避它,是相同的事——它不能被升华或压抑,而谁是压抑或升华的实体呢?这实体难道不是渴望的另外一个形式吗?渴望的目标可能改变,但所有的渴望不都是相似的吗?你可以改变你渴望的目标,从饮酒到观念,但是不了解渴望的过程,幻想就避免不了。
  从渴望中无法把实体分离出来,只有渴望,没有渴望的人。渴望依照它的兴趣在不同的时候换上不同的面具。这种多样兴趣的记忆遇到新的事物,会起冲突,于是选择者出现了,塑造自己是一个与渴望分离和不同的实体。但这实体和它的品质没有不同。这实体试着想满足或逃避空虚、不完整、寂寞,和他想避开的没有不同,他就是它。他不能够逃避自己,他所能做的就是了解自己。他是他的寂寞、他的空虚,而只要他将它视为从他自己分离出来的东西,他就会沉浸在幻影和无休止的冲突中。当他直接经验到他就是自己的寂寞时,才会有免于恐惧的自由。恐惧只存在于和观念有牵连的关系中,而且观念是记忆的反应。思想是经验的结果,虽然它能够思考空虚,去感觉它,它仍然无法直接了解空虚。“寂寞”这个字,伴随着痛苦和恐惧的记忆,避免人重新去经验它。文字是记忆,而当文字不再重要时,经验者和被经验者之间的关系是完全不同的。这种关系是直接的,不是通过文字、记忆的。然而经验者就是经验,如此就有免于恐惧之自由。
  爱和空虚不能相容,当你感觉寂寞的时候,就没有爱。你可以将空虚藏在“爱”这个字底下,但是当你爱的对象不在那里或没有反应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空虚是什么,你也会有受到挫折的感觉。我们用“爱”这个字当作逃离自我、逃离自己的贫乏的方法。我们依赖所爱的人,我们会嫉妒,当他不在或死去了,我们会思念他;然后我们找寻其他形式的安慰,某些信仰,某些替代品。这些是爱吗?爱不是观念、不是联想的结果;爱不是作为逃避不幸的东西,当我们用它的时候,我们造成无法解决的问题。爱不是抽象的,只有当观念、心灵不再重要时,才可经验到它。
  寂寞·“生存至上系列”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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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爱”的交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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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宗教以及虔诚的人,总是把爱和奉献依附于一个特定的对象、信念或象征,它不是没有任何阻碍的爱。先生,这就是重点。当有自我在其中时,爱能存在吗?当然不能。
  莫:对我而言,思考似乎是有创造力的关系的一部分,但它只是这整件事里的一部分。
 克:是的,但是思考是爱吗?
  莫:不,它不是,但是我确实有一点怀疑,思考是否无法进入爱之中?我的意思是,它必定会到一些可能范围之内。
  克:不,我怀疑爱是不是思考。
  莫:不是,当然不是。
  克:所以,有可能不思考的去爱别人吗?去爱某人表示没有思考;那是会带来全然不同的关系,不同的举动。
  莫:是的,我认为在爱的关系中可以有很多的思考,但是思考不是主要的。
  克:不是,当有爱的时候,可以运用思考,但不是反过来。
  莫:不是反过来,是的。这基本的问题是它倾向于反过来的状况。我们像电脑一般,由我们的程式驱动。我试着转换你所说的思考结束了关系,而且奇怪,什么样的关系是不用思考的。
克:只要看看没有思考会发生什么结果。我与我的兄弟、妻子有关系,这关系不是建立在思考上,而是基本、深刻地建立在爱之上。在爱之中、在那奇妙的感情中,我为什么要思考呢?爱是包容的,但是当思考进驻时,它就有分别心了,破坏了爱的品质和它的美。
莫:但爱是包罗万象的吗?它难道不是泽被一切而胜于理解吗?爱不能没有思考而能充足地表达它自己?
  克:整体来说是包罗万象的。我的意思是,爱不是恨的反面。
  莫:对。
  克:所以它本身没有二元性的情感。
  莫:我以为爱更多是关系的特质与存在渗透追去的特质。
  克:是的。一旦思考出现,我就会记得她所做的,或我做的:所有的麻烦、焦虑就产生了。我们的困难之一就是:我们真的还不了解或感受到没有占有、依附、嫉妒和憎恨的爱。
  莫:爱不是一体的意识吗?
  克:你是说爱没有意识,那就是爱。爱没有意识到我们是一体的。它像香水。你不能解剖香水,或分析香水。它是很棒的香水,你分析它的时候,它就消散了。
  莫:是的,如果你说它是香水,那么它就像是某种符质。但特质与这种一体的感觉是有关的,不是吗?
  克:但是你在赋予它意义。
  莫:我在谈论它!我并不想限死它。但是否可能有没有意识到一体的爱呢?
  克:爱比那更胜一筹。
  莫:好吧,爱比那更胜一筹。但是如果没有一体的感觉,它能存在吗?
  克:等一下。我可以是一个天主教徒,而又说我有爱、我有怜悯心吗?当人有根深蒂固的信仰、信念、偏见时,会有怜悯和爱吗?爱必须和自由同在。不是去做我喜欢什么的自由——那是胡说八道,选择的自由等等在我们所谈的当中是没价值的——但在爱中一定有完全的自由。
  莫:是的,但是天主教徒可能拥有很多爱,但在某些情况下是有限度的。
  克:是的,当然。
  莫:但是那就像是问:你的蛋可能只有部分坏掉吗!这种一体感是整个爱的一部分,不是吗?
  克:如果我们有爱,就是一体的。
  莫:是的,必然的。我同意你,有一体的感觉,并不一定是有爱。
  克:你看,所有的宗教以及虔诚的人,总是把爱和奉献依附于一个特定的对象、信念或象征,它不是没有任何阻碍的爱。先生,这就是重点。当有自我在其中时,爱能存在吗?当然不能。
  莫:但是如果你说自我是受束缚的印象,那么爱无法与任何受束缚的事物共存,因为它是没有限度的。
  克:没错,先生。
  莫:但是对我来说,似乎在对话的关系中,和两个没有界限感的心灵互动——也就是外在的时间,因为时间会设限——然后新的东西会出现。
  克:啊,但是两个心灵会相遇吗?它们像两条平行从不交会的铁轨吗?在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中,妻子和丈夫等等,总是平行,个人追寻自己的轨迹,从未真正的交会,因此谈不上对他人有真爱,或甚至是没有对象的爱?
  莫:在实际情况下,总有某种程度的分离。
  克:是的,这就是我所说的。
  莫:如果关系可以在不同的层次上,那么在空间上就不再有分离的轨迹。
  克:当然,但是到达那层次似乎是不可能的。我依赖我的妻子,我告诉她“我爱她”,而她也依赖我。这是爱吗?我占有她,她占有我,或她喜欢被占有等等,所有这一切复杂的关系。但是我对她说,或她对我说“我爱你”,而这似乎就满足了我们。我问这是否就是爱。
  莫:嗯,它让人们一时觉得舒服一点。
  克:而舒服是爱吗?
  莫:它是受限制的,而且当老伴死的时候,另一个就会很痛苦。
  克:是的,他会寂寞、他会流泪、他会受苦。我们真应该讨论这件事。我以前认识一个男的,他将金钱奉为上帝。他有许多钱,当他快死的时候,他想看看自己拥有的一切。而那些财产就是他,从外表看来,对那些财产而言他要死了,但是那些身外之物就是他自己。他吓死了,并不是因为生命快结束了,而是因会失去那些财产。你懂吗?失去那些东西,而不是失去自己,发现新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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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爱”的交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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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我能够问一个有关死亡的问题吗?例如一个人快死了,在他死之前,他想看看所有他认识的人,他所有的朋友。这是对关系的依赖吗?
  克:是的,这就是依赖。他快死了,而死亡是寂寞的,这是个最特别的聚会、最特别的活动。在那个时候,我想见我的妻子、孩子、孙子,因为我知道我要失去他们了,我会死去,结束一切。那是很恐怖的事。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快死的人。先生,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恐惧,恐惧而亡。他说:“我害怕与我的家人、我的钱财以及我所做过的事情分离。这是我的家。我爱他们,我怕失去他们。”
  莫:但是我想这个人是想看到他所有的朋友和家人。
  克:“老兄,再见,我们会在另一边相遇!”这又是另一回事。
  莫:可能。
  克:我认识一个人,他告诉他的家人:“明年一月,我会在某天死去。”而在那天,他邀请所有的朋友和他的家人。他说:“我会在今天死去。”并立下遗嘱,然后说:“请离开吧。”他们全部都离开,然后他就死了!
莫:是的,如果和这些人的关系对他很重要,而他就要死了,他会想要最后一次看看他们,而且现在结束了。“我完了,我要死了。”那不是依赖。
克:不,当然不是。依赖的结果是痛苦、焦虑的,有痛苦和失去的感觉。
  莫:经常感到不安全、恐惧。
  克:不安全等等会随之而来。而我称这为爱。我说我爱我的妻子,但是在我内心深处,我知道这个依赖所有的痛苦,但是我放不下。
  莫:但是你还是会苦恼,在你死的时候,你的妻子会很伤心。
  克:哦!是的,这就是游戏的一部分,整件事的一部分。她很快就可以克服,并且再婚,继续这场游戏。
  莫:是的,希望如此,但是有人会担心或害怕别人的悲伤。
  克:没错,先生。
  莫:或许接受自己的死亡会减少他们的悲伤。
  克:不,悲伤是否依附在恐惧之上?我害怕死亡,我害怕结束我的事业,在身体和心理方面,我所累积的都会结束。恐惧发明了轮回之说和那些等等。我能真正地免于对死亡的恐惧吗?也就是说:我能与死亡共存吗?不是自杀,我和它共存,和恐惧事情将有终结共存,和我的依赖结束共存。如果我说:“我已经不再依赖你。”我的妻子是否能接受这种说词?这会带来很大的痛苦。我质疑这种经由思想所带给意识的所有内容。思想支配了我们的生活,而我自问是否思想有它自己的地方,而且只是这个地方,不干涉到别处。我为什么应该思考我和朋友、妻子、女儿的关系?为什么我应该思考呢?当某人说“我正想到你”,听起来有点愚蠢。
  莫:那么,当然,人常常需要为了实际的理由去想到别人。
  克:那不同。但我是说,在有爱的地方,为什么要有思想呢?在关系中的思想是有破坏性的。那是依赖,那是占有,彼此依附,寻求慰藉、安全和保障,而这一切都不是爱。
  莫:不是的,但是如你所说,爱能运用思想的时候,就产生了你所说在关系里的思考。
  克:是的,那不同。如果我依赖我的妻子,或我的丈夫,或一件家具,我爱上这种依赖,其结果会带来无法估计的伤害。我能没有依赖地爱我的妻子吗?能够爱人而无所求,是多么棒啊!
  莫:这是极大的自由。
  克:是的,先生。所以爱是自由。
  莫:但是,你暗示说如果夫妻之间有爱,而其中一人死去后,另一人将不会觉得悲伤。我想也许那是对的。
  克:我是这么认为。是的,先生。
  莫:你会超越悲伤。
  克:悲伤是思想,悲伤是情绪,悲伤是震惊,悲伤是失落感,感觉失去某人,和突然发现自己是全然的寂寞和孤单。
  莫:是的。所以,你认为寂寞的状态是违反自然的。
  克:所以,如果我能够了解结束的本质——总是在结束某事,结束我的野心、结束悲伤、结束恐惧、结束欲望的复杂。结束它,就是死亡。我们需要每天去结束在心理上累积的各种事。
  莫:而所有人都同意,死亡是自由。
  克:那是真的自由。
  莫:要欣赏它并不困难。你的意思是,你要将那种极度的自由转化进人们的生活里。
  克:是的,先生。否则我们就是奴隶,选择的奴隶,每一件事的奴隶。
  莫:不是时间的主人,而是时间的奴隶。
克:是的,时间的奴隶。
  与莫里斯·威金斯教授的讨论  
  编者按:莫里斯·威金斯,伦敦大学教授,诺贝尔生物学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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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寂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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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否全然没有野心、不把自己与别人比较地活在这个世界?因为在你比较的时候,就会有冲突、有羡慕、有成功的欲望,想超越别人。
  我们每天必须实际观察我们的人际关系里现在真实的样子,在观察中,我们会发现如何在真实情况中带来改变。所以,我们只是描述实际的事情。每一个人都住在他自己的世界中,在他的野心、贪婪和恐惧、冀求成功的世界里。如果我结婚,我有责任、有孩子,我会去工作;丈夫和妻子,儿子和女儿,在床上见面。而那就是我们所谓的爱——导致各自的生活是彼此孤立的、在我们周围筑起一道抵抗的墙、追求以自我为中心的活动。每个人都在寻求心理上的安全,每个人都为了慰藉、快乐、友谊而依赖别人。因为每个人都是寂寞的,都需要爱、需要珍惜,每个人都想去支配别人。如果你观察自己,就会发现这个现象。其中有任何的关系吗?他们之间是没有关系的,虽然他们可能有孩子、房子,而实际上,他们是没有关联的。如果他们有计划,那么是计划维系住他们,让他们在一起,但那不是关系。
  明白这些以后,有人会发现,如果在两个人之间没有关系,腐化就会开始,不是社会外在的结构,也不是外在的污染现象,而是内在的污染、毁坏。实际上人类彼此是没有关系的——就像你没有一样。你可以握着别人的手,彼此亲吻,睡在一起,但是实际上,当你们彼此很近地观察时,有关系吗?有关系表示不必依赖彼此,不必靠别人逃避你的寂寞,不必通过别人去寻求安慰、友谊。当你通过别人寻求安慰的时候,就是依赖,这可有任何关系吗?你不是在彼此利用吗?
  我们不是愤世嫉俗,而是在观察事实,这不是犬儒思想。去找出与别人有关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人必须了解寂寞的问题,因为我们大部分的人都很寂寞。我们愈年长,就愈寂寞,尤其在这个国家。你注意到人老了是什么样子吗?你注意他们的逃避,他们的娱乐了吗?他们已经工作了一生,而他们想要逃入某种娱乐之中。
  看到这个现象,我们可以找出一个在心理上、情绪上不利用别人,不依赖别人,不利用别人来逃避我们的苦难、绝望和寂寞的生活方式吗?
  要了解这点,就是要了解寂寞的意义。你曾经寂寞吗?你知道它的意义吗?就是你与别人没有关系,完全孤立的。你可能和你的家人在一起、在群众中,在办公室里,或无论在那里,而这种全然寂寞的绝望突然袭来。除非你完全解除它,否则你的关系就会变成逃避的方法,因此就会导致腐化、痛苦。一个人要如何才能了解这种寂寞、这种完全孤独的感觉?要了解它,就必须审视自己的生活。你的每个举动是不是以自我为中心?你可能偶尔发点慈悲、慷慨,没有任何动机的去做一件事——那种情形很罕见。这种绝望无法经由逃避而化解,只能经由观察。
  所以,我们回到这个问题上:如何观察自己而不致有冲突。因为冲突是腐化,是浪费精力,是我们生活的战争,从出生直到我们死去为止都有。我们有可能片刻没有冲突吗?要做到这点,为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我们必须学习如何观察我们所有的作为。当观察者不存在而只有观察的时候,就会产生真正的观察。
当没有关系的时候,能有爱吗?我们讨论它,而爱,如我们所知,是与性和快乐有关,不是吗?你们中间有人说:“不是。”当你们说不的时候,你们一定没有野心,也就没有竞争,没有分别——如“你”和“我”,“我们”和“他们”。没有国籍的分别,以及由信仰、知识所带来的划分。然后你才能说你有爱。但对大多数的人来说,爱和性、快乐和所有的痛苦有关——嫉妒、羡慕、对立——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所发生的事。当关系不能真诚、真实、深刻和全然和谐的时候,你怎么能在世界上拥有和平?如何能终结战争?
所以,关系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这表示人必须了解爱是什么。当然,人奇妙地碰上它,不是自己要求来的。当你为自己找出爱不是什么的时候,你就会知道爱是什么。不是理论上的,不是口头上的,但是当你确实明白它不是什么的时候:不要有竞争、不要有野心,也就是斗争、比较、模仿的思想,如此的心灵,不可能去爱。
  所以,你能否全然没有野心、不把自己与别人比较地活在这个世界?因为在你比较的时候,就会有冲突、有羡慕、有成功的欲望,想超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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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寂寞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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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灵会记住这种伤害、侮辱,让自己变得感觉迟钝——这样的思想和心灵知道爱是什么吗?爱是快乐吗?而那是我们有意无意在追寻的。我们的神明是我们快乐的结果。我们的信仰,我们的社会结构、社会道德——本质上是不道德的——是我们追求快乐的结果。而当你说“我爱某人”,那是爱吗?爱是没有分离、没有支配、没有以自我为中心的活动。为了要了解它是什么,人必须否定一切——当你看到它的错误时去否定它。当你看到某些错误时——你曾经当成真理、当成自然、当成人——然后你再也无法回去;当你看到危险的蛇或危险动物时,你不会逗弄它,你也不会靠近它。同样地,当你实际看到爱都不是这些东西时,去感觉它、观察它、咀嚼它,与它共存,完全地交托给它,然后你会知道爱是什么、怜悯是什么——它是指对每个人的真情。
  我们没有真情,我们只有肉欲、只有快乐。真情这个字的原意就是悲伤。我们都有过某种悲伤的,失去某个人,自怜的悲伤,为人类的悲伤,群体或个人的。我们知道悲伤是什么——当你所爱的人死去时。当我们完全沉浸在这种悲伤里,没有试着去把它合理化,也没有试着以任何的形式来逃避——经由文字或行动——当你完全沉浸在其中、没有任何思考时,然后你会发现从悲伤中产生了真情。真情有爱的本质,而爱是没有悲伤的。
  今天,你能找出现在是如何生活吗?在生活中你每一件开始做的事情都有一个结局。当然不在你的办公室,而是在心中,要终止你累积的所有知识——你的经验、你的记忆、你的伤害、比较的生活方式——你总是拿自己与别人相比。每天都了结那些事,而第二天你的心灵就会新鲜和年轻的。这样的心灵不会受到伤害,而这就是天真。
  人必须为自己找出死亡的意义,然后就止住恐惧,因此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我是认真的,你可以做到——所以,你的心灵和眼睛看到的生活是全新的。那就是永恒。这就是心灵的本质,成为没有时间的状态,因为它已经知道,终结每天所累积的是什么意思了。的确,在其中有爱。爱是每天都是全新的,但快乐不是,快乐有连续性。爱总是新的,因此它是它自己的永恒。
  你们有任何问题要问吗?
  问:你似乎相信分享,但同时你又说两个相爱的人,或夫妻,不能也不应该将他们的爱建立在相互慰藉之上。我不觉得相互慰藉有什么不对,这就是分享。
  克:你分享什么?我们现在在分享什么?我们在讨论死亡、讨论爱,讨论完整的心理变化,讨论完全革命的需要,不要根据旧有的形式、挣扎、痛苦、模仿、顺从而活,以及人们数千年以来所赖以为生,进而产生如此可怕、乱七八糟的世界的原则!我们讨论到死亡。要如何分享它呢?分享对它的了解,不是口头上的言词,不是描述、不是解释?分享了解、分享因了解而来的事实是什么意思?而了解又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一些事情是严肃的,是重要的,是有关的、重要的,我完全听进去了,因为它对我是重要的。注意听着,我的心灵必须安静下来,不是吗?如果我正在喋喋不休,如果我正在东张西望,如果我正在比较你所说的和我知道的,我的心灵就不安静。只有当我的心灵是安静的,而且完全注意听的时候,才可以了解事情的真理。我们一起分享那一点,否则我们不能分享。我们不能分享文字,我们只能分享某些事的真理。当心灵完全在观察的时候,你和我就能看到某些事情的真相。
  你看到夕阳的美,可爱的山丘、树影和月光。你如何与朋友分享?告诉他“看看那美丽的山丘”吗?你可以这么说,但那是分享吗?当你确实与别人分享某事的时候,表示你们俩必须有相同的强度,同时,在相同的层次上。否则你们不能分享,不是吗?你们必须有相同的兴趣,在相同的层次上,有相同的热情,否则你如何能分享?你能分享面包,但那不是我们所讨论的。
  一起看到,也就是一起分享,我们两个都必须看到——不是同不同意——而是一起看到实际上是什么,不是依照我的或你的认知来解释它,而是一起看看它是什么。而要想一起看到,人们必须自由地来观察、倾听。就是没有偏见,只有爱的本质,才会有分享。
  问:先生,当你谈到关系的时候,总是说男人女人或女孩男孩。在男人和男人,或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是否也通用呢?
  克:你是指同性恋吗?
  问:先生,如果你要这样叫它,它是的。
克:你看,当我们谈论爱的时候,不管是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或男人和女人,我们不在谈论特定种类的关系,我们在谈论所有的行为,关系的所有意义,不是与一两个人的关系。当你觉得你就是世界的时候,难道你不知道与世界有关是什么意思吗?不是一个观念——那是很恐怖的——而是实际去感受你是有责任的,你要为这个责任献身。这就是唯一的献身。不是经由炸弹或特定的活动来献身,而是去感觉你就是世界,世界就是你。除非你完全改变,根本而完全地改变你自己,不然的话,只在外在下工夫,人类就不会有和平。如果你有刻骨铭心的感觉,那么你的问题就完全和当下有关,然后立刻引起改变,而不是陷在一些未来的理想之中。
 
  纽约·《智慧的苏醒》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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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依赖 就没有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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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爱任何人吗?那表示不求回报,不求你爱的人回报,绝不依赖他。因为如果你依赖,那么恐惧、嫉妒、焦虑、憎恨、愤怒就开始了。如果你依赖某人,这是爱吗?
  克:以你所有的经验、所有的知识,和你身在其中的文明,你是它的结果,为什么你在日常生活中却没有怜悯呢?去找出你为什么没有的原因,为什么它不在人的心灵、思想和见解中?你不是也会问:你有爱任何一个人吗?
问:我怀疑,先生,爱究竟是什么。
  克:先生,我很审慎地请问你是否爱任何人?你可能爱你的狗,但狗是你的奴隶。除了对动物、建筑物、书、诗、大地的爱之外,你爱任何人吗?那表示不求回报,不求你爱的人回报,绝不依赖他。因为如果你依赖,那么恐惧、嫉妒、焦虑、憎恨、愤怒就开始了。如果你依赖某人,这是爱吗?去找出答案吧!如果那些都不是爱——我只是在问,我不是说它是或不是——你如何能有怜悯?当我们甚至不能以平常的爱去爱别人时,我们要求的就是比爱更多的东西。
  问:你如何找到那样的爱?
  克:我不想寻找那样的爱。我想要做的就是剔除不是爱的那一部分,从嫉妒、依赖中解脱出来。
  问:那表示我们应该没有分裂成片片断断。
  克:先生,那只是理论。如果你爱某人,就去找出来。当你关心你自己、你的问题、你的野心、你成功的欲望、你这么多的欲望,并将自己放在第一而别人第二时,如何去爱呢?或把别人放在首位而你放在次要的地位,也是一样。
  我们已经问了这么多的问题。我们尽管口头上了解,有嫉妒或依赖时,爱不能同时存在,我们还能坐在一起探讨我是否可摆脱依赖?我会和自己有一些对话,可以吗?而你在旁边听?
  听到这些话我明白我不会爱。那是事实。我不想欺骗我自己。我不想假装我爱我的妻子——或爱女人、女孩、男孩。现在,首先,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是我确实知道我嫉妒,我确实知道我很依赖别人,而在依赖中有恐惧、嫉妒、焦虑感。我不喜欢依赖,但是我依赖是因为我寂寞,而我也被社会排挤,在办公室、工厂里也一样;回家之后,我希望得到安慰、陪伴,逃避自我。所以,我依赖别人。现在,我自问在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情况下如何摆脱依赖?我不会假装我有上帝的爱、耶稣的爱、克里希那的爱,我会丢掉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我要如何摆脱这些依赖?我只是在举例。
  我不会逃避它。对吗?我不知道该如何结束我和我妻子之间的关系,当我真的和她貌合神离的时候,我和她的关系可能会改变。她可能会依赖我,而我也许不会依赖她或其他的女人。你了解吗?并不是我想要离开她,去找另外一个女人,那是很愚蠢的。所以,我该怎么办呢?我将不会逃避完全摆脱依赖的结果。我要研究一下。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是我看得非常清楚、明确,没有任何的怀疑——依赖别人意味着恐惧、焦虑、嫉妒、占有等等。所以,我自问:我该如何摆脱依赖?不是方法。我想要摆脱它,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我正在与我自己对谈。
  所以我开始提出质疑。然后我陷入一个体制里。我陷入一些印度教的上师,他们说:“我会帮助你脱离,做这个和那个,练习这个和那个。”我想要摆脱它,于是我接受那个愚蠢的人所说的,因为我看到摆脱它的重要,而且他允诺我,如果我做了这些,就会有所回报。所以我想要摆脱以得回报。你了解吗?我在寻求回报。所以我看到自己是多么愚蠢:我想要摆脱它,却又缠上回报。
  我描绘出人性的另一面——我是认真的——因此如果我与自己对话,我会流泪。那是对我的同情。
  我不想被纠缠,但是我发现自己依附在一个信念上。也就是,我必须摆脱,而别的书或信念提到:“做这个,然后你会有那个。”所以,回报变成我的依赖。然后我说:“看我所做的。小心,不要掉进圈套。不管是个女人或信念,它仍然是个依赖。”我了解将它转换成别的东西仍是一种依赖。所以我现在非常小心。然后告诉自己:“有没有方法,或我做什么来免于依赖呢?我的动机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免于依赖呢?因为它是痛苦的?因为我想要达到没有依赖、没有恐惧的境界吗?”请跟随我,因为我正代表了你。在想要自由的当中,我的动机是什么?我突然明白动机会给方向,而那方向会指引我的自由。我为什么要有动机?什么是动机?动机是一种动作,希望去完成某事。所以,这个动机就是我的依赖。动机已经变成我的依赖,不只是女人、目标的信念,而且包括我的动机,我必须要有它。所以我在依赖的范围内活着。我依赖女人、未来和这个动机。所以我说:“哦,天哪!那真是极端复杂的事。我不明白要摆脱依赖会带来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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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依赖 就没有爱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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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就像看地图一样清楚地看到:这些村庄、小路、大路。然后我对自己说:“有可能让我从我依附的动机、依赖的女人和我想得到的回报中解脱出来吗?我为什么依赖这一切?是因为我自身的不足吗?是因为我太寂寞了,想从这种孤独感中逃脱出来,因而依附在别的事情上——男人、女人、信念、动机?是因为我寂寞,而借着对其他事物的依赖而逃避孤独吗?”
  所以,我不再有兴趣去依赖。我有兴趣去了解为什么我觉得寂寞,这让我依赖。我会寂寞,而寂寞迫使我经由依附某事而逃避它。只要我寂寞,接下来的过程就是这样。所以我必须研究我为什么会寂寞。寂寞意味着什么?它是如何发生的?寂寞是直觉的、天生的和遗传的,还是我每天的活动造成的?
  我质疑是因为我什么也不接受。我不接受它是本能的说法,而认为我无能为力。我不接受它是遗传的说法,这种说法让我不必受到责备。当我不接受任何这类的事情时,我问:“寂寞为什么存在?”我提出质疑并保留这问题,而不试着去找答案。我问自己:寂寞的根源是什么?我在注意,并不试着去找个聪明的答案,我也不试着告诉寂寞它该做什么,或者它是什么。我正看着它,让它来告诉我。
  对寂寞的警醒会显出它本身。如果我逃走、害怕、抗拒,它就不会显出它本身。所以我看着它。我看着它,没有思想来干涉,因为这比思想进来更重要。我所有的能量都在观察寂寞,因此思想根本进不来。心灵受到挑战,它必须回答。当你受到挑战的时候,那就是危机。在危机中,你保有一切的能力,而能力不被干扰,就得以保存下来。这是必须要回应的挑战。
问:我们如何能保留能量?我们要如何使用能量?
克:你已经有了。你迷糊了。
  你看,我开始与我自己对话。我问:“那个被称作爱的奇怪东西是什么?”每个人都在讨论它、写它,有浪漫的诗、图画和其他的、性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而我问:我有没有这种称为爱的东西,如果真有爱这种东西。我发现当有嫉妒、憎恨、恐惧的时候,爱就不存在。所以,我不再关心爱了,我关心“实然”,也就是我的恐惧、依赖,和我为什么依赖的原因。我说也许理由之一是?我是寂寞的,完全孤立的。我愈年长,我就愈孤独。所以我看着它。找出答案是挑战,而因为它是挑战,所有的能量在反应。很简单的,不是吗?当家庭里有人死去的时候,就是一种挑战。如果发生一些大灾难、意外事件,那也是挑战,而你有精神去面对它。你不会说:“你从哪里得到这些能量的?”当你的房子着火的时候,你有能量去救火。你有特别的能量。你不会坐着说:“我必须先有能量。”然后等待。那么这房子就被烧光了。
  所以,你有不少的能量可以回答“为什么会有寂寞”的问题。我已经拒绝了遗传或本能的观念、假设或理论的说辞。这一切对我都没有意义。它是“实然”。所以我为什么寂寞——不仅是我,每个人都会寂寞,如果他有知觉的话——不论是表面或很深沉的寂寞?为什么会有?是心灵带来的吗?你了解吗?已经拒绝理论、本能、遗传的我在问是不是心灵带来的。
  是心灵造成的吗?寂寞表示全然地孤独。是心灵、头脑造成的吗?心灵是思想的一部分。是思想做的吗?是思想在日常生活中制造,引发这种孤独感的吗?我在孤立我自己,是因为我想要成为办公室的主管——或主教、教宗?它一直在孤立它自己。你注意到这个了吗?
  问:我认为它孤立自己和它拥挤的程度有关。
  克:是的。
  问:就像是一种反应。
  克:对的,先生,对的。我想要探索这一点。我看到思想、心灵,总是在使自己更出色、更伟大,将它自己引向孤独。
  问题就是:为什么思想要这么做?思想的本质是为自己工作、制造孤独吗?是社会制造了孤独吗?是教育制造了孤独吗?教育确实会是导致孤独;它为我们准备好去从事某种专业。我已经发现,思想是过去的反应,是知识、经验和记忆,所以我知道思想是有限制的,思想是被时间所限。所以思想会这样做。所以,我所关心的是,为什么思想会这么做。那是它的本质在这么做吗?
  问:真正在内心深处的,总被隐藏着,因此思想一定是迷惑人心、一定会导致孤独的,没有人知道别人的感觉,因为人都会掩饰。
  克:先生,我们都有经验。当我们不假装的时候,就抓到重点了。
  我们在对话中说,我们不知道爱是什么。我知道当我们用“爱”这个字的时候,就有伪装,有了虚伪,戴上了假面具。我们都有经验。我们现在已经接近重点,为什么思想会是片段破碎的,会引起孤独的——如果它是的话。我在和自己的对谈中发现这点,因为我已经看到思想是受限制的,有时间的限制,无论它做什么都受限制,而在限制之内,可以找到安全。它找到安全,就会说:“在我一生中有特别的事业。”它找到安全,就会说:“我是教授,所以我是很安全的。”而你的下半生都会陷在其中。在那种限制中,心理和事实上,都有很大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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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依赖 就没有爱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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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思想做的就是这个。然后问题是:思想可以明白自己是受限制的,而因此无论它做什么都是受限制的、破碎的、与人隔绝的吗?无论它做什么都是这样子?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思想能明白它自己的限制,或思想对它自己说:“我是受限制的?”你了解这个差异吗?思想就是我,我说思想是受限制的,或思想它本身明白我是受限制的吗?这两件事完全不同。说它们是一样的就欺骗,因此会有冲突;虽然思想本身说:“我受限制。”事实上,它不会离开限制了。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是事情的真正本质。我们在强迫思想它应该是什么。思想已经创造“我”,而“我”又从思想中分离出来,它又会告诉思想它应该是什么。但是如果思想本身明白它是受限制的,那么就没有阻碍、没有冲突,它说:“我是那样。就是了。”
  在我和自己的对话中,我问思想自身是否明白这点,或我是否正在告诉它,它是受限制的。如果我告诉它,它是受限制的,那么我便从那些限制中分离出来。然后我努力克服那些限制,因此就有了冲突,这是暴力,不是爱。所以,思想明白它本身是受限制的吗?我必须找出答案。我受到挑战的。我现在有能量,因为我受到了挑战。
换个角度说。意识明白它的内容吗?意识明白它的内容就是它本身吗?我听到有人说:“意识就是它的内容,它的内容造成意识。”因此我说:“是的,它是如此。”或意识——我的意识,这个意识——明白它的内容,而因此它的内容是我全部的意识吗?你看到两者的差异吗?一个是被我强迫的,“我”是由想法创造出来的,而如果“我”在思想上强加上某事,那么就有冲突。它像是暴虐的政府强迫着人民——但是我创造了这个政府。
  我们在问:是否思想明白它的渺小、卑鄙和限制呢?或它假装成为不凡、高贵、神圣的东西吗?那是胡说八道,因为思想是记忆、经验。在我的对话中,一定很清楚的:没有外在的影响欺骗受限制的思想。因为,没有欺骗,没有冲突,因此它明白它是受限制的。它发现无论它做什么,即使对上帝的崇拜,都是受限制、伪造和琐碎的——虽然它已经在整个欧洲建立了宏伟的大教堂。
  在我与自己的对话中,我发现寂寞是被思想创造出来的。而思想现在已明白它本身是受限制的,它不能够解决寂寞这个问题。当它不能够解决寂寞这个问题时,寂寞存在吗?思想已经造成寂寞的感觉。思想明白它是受限制的,而因为它是受限制、破碎和分离的,它已创造了空虚、寂寞。因此当它明白这点,寂寞就不在了。
然后,就可解脱依赖。我不做什么,只注意依赖和它的涵义——贪婪、恐惧、寂寞——经由追踪、观察它——不是分析、检验它,只是注意看,看,看——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思想做的。思想,因为是破碎的,所以造成依赖。当它明白这点的时候,依赖就停止。完全不需要努力,因为有努力时,它又回来了。
  我们说,如果有爱,就没有依赖;如果有依赖,就没有爱。所以经由否定它不是什么,就可以去除主要的因素。你知道在你的日常生活中它的意义吗?没有任何有关我的妻子、我的女友,或我的邻居告诉我的记忆,没有任何伤害的记忆,没有对她的印象的依赖。我依赖思想为她创造的印象——她伤害我、她威胁我、她给我愉悦的性,十种不同的事情;所有都是思想的行为,它创造了印象,而就是这印象让我依赖。所以,依赖也就消失了。
  还有其他的因素:对那个人的害怕、快乐、舒适或观念。现在,我必须逐步的、一个接一个的讨论这些,或是一起来?我必须研究恐惧和对舒适的渴望,和同我研究依赖一样?我必须观察我为什么寻求舒适吗?是因为我不足,所以我需要舒适,我需要舒服的椅子,令人舒服的女人或男人,或令人舒服的信念?我认为我们大部分人想要有舒服、安全、不会动摇的信念。我很依赖它,而且如果有人说它是胡说八道,我就会生气,我会嫉妒,我会难过,因为他要动摇我的房子。所以,我发现我不需要经历各种不同因素的研究。如果我看它一眼,我就已经抓住它了。
所以,经由否定爱不是什么,其余的就是了。我不需要问爱是什么。我不需要去追寻它。如果我去追寻它,它就不是爱,那是一种回报。在我的质疑之中,慢慢地、小心地,没有扭曲,没有幻相,我已经否定一切不是的,而其余的就是了。
 
  布洛伍德公园·一九七七年八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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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根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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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许多原因造成混乱:比较,把自己与别人比较,把自己与“应然”比较;模仿别人,例如一些圣人;顺从、配合某些其实是被你高估的事物。在“实然”和“应然”之间,总是有冲突的。
  请注意,我们现在正要讨论某些可能较复杂的事。我不知道它要带我们去哪里。它可能比较复杂,所以请多注意点。
  你知道,当你身边有个小孩的时候,你听到他的哭声,你听到他在说话,他的喃喃自语。你关心你听到的,你可能睡着了,但是他一哭的时候你就醒过来。因为孩子是你的,所以你总是小心谨慎,你必须照顾他,你必须爱他,你必须抱他。你是这样的小心谨慎,即使在你熟睡时,都和醒来时一样。现在,你能够以你给孩子同样的注意、亲爱和照顾注意镜中的自己?不是我,你不要只听我所说的,你应该以对婴儿的专注,来观察镜中的自己,以及它所告诉你的,你会这样做吗?
  我们所讨论的问题是人类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机械化。机械化的习惯会带来脱序,因为人的能量受到极大的限制,所以总是寻求突破。这就是冲突的本质。你了解镜中说的是什么吗?不是我,这里没有说话者。你能够带着关切、专注和极深的亲爱来观察吗?你听到的是什么?
  我们正在谈的是混乱我们生活在混乱的环境中,习惯、信仰、结论、意见都已脱序。由于我们所在的环境,处处受到限制,因此一定会引起混乱。当人混乱的时候,去寻求秩序是错的,因为困惑、不清明的心灵就算寻找到秩序时,仍会困惑,仍会不确定。那是很明显的。但是如果你审视混乱,如果你了解你生活中的混乱,和造成混乱行为的原因,在你了解它的时候,秩序自然就会来到——很容易地、很快乐地、没有任何强迫、没有任何控制。镜子会告诉你,你能立刻发现原因是什么——不是口头上、智力上或情感上——如果你是以如给予小孩相同的注意自己的话。也就是对混乱的顿悟。
  混乱的根源是什么?有许多原因造成混乱:比较,把自己与别人比较,把自己与“应然”比较;模仿别人,例如一些圣人;顺从、配合某些其实是被你高估的事物。在“实然”和“应然”之间,总是有冲突的。比较是一种思想的行为:我是这个,或是我很快乐,和将来有一天我会更快乐些。在“已然”或“实然”和“应然”之间,这个经常的比较会带来冲突。这就是混乱的基本理由之一。
  另外一个混乱的原因是过去的影响。现在,爱是时间、思想和记忆的结果吗?你了解镜中的你所问你的问题吗?难道我们所称的“爱”,在人类的关系里不是创造了混乱吗?观察你自己吧!
  混乱的根源是什么?你能看到这种原因,而我们也可以再加上去,但那是不相关的。在检验它的根源时,不要分析。只是看。如果你只是看而不去分析,你就立刻会顿悟。如果你说:“我会检验,我会推论。”或从外面经由归纳和推论来分析它,它仍是一种思想的行为。然而如果你能小心地,以深刻的注意力和情感来观察,那么你就会顿悟。去找出来吧。
  我们混乱的根源是什么——内心的混乱,以致外在的混乱。你看到这个世界上的混乱有多么严重,令人苦恼的混乱;人与人之间互相残杀,异议分子被关进监狱、受刑。我们忍受这一切,因为我们的心灵接受这些事,或试着稍微改变。为了要看到混乱的根源,你必须研究这问题:我们的意识是什么?当你在没有扭曲的镜中看着你自己时,你的意识是什么?可能是混乱的本质。我们必须一起研究我们的意识是什么。
  我们的意识是活的、会动的东西,它是活跃的,而不是静止、封闭的。它经常改变,但是在小范围和限制之内变动着。它就像一个人在角落做个小改变,而未遍及全部。我们必须了解意识的本质和结构。如果那是我们混乱的根源,我们要把它找出来。它也可能不是。我们也要找出来。我们的意识是什么?它是思想生出的东西:形式、身体、名字、思想认同自己的感觉、信仰、痛苦、折磨、苦难、不舒服、沮丧和得意、嫉妒、焦虑、恐惧、快乐、我的国家和你的国家、信仰上帝与否、宣扬耶稣是最重要的、说克里希那是更重要的,等等、等等、等等。这一切不是你的意识吗?你可以再增加更多:我是黄皮肤,希望再白一些,我是黑人,黑色是很美丽的,等等这些事。过去、遗传、神话、人类所有的传统,实际上是建立在此之上。所有这一些就是意识的内容,而只要不觉察到意识的内容就去行动,这个行动必定受限制,因而创造混乱。思想必定造成混乱,除非它了解自己适当的地位。知识是受限制的,因此它有适当的地位,这是很清楚的。
  思想源自于昨天,或千百万个昨天,它是受限制的,而我们意识的内容也因此受限制了。
  思想会以各种方式认为,意识是不受限制的,或有更高的意识,但仍是一种意识的形式。所以,思想不了解它适当的地位,就是混乱的根源了。这不是什么浪漫、暧昧、荒谬的事情;你可以看看自己,如果你合乎逻辑、头脑清楚的,你就可以看到受限制的思想必定会造成混乱。若有人说“我是个犹太人”,或“我是个阿拉伯人”,这就是受限制的,因此会封闭他自己,产生抗拒的心理,因此,战争和所有的悲惨就开始了。你确实看到这种情形吗?不是信念,不是某人告诉你的,而是你自己看到的,就如同你亲耳听到婴儿的哭声一样?然后你就会采取行动,站起身,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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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根源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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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机械化的生活方式,其中一部分就是来自于这种受限制的意识。有可能不要膨胀意识,不要把它扩大,不要再增加更多的知识……更多的经验上去,或从这角落搬至另一个角落吗?有些学校借着练习、训练和控制要扩张意识。当你试着扩张意识的时候,有一个衡量的中心。当你试着扩展任何事时——把小房子扩建成大房子——从你扩大的地方就有一个中心。同样的,从扩张的地方形成中心,那就是衡量。看看你自己。你不是正试着扩展你的意识吗?你可能不用这个字眼。你可能说:“我正试着要更好。”“我正试着要这样或那样,或去完成什么。”只要从你的行动形成了一个中心,就必定有混乱。
  然后问题就发生了:有可能自然、快乐地去采取行动或运作而没有中心、没有意识的内容吗?我们正提出基本的问题。你可能会不习惯。我们大部分的人很马虎地面对问题,不关心它,或忽视它。但是我们在问一个你必须回答的问题,必须自己去寻求答案。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有可能行动而没有中心吗?这个中心是混乱的根源。在你和别人的关系里,无论多么亲密,如果你总是关心自己、你的野心、你的个性、你的美貌、你的习惯,而另一个人也是这么做,自然会有冲突,那就是混乱。
  有可能不要从中心采取行动?中心就是意识和它的内容,是思想所组成的所有东西,包括它的感觉、欲望、恐惧等等。没有矛盾、懊悔,没有回报或惩罚的行动是怎么样的呢?因此就是完整的行动吗?我们正要找出答案是什么。不是我来找出答案告诉你,而是我们一起去找出来。记住:没有说话者,只有你自己在看着镜子。为了要了解它,我们必须了解爱是什么这个问题。因为如果我们能发现爱是什么,就可以完全解除中心的限制,引出完整的行动。所以,我们必须非常小心地去探讨它——如果你愿意听的话。你有你对爱的看法。你有你对爱的结论。你认为没有嫉妒,爱不能存在;只有当有性的时候,爱才会存在;只有当你爱你所有的邻居、爱动物的时候,爱才存在。你对爱是什么,已有自己的观念、信念和结论。如果你已有这些,那么你就不可能去研究。如果你已经认为“就是如此这般”,你就完了。它就像一个印度教的上师说:“我知道,我已经顿悟了。”而你,这个容易受骗的人,却跟随着他,从不质疑。
  在这里没有权威,没有说话者,但是我们在讨论的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这可以解决自己和别人之间的冲突、经常有的战争。为了要找出解决的方法,我们必须非常深入地进入爱是什么这个问题之内。我们刚刚谈论人们所谓的爱:爱他们的动物、宠物、花园、房子、家具、女儿、儿子,他们的神、国家——这种事情称为爱,那是多么沉重啊!我们要找出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婴儿在哭的时候,所以请多注意一点。你知道当婴儿哭的时候,你正全神贯注地在听。其中有倾听的艺术。“艺术”这个字的意思是指把每件事放在适当的地方。如果你了解这字的意义,真正的艺术不在油画,而是把你的生活放在适当的位置,就是要和谐地过活。当你将每件事都放在适当的位置的时候,你就自由了。把每件事放在适当的位置是一种智慧。你会说我们给予“智慧”这个字一个新的意义,这是必需的。智慧意味着在那些字里行间、在沉默之间、在演讲之间,以你的思想全神贯注地倾听。你不只用耳朵去倾听,没有耳朵你也听得到。
  我们在问:爱的意义和爱的美是什么——如果有美的话?你曾经想过美是什么吗?美是什么意思?它和欲望有关联吗?别否认它,观照它,仔细地倾听而且找出答案。美是欲望的一部分吗?美是感觉的一部分吗?你看到宏伟的建筑,巴森农神殿,或者一座大教室,伟大的建筑物,你的感觉就被那种美给唤醒了。所以,美是这个的一部分吗?美蕴藏在颜色、形状、脸形、眼睛的清澈、皮肤、头发、男人或女人的表情中吗?或有另外的一种美可以超越所有的美,而当它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时,那么这种形式,这种脸,每一件事都有它适当的位置?如果没有掌握,没有了解那种美,外在的表现就变得非常重要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们会找出美是什么。
你知道当你仰望宏伟的山衬着蔚蓝的天空时,那生动、明亮、清澈、纯净的白雪,它的庄严把你所有的思想、忧虑和问题都驱走了。你注意到这一点了吗?你说:“真美啊!”或许只有两秒钟,甚至一分钟,你完全沉默了。它的宏伟在那一刻驱走了我们的渺小。它的伟大已经震慑住我们。就像个孩子在专心玩一个很复杂的玩具一样。他不会说话、不会吵闹,他完全沉浸在里面。那个玩具抓住了他的注意。所以,山的庄严抓住了你的注意,所以在那一刻,或那一分钟,你完全安静下来了,那就表示你已经忘我了。现在,你没有分散注意力——被玩具、山脉、脸庞或念头打断——完全地忘我,这才是美的精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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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根源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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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要了解爱是什么。如果我们真的了解,我们的生活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面貌,我们可以活在没有冲突、没有控制、没有任何形式的挣扎之中。我们要了解爱是什么。
  除了积极的行动之外,还有一种行动是不行动。所谓积极的行动,就是针对一些事去采取行动、控制、压制、努力、驾驭、避开、解释、合理化和分析它。我们所说的不行动,与积极的行动无关,也不是和积极的行动相反,而是没有行动地观察。而这种观察引发了被观察者根本的转化,这就是不行动。我们习惯积极行动:“我必须”、“我一定不能”、“这是对的”、“这是错的”、“这是正确的”、“这是应该的”、“这一定不能”、“我会压抑它”、“我会控制”等。这些都是和“我”在挣扎,是脱序的根源,也是冲突的根源。如果你看到这一点,不是口头上、知识上,或视觉上的看,而是真正看到它的本质,那么这就是不行动,其中没有任何挣扎和努力。只是观察自身就会带来改变。
  我们在问:爱是什么?我们说我们对它有许多意见,专家的意见,导师的意见,牧师的意见;你的妻子或女友说“这就是爱”,或你说“那就是爱”,或是你说它和性有关等等。它是吗?它与那些感觉有关吗?从那些感觉产生出欲望。显然地,出于感觉的行为是欲望。我看到一件美丽的事物,感觉就被唤醒了,所以我就会想要它。为你自己观察它一下吧!我们说当有感觉——所有的感觉,不是某一种特定的感觉——在完全运作时,那么欲望就是不存在的。你把它排除在外了。
  爱是有欲望的感觉的表现吗?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爱是欲望吗?这种性方面的感觉总是存在:回忆、图像、印象和感觉。所有的行为被视为爱。爱,一个人所能观察到的,是欲望的一部分。我们来慢慢深入探讨。爱是依赖吗?我依赖我的女儿和儿子。我占有。爱是依赖吗?我们的一生都基于依赖,依赖着财产,依赖着别人,依赖着信仰、教条、基督、佛陀。那是爱吗?在依赖中有痛苦、恐惧、嫉妒、焦虑。在有依赖的地方,有爱吗?当你观察它,而且你深切地关心,要去找出爱是什么的时候,依赖就变得不重要,没有价值了,因为那不是爱。
  它不是欲望。它不是记忆。它不是依赖。它不是我告诉你、而你就接受。它就是如此。爱是快乐吗?它并不表示你不能握住别人的手。你看,欲望是感觉的结果。感觉是依附在思想上,思想也依附在感觉上,然后从感觉中产生欲望,欲望需要被满足,而我们称之为爱。那是爱吗?依赖是爱吗?在依赖中生出冲突、不确定。不确定愈多,对寂寞的恐惧也愈多,你变得更依赖、占有、专横、独断、要求更多,而因此在关系中产生冲突。而这种冲突,你认为是爱的一部分。我们不禁要问:这是爱吗?
  快乐是爱吗?快乐是回忆的活动。不用去记这些字句,听听就好了。我记得你是多么好、多么快乐、多么温柔、多么令人舒服、多么性感,而我说“亲爱的,我爱你。”这是爱吗?但是,我们要拒绝快乐吗?你必须问这些问题。你必须问,并且找出答案。看着流动的河水,没有给你快乐吗?这种快乐有什么问题?看着原野里孤单的树,没有带给你快乐吗?也许就在昨晚,看到月亮落下山头,没有给你快乐吗?很愉快,没有吗?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当思想说:“这是多美丽啊!我必须保存它,我必须记住,我必须热爱,我希望拥有更多这样的经验。”麻烦就开始了。然后,所有快乐的活动就出现了。而我们称那种快乐为爱。
  母亲对待她的婴儿,充满了温柔的感情、拥抱的感觉。那是爱吗?或者爱是你遗传的一部分吗?你看过猴子搂住它们的婴儿,大象细心照顾小象吗?可能是我们遗传了对婴儿的这个本能反应——然后,“他是我的宝宝。他有我的血脉,他是我的骨肉,我爱他。”
  而如果你确实很爱你的婴儿,你会让他得到良好的教育,让他从来不使用暴力,从不去杀人或被人杀害。你不是只关心他到五六岁,然后就把他丢去喂狼了。
  所以,这些都是爱吗?积极的行动说:“不,我不会再有性生活了。”“我会从依赖中解脱。”“我会一直依赖着。”然而消极的行动是,从它的总体来看它,因此对它有所理解。然而你会发现,爱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种,但是因为有爱,所有的关系都会改变。
你知道那些禁欲者、印度的托钵僧,欧洲的修道士和世上的人都说:“不要有欲望,不要有性,不要看美丽的女人。如果你看了,把她当作你的姊妹或母亲。或者,如果你看了,把心思专注于神圣的事情。”然而他们欲火难耐!他们向外界否认,但是欲火中烧。而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虔诚,也就是没有爱的生活。他们有一个关于爱是什么的信念。但是那个信念不是爱。那个信念,那个文字不是爱。但是只有当你看到欲望、依赖、快乐的所有行动时,然后从那样的知觉深度,才会开出奇香的花朵。而那就是爱。
 
  撒宁·一九七八年七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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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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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存在于你的自我不存在的地方。如果你不了解,那真是个悲剧。真相就在你不在的地方。美与爱都在“你”不存在的地方。我们是无法看到这个被称为真相的东西的。
  我们是什么?除了名字、形体之外,也许如果你很幸运,有银行账户,也许有一种技术,除此之外,我们是什么?我们不是在受苦吗?或者你的生活中没有痛苦吗?其中有恐惧吗?有焦虑、贪婪、羡慕吗?我们会崇拜思想创造的形象吗?由于害怕死亡,我们会依靠某些观念吗?我们难道没有矛盾吗?说是一种而做又是另外一种?我们全都是这样。我们的习惯,我们的愚蠢,心中永无止境的絮絮叨叨,那些都是我们的一部分。意识的内容生出意识,而意识已经由时间、经验、痛苦、悲伤而进化。一个人可以从那些,从所有的恐惧感中解脱出来吗?因为有恐惧,就没有爱。如果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敏感就不能存在,没有了敏感,就没有爱。而没有爱,就没有美。美只存在于美好事物的盛放中。
  让我们看看美是什么——不是形式的美,虽然其实这也是很好的。一棵树的美、一片绿地的美、一座山的美——它的庄严衬着蔚蓝的天空、日落的美、一朵花开在人行道旁的美。我们不是要浪漫,或滥情。我们是一起在探索美是什么。在你的生活里,有美的感觉吗?或是它总是平淡、没有什么意义的,从早到晚都在挣扎呢?美是什么?它不是感官上的问题,也不是性方面的问题。它是非常严肃的问题,因为没有美在你心里,你就不能在善方面开花结果。你是否看过山或大海,内心里没有絮叨,没有噪音,而能够真正地看着蔚蓝的海洋、海水的美和水面上光影的美。当你看到地球上如此的美,还有它的河流、湖泊和山川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当你看着实际上是很美丽的事物时,比如:一座雕像、一首诗、池塘里的荷花,或维护良好的草坪时,会发生什么事?在那一刻,山的宏伟,会让你忘“我”。你有过这种经验吗?如果你有,你看到以后,你就不存在,只有那美景存在。但是几秒钟或几分钟之后,整个循环就又开始了,混乱、絮叨。所以,美存在于你的自我不存在的地方。如果你不了解,那真是个悲剧。真相就在你不在的地方。美与爱都在“你”不存在的地方。我们是无法看到这个被称为真相的东西的。
  人类能结束痛苦吗?不是个人的痛苦,而是全人类的痛苦。想想看:在千百次战争中,男人和女人受到伤害。这世界上有悲哀,全球性的哀伤,而也有你自身的悲哀;它们不是两种不同的悲伤。请看这个。因为我的儿子死去,所以我可能会痛苦。我也知道我邻居的妻子死了。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几千年来都是如此,而我们仍然无法解决。我们可能逃避,我们可能举行仪式、典礼,我们可能发明各种理论,说它是我们的因果报应,它来自于我们的过去,但是痛苦仍然存在着,不只你有,全人类都有。苦难会结束,或是人类的苦难必须从远古直到时间的终止吗?如果你接受这种说法——我希望你没有——你就会永无止境地受苦。你习惯它了,就像我们大部分的人一样。但是如果你不接受,情形会如何?你会花时间去结束你的苦难吗?
  你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你是时间的主人,而你可以缩短时间或延长。如果你是暴力的,而你说“我是非暴力的”,那就是延长时间。在那段时间内,你是暴力的,而那种活动是没有止境的。如果你明白你是时间的主人,时间是在你手上,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那表示你面对了暴力的事实。你不寻求非暴力,而是面对暴力的事实,在观察中没有时间的存在。因为在观察中,既没有观察者,也没有过去所有的累积,只有纯粹的观察。那是没有时间的。
  你有这样做吗?当说话者正在谈论它的时候,你看到它的真相,因而去实行了吗?假如我有特别的习惯,身体上或是心理上的,习惯会立刻改变吗?还是我会花点时间去改变它呢?假如你抽烟,你能立刻改变那个习惯吗?身体对尼古丁的渴望和你对你是时间主人的认知不一样。你可以缩短时间,但这样的认知并不是不抽烟的决定。
  你了解,只有当一个人的哀伤结束时,才会有热情。热情不是肉欲。肉欲是感官的、性的,它充满了欲望、影像、快乐的追求等等。热情不是。你必须有热情去创造——不是去创造婴孩——才会带来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类,改变你所生活的社会。没有强烈的热情,人会变得平凡、软弱、不清醒、不完整。
  我的儿子死了,而我很痛苦,我流泪。我到世界各地的寺庙去烧香朝拜。我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儿子身上,而他却走了。我希望他仍活着,我和他来生会再见等等。我们总是这样安慰自己。伤痛是非常痛苦的。流泪、其他人的安慰,和我自己为要逃避痛苦所寻求的慰藉,并不能解决这种痛苦和深沉的寂寞感。所以我可以去观照着它,和它在一起,没有任何的逃避,而没有任何替我儿子的死做合理的解释吗?不去寻找轮回的说法或别的东西,我能全然、完整地与痛苦在一起吗?然后又会发生什么结果呢?
  我希望你与说话者在一同进行。别只是听。没有人能告诉你该做什么。这不是益智游戏,这是我们的生活,每日的生活。你爱的人可能会离开,你就会有嫉妒、焦虑、憎恨的情感产生。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而我们承受着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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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美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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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的儿子已经死了,而我不能忍受他已经离去的意念。没有感伤,没有情绪,我可以与这种痛苦,这种寂寞的痛苦共存吗?我们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寂寞。这种寂寞就是当你与所有的关系隔绝时产生的。你突然发现你身在群众当中,却是完全寂寞、孤独的。发现这种状况也是一种悲伤。当我的儿子死了的时候,我是寂寞的。我能够看着寂寞,观察寂寞,而不带任何过去的记忆,也没有观察者的观察吗?我们会进一步讨论它。
  当人在生气的时候,在愤怒的那一刻,这是种反应,既没有观察者,也没有被观察者。你注意到了吗?只有被称为“愤怒”的反应。几分钟或几秒钟后,观察者说:“我已经生气了。”所以那观察者从愤怒中抽离出来,然后说:“我已经生气了。”但是观察者就是被观察的。愤怒和我一样,我就是愤怒。我就是贪婪。我就是害怕。我就是这些东西。但是思想说:“我必须控制,我必须从恐惧中逃脱出来。”所以,思想创造了一个观察者,这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不同,而在那情况下,就有了冲突。然而事实是,观察者就是被观察者。愤怒是你,愤怒和你没有不同。同样地,当我失去我儿子的时候,我是在那种状况之中,没有思想运作地观察,也就是全神贯注在所谓的“痛苦”“寂寞”,这些带来绝望、神经质的事。我能在没有任何行动或思想的阴影下和这些强烈的哀伤、痛苦、震惊共存吗?也就是要完全专注。如果你想逃避,就不能完全专注,那是浪费精力。然而如果你全神贯注,你所有的能量就会集中在你受苦的那一点上。当你这么做的时候,你就会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深度和美。然后痛苦才会结束。当痛苦结束的时候,才会有热情。而且痛苦结束时,就有了爱。
  爱是什么?你问过吗?你问过你的丈夫或妻子爱是什么吗?你不敢!我有爱任何人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爱是欲望吗?爱是快乐吗?爱是依赖吗?请思考一下。爱是嫉妒吗?或是爱现在变成性行为了吗?我们现在正一同来检视会爱的心灵和头脑的品质。你爱你的孩子,或只是把他们当成你的责任?你曾经想过你是否爱你的孩子吗?你会说:“当然。”但是我们是很严肃的在问。如果你爱你的孩子,你会要他们学你的样子吗?或者要他们完全和你不同?你会要他们接续你的贸易工作、事业吗?因为你是企业家,你要你的儿子也是企业家吗?还是你关心他们应该在善中成长,在美中开花结果?还是你准备让他上战场,去杀人并且被人杀害?那是爱吗?我知道你会说:“我们无能为力。我们不能帮助我们的孩子。我们送他们去学校受教育,那就够了。”你只想要他们结了婚,安定下来——就像你安定下来一样——平凡,不正直,说一种做一种,去朝拜,做个优秀的律师。这是矛盾的。你要你的孩子像这样吗?如果你爱他们,你会这么做吗?
  爱存在于世界上的每个角落吗?爱是嫉妒吗?爱是依赖吗?如果我依赖我的妻子,那是什么样的悲剧呀,不是吗?依赖的涵义是什么?是爱吗?如果我在身体和心理上依赖地,我依赖她,她帮助我,我帮助她。我害怕她可能离开我。我担心她会离开我。她不可以看别的男人,她必须对我忠实。我必须占有她、支配她。而她希望被占有和被人支配。爱是有恐惧、嫉妒、憎恨、对立的吗?那些都是爱吗?
  去否认、否定一切不是爱的,剩下的就是爱。所以我们完全否定嫉妒,完全否定依赖,否定每种占有的形式。由全然的否定就产生了爱。经由否定,你会变成正向。而且最正面的事情就是爱。爱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如果你有爱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当有爱的时候,行动总是正确的,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而且有这种爱的时候,就会有怜悯。怜悯表示对所有人的热情。如果你属于任何的教派、团体或有组织的宗教时,怜悯就不会存在,爱也不会存在。只有从这些解脱出来的时候,才会有怜悯。而怜悯有它自己的独特、无穷的智慧。有爱的时候,就有美。爱和有智慧的怜悯就是无止境的真理。通往真理的路是无迹可循的——不是卡玛瑜珈、巴提瑜珈等等。只有当悲伤终止的时候,怜悯出现,那就是真理。
 
  孟买·一九八二年一月三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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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意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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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们谈一下爱,让我们找出在这个字和感情的背后是否有——这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不安、焦虑,以及大人视为的寂寞的东西。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你爱你的父亲、母亲、兄弟、老师、朋友吗?你知道爱的意义吗?当你说爱你的父母的时候,是什么意思呢?你和他们在一起时觉得安心,你和他们在一起时觉得自在。你的父母保护你,他们给你钱、庇护、食物和衣物,而你和他们一起时觉得很亲密,不是吗?你也觉得你能信赖他们——或者你不行。或许你不能对他们像对朋友一样,自在从容快乐地说话;但是你尊敬他们,你接受他们引导,服从他们的指示,你对他们有某种责任感,觉得他们年老的时候,必须扶持他们。他们也爱你,他们想要保护你、指引你、帮助你——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们想要你结婚,让你过着所谓有道德的生活,不再惹是生非,而你也会有丈夫照顾你,或太太为你煮饭和照料孩子。这些都叫做爱,不是吗?
  我们不能马上就说爱是什么,因为爱是不能用文字来解释的。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不容易的。没有爱,生活是非常无味的;没有爱,那些树、那些鸟、那些男人和女人的微笑、河上的桥、船夫以及那些可爱的动物,都变得没有意义;没有爱,生活像是浅滩。在深水中,有丰富的生态,很多鱼才能生存下去;但是浅的水滩很快会被烈日晒干,只剩下泥巴和污垢而已。
  对我们大部分的人来说,爱是非常难以理解的,因为我们的生活是非常的肤浅。我们想要被爱,也想要去爱,但在那个字背后,有潜在的恐惧。所以我们每一个人要去找出这个绝妙的事究竟是什么,难道这不是很重要的吗?而且只有当我们知道自己是如何对待其他人,如何对待那些树、那些动物、陌生人、饥饿的人的时候,才能找到答案。我们必须知道如何对待朋友,如何对待我们的上师,如何对待我们的父母。
  当你说:“我爱我的父亲和母亲,我爱我的监护人,我的老师。”它的意思是什么呢?当你尊敬某人的时候,当你觉得你有责任服从他们的时候,而他们也期待你的服从,这是爱吗?爱是有不安的吗?当你尊敬某些人,你也在轻视某些人。而这是爱吗?在爱中,有尊敬或轻视的感觉吗?有强迫自己去服从某人吗?
  当你说你爱某人的时候,你在心中没有依赖他吗?当你是孩子的时候,你自然地依赖你的父亲、母亲、老师、监护人。你需要关心,需要食物、衣服和庇护。你需要安全感,觉得有人在照顾你。但是一般的情形是如何?当我们较年长的时候,这种依赖感持续着。你没有注意到老人、你的父母、老师身上有这种现象吗?你没有观察到:他们如何在情绪上依靠他们的妻子、丈夫、孩子、父母吗?当他们长大以后,大部分的人仍然依靠别人,他们继续依赖。没有人可以依赖,给他们舒适感和安全,他们便觉得寂寞。他们觉得失落。这种对别人的依赖感称为爱。但是如果你非常仔细地观察,你会发现这种依赖是恐惧,它不是爱。
  大多数的人害怕孤独,他们害怕独立思考,害怕有深刻的感觉,害怕去探险并发现生活的意义。因此他们说他们爱上帝,并依赖他们所宣称的上帝;但是那不是上帝,不是那不可知的,它是思想创造出来的。
  理想或信仰也是同样的情况。我信仰某件事,或者我拥有一个理想,而那给了我极大的慰藉;但是一旦离开理想,离开信仰,我就失落了。追随上师也是同样的情况。我依靠,因为我想要得道,所以有恐惧的痛苦。依赖你的父母或教师也是同样的情形。在你年轻的时候,这么做是自然和正确的;但是当你已经成熟的时候,如果你还依赖,就会让你无法思考,无法自由。有依赖,就有恐惧;有恐惧,就有权威,就没有爱。当你的父母说你必须服从,你必须追随传统,你必须做某种工作时——就没有爱。而当你依赖社会,你接受社会既有的结构,没有任何怀疑时,心里就没有爱了。
  有野心的男人和女人也不知道爱是什么,而我们被有野心的人统治着。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快乐,和为什么当你长大之后,应该发现并了解这些,如果有可能发现爱是什么,要为自己找出来对你是非常重要的。你可能有好的职位,一栋好房子,很棒的花园、衣服,你可能当了总理,但是没有爱,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所以你现在必须开始去找出——不要等到你老了,因为到时你永远也找不出来了——在你和你父母、老师、上师的关系中你真实的感觉。你不能够只接受“爱”这个字或其他的字,而是必须深究字背后的意义,发现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你实际感觉到的,不是你应该感觉到的。如果你确实感到嫉妒或生气,而说:“我不应该嫉妒,我不应该生气。”那这只是个希望,而不是事实。这个时候,重要的是要非常真实、非常清楚地发现它是什么,而不带理想地觉得你应该如何或将来会怎么觉得,然后你就可以想出办法来了。但是你说:“我必须爱我的父母,我必须爱我的老师。”那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真实的感情是非常不一样的,而且那些文字掩饰了你真正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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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意义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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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去看文字背后的意义不是有智慧的做法吗?例如“义务”、“责任”、“上帝”、“爱”这些字眼,有其传统上的意义;但是一个智慧的人,真正受过教育的人,能够超越这些传统的意义。举例来说,如果有人告诉你,他不相信上帝,你会惊讶,不是吗?你会说:“天啊!真糟糕!”因为你相信上帝——至少你认为你是。但是信仰和不信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深入文字的背后去发现,你是否确实爱你的父母,和你的父母是否确实爱你。的确,如果你和你的父母真正彼此相爱,世界会完全不同的。没有战争,没有饥饿,没有阶级差异。没有富人和穷人。你发现,没有爱,我们试着在经济上改革社会,我们试着做对的事;但是只要我们心里没有爱,我们就不能使社会结构免于冲突和悲惨。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必须小心行事的原因;而也许那时我们会找出爱是什么。
  问:为什么世界上有哀伤和悲惨呢?
  克:我怀疑这个男孩知道那些字的意思。他可能看过一只负荷过重的驴子,四只脚几乎要折断了,或另一个男孩在哭泣,或一个母亲在打她的孩子。也许他看到大人彼此争吵;还有死亡,尸体被搬去火葬;还有乞丐、贫穷、疾病、老化、哀伤,不只在外在,也在我们心里。所以他问:“为什么会有哀伤?”你不也想知道吗?你难道不怀疑你哀伤的原因吗?哀伤是什么,它为什么存在?如果我想要得到某些东西而不成,我觉得真悲哀;如果我要更多的金钱,或者我想变得更美丽,然而得不到,我就会不快乐。如果我想爱某一个人而他不爱我,那我又是可悲的。我的父亲过世,而我会很悲伤。为什么?
  当我们不能拥有我们所要的东西,我们为什么会觉得不快乐呢?我们为什么应该拥有我们所要的?我们认为那是我们的权利,不是吗?但是我们曾经自问过:当数百万人甚至没有获得所需的时候,我们为什么应该拥有我们所想要的呢?此外,我们为什么要呢?我们有了食物、衣服和庇护,但是我们仍然不满意。我们要求更多。我们要成功,我们想要得到尊敬、被人爱、被人看得起,我们想要拥有权力,想成为有名的诗人、圣徒、演说者,我们想要成为总理、总统。为什么呢?你曾经仔细检视过吗?我们为什么要这些?不是我们必须满意我们已有的现状。我不是那意思。那会是丑陋的、愚蠢的。但是为什么欲望会愈来愈多?这个渴望表示我们不满足、不满意,但是不满足什么?不满足我们自己吗?我是这样,但我不喜欢我现在这样,而我想成为那个样子。我想我穿件新的外套会较美丽,所以我想要它。那表示我不满意我的样子,而且我认为我可以经由更多的衣服、权力逃避不满。但是不满仍在那里,不是吗?我只能用衣服、权力与汽车来掩饰它。
  所以,我们必须了解自己。只以财富、权力、地位来掩饰我们自己,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仍不会快乐的。看清这点,这个不快乐的人,哀伤的人,没有逃向上师,他不再躲在财富、权力中;相反的,他想知道他的哀伤背后存在着什么。如果你深入自己的哀伤后面,你会发现你是非常渺小、空虚、有限的;你挣扎着想成功、有所成就,这种为达成功的努力,就是哀伤的原因。但是如果你开始了解你真实的样子,愈来愈深入,那么你会发现有很不同的事情会发生。
  问:如果一个人很饿,而我觉得我可以帮助他,这是野心还是爱呢?
  克:这全看你帮助他的动机而定。宣称为了帮助那些穷人,政客来到新德里,住的是大房子,一面炫耀自己。那是爱吗?你了解吗?那是爱吗?
  问:如果经由我的帮助,解决了他的饥饿,这是爱吗?
克:他饥饿,而你给了他食物。这是爱吗?你为什么想要帮助他?你没有动机,除了想要帮助他的欲望,没有其他理由?你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吗?想一想,不要马上说是或不是。如果你在找好处,政治上或其他的,内心或外在的好处,那么你就没有爱他。如果你为了要更受欢迎而给他食物,或希望你的朋友会帮你进入新德里政坛,那么那就不是爱,不是吗?但是如果你爱他,你会没有任何明确的动机就给他食物,不计任何回报。如果你给他食物,而他忘恩负义,你会觉得受伤吗?如果是,你就没有爱他。如果他说你是个了不起的人,而且你觉得非常荣耀,那表示你想到的是你自己,而那也就不是爱。所以人必须非常小心注意:在他助人之中,是否想得到任何好处,以及他的动机是什么。
 
  和年轻人谈话·《未来的生活》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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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种祝福而不是快乐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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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知道经由触觉、味觉、视觉、听觉而得来的快乐。而当这种强烈的快乐被思想所掌握的时候,就会有所反应,会产生侵犯、报复、愤怒、憎恨的情绪,这种感觉来自于得不到你所追求的快乐。
  为了要探究快乐——它是生活里非常重要的因素——我们必须了解爱是什么,而要了解那一点,我们也必须找出美是什么。所以这里与三件事有关:快乐、我们常常谈及而感觉的美,还有爱——这个字常被滥用了。我们会逐步深入,努力而缓慢地进入它,因为这三件事涵盖了人类存在的领域。而要下任何的结论,例如说:“这是快乐”或“人不能有快乐”,或“这是爱”、“这是美”,对我而言是需要对美、对爱和对快乐有非常清楚的了解和感觉的。所以我们必须,如果我们有一点智慧的话,就会避开任何模式,任何结论,任何有关这个主题明确的解释。为了要探触这三件事的深刻的真相,这不是理智上的问题,不是文字上的定义,也不是它们的暧昧、神秘,或超自然的感觉。
  对于我们大部分的人而言,快乐和它的表现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大多数人的道德价值是根基于它,基于终极或立即的快乐之上,我们的遗传、心理的倾向、我们的身体和神经上的反应也是基于快乐。如果你不只检视这种外在的价值和社会的判断,也检查你自己,你会发现快乐和它的价值是我们生活追求的主要目标。我们可能抗拒,我们可能牺牲,我们可能成功或放弃,但是到头来它总有得到快乐、满足和被取悦的感觉。自我表现和自我实现是快乐的一种形式;而当快乐受到阻挠、阻绝,就会有恐惧,而由恐惧,就会产生侵略。
  请注意。你不只在听一些话或理念,它们是没有意义的。你可以阅读一本书,其中的心理学的解释是没有价值的。但是如果我们一起检视,逐渐的,那么你自己会发现,会产生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呀。
  记住,我们不是说我们不能拥有快乐,快乐是错的,就像这世界上到处存在着各种不同的宗教团体所主张的。我们不是说你必须压抑、否认、控制,转化到更高的层次等等。我们只是要检视。而且如果我们能相当客观地深入检视,那么就会产生不同的心态,那是一种福佑(bliss),而不是快乐,福佑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们知道快乐是什么:看着美丽的山脉、可爱的树、云端的彩光被风吹过了天际、清澈的河流之美。看着这些和看着女人、男人或孩子的脸一样,有很大的快乐。我们都知道经由触觉、味觉、视觉、听觉而得来的快乐。而当这种强烈的快乐被思想所掌握的时候,就会有所反应,会产生侵犯、报复、愤怒、憎恨的情绪,这种感觉来自于得不到你所追求的快乐。因此如果你观察,恐惧会再一次出现。任何经验都会受到思想的控制,昨天快乐的经验,无论它是什么:感官上的、性方面的和视觉上的。思想会加以反刍、咀嚼过去的快乐,检视它,创造一个可以维持它的印象或图像,给它滋润。思想把昨天的快乐留下来,延续到今天和明天。好好注意它。而当思想支持的快乐受到禁止的时候,因为它被环境、被各种的妨害所限,然后思想就会起反动,转化成侵犯、憎恨、暴力,而那又是另一种形式的快乐。
  我们大部分的人经由自我表现以寻求快乐。我们想要表现自己,不管在小事或大事上面都是如此。艺术家想要在画布上表现自己,作家经由书本,音乐家经由乐器等等来表现自己。自我表现——人们从中获得极大的快乐——是美吗?当艺术家表达自己的时候,他得到快乐和强烈的满足,那是美吗?还是,因为他不能完全在画布和文字上表达他的感受,而有不满足,而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快乐吗?
  所以美是一种快乐吗?当自我表现以任何一种形式出现的时候,它传达的是美吗?爱是快乐吗?现在,爱几乎变成性和所有与它有关联的事物的同义字——忘我等等的。当思想从某些事物得到强烈的快乐时,那是爱吗?当它受到阻挠,就变成嫉妒、愤怒、憎恨。伴随快乐而来必然是支配、占有、依赖,因此而有害怕。所以人会自问,爱是快乐吗?爱是有各种微妙形式的欲望——性、友谊、温柔、忘我吗?那些都是爱吗?而如果它不是,那么爱是什么呢?
  如果你观察自己的思想运作的情形,了解脑部的活动,你会发现从远古、人类之初,人们已经在追寻快乐。如果你观察动物,你会发现快乐是多么重要的事情,追求快乐也是一样,而当快乐受到阻挠的时候,就会出现侵略的举动。
  我们的人生根源于此,我们的判断、价值、我们的社会要求、我们的关系等等,都是源于这个快乐和自我表现的重要原则之上。而当它受到阻挠的时候,当它受到约束、扭曲、阻挠时,就会产生愤怒,然后就有侵略,于是侵略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快乐。
  快乐和爱有什么关系?或是快乐和爱有一点儿关系吗?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吗?爱会不会被社会、宗教断章取义——被视为亵渎或神圣?你要如何找出答案?你要如何为自己找出答案,而不是由别人告诉你?如果有人告诉你,而你的回答是:“是的,那是对的。”那就不是你的,那不是你自己的发现,因此也不会有深刻的感觉。
  自我表现的快乐和美、和爱有什么关系?科学家、哲学家、技术人员必须知道事物的真相。因为人关心的是日常的生活、生计、家庭等等。而真理是静态的吗?或者,它不是静态的,也不会永远存在,但是总是随着你的发现而改变?真理不是知识上的一种现象,它也不是情绪或感觉上的。而我们必须了解快乐的真理、美的真理、爱的真相。
  人们已经了解爱的折磨,对它的依赖,对它的恐惧,没有人爱的寂寞以及在各种关系中永无止境追寻爱,却一直都没有得到满足。所以有人不禁要问,爱是满足吗?同时,它以嫉妒、羡慕、憎恨、愤怒、依赖的方式在折磨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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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种祝福而不是快乐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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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心里没有美的时候,我们就会去博物馆参观、去听音乐会。我们赞叹古希腊庙宇列柱的美,它的比例衬着湛蓝的天空。我们不断地谈着美;我们却因为愈来愈多的时候住在都市里,身为现代人而失去与自然的接触。于是组成赏鸟、观树与溪流的组织,好像经由赏鸟,你就会接触到自然,而和那动人心魄的美打了照面!就是因为我们失去与自然的接触,所以绘画、博物馆、音乐才会变得如此重要。
  有一种空虚,就是内在的空洞,总是在寻求自我表现的机会和快乐,于是就生出无法完全拥有它们的恐惧,所以才有抗拒、侵略的情形出现。我们一直去填补内在的空洞,也就是空虚、完全孤立与寂寞的感觉,我想你一定有过这样的经验,我们用书本、知识、人的关系和各种形式的谬误去填补,但是最终仍有无法填满的空虚。然后我们转向上帝,它是最终极的诉求。在我们有空虚和这种深沉的、难测的空虚时,爱和美是可能的吗?如果人了解这种空虚而且不逃避它,那么他要怎么做?我们试着用上帝、知识、经验、音乐、绘画、日新月异的科技资讯来填补这种空虚,这就是我们从早到晚所做的事。当人明白这种空虚不能够由任何人来填满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这个的重要。如果你用和别人、和印象的“关系”来填补空虚,那么就会产生依赖和害怕失去的恐惧,然后侵略、占有、嫉妒,整个情绪就会随之而来。所以人不禁要自问:空虚可以经由社会活动、好的工作、到修道院静修、训练自己去觉察,从而得到填满吗?——这真是荒谬。如果人不能满足它,那人要做什么呢?你了解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吗?人尝试用所谓的快乐、自我表现、追寻真理、上帝来填满它,于是明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满它,既不是人自己创造出来的印象,也不是人创造出来的关于世界的印象或意识形态可以填满它。所以人利用美、利用爱和快乐去掩饰这种空虚。如果人们不再逃避它而与它共存,那么人要做什么?
  这种寂寞,这种内心深处的空虚究竟是什么?它是什么而又是如何产生的呢?它的存在是因为我们想填满它,还是想逃避它呢?它的存在是因为我们害怕它吗?它只是一个空虚的意念,因此心灵从未与它实际的一面接触,从未与它直接发生关系?
  我发现自己的空虚,而我不再逃避,因为那显然是不成熟的举动。我注意到它的存在,它是无法填满的。现在,我问自己:这是如何发生的?它是我的生活,我所有日常的活动等等所产生的?它是“自己”、“我”、“自我”或任何你可以用的字眼,在所有的活动中分离了自己吗?“我”、“自己”、“自我”的本质是孤独的,它是分离的。所有的活动造成这种孤立的情形,也就是自身深沉空虚的情形,所以它是结果,不是天生就有的东西。我发现只要我的活动是以自我为中心和以自我的表现为主,就一定会有空虚,而且我也发现,为了填满空虚,我做了各种努力,这又是以自我为中心,于是空虚就变得更大更深了。
  有可能超越这种状况吗?不是用逃避,也不是说:“我不会以自我为中心。”当人们说“我不会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他已经是以自我为中心了。当人们运用意志力力去阻绝自我的活动时,那种意志正是孤独的原因。
  几世纪以来,由于心灵需要安全和保障,于是处处受限;它已经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建立了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活动,而且这个活动散布在每天的生活中——我的家庭、我的工作、我的财产——而这些产生了空虚和孤独。要如何结束这种活动呢?可以终止它吗?或者人们必须完全忽视它,然后再替它加入另外一种特质呢?
  所以,我了解空虚,我了解它是如何形成的,我注意到要驱除空虚的始作俑者之意志或任何活动,只是另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活动。我非常清楚、客观地看到,而且我突然明白我不能做任何事。以前,我会去做些事,我会逃避,或试着去满足它,试着去了解它、深入它,但是它们全都是孤独的另一种形式。所以,我突然明白我不能做什么事,我愈想试着做什么,我就愈是筑起了孤独的墙。心灵本身明白它不能做任何事,思想不能碰它,因为思想一触及,就会再次产生空虚。所以经由小心、客观地观察,我了解了全部的过程,而这种了解就足够了。了解所发生的事。以前,我费力地去填满空虚,到处游荡,而现在我发现它的荒谬——心灵非常清楚地了解它是多么的荒谬。所以,现在我不再浪费。思想变安静了,心灵变得完全静默了,它已经看清所有的状况,所以就静默了。在静默中没有寂寞。当心灵完全静默时,只有美和爱,它会也不一定会表现它自己。
  我们正一起探索吗?我们正谈论的是其中最困难、最危险的事,因为如果你神经过敏,像大部分的人一样,那么它就会变成复杂和丑陋的。它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但是当你看着它,它就会变得非常、非常的简单,它的单纯会让你以为你已经得到它了。
  所以,只有祝福是超越快乐的。美,不是狡猾心灵的表现,但是当心灵完全静默下来的时候,就会有了解的美。下雨的时候,你能听到雨滴急速拍打的声音。你可以用耳朵听到它,你也可以在那样的沉静中听到它。如果你能用完全沉默的心灵听到它,那么它的美是不能用文字表达或画在画布上的,因为那种美是超乎自我表现的。显然,爱是一种祝福,而不是快乐。
 
  撒宁·《一九六八年撒宁演讲对话录》摘录------------
爱和哀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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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世纪以来,爱和哀伤总是关系密切,有的时候一个占优势,有的时候又换作另一个。我们所谓的爱很快就过去,然后我们又陷入嫉妒、虚荣、恐惧、悲惨的情绪之中。在爱和哀伤之间总有争战。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谈谈哀伤的终结,因为恐惧、悲伤,和我们所谓的爱总是一体的。除非我们了解恐惧,否则就不会了解哀伤,也不会了解没有矛盾、没有摩擦的爱。
  要完全消除哀伤是最困难的一件事情,因为哀伤总是以不同形式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所以我想要深入探讨这个问题。但是我的想法意义不大,除非我们每一个人自己都来检视这个问题,既不必同意也不必否认,只是单纯地观察事实。如果我们能实际上而不只是理论上的这么做,那么也许我们就能够了解哀伤的重要,而因此了结它。
  几个世纪以来,爱和哀伤总是关系密切,有的时候一个占优势,有的时候又换作另一个。我们所谓的爱很快就过去,然后我们又陷入嫉妒、虚荣、恐惧、悲惨的情绪之中。在爱和哀伤之间总有争战。在我们开始讨论如何结束哀伤的问题之前,我认为我们必须先了解热情(passion)是什么。
  热情是少数的人才能真正感觉得到的。我们可以感觉到的是狂热(enthusiasm),是对某种事物着迷的一种情绪。我们常是“为了”某些事而有热情:为了音乐、为了绘画、为了国家,为了女人、为了男人,它总是一种原因的结果。当你爱上某个人,你是处在一种情绪起伏很大的状态,你受到特定原因的影响,而我在这里所谈到的热情是没有什么原因的。是对所有事情的热情,而不只是某些事,然而我们大部分的人只对特定的人或事才会付出热情。我认为我们应该看清楚这其中的区别。
  在没有原因的热情下,可以免除所有的依赖;但是一旦热情有原因的时候,就有依赖,而依赖是哀伤的开始。我们大部分的人是会依赖的;我们依赖着某一个人、一个国家、一种信仰、一套信念,而且当我们依赖的对象消失或失去它的重要性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自己的空虚与不足。于是我们经由转化依赖的对象以满足空虚,他会再一次成为我们付出热情的对象。
  请检视你自己的心灵和思想。我只是你照的镜子。如果你不想看,也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想看,就清清楚楚地看着你自己,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你自己——不要希求解除你的悲惨、焦虑和罪恶感,而是要了解这种热情总会带来哀伤的。
  当热情有了原因,它就变成贪欲。当你对某事有了热情的时候——对人、对信念,或对某种成就——然后从这种热情之中,就会产生矛盾、冲突、努力。你努力去完成或维持某种状态,或企图去挽回已失去的。但是我所说的那种热情不会引起矛盾和冲突。它和原因完全无关,因此它不是结果。
  听好,不要试着达到这种状态,这种没有原因的热情。如果我们能注意听,用一种轻松的感觉,也就是你的注意力不是经由训练,而只是由单纯的想要了解产生时,那么我想我们就可为自己找到热情是什么。
  我们大部分人的热情都很薄弱。我们可能很好色,我们可能渴望得到什么,我们可能想要逃避什么,所有的这些都会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但是除非我们觉醒,并且以我们自己的方法进入这种没有原因的热情之中,否则我们将无法了解我们所谓的悲伤。为了要了解一些事,你必须有热情,也就是完全专注的能力。如果热情是为了某件事才有的时候——它会产生矛盾、冲突——就不会有纯粹热情的火焰;而要终结哀伤,就必须要有纯粹热情的火焰,完全把它驱除干净。
  我们知道哀伤是一种结果,它是原因的结果。我爱上某个人,而他不爱我——这是一种哀伤。我想要在某种领域有所成就,但是我还没有能力达到;或者如果我有能力达成,但是疾病或其他因素阻碍了我去完成目标——那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哀伤。有一种是琐碎思想的哀伤,它总是和自己起冲突,无止境地努力、调整、摸索、服从。在关系里有冲突的哀伤和因死亡而失去友人的悲伤。你们都知道哀伤的各种不同的形式,而且它们全部是原因的结果。
  现在,我们从不面对哀伤,我们总是试着将它合理化,给它一个解释,或者我们依附教条、使我们满足的信仰,它给我们短暂的慰藉。有些人嗑药,有人酗酒,或祈祷——任何减少紧张、哀伤痛苦的事。哀伤和永无止境地试着逃避,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宿命。我们从没有想过要完全了结哀伤,从而使心思不会随时陷入自怜、绝望的阴影之中。无法终结哀伤的时候,如果我们是基督徒,我们就会在教会中礼拜基督的苦难。不论我们上教会,或崇拜苦难的象征,或试着将哀伤合理化,或喝酒以忘忧,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在逃避痛苦的事实。我不是谈论身体上的痛苦,那可以很容易地经由现代医药得到治疗。我谈论的是哀伤,这种心理上的痛苦,使我们的心灵无法得到清明、无法享受美、摧毁了爱和怜悯之心。我们有可能终结所有的哀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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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和哀伤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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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哀伤的终结与热情的强度有关。只有当完全放弃自我的时候,才可能有热情。除非我们的思想完全消失,否则无法流露出热情。我们所谓的思想,是对各种不同的形式与经验的记忆,只要这种受限的反应存在,就没有热情,就没有强度。只有当“我”完全消失的时候,热情才会有强度。
  你知道,有一种美感,无关乎美丑。不是山脉不美,或是没有丑陋的建筑物,而是这种美不是丑陋的反面,不是憎恨的反面。而我说的放弃自我是一种没有原因的美,因此它是有热情的。有可能超越有原因的结果吗?
  请千万要注意里面的意思而不是字面的意思。
  你会发现,我们大部分的人总是一直在反应。反应是我们生活所有的模式。我们对哀伤的回应是一种反应,我们解释哀伤的原因也是一种反应,逃避哀伤又是另一种反应,但是我们的哀伤仍然不会停止。只有在我们面对哀伤的事实,只有在我们了解而且超越原因和结果时,哀伤才会了结。想要经由特别的训练或深思熟虑,或运用各种逃避悲哀的方法,以消解哀伤,并不能唤醒我们心中的美、唤醒它的活力、唤醒包含以及超越哀伤的热情。
  哀伤是什么?当你听到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你的思想立刻试着解释哀伤的原因,而这种寻求解释的心态唤醒了你悲伤的记忆。所以,你总是口头上追述过去或未来的情形,努力解释我们所谓悲伤的原因。但我认为人必须超越所有的这一切。
  我们非常清楚是什么引起哀伤的——贫穷、疾病、挫折、缺乏爱等等。而当我们解释各种哀伤的原因时,我们没有终结哀伤,我们也还没有真正掌握住哀伤的深意和重要性,就像我们不了解我们所谓的爱。我认为这两者是有关联的——哀伤和爱——而要了解爱是什么,人必须了解哀伤的范围,它是很广大的。
  古人谈到哀伤的终结,他们提出了一种生活方式以了结哀伤。有许多人学习过那种生活方式。东、西方的修道士尝试过,但是他们只有使自己更麻木不仁,他们的思想和心灵已经封闭住了。他们住在自己思想的围墙之内,隐身在砖石的墙壁之内,但是我真的不相信他们已经超越,并且感受到哀伤的广大。
  要终结哀伤就要面对寂寞、依赖、对名利的追求、对爱的渴求等事实,就是从自我关切和自我怜悯的幼稚中解脱出来。而当人已经超越所有的这一切,也许已经终结个人的哀伤时,还是有极广大的、属于所有人的哀伤存在,也就是全世界的哀伤。人可以经由面对事实和哀伤的原因而终结哀伤——而那必须发生在完全自由的心灵之中。但是当人超越所有这一切的时候,仍然有非常无知的哀伤存在于这个世上——不是缺乏资讯、缺乏书本知识的无知,而是人对自己的无知。这种缺乏对自我的了解是无知的根本,导致整个世界依然存在着哀伤。而哀伤实际上究竟是什么呢?
你会发现,没有词句可以解释哀伤,也没有词句可以解释爱是什么。爱不是依赖,爱不是憎恨的反面,爱也不是嫉妒。而当人摆脱了嫉妒、羡慕、依赖、所有的冲突、痛苦之后——当所有的都了结之后,却仍然存在着爱是什么、哀伤是什么的问题。
  只有当你的思想已拒绝所有的解释,而且不再想像、不再去找原因、不再沉迷于字句、不再回忆快乐和痛苦的时候,你就会了解爱是什么,哀伤是什么。你的心灵一定要完全地安静,没有文字,没有符号,没有观念。然后你才会发现——或者它会自动出现——我们所谓的爱、所谓的哀伤、所谓的死亡,它们的境界是相同的。在爱、哀伤和死亡之间,不再有任何区分;而没有区分,就有了美。但是为了要了解和身处那种狂喜的状态之中,一定要有全然放弃自我的热情。
 
  撒宁·一九六二年八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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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美德的精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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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意味着极大的自由,但不是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只有当心灵非常安静、无私、不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爱才会来临……爱是美德的精髓。没有爱的心灵根本就不虔诚,只有虔诚的心灵才能摆脱各种问题,而且知道爱和真理的美。
  为了要了解快乐,我们必须要去学习它,不要压抑,不要沉溺。学习是一种纪律,要求你既不沉迷也不否认它。当你了解到如果有任何压抑、拒绝、控制存在的时候,你停止去学习,就没有学习,这时学习就开始了。因此,要了解快乐的所有问题,你必须有清晰的思想。对我们来说,快乐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为了快乐而做事。我们逃避任何会带给我们痛苦的事,而且我们依据快乐的原则来看待事情。所以,快乐在我们的生活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就如同人的理想,好像一个人放弃了所谓世俗的生活,而去寻找另一种的生活——它还是快乐的基础。或当人们说“我必须帮助穷人”而从事社会改革的时候,它还是一种快乐的行为;他们可能经由所谓的服务、仁慈来掩饰它,但是它还是一种心灵的活动,寻求快乐或逃避任何引发所谓“痛苦”的干扰。如果你观察自己——这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时时刻刻在做的事——你会发现,你喜欢某人,因为她赞美你,而你不喜欢某人,因为他说了某些真实而你又不喜欢听的事,因而你造成了与别人的对立。因此你经常活在争斗的情形下。
  所以,了解所谓的“快乐”是非常重要的。我的意思是经由了解而去学习。我们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因为我们所有知觉的反应、所有我们创造的价值和需求——所谓的自我牺牲、拒绝、接受——都是基于这个了不起的东西——一种精致的或原始的快乐。我们献身于各种不同的活动中,在这种基础之上,因为我们想经由认同特定的活动、信念、生活形式,这样我们会有更多的快乐,我们会得到更大的好处;而那价值和好处,是基于我们认同一种特别的活动形式为快乐之上。请你仔细观察这些。
  你不仅要听字面的意义,还要真正地聆听以找出我所说的真假。这是你的生活,这是你每天的生活。我们大部分的人都在浪费“生命”。我们已经活了四十或六十年,每天去办公室,从事社会活动,以各种不同的方式逃避,结果到了生命的尽头,我们一无所有,所有的仅是空虚、无聊和愚蠢的生活,浪费的生命。
  因此如果你想重新开始,了解快乐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压抑或否认快乐并不能解决快乐的问题。所谓的宗教人生压抑各种形式的快乐,至少他们企图这么做,因此他们变成无趣、饥渴的人。而这样的心灵是干枯的、无聊的、麻木的,不可能了解什么是真实。
  所以去了解快乐的活动是非常重要的。看着美丽的树是一件舒服的事,非常快乐——这有什么不对吗?但是看女人或男人的快乐——你却称之为不道德的,因为对你而言,快乐总是包括或关联着一件事,也就是女人或男人;或快乐是逃避人际关系之中的痛苦,因此你到别处去找寻快乐——在理想中、在逃避中、在某种特定的活动中。
  现在,快乐已经创造出这种社会生活的形态。我们在野心、竞争、比较、求知、揽权、追求地位、声望上获得快乐。而追求像野心、竞争、贪欲、羡慕、地位、支配、掌权的快乐是值得尊敬的。它是经由单一观念的社会所塑造出来的尊敬:你将会过着一种有道德的生活,那是一种值得尊重的生活。你可以有野心,你可以贪婪,你可以粗暴,你可以竞争,你可以是无情的人,但是社会接受你,因为,你的野心的结果,若不是成为所谓有钱的成功人士,就是失败者,也就是受挫的人。所以社会的道德是不道德的。
  请听这个,不必同意也不必不同意,只要看清事实。而看清事实——也就是了解事实——是不要发展相关的观念,不要对它有意见。你正在学习,而你必须以求知的态度来学习,也就是热情的、热切的,因此也是年轻的。道德,是一种习俗,是一种习惯,只要你服从它,就被认为是值得尊敬的。有些人反抗那些形式——一直有这样事发生。反抗是对这种形式的反应。这种反应有许多形式——那些嬉皮、披头士、英国反叛的青少年等等——但是他们仍然在形式之内反抗。真正的道德是很不同的。而那也就是为什么人必须了解美德和快乐的本质。我们社会的习俗、习惯、传统、关系——所有的这些都是基于快乐。我不是在用“快乐”这个字的狭义,我是在用它的广义。我们的社会是基于快乐,而我们所有的关系也是基于快乐。只要我合于你所喜欢的,只要我帮你得到更好的事业,我就是你的朋友。一旦我批评你时,我就不是你的朋友。这是多么明显和愚蠢的事。
  不了解快乐,你就不可能了解爱。爱不是快乐。爱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而要了解快乐,你必须学习。现在,对我们大部分的人,或每个人来说,性是个问题。为什么呢?小心注意地听着。因为你无法解决它,你只好逃避。托钵僧以独身的誓约和否定来逃避它。请看看这样的心灵发生了什么变化。经由否定你身体的一个部分——那些腺体等等——来压抑它,你就已经使自己干枯,而在你身体里面,就经常有争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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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美德的精髓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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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认为,我们只有两种方法去面对任何问题,不是压抑它就是逃避它。压抑和逃避是相同的事,而且我们有完整的逃避网络——非常复杂的、聪明的、情绪的——也就是平常每天的一种活动。有各种不同的逃避方式。但是我们有这个问题。那些托钵僧从某一方面逃避,但是他并没有解决它;他以发誓来压抑它,而所有的问题煎熬着他。他可能穿上单纯的外袍,但是对他来说这也变成非常重要的事,就像平常的人一样。
  你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你必须解决它。那是一种快乐的行为。你必须了解。你要如何解决它?如果你不解决它,那么你只是陷于一种习惯之中。那表示是一种例行的公事,你的心灵会变得无趣、愚蠢和沉重,而那是你唯一拥有的东西。所以你必须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当你要学习的时候,不要先谴责它。请先学习。这是为什么我们要讨论学习的原因。你在知识上、情绪上受到压抑;你只有重复去做的心灵。你复制,你模仿其他人做过的,你不断地引用《薄伽梵歌》,或《奥义书》,或一些圣书里的话语,但在知识上你是饥渴的、空虚的、无趣的。在办公室里,你在理智上模仿,日复一日的抄袭,在办公室、工厂、家里做着同样的事——一直在重复。所以本应是有生命力、清晰、合理、健康、自由的心智,已经受到压制了。没有出路、没有创造的活动。在情绪上,或在美学上,你是饥渴的,因为你已否定了情感的敏锐,否定对美的敏锐,拒绝去享受夜晚的美妙,不愿意去欣赏一棵树或是亲密地与自然交流。所以,你还剩下什么?在生命中,你只有一件东西,那就是你自己,而它变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所以,了解这个问题的心灵必须立刻解决它,因为这个问题日复一日地钝化你的精神、你的心灵。你有没有注意到有问题而无法解决的心灵会出什么事?它或是逃入其他问题之内,或是压抑它,因此它就会变得神经质——所谓神智清醒的神经质,但是它仍然是神经质的。所以每个问题,无论它是什么——情感上的、知识上的、身体上的——都必须立刻解决而不要留到明天,因为明天你还要面对其他的问题。
  因此你必须去学习。但是如果你还没有解决今天的问题,你就不能去学习,你只是把它们留到明天。所以每个问题,不论有多复杂、有多困难、有多大的需求,都必须在当天解决,必须在当下解决。请注意这一点有多么重要。心灵深陷问题之中,因为它无法解决问题,因为它没有能力,因为它没有强度,因为它没有学习的动力——你在世界上可以看到这样的心灵——所以变得紧张、恐惧、丑陋、关心自己、以自我为中心和野蛮。
  所以所谓的性这个问题必须得到解决。而要有智慧地解决它——不要逃避、不要压抑、不立一些白痴式的誓约,或陷溺于其中——一个人必须了解快乐的问题。人还必须了解另外一个情形,那就是大多数的人是活在二手的世界中。你可以引用《薄伽梵歌》,但是你仍是活在二手世界中的人。你没有最原始的东西。你没有自然的、真实的东西,无论是知识上、美学上或道德上都是如此。而只留下一件事了——饥渴,对食物和性的欲望,有强制性的吃和强制性的性。你可以观察到人们如何吃、如何狼吞虎咽——性方面也是一样的。
  所以,要了解这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因为它包括了美、情感、爱——你必须了解快乐,必须突破这个没有创意的心灵,它只是重复别人几世纪或几十年前说过的话。引用
  别人说的话是一种不错的逃避方法,而引用《薄伽梵歌》——好像你已经了解它——也是一种不错的逃避。你必须要活下去,而要活下去就不能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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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美德的精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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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了解性这个问题,你必须让心灵、理智自由,这样它才能观察、了解和行动;而且也要在情感上、美学上,你必须欣赏那些树、那些山脉、那些河流、肮脏的街道;了解你的孩子,他们是如何长大,他们如何穿着,你如何对待他们,你如何对他们说话。你必须看见道路、建筑物、山川的美,看到脸庞的美。这些都是能量的释放——不是经由压抑,不是经由认同某些信念,而是全方位地释放能量——所以你的心灵是活跃的,在美学上、在知识上,有理性能够看清事情。一棵树、树枝上的小鸟、水面上的光影,和生活里许多事情的美——当你不知道的时候,当然你就只有这个问题。
  社会认为你必须有道德,而道德就是家庭。当家庭被局限于家庭的时候,家庭就逐渐在瓦解;那就是说,家庭就变成个体,而个体是与多数、全体、以至社会对立的,然后就开始这一切的毁灭过程。所以美德与受尊重一点关系也没有。美德是像花开一样的事,那不是你已达到的境界。你知道仁慈,但是你不能做到仁慈,你为能做到谦逊。只有徒劳的人才会努力变得谦卑。你要么是善良的,要么不是善良的。这是“是”的问题,而不是“变得”的问题。你不能变得善良,你不能变得谦卑。美德也是一样。社会道德的结构是基于模仿、恐惧、个人丑陋的需求和野心、贪婪、嫉妒而成的,而不是基于美德——所以它是不道德的。美德是爱的自然表现——自然的,不是经过事前计划、培养称之为“美德”的东西。它必须是自然流露的,否则,它就不是美德。如果它是之前计划好的,如果它是经由练习而得的,如果它是机械化的事,它怎么会是美德呢?
  所以你必须了解快乐,你也必须了解快乐和哀伤的本质和重要性。而你也必须了解美德和爱。
  而爱是不能够经由培养而得的。你不能说:“我会去学习,我会学习去爱。”大部分的理想主义者,大部分的人,以各种不同形式的知识、情绪的活动来逃避自己,这样的人是没有爱的。他们也许是了不起的社会改革者、优秀的政客——如果有所谓的“优秀的政客”的话——但是他们一点爱都没有。爱是与快乐完全不同的东西。但是你不能在不了解热情的深度之下而得到爱——不是否认它,不是逃避它,而是了解它。在快乐的美之中有极大的愉悦。
  所以爱不是经由培养而得的。爱是不能分成神圣的爱和肉体的爱,它只是爱。而且不是你爱许多人或只爱一个人,那又是个荒谬的问题——“你爱所有的人吗?”你知道,有香气的花不在乎谁会来闻它,或谁掉头走开。所以爱也是同样的情形。爱不是回忆。爱不是心灵、知识的事。当所有存在的问题——如恐惧、贪婪、羡慕、绝望、希望——都得到了解和解决的时候,它自然会以怜悯的面貌出现。有野心的人不能去爱;依附家庭的人没有爱;有嫉妒的人也无法去爱。当你说“我爱我的妻子”,这不是你真正的意思,因为下一刻,你就会嫉妒她了。
  爱意味着极大的自由,但不是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只有当心灵非常安静、无私、不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爱才会来临。这些不是理想。如果你没有爱——你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崇拜所有的神明,参加各种社会活动、改革贫穷、从政、著书立说、写诗——你仍然是个死了的人。没有爱,你的问题会永无止境地增加;而有了爱,去做你要做的事,就没有危险,没有冲突。爱是美德的精髓。没有爱的心灵根本就不虔诚,只有虔诚的心灵才能摆脱各种问题,而且知道爱和真理的美。
  孟买·一九六五年二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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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摆脱孤独与依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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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正需要一个让你能摆脱特定依赖或所有依赖的方法。这个方法是“解释”,不是吗?你正要练习运用这个方法及生活使你摆脱依赖,所以这种方法变成了另外一种依赖。你在试着使自己摆脱特定的依赖时,已经引入另外一种形式的依赖。
  问:我觉得非常孤单,而且渴望和别人有一些亲密的关系。我找不到朋友,我该怎么办?
  克:我们的困难之一就是,我们想要通过某件事,通过某个人,通过象征,通过信念,通过美德,通过行动,通过友谊来得到快乐。我们认为快乐,或事实,或者不论你称它做什么,能够通过某些事而得到。所以我们觉得借着行动,借着友谊,借着某些理念,我们会找到快乐。
  因为寂寞,所以我想要通过某个人或某些信念而得到快乐。但是我还是寂寞,它一直在那里,在表面之下。但是当它吓到我时,我并不知道这寂寞的内在性质是什么,因此我会想找个东西依附。如此我认为通过某件事,通过某人,我可以很快乐。所以我们的心里总是关心着要去找到这些东西。通过家具,通过房子,通过书本,通过人们,通过信念,通过仪式,通过象征,我们希望从某些事物之中来发现快乐。所以那些事,那些人,那些信念,就变得特别重要,因为我们希望通过它们来得到快乐。所以我们开始依赖他们。
  但是有了它们,我们仍然不了解、也未能解决这件事,焦虑、恐惧仍然在那儿。而且甚至当我看到它在那里时,我还想要利用它、经历一下,看看之后有什么。所以我的心灵利用每件事作为超越它的方法,因此使得每件事都变得很琐碎。如果我利用你来满足我的快乐,那么你就变得非常不重要,因为我所关心的是我快不快乐。所以当我的心里只关心着能不能通过某人,通过某件事或通过信念来得到快乐时,我不就把这些方法变成短暂的了吗?因为我关心的是别的东西,更进一步地说,去掌握住另一种东西。
  我应该去了解这种寂寞、这种疼痛、这种极为空虚的痛苦,难道这不是非常重要的吗?因为如果我了解这些,也许我就不会利用任何事来获得快乐,我将不会利用上帝来获得和平,或利用仪式来得到更多的感动、兴奋和灵感。正在侵蚀我的心的是恐惧、寂寞与空虚。我能了解吗?我能解决吗?我们大部分的人都是寂寞的,不是吗?做我们想要做的,去广播、写书、参政、礼拜,这些都不能真正消除寂寞,我可能在社会上很活跃,我可能用某些人生哲理来肯定自己,但是无论我做什么,寂寞仍然在那里,在我的下意识深处,或是在我的生命深处。
  我要如何处理这种情形?我如何把它显露出来,而且完全解决它?我一再所做的只是责备它,不是吗?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而这种恐惧是谴责的结果。毕竟,我不知道寂寞的特质到底是什么。但是在我的心中已经替它作了判断,说它很可怕。心灵对事实有意见,对于寂寞有看法。就是这些看法、这些意见造成了恐惧,使我不能真正把寂寞看清楚。
  我希望我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我很寂寞,而且我害怕它。是什么引起恐惧?难道不是因为我不知道寂寞的意义吗?如果我知道寂寞的内涵,那么我就不会害怕它。但是因为我知道它可能是什么,所以我逃避它。而正是逃避制造了恐惧,让你不敢面对它。要面对它,就要和它在一起,不能指责它。而且当我能面对它的时候,我就能爱它,看清楚它。
  那么,我所害怕的寂寞只是一个字眼吗?它实际上不是一个必要的存在,也许经过哪一扇门我会找出真相?那扇门可能进一步引导我们,所以我们的心明白在这状态中一定是孤独的,不受污染的。因为所有其他远离寂寞的方法都是脱离正轨的、逃避的、分散的。如果我们的心可以与它在一起,而不指责它,那么也许通过它,我们的心会发现孤独的状态,一颗不只寂寞而且是完全孤独的心,不依赖、不试图通过某些事来发现真相。
  我们必须非常孤独,只有我们的心不再寻找快乐、寻求美德或制造阻力时,才能知道孤独不是由环境造成的,知道孤独不是孤立,孤独是有创造力的。只有孤独的心——而不是被它自己的经验所污染堕落的心——才能发现这些。所以也许我们了解了寂寞,如果我们知道如何面对它,就可能打开通往真相之门。
  问:我很依赖别人,特别是心理上。我不想再依赖。请指点我不再依赖的方法。
  克:在心理上,在我们的内心里是依赖别人的,依赖仪式、依赖理想、依赖事情、依赖财产,不是吗?我们是依赖的,而且我们想要摆脱依赖,因为它给我们带来痛苦。只要依赖令我满意,只要我在它里面发现了快乐,我就不会想要摆脱依赖。但是当依赖伤害了我,带给我痛苦的时候,当我所依赖的事情逃避我,瓦解了,离开了我,转而去看别人的时候,那时我就想要摆脱依赖了。
  但是,我真的想要完全摆脱心理上所有的依赖吗?还是只想摆脱那些带给我们痛苦的依赖?很明显地,是要摆脱那些带来痛苦的依赖和回忆。我不想完全摆脱所有的依赖,我只想要摆脱特定的依赖。所以我想找出方法可以让自己摆脱依赖,我向别人请教,如何来帮助我摆脱那个带来痛苦的依赖。我不想要摆脱所有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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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摆脱孤独与依赖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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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可以帮助我摆脱依赖,摆脱部分的依赖或完全的依赖吗?我能告诉你一个方法——解释、字眼,或技巧吗?经由我告诉你的方法、技巧,或是给你的一个解释,你就会摆脱依赖吗?你还是有问题,不是吗?你还是有痛苦。并非经过我的指点,经过你和我一起讨论,你就能摆脱依赖。那你该怎么做?
  请你注意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你正需要一个让你能摆脱特定依赖或所有依赖的方法。这个方法是“解释”,不是吗?你正要练习运用这个方法及生活使你摆脱依赖,所以这种方法变成了另外一种依赖。你在试着使自己摆脱特定的依赖时,已经引入另外一种形式的依赖。
  但是如果你真正地关心如何摆脱所有心理上的依赖,如果你真的关心,那么你就不会去寻求某一个方法或某一个方式。然后你会问一个很不同的问题,不是吗?你会问你是否有能力处理它,也就是处理依赖的可能性。所以,这个问题不是如何摆脱依赖,而是,我有能力处理这整个问题吗?如果我有能力,那么我不再依靠任何人。只有当我说我不能的时候,我才会这样要求:请帮助我,告诉我一个方法。但是如果我有能力处理依赖的问题,那么我就不会要求别人帮助我解决这个问题了。
  我希望表达得够清楚。我认为不去问如何摆脱依赖是很重要的,而应该问我有能力处理这个问题吗?因为如果我知道如何处理,那么我就能摆脱这个问题,所以我不再要求一种方法、一种方式。但我有能力处理有关依赖的问题吗?
  现在,在心理上,当你问你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当你有意识地问,我有能力摆脱依赖了吗?在你心理上会发生什么结果?你不已经摆脱依赖吗?在心理上,你已经依赖,而且现在你会说:我有能力使自己摆脱依赖吗?很明显地,在你认真地问你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你已经不再依赖了。
  我希望你不只是口头上说了解,而且还要在实际上经验我们正在讨论的内容。那就是倾听的艺术——不只是听我的话,而是真正地听你内心发生的事。
  当我知道我有能力的时候,问题就消失了。但是因为我没有能力,我就想要得到指点。所以我创造了主,创造了上师,创造了救世主,创造可以拯救、可以帮助我的人。所以我变得依赖他们。然而如果我有解决问题、了解问题的能力,那么那就是非常简单的,而我也不再依赖。
  这并不意味着我充满着自信。来自自己——“我”的信心,不会通往任何地方,因为那样的信心是自我封闭的。但是正是这个问题——我有能力发现真相吗——给了一个人特别的顿悟和力量。问题不是我有没有能力——而是我能有吗?然后我将知道如何打开心门,它一直被自己的怀疑、焦虑、恐惧、经验和知识封闭了。
  所以当全部过程被了解的时候,能力就在那里。但是通过任何特定模式的动作,是无法找到那种能力的,我不能通过个例而来了解整体。经由针对特定问题的分析,我无法了解全部的情形。所以我有能力看到整体的状况吗——不是了解一个特定的事件,一件特别的事情——而是看到生活中的所有过程,它的哀伤,它的痛苦,它的欢喜,它永远追寻安慰的心理?如果我能认真地问自己那个问题,那么能力就在那里。
  有了那种能力,我能处理所有的问题。生活中总是有各种问题,总是发生一些事,有各种反应,这就是生活。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问题,所以我就去找别人帮忙,向他们请教处理问题的方法。但是当我问自己这个问题:我能有这种能力了吗?这时候,就已经是信心的开始,不是“我”的信心,自己的信心,不是借着累积产生的信心,而是每天反省自身的信心,不是通过任何的特别经验或任何事情,而是经过了解,通过自由,所以心才能发现什么是真实的。
  伦敦·一九五三年四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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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能否超越哀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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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只有了解自己的活动,哀伤才能终结:了解你是如何想逃避它,你是如何想找到它的答案,当找不到答案,你又是如何求助于信仰、偶像和观念。这就是这么多年来人类所做的事情;而且总是有牧师、掮客来帮助你逃避。
  我觉得必须找出倾听所代表的意义。我们正一起做某件事,这件事需要你的注意,不是知识上的注意,而是注意听,不但要听我们在说什么,而且要听你心里实际上有什么。倾听才能观察,实际观察你的心,它正在面对存在这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不要去解释,一去解释你就不能倾听。倾听是一种专注的行动,在其中没有解释、没有比较——记得你读过的东西,而且和正在说的事比较,或和你自己的经验比较。那些都是分心。没有反抗地真正的倾听,不要试着去找出答案,因为答案并不能解决问题。真正能完全解决问题的是,能够在没有意识到观察者的情形下观察,只要观察就可以了,而观察者只是过去的经验、记忆和知识。有了这种态度,然后我们才能找出哀伤是什么,以及人类是否可以摆脱它。为自己找出哀伤是否会终结是非常重要的——要在实际上,而不是口头上,不是知识上,不是空想的或感伤的。因为如果它消失了,心灵就能摆脱庞大的负担,而且那种解脱对探究爱是什么而言是必须的。
  那么什么是哀伤,它有终结的时候吗?这真的是一个相当深的问题。不知道你是否曾对它产生好奇心,是否你曾认真地着手找出它是什么以及这种心,你的心——也就是人类的心——是否能超越它。我们必须找出痛苦、忧伤和哀伤是什么。痛苦是生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在身体上,在器官内的受苦和痛苦,以及在心中极为复杂的痛苦、忧伤和哀伤。我们都知道身体上的痛苦——些微的痛苦或非常大的痛苦——可以用药物或以其他的方式来处理。你可以用一颗没有偏颇的心来观察痛苦,用一颗可以观察外在身体上的痛苦的心来观察。一个人可以观察牙痛,而在情绪上、心理上不会陷进去。当你在情绪上和心理上受到牙痛的影响时,痛苦就会变得更大,于是你就变得非常忧虑、害怕。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这个现象?
  关键在于察觉到身体上、生理上的痛苦,而且在觉察时心理不受其影响。意识到身体上的痛苦,心理上受到影响会使痛苦加深,而且会引起焦虑和恐惧——而要完全不受心理因素的影响,则需要非常的觉察,保持某种程度上的疏离,某种程度上中立的观察。然后痛苦就不会扭曲心灵的活动,身体上的痛苦就不会使得心灵有神经过敏的反应。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当你很痛苦,有问题不能解决的时候,心灵如何受到它的影响,对生活的看法如何受到扭曲?了解这整个过程不是一个决心的问题,不是结论的问题,或是说人必须去,那么你就创造了分裂,因此带来更多的冲突。然而当你明智地观察痛苦的情形、心理上如何受到痛苦的影响、行动和思想如何受到扭曲的时候,你才能处理身体上的痛苦,或对它采取行动,相当合理地去解决这个问题。那是相当容易的事。
  但是不容易处理、并且相当复杂的是心理上的痛苦、忧伤和哀伤。那需要更清楚及更多的检验,更贴近的观察和透视。我们人类从童年起,无论人在那里,都受过伤。我们身上净是伤痕,有意识的或无意识的伤痕。伤害有许多方式。我们流过泪,私下里哭或在别人面前哭,而且由于被伤害,所以我们想要去伤害别人,这是一种暴力的表现。为了抗拒受伤害,我们在自己周围建立起一道围墙,避免再一次受伤。当你在身旁建立一道墙以避免受伤时,你反而遭受更多的伤害。从童年起,由于比较、模仿和顺从,我们隐藏了许多的伤害,而且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我们所有的活动是基于这些伤害的反应。
  我们正在一起探讨吗?如果你不只是在听说话者在说什么,而是运用这些话来观照自己,那么在说话者和你之间就有了沟通了。
  造成各种现象、不平衡、神经质、逃避等等的伤害是否可以被消除,从而让心灵可以有效率、清楚,明智、完全地运作?那是哀伤造成的问题之一。你曾经受过伤,而且我确信每个人都受过伤,它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我们教育的一部分。在学校有人告诉你一定要得甲、得到比较高的分数;有人告诉你,你表现得没有你的叔叔好,或你表现得不像你祖母那样聪明,那就是开始。由于比较,你受到愈来愈残酷的待遇,不只是在外表上,而是在内心的深处。如果你不消除那些伤害,终其一生你会想要伤害别人,或变得暴力,从生活中退缩,远离人群,为了不再受到伤害。
  既然这是我们痛苦的一部分,受伤的心可以完全摆脱各种伤害,而且不再受伤吗?一颗没有受伤的心,不会再去伤害别人,是真正的纯真。也就是字典里这个字的意思——一颗不会受到伤害的心——因此它也不会去伤害别人。现在,一颗已经被深深伤害的心灵如何摆脱伤害?你如何回答那个问题?知道你已受到伤害,你如何找出摆脱伤害的方法?如果你完全地、深深地、彻底地了解一种伤害,那么你已经了解所有的伤害,因为在一个之中已经包括了全部,你不需在一个伤害之后,再去追逐另一个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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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能否超越哀伤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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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心灵会受伤害?现在的情况下,在学校和家庭之中,在我们对外的所有关系上,各种形式的教育,通过竞争,通过顺从,都是一种扭曲心灵的过程。决定不再受伤害是思想的一个结论,但是思想——它是时间,是活动,思想已经制造了它不该被伤害的形象——还是没有解决被伤害的问题。所以思想并不能解决受伤害的问题。它只是听说话者所说的,吸入它,喝下去,然后找出答案来。思想不可能解决这些伤害,但那是我们唯一的工具,也是我们如此小心培养的唯一工具,而当唯一的工具不能拿来实行,我们就觉得迷失了。对吧?但是当你了解到思想,思想所有的机制,无论如何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智慧就在运作——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或任何人的智慧。分析无法消除那些伤害。分析是一种麻痹的方式,而且它不能消除那些伤害。所以你还有什么呢?你看得非常清楚你已受到伤害,思考或分析都不能解决它。当你看到思想过程的真相,以及其他相关的东西,你心里会想什么?就是这个思想创造了关于你自己的形象,而这个形象已经受到伤害。
  所以当我们的心了解到思想的印象、分析、活动都不能够解决伤害的时候,然后心才能在没有任何活动下观察伤害。而且当心灵用我们所说的方式完全地观察它,然后你会看到各种伤害都已消失,因为那伤害就是你自己的形象,而那个形象是由思想造成的。伤害就是来自形象,而且那个形象没有实体。它是一种言语的结构。语言学的意象,是由思想提供的,当思想不活跃的时候,形象也就不在了。那么就没有受伤的可能。了解吗?试试看、做做看——不要等到明天,现在就可以去做。
  那是我们哀伤的原因之一。还有寂寞的哀伤、没有朋友的哀伤——或如果你有朋友,而失去了那个朋友的哀伤;或是一个你认为你爱的人,给予你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满足——感官上的满足和心理上的满足,他的死令你哀伤。当那个人走了的时候,也就是说,当那个人死去或离开你的时候,所有焦虑、恐惧、嫉妒、寂寞、绝望、愤怒和暴力,在你里面爆发。那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无法解决的。在亚洲他们会说:“朋友,来生我们会解决的。”毕竟,寄希望于来生,然后我会知道如何处理它。在西方,这种哀伤则围绕在一个人或你崇拜的偶像上——人类的痛苦围绕在一个个体上;你逃脱了,但你还是没有解决这个问题。你把它暂时搁置一边,你把它放在教会里十字架的形象上。但是问题仍然在那里。
  所以只有了解自己的活动,哀伤才能终结:了解你是如何想逃避它,你是如何想找到它的答案,当找不到答案,你又是如何求助于信仰、偶像和观念。这就是这么多年来人类所做的事情;而且总是有牧师、掮客来帮助你逃避。为了要观察你里面所有的思想,你不靠任何现在或过去的心理学,只是观察自己——那些伤害、逃避,寂寞、绝望、极大的痛苦、无法超越现在的状态——只是观察而没有思想的活动,这需要很大的专注。那个专注,就是它本身,有它自己的纪律,有它自己的秩序。
  你能观察到寂寞——我们哀伤的一个因素,或是感觉你必须完成某事,但不能做到,可是你没有灰心,只是没有任何思想地观察着,也不想超越它?让我从不同的角度想这个问题。我失去我的兄弟或我的儿子。他死了,而且我震惊了好几天。然后在那件事之后,我充满了哀伤、痛苦、寂寞,觉得生活毫无意义,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所以维持着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地,我说;“我必须超越,我必须找到我的兄弟,和他沟通,我觉得孤单,好绝望。”没有任何的念头,只是观察。然后你会看到在受苦中产生了热情,这热情与肉欲无关,它是完全摆脱思想所发散出来的能量。  所以通过——不,我不用通过这个字眼——所以在觉察“我”的所有活动——思想的产物,时间的活动,觉察到“我”的本质和结构,不论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就能不再哀伤。你可以自己试试看。如果你不试,你就没有权利去听,因为对你而言那没有任何意义。借着自我了解,哀伤才会终止,也就是智慧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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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能否超越哀伤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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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想想爱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爱是什么。有人可以描述它,有人可以把它化为文字,进入最诗意的语言中,运用非常美丽的词句,但是词句并不是爱。感情不是爱。爱与情绪无关,与爱国思想、理念都无关,如果你深入其中,你就会非常了解。所以我们可以完全把那些语言的描述,那些我们已经塑造的形象弃置一旁:爱国主义、上帝、替你的国家及皇后工作——你知道那些废话!我们也知道,如果我们小心观察,会发现那种快乐不是爱。你能忍受那种苦差事吗?对于我们大多数人而言,爱是性方面的乐趣。对于大部分的人而言,这种性方面,身体上的快乐感觉,在西方世界变得特别重要,现在它更朝东方文明冲击而来。当它被拒绝的时候,就会出现折磨、暴力、残忍、奇特的情绪状态。这些都是爱吗?
  性行为所带来的快乐和对它的回忆——反复地咀嚼而且想再做一次——这种重复,追求快乐,就是所谓的爱。我们把那个字变得这么粗俗,毫无意义:去,为了你所爱的国家杀人;参加这个团体,因为他们爱主!我们已经让那个字变得如此可怕、丑陋、粗俗、残忍!生命是比快乐更广大、更深沉的,但是我们的文明和软化,已经把快乐当成生命中最重要、最有力量的事情。所以什么是爱?在人类男女关系中,爱有何地位?
  让我们想想在人类的关系中,爱是什么?当你看着人类的地图时——男人、女人、与邻居的关系、与国家的关系等等——在这些关系里,爱有何地位?爱在现实生活中有何地位?生活就是彼此之间的关系,生活就是在关系里的行动。在行动中,爱有何地位?
  我们在一起分享这一切吗?请不要客气,它是你的生命。别浪费你的生命。你只有几年的时间,不要浪费它们。你正在浪费时间,看到这种情况真令人忧伤。
  在关系中,爱在哪里?关系是什么?有关联吗?那表示彼此充分、完全地反应。关系这个字的意思是指有关联,关联的意思是指与别人在心理上和生理上有直接的接触。我们彼此之间真的相关联吗?我可能结了婚,有小孩、有性生活,还有其他的事业等等,但是我真的和别人有关系吗?我与什么有关系?我与我所建立的你或她的形象有关系。请注意,要好好的注意。她与我有关系是因为她塑造了我的形象对吗?所以这两个形象之间有关系;而这种形象的关系叫做爱!看我们如何把这件事变得如此荒谬可笑。那是一个事实。不是愤世嫉俗的说法。我用几年,或十天,或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塑造有关她的形象——也许一天的时间就够了,而她也做了同样的事。你了解彼此形象的残酷、丑陋、残忍与邪恶了吗?而这两个形象的接触叫做关系。因此男人与女人之间总是有战争,一方试着主宰另一方。一方控制了另一方,而在它的周围就产生了文化——母权社会或父权社会。你知道那些事,那是爱吗?
  如果它是,那么爱只是没有意义的词句。因为爱不是快乐、嫉妒、羡慕,不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分别,不是一方主宰另一方,一方驱使另一方,一方拥有另一方,或依附在对方身上。那当然不是爱——那只是为了方便和剥削。而我们已经接受它成为生活的模式。当你观察它,真正地观察它,你完全地了解它的时候,你会看到你不再塑造形象——无论她做什么或你做什么,都不再有形象出现。也许由于这件事,开了一朵特别的花,而这件事情的开花就叫做爱。它确实发生过。爱与“我”或“你”都无关。它是爱。而且当你有爱的时候,你不会把你的孩子送到军队去接受训练,让他被人杀死。然后会产生一种相当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人类,不同的男人和女人。
 
  撒宁·一九七三年七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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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该对混乱的世界负责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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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关心的是找出爱的本质,这种本质只有当我们的心关心的是全体、而不是某个特别个体时才会出现。当我们关心的是所有的人,就会有爱,然后在全体中才能有个人的空间。
  我们一起讨论了思想的本质与架构,它的空间和它的限制,以及整个与思想活动有关的过程和功能。如果可能的话,今天早上——在连日的阴雨之后,可以看到那些山脉、那些投影和溪水,以及呼吸到清新的空气,真不错——我想要继续谈责任,回答有关责任的问题。在客观地观察,没有任何的意见或判断之下,我们可以看清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战争、可怕的痛苦和混乱。谁该对这一切的事负责任,或提出答案?
  为了要真正找到正确的回应,正确的答案,我们必须看看所有存在的现象。一方面,你在科技上有长足的进步,而这样的进步几乎毁灭了地球;另一方面,你有希望,有需求,有上帝的恳求、真理或其他什么的。范围非常广,但是我们似乎只能回答它的一小部分。存在和我们每日生活的范围是非常广的,而我们似乎不能回应所有的一切。我们必须为自己找出正确的回应是什么,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如果我们只对它的一小部分负责——我们自己和生活的小圈圈,我们小小的欲望,我们琐碎的责任,我们自私、自闭的活动——而疏忽它的整体,那么我们必定不仅给自己带来痛苦,也给全人类带来痛苦。
  有可能为全人类负责吗?因而对自然负责——也就是充分、完全的回答——对你的孩子、你的邻居,对人们为了要努力正直的生活所做的努力负责。为了要感觉到那极大的责任感,不只停留在知识上、口头上,而是能深刻地回答人类所有的挣扎、痛苦、残忍、暴力和绝望,为了能对以上问题有完全的回应,你必须知道爱是什么意义。你知道爱这个字已经被误用、被滥用、被践踏,但是我们仍然必须用那个字,而且要给它一个完全不同的意义。为了能针对整体回答,就一定要有爱。为了要了解它的性质,它的热情、奔放的能力——这些不是由思想所创造出来的——我们就必须了解痛苦。当我们用了解这个字的时候,并不是这个字在口头上或知识上的意义,而是这个字背后的意义。现在,我们首先必须了解,而且要能够超越痛苦,否则我们就不能了解对整体的责任,这真正的爱。
  我们正在分享,不只是口头上、知识上,还要远远地超越它,而分享它是我们的责任。这表示你必须听到这个字,听这个字在语意上的意义,也分享自我的询问,然后超越它。你必须参与这所有的活动,否则你只会得到口头上、知识上,或情绪上的了解,然后那什么也不是。
  为了要了解对整体的责任感,因而了解爱的奇特本质,你必须超越苦难。苦难是什么呢?为什么人类要受苦?这是百万年来生命中的一个大问题。而很明显地,非常、非常少的人能超越苦难,他们不是变成英雄或救世主,就是变成某种精神领袖、宗教领袖,继而永垂不朽。但是像你我或其他人一样的平常人似乎不曾超越它。现在,我们似乎深陷其中。我们正在问的是对你而言,是否有可能摆脱这些苦难。很明显地,人类还不能摆脱心理上的痛苦。他可以逃避,经由各种活动——宗教上的、经济上的、社会上的、政治上的、商业上的各种不同逃避的方式,就像吸毒一样——从不面对苦难的真实面目。那什么是苦难?我们的心有可能完全摆脱心理活动所带来的痛苦吗?
  看起来,人类还不能解决心理上的痛苦。人只会逃避,借着宗教、经济、社会、政治、商业等各种活动来逃避,而从不面对痛苦的事实。痛苦是什么?头脑可以完全摆脱所有带来痛苦的心理活动吗?
  痛苦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孤立感,完全的寂寞。也就是,你觉得没有什么可依赖,没有人和你有关系,你完全地被孤立。我很确定你会有这种感觉。你可能和家人在一起,在公共汽车上,或在派对中,而有时你会感觉特别的孤单,极度缺乏安全的感觉,觉得自己毫无意义。那是痛苦的原因之一。痛苦是来自于心理上对思想、对理想、对意见、对信仰、对人、对观念的依赖。请观察你自己。这世界是一面镜子,这面镜子让你看到心里思想的运作。所以请观察那里。
  痛苦另外的原因是失落感,失去声望,失去权力,失去很多东西,和失去你认为你爱的人——还有死亡,这是最后的痛苦。现在,心灵能摆脱这一切的痛苦吗?要不然随心所欲地去做,它就不可能知道对全体人类的爱。如果全人类的生命中都没有爱,不只是你自己,而是全人类都是这样,那么就没有同情,那么你也将无法了解爱是什么。在对全人类的爱中,有特别的爱。但是当对某个人有特别的爱的时候,对其他人就少了爱。
  所以我们了解并且超越苦难,是绝对必需的。而那可能吗?我们的心灵有可能了解内心深处的寂寞,了解它与孤独是不同的吗?请不要将两者混为一谈。寂寞和孤独之间是有差异的。当我们了解寂寞时,我们会了解孤独是什么。当你觉得孤单寂寞时,不要将其合理化,你能在没有任何逃避的动作下观察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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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该对混乱的世界负责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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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将其合理化,不要试着找出它的原因,只是观察,而在观察中发现逃避是借着对信念、对观念、对信仰的依赖,我能了解寂寞吗?我能了解那个信仰和它是如何逃避的吗?当我安静地观察它的时候,这种逃避及信仰无声无息地消失。当我努力的时候,观察者和被观察者就出现了,然后发生冲突,但是当我了解到寂寞的所有涵义,那么就没有观察者,只有感觉完全被孤立的事实。这种孤单会在我们每天的活动中出现——我的野心,我的贪欲,我的羡慕,关心我的愿望能实现,变成了不起的人,提升自己。我只关心小小的自我,那也就是寂寞的一部分。在白天、在睡眠时、在我所做的活动中,我是如此的关心我自己:“我”和“你”,“我们”和“他们”。我对自己承诺,我想要以国家的名义、以上帝的名义、以家庭的名义、以妻子的名义,为自己做些事。
  所以这寂寞在每天自私自利的活动中穿梭,而当我了解到那些寂寞的涵义时,我看到了这一切,我看到它,不是理论上的。当我注意看某件事的时候,那些细节全都出现。当你很近地看一棵树、一条河、一座山,或一个人的时候,在对它们的观察中,你就看到了一切。它会告诉你,你不会告诉它。当你如此观察的时候,或当你很了解寂寞的时候,没有任何选择余地的,这些事情将全部消失。痛苦的原因之一是情感上的依赖。依赖,而且发现那样很痛苦,于是我们试着分离,而分离又是另外一种恐怖的事。为什么心会依赖?依赖是占据心灵的一种方式。如果我深爱你,我会想着你,替你担心。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关心你,因为我不想要失去你,我不想让你自由,我不要你做出任何会扰乱我情感的事。在那种情感中,我觉得有点安心。所以在情感的依赖中,总是有恐惧、嫉妒、焦虑、痛苦。现在,只是看着它。别问我该做什么?你不能做什么事。如果你试着对你的依赖做什么事,那么你又试着创造了另外的一种依赖。我说得没错吧?所以只要观察它。当你依赖某个人或某个信念的时候,你主宰了那个人,你想要控制他,你不想给他自由。当你依赖的时候,你全然地拒绝自由。
  如果我们的心看到寂寞、依赖——这是哀伤的原因之一——我们的心有可能摆脱它们吗?这并不是表示我们该变得漠不关心,因为我们与所有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不只与我的生活相关。因此我必须对全体有回应、答复,而不是我个人想要依附你的欲望与想要克服痛苦和嫉妒的焦虑。因为我们关心的是找出爱的本质,这种本质只有当我们的心关心的是全体、而不是某个特别个体时才会出现。当我们关心的是所有的人,就会有爱,然后在全体中才能有个人的空间。
  还有失去的痛苦,失去某个你“爱”的人——你了解,我特别用引号将爱这个字括起来。你为什么痛苦?我失去我的儿子、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失去某个人,我为什么痛苦?是因为我突然被留下来,另外一个人的死对我的伤害非常深吗?因为我认同那个人了吗?他是我的儿子,我想要他,在我儿子身上有我自己的影子。我认同那个人,而当他不再存在的时候,我觉得受到很大的伤害,因为我找不到人来继续我的存在。所以我深深觉得受了伤害,在伤害中生起自我怜悯。请好好地检视这整件事。我并不是这么关心别人,我真正关心的是我自己。通过别人来关心自己,因此当另一个人不在的时候,我感觉受到伤害。从深深的伤害中,产生了自我怜悯,以及想找另一个人来让我继续生存下去。
除了个人的痛苦,还有人类所受的创痛,战争带给天真的人,带给已死去的人,杀人的和被杀的人、母亲、妻子、那些孩子的痛苦。不论在远东、中东或在西方,人类在身体上和心理上都在受苦。除非我们的心了解这一切的问题,我才能使用爱这个字,我才能做社会工作,我才能向大家谈上帝的爱、人的爱、一切的爱,但是在我的心中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所以我的心、你的心、你的意识能省视这个事实、省视它和它带来的痛苦、不只带给别人也带给自己吗?当你爱他的时候,看你如何剥夺别人的自由;而且当你被爱的时候,你也剥夺了你自己的自由。所以战争在你我之间展开。我们的心灵能观察到这些吗?
  痛苦了结的时候,才会产生智慧。智慧不是你在书本里可以买到的东西,也不是从别人身上可以学到的东西。在了解痛苦的过程及痛苦的涵义中,智慧才能产生,而痛苦不只是个人的,也是全人类的痛苦。只有当你超越它的时候,才能产生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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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该对混乱的世界负责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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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你才会了解,或遇见我们称做爱的这个东西。我认为我们也必须了解美是什么。我可以讨论这个主题吗?美。你知道它是一个最难用语言来表达的事,但是我们会试试看。 你知道敏锐所表示的意义吗?不是对你的欲望、你的野心、你的伤害、你的失败、你的成功的敏锐——那是很容易的事。我们大部分的人对我们自己的需求都很敏锐,对我们所追求的快乐、恐惧、焦虑和乐趣也很敏锐。但是我们是在讨论敏锐——不是对某事,而是敏锐本身——心理上和身体上的敏锐。就身体上来说,敏锐是指有一个非常敏锐的身体——健康、清明、不暴饮暴食、不放纵的——一个敏感的身体。如果你有兴趣,你可以试试看。我们不是把精神与身体分开,它们是彼此相关的;但是如果有任何的伤害,你在心理上是不可能敏锐的。在心理上,我们人类受到严重的伤害。不论在下意识和意识层面都有创伤,不是自己造成的就是被别人伤害的。在学校、在家里、在公共汽车上、在办公室里、在工厂,我们都会受到伤害。那道深深的伤痕,有意识的或下意识的,使我们心理上变得没有感觉,变得迟钝。如果可以的话,看着你的伤痕。一个手势、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用来伤人。而且当你被拿来与别人比较的时候,当你正试着模仿别人的时候,当你顺从规范的时候,你就受到伤害了——不论这规范是别人定的或是你定的。所以我们人类受到深深地伤害;而那些创伤引起精神上的活动——所有的信仰是精神层面的,理想是精神层面的。我们有可能了解这些伤害,摆脱这些伤害,不在任何的环境下再一次地受到伤害吗?我从童年起,被不同的事或意外事件伤害过,比如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个眼神、轻视、被忽略等等。我有的这些创伤,它们能被消除掉而不留下任何伤痕吗?请注意。别看别人,看你自己。你有这些创伤,你能消除掉这些伤害而不留下任何伤痕吗?
  如果你受到伤害,而你变得迟钝,你将无法知道什么是美。你可以走遍世界上所有的博物馆,比较米开朗基罗和毕加索,成为这些人、他们的画、他们的结构等等方面的专家,但是只要人类的心受到伤害,而且变得迟钝,它将无法知道什么是美——在人手所造的东西中,在一栋建筑物的线条上、在山中、在美丽的树上。如果你内心有任何的伤害,你就无法知道美是什么,而没有了美就没有爱。所以你的心灵能知道它已经受伤了吗?能了解那些伤害,而且在意识或下意识的层面上,不对那些伤害有反应吗?
  了解意识上的伤害很容易。你能知道你下意识的伤害吗?或是你必须通过所有愚蠢的分析过程吗?我会很快地分析而且摆脱它。分析意味着有分析者和被分析者。分析者是谁?他不同于被分析者吗?如果他不同,为什么他是不同的?谁创造了分析者,使它与被分析者不同?如果他是不同的,他如何能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所以分析者就是被分析者。如此明显的一件事。为了要分析,每项分析一定要很完整。意思是说,如果有任何轻微的误解,在做下一项分析时,因为前一项误解,所以你就不能够分析得完全。分析意味着时间的介入。你可以用你的余生不断地继续分析,而且在你快死的时候,你还是在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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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该对混乱的世界负责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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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心灵如何发掘下意识深刻的创伤,那些曾受过的创伤?当征服者征服受害者的时候,他已经伤害他了。那是种族上的伤害。对帝国主义者来说,每个人都是在他之下,而且在那些他征服的人身上,他留下很深的、下意识的伤害。伤害就在那里。我们的心灵如何发掘所有这些隐藏的伤害,在内心深处的伤害?我看到分析的谬见,所以不能用分析。请小心地注意。不能用分析,而我们的传统是分析,所以我已经将分析的传统放在一旁。你正在这么做吗?当心灵在否认、搁置,或看到某事的虚伪,看到分析的虚假时,会发生什么事?它不是要摆脱那个负担吗?因此它变得敏感,它变得更明白,更清楚,更尖锐地观察。所以经由搁置一个人们已经接受的传统——分析、内省等等——心灵变得自由了。而且经由否认传统,你已经否定了下意识的内容。这种下意识是传统:宗教的传统,婚姻的传统,很多事的传统。而且其中之一的传统是去接受伤害,和已经受伤害之后,再去分析它、摆脱它。现在,当你因为它曾经是错的而否定它的时候,你已经否定下意识的内容。因此你能摆脱下意识的伤害。你不必分析下意识或分析你的梦。
  所以经由观察伤害,而且不用传统的工具来消除伤害,像是分析,一起讨论它——你知道所有在进行的事,群体治疗、个别的治疗和共同的治疗——心灵通过了解,了解传统来消除伤害。当你否定传统的时候,你否定接受传统的这种伤害。然后我们的心灵就变得特别敏锐——心灵就变成身体、心、头脑和神经。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敏锐。
  现在,我们问美是什么。我们说它不是在博物馆里,不是在图画里,不在脸上,不是对你传统背景的一种反应。当心灵将它放在一旁,因为它很敏锐,而且已经了解痛苦的时候,你就有热情的存在。很明显地,热情与肉欲是不同的。肉欲是快乐的延续,是以不同的方式寻求快乐。当没有伤害的时候,当痛苦得到了解,而且被超越的时候,那么你就有了解美感所必须具有的热情。当“我”一直在主张的时候,美就不可能存在。你可能是个很棒的画家,被世人公认为是最伟大的画家,但是如果你只关心小小的自我,你就不再是艺术家。你只是利用艺术来延续你自己的自私。  自由的心灵已经超越痛苦的感觉,它摆脱所有的伤害,而且有能力不在任何环境下,再一次受到伤害。不论它受到赞美或侮辱,没有东西可以碰它。但那不表示它在反抗了。相反的,它是非常敏感的。
  然后你就会开始去找出爱是什么。很明显地爱不是快乐。现在,我们能说它不是快乐,不是过去,因为你现在已经历过所有的事,而且把它放在一边。你还是能享受那些山脉,那些树林,那些溪水,那些美好的脸庞和大地之美。但当大地之美变成追求快乐,它就不再是美。所以爱不是快乐。爱不是追求或避免恐惧。爱不是依赖。爱没有痛苦。很明显地,爱表示对全体人类的爱,那就是同情。爱有它自己的秩序,里外都有,这种秩序不是经由立法而得。现在,当你了解,而且每天这样生活着——否则它便毫无价值,只是没有意义的言语,只是灰烬——然后生命才将会有相当不同的意义。
  撒宁·一九七四年七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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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孤独与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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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心灵自然地安静的时候,爱就会产生。不是别人要它安静,而是当它看到错就是错、真就是真的时候,它就会自然安静。当心灵安静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爱的行动,不是知识的行动。知识只是经验,而经验不是爱。经验不能了解爱。当我们了解自我的整个过程,才会产生爱,而自我的了解是智慧的开端。
  问:我们全都有过寂寞的经验,我们知道它带来的哀伤,而且看到它的原因,它的根源。但是孤独又是什么?它与寂寞不同吗?
  克:寂寞是痛苦,是孤独的痛苦,一种孤立的状态。当你无法与任何事相容,无法与团体相容,也无法与国家、与你的妻子、与你的孩子、与你的丈夫相容的时候,你就切断了与别人的关系。你知道这种状况。现在,你了解孤独了吗?你对你的孤独视为理所当然。但是你很孤独吗?
  孤独不同于寂寞,但是如果你不了解寂寞,你就不能够了解它。你要寂寞吗?你在暗中注意它,看着它,不喜欢它。为了要了解它,你必须和它沟通,在它和你之间没有障碍的来沟通,不下结论,没有偏见,或推测。你必须以自由的态度来接近它,不能带有恐惧。为了要了解寂寞,你必须在没有任何的恐惧下接近它。如果你接近寂寞,然后说你已经知道它的原因,它的根源,那么你就不能了解它。你知道它的根源吗?你通过外在的推测来了解它们。你知道寂寞的内容吗?你只是描述了它,而你说的话不是实相、不是真实。为了要了解它,你必须以不去逃避的态度来接近它。想要逃离寂寞,它本身就是内心不满足的一种表现。我们大多数的活动不就是一种逃避吗?当你很孤独的时候,你打开灯听收音机、你打坐、追随上师学习、与别人闲聊、去看电影、参加种族活动等等。你每天的生活就是逃离自己,所以那些逃避变得非常重要,而且你在逃避之间挣扎,是去喝酒,还是去崇拜上帝。逃避是重点,虽然你可能有各种不同逃避的方法。你可能借着你所尊重的逃避方法,对你的心理造成巨大的伤害,而我则借着世俗的逃避,伤害了我社会的层面;但是为了了解寂寞,所有的逃避必须终结,不是靠实际去做,或是强迫,而是经由看到逃避的错误,然后你会直接面对“实然”,那些真正的问题才开始出现。
  寂寞是什么呢?为了要了解它,你不能给它一个名字。正因为命名,带来其他相关记忆的思想,加强了寂寞的感觉。你可以试试看,你就会明白。当你停止逃避的时候,直到你了解寂寞是什么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所做的事,无非是逃避的另外一种形式。只有经由了解寂寞,你才能超越它。
  孤独的问题是完全不同的。我们从不孤独,我们总是与人在一起。“也许”除了当我们单独散步的时候。我们是经济、社会、气候和其他环境的影响下所产生的结果,而且只要我们受到影响,我们就不孤独。只要有累积和经验的过程,就不会有孤独。你能想像,经由把你自己孤立成狭窄的个体,个人的活动之中,你就是孤独的,但那并不是孤独。只有当没有影响力的时候才有孤独。孤独是一种行动,这种行动不是反应的结果,不是对挑战或刺激的反应。寂寞是孤立的问题,而且我们在我们的关系中寻找孤立,那正是自我,“我”的本质——我的工作,我的个性,我的责任,我的财产,我的关系。正是思想的过程导致了孤立,思想是人的所有思想和影响力的结果。了解寂寞不是一个中产阶级才有的行为,只要在你里面有未曾显露出的不满足之痛楚,这种不满足来自于空虚与挫折,你就不能了解它。孤独不是孤立,它不是寂寞的反面。它是一种存在的状态,当全部的经验和知识不在的时候。
  问:你谈到为了自己的满足而利用别人的关系,和你时常暗示一种叫做爱的状态。你所谓的爱是什么意思?
  克:我们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样子——相互地满足和利用,虽然我们称它为爱。在使用上,要温柔对待和保护我们所使用的东西。我们保护我们的阵线、我们的书、我们的财产。同样地,我们很小心地保护我们的妻子、我们的家庭、我们的团体,因为没有他们,我们会感到孤单、迷失。没有孩子,父母觉得孤单。你希望你做不到的,孩子会做到,所以孩子变成你虚荣心的工具。我们知道需要和利用之间的关系。我们需要邮差,而他也需要我们,然而我们不会说我们爱邮差。但是我们确实说我们爱妻子和孩子,即使我们为了个人的满足而利用他们,为了被称为爱国的虚荣心而乐意牺牲他们。我们非常了解这个过程,而且很明显地,它不可能是爱。利用,剥削,然后觉得很抱歉,这不可能是爱,因为爱不是心灵中的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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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孤独与爱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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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让我们实验一下,然后找出爱是什么,不只是口头上,而是经由实际上的经验。当你把我当作上师,我把你当作弟子的时候,我们之间就有相互利用的关系。同样地,当你利用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为了使自己更进步,你们之间有相互的剥削利用。而很确定地,那不是爱。当有利用的时候,一定有拥有。拥有必定引起恐惧,而有了恐惧就会有嫉妒、羡慕、怀疑。当有利用的时候,就不可能有爱,因为爱不是心灵的某个东西。想一个人,不是爱那个人。只有当那人不在的时候,你才会想他,当他死的时候,当他跑走的时候,或当他不给你你想要的东西的时候,你才会想他。你内在的不足设定了心灵运作的过程。当那个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会想他;当他接近你的时候你想他,你就会被打扰,所以你视他为理所当然——他就在那里。习惯是忘记和保持平静不被打扰的一种方法。所以利用一定会导致无懈可击,而那不是爱。
  当人在利用别人的时候是什么状态——利用是一种思想的过程,用来掩盖内心的不足,不论是正面地或负面地——不是吗?当不满足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寻求满足是心灵的本质。性是心灵所创造的、所描绘出来的感觉,然后心灵才会行动或不行动。感觉是思想的过程,那不是爱。当心灵占优势及思想的过程变得很重要的时候,就没有爱。而利用、思想、想像、掌握、掩盖、拒绝的过程都是烟幕,当这种烟幕不在了,爱的火焰才会出现。有时候我们确实有火焰,丰富的、饱满的、完全的;但是这种烟幕会回来,因为我们不能长久保有火焰,于是就没有亲密感,不论是一个人或许多人,不论是个人的或非个人的。有时候我们大部分人都知道爱的香气,以及它如何容易受到伤害,但是利用、习惯、嫉妒、拥有、订约和毁约的烟幕——这些对我们而言变得重要,因此爱的火焰就不存在了。当烟幕存在的时候,火焰就不存在;但是当我们了解利用的真相的时候,火焰就存在了。我们利用别人,因为我们内心贫乏、不足、微不足道、微小、孤单,而且我们希望通过利用别人能够逃避。同样地,我们利用上帝当作逃避的一个方法。对上帝的爱不是对真理的爱。你不能爱真理,爱真理只是一个你用来得到你知道的东西的方法,因此总是有个人的恐惧,害怕你会失去你知道的东西。
  当心灵非常安静,不再寻求满足和逃避的时,你会了解爱是什么。首先,你的心灵必须完全停止。心灵是思想的结果,而思想只是一个通道,达到目的的方法。当生活只是成为某事的通道时候,如何能有爱?当心灵自然地安静的时候,爱就会产生。不是别人要它安静,而是当它看到错就是错、真就是真的时候,它就会自然安静。当心灵安静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爱的行动,不是知识的行动。知识只是经验,而经验不是爱。经验不能了解爱。当我们了解自我的整个过程,才会产生爱,而自我的了解是智慧的开端。
  马德拉斯·一九五〇年二月五日 
般若之旅
克里希那穆提  著   胡因梦   译 序 1
中文版序 1
译 者 序 4
第一部分 5
第1节 自知之明与克氏的教诲(1) 6
第1节 自知之明与克氏的教诲(2) 10
第2节 认知的结束 15
第3节 心灵的探索能有多深 20
第4节 全神贯注于当下的行动 22
第5节 定境与混乱(1) 25
第5节 定境与混乱(2) 30
第二部分 35
第6节 退化的各种因素(1) 35
第6节 退化的各种因素(2) 40
第7节 能量与修行的关系(1) 44
第7节 能量与修行的关系(2) 48
第8节 恐惧的根由 52
第9节 喋喋不休的心(1) 57
第9节 喋喋不休的心(2) 61
第10节 自我中心与二元对立(1) 64
第10节 自我中心与二元对立(2) 68
第三部分 72
第11节 绝望的本质(1) 72
第11节 绝望的本质(2) 75
第12节 数千年的记录(1) 81
第12节 数千年的记录(2) 85
第13节 脑细胞与圆满境界(1) 88
第13节 脑细胞与圆满境界(2) 92
第14节 用心聆听 98
 序
中文版序
    J?克里希那穆提(1895—1986,以下简称“克氏”),是印度一个婆罗门家庭的第八个孩子。这位二十世纪最卓越、最伟大的灵性导师,被印度的佛教徒肯定为“中观”与“禅”的导师,而印度教徒则承认他是彻悟的觉者。
    克氏的父亲是当时通神学会的会员,通神学会是由俄国女子勃拉瓦茨基夫人和美国军官奥尔科特在一八七五年共同创立的,其主旨在促成超越种族、性别、阶级和肤色的兄弟友爱,鼓励会员研究各类古老传统如卡巴拉犹太秘教、诺斯弟教、印度教、佛教、藏密及神秘主义玄学体系。一八八二年,通神学会在印度阿迪亚尔成立总部。
    克氏童年时对学校的功课没有多大兴趣,他爱梦想,虽然时常看似迷糊而实则具有惊人的剖析力。由于体弱多病,克氏几乎每天都在发高烧。不能上学读书的日子里,他就待在家里拆东西,自己研究时钟或其他机器的结构。学校里的老师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孩子,都认为他智能不足,常毒打他、罚他站,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不管赞美或批评,他毫不在乎,没有任何人的思想和观念曾左右或影响过他。他曾这么形容自己:“就像有许多洞的容器,什么东西进去,什么东西就出来,没有任何东西留下。”
    一九○九年,克氏十四岁那年,因为父亲是通神会员的缘故,克氏和弟弟尼亚时常到阿迪亚尔总部附近的沙滩游玩。当时,通神学会的负责人除了贝赞特夫人之外,还有一位名叫赖德拜特的人,有一天在总部附近的沙滩上,赖德拜特发现克氏的灵光极不寻常,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私色彩,而尼亚的灵光也很纯净,所以他和贝赞特夫人商量,打算将两个男孩接到英国抚养,准备训练克氏成为“世界导师”。在父亲的欣然同意下,两个男孩的命运就这样被注定了。
    克氏和尼亚在勒琴斯夫人的悉心照顾下逐渐适应了英国上流社会的生活。虽然享受明星式的待遇,但克氏从未快乐过。他依旧是个害羞、体恤而又温柔的大男孩,也依旧所有考试都不及格。他天生的空性使他无法像一般年轻人那样凭着背诵和记忆来通过考试。最后,他好不容易进入伦敦大学和梭尔邦大学,结果还是不能完成学业。
    一战爆发后,通神学会的会员越来越期盼世界导师能帮助这个世界,于是克氏的责任也更加沉重。他被严密地保护着,永远有两个人跟着他,连坐火车时,紧邻的车厢都坐满随从。尼亚和哥哥截然不同,虽然他一直渴望能过上结婚生子的正常生活,但是他必须保护和照顾哥哥。尼亚的身体一向不好,后来染上肺结核,医生建议他搬到美国加州圣巴巴拉山谷区的欧亥,兄弟俩在一间叫做“松舍”的小木屋暂住下来。
    一九二二年八月,克氏突然进入“意识转化”期。十七日至二十日从早到晚,他陷入既痛苦而又不可解的状态,身体变得极度敏感。当时周遭人都不知所措。克氏的敏感度突然微细到连人们的负面意念都承受不住,有时陷入出神状态,有时抱怨灰尘太多;有时冷热交战,有时又变得死寂。似乎有一股巨大能量顺着他的脊柱快速往头顶窜升,他感觉后颈和头顶剧痛,又没有任何办法停止这过程,他只能承受这一切。二十日晚上,情况恶化到极点,别人建议他到外面一棵胡椒树下静坐,他照做了。不久,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离开身体,飘浮到胡椒树上。这时天空出现一颗明星,在交杂着狂喜而平静的状态下,克氏感受到佛陀的磁力。终于在奇特的生命历程中初次尝到真爱的滋味,从此以后,对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开始有了信心。而目击那次转化过程的其他三人也有了明显改变。
    对于那三天发生的事,最接近的推测可能是“拙火”—印度文化所谓的人类先天潜能—在他体内升起了。这个大能具有改变身心的效果,当人的意识进化到某种程度,大能就会自动升起。“拙火”的过程非常危险,类似死后再生。克氏的过程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份,而他的信心也愈加坚定。
    一九二五年的十一月,克氏又面临另一次巨大转折。尼亚的健康状况不断恶化,而克氏当时必须离开加州到印度演说,他十分不情愿地上了船。当船到达苏伊士运河时,电报传来尼亚的死讯。据说,克氏当时陷入极度伤痛中,他整个的信仰系统也面临瓦解。夜晚时他呜咽地叫着弟弟的名字,清醒时则沉默不语。十二天后,当抵达可伦坡时,克氏看来极为安详,脸上焕发神采,完全看不出曾经历过巨大的悲痛。之后他写下这段话:“一股强烈的欲求,希望别人少受点苦,如果他们真必须承受这些苦,也希望他们能勇敢的承担,不要留有太多伤疤。我曾哭泣过,但我不希望别人也哭泣,如果他们如此,我现在知道那代表什么。”克氏长久以来一直在臣服中蛰伏的智慧,似乎在痛苦的那一刹那觉醒。
    一九二九年的八月三日,克氏宣布解散专为他设立的“世界明星社”,退还所有信徒的捐款,他发誓即使一无所有也不成立任何组织。因为真理不在任何人为组织中,而纯属个人了悟,一旦落入组织,人心就开始僵化、定形、软弱、残缺。他的另一项惊人宣布是,他否定了所有过去的通灵经验,认为一切心灵现象都是人类接受传统暗示和过去习性的策动而投射的念相。从此,这位被选为“世界导师”的克里希那穆提,才真正开始光华四射。
    一九三九年二次大战爆发,面对世界的动乱、人类的自相残杀,克氏感到刺骨的哀伤以及更为超然冷静的深思,他开始探索真正的教诲,要用最简单而直接的语言带领人们进入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于是他开始尝试不同的禅定方法,对自己的意识和感官也做了无数实验。也就在同时,他结交了赫胥黎、嘉宝、卓别林、亨利?米勒等人。米勒曾这样形容过克氏:“克里希那穆提是我知道的惟一能完全摒弃自我的人,能认识克里希那穆提比认识其他任何人都要光荣。”赫胥黎在瑞士听完克里希那穆提的演讲后,曾写信给朋友说:“那是我听过的最难忘的演讲,就像佛陀现身那么可信,他绝不容许人们有丝毫逃避和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还有不计其数的欧美知识份子,那些最为多疑的心智,都曾用极为夸张的赞美词来形容和克氏相识的感受。
    六○年代反物质文明的巨浪开始冲击欧美社会,当时有非常多的“花童”起初都极为崇拜克氏,期望他能带领他们进入“立即的涅”。但随后就失望了,因为克氏的教诲与他们的迷幻享乐主义和逃避世俗是互相违背的。但也有不少真正具备探索和洞悉能力的精英份子,包括研究量子力学的物理学者大卫?博姆,以及研究心理分析的专家学者,都开始密切注意克氏的教诲。也就在这个年代,他的教诲益发地透彻、清晰。他的言论和著作无法归属于哪种宗教,既非东方也非西方,而是属于全世界。
这位慈悲与智慧化身的人类导师,穷其一生企图带领人们进入他所达到的境界,直到九十岁去世前都还在不停奔波。一九八六年二月十六日晚九点整,克里希那穆提不可思议的一生结束了。他留下来的六十册以上的著作,全是从空性流露的演讲集和讲话集,在欧美、印度及澳洲也都有推动他志业的基金会和学校。他们一直强调克氏教诲的重点:人人皆有能力靠自己进入自由的了悟领域,而所谓的真相、真理或道,都指向同一境界。 译 者 序
   
    萧伯纳称他为最卓越的宗教人物,又说:“他是我所见过最美的人类。”
    亨利?米勒说:“和他相识是人生最光荣的事!”
    赫胥黎则说:“他的演说是我所听过最令人难忘的!就像佛陀现身说法一样具有说服力。”
    纪伯伦甚至这样形容:“当他进入我的屋内时,我禁不住对自己说:‘这绝对是菩萨无疑了!’”
    J?克里希那穆提,这位被誉为历史上旅行次数最多,晤面人数最多的世界导师,不喜欢被人们称为“大师”。他虽然备受近代欧美知识分子的尊崇,然而真正体悟他教诲的人,至今寥寥无几。“般若智慧”本就是最不容易契入的,不仅要身心得到均衡,又要有化繁为简的直心和赤子心以及独立自主的勇气,才能不受人类数千年文明的污染,当下承担那本来“面目”。
    克里希那穆提的教诲总共分为四阶段。最早期他谈的是观照,就是指如何透过中观而产生自知之明,使得思想者和他的思想合一,脱离所有的拣择与批判。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他的演讲主题开始转向“众生一体”;他从个人渐修转而强调如何快速改变人类共业。七十年代以后,他已不再使用“脑子、心智、思想,意识”这类和过去记忆有关的字眼,他开始探索观照及二元对立幻相背后的真谛。到一九七八年,他所有的关怀完全转向全宇宙,这时的教诲已是不折不扣的“禅”(真正的禅宗并不只是参话头或公案,面壁打坐而已,它包括“二入”及“四行”,也就是必须通达大小乘佛经的教理才能住于寂然无为之境,这种由“理入”的法门才是禅宗祖师的真正精神,克氏的“禅”可以说己把这种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近代杰出的灵性导师中,没有人能像克里希那穆提一样利用最生活化的语言来表达最深奥的个人体悟。由于他演说的对象大部分是英语世界的知识分子,因此几乎完全不用佛法名相。译者为了顺应国内不同宗教习惯,采用了少数这类名词,以免佛弟子因为感觉陌生而错失接触这无上法门的良机。
    《般若之旅》是译者花了两个月逐字修正的。在修正过程中,译者本身进入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感状态,就像一名寻不着“家”的千年老妇,在快要绝望之际突然“找到了家”,很多过去的心病也都不治而愈。如果没有克氏这样的“再来人”为我们用现代语汇说法,这解脱的不二之门真不知要到哪一生哪一世才能寻着呢?
    本书中的“逗机说教”和一般讨论完全不同。其中没有意见的交换,也没有个人经验的赘述。透过不断质问、观察、假设和探索,在上提下拉中彻底揭露“烦恼即菩提”、“转贪嗔痴为戒定慧”、“体用不二”、“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观世音”、“观自在”的真谛。同时更为能量和修行的关系做了最现代的解析。
    观察台湾讲禅的老师,发现他们总在“本来面目”之上再画蛇添足地加点戒律或道德之类比较安全的东西,以免根器不够的人流于狂禅。密宗更把和禅宗等同的“大圆满”与“大手印”视为秘而不宣的法宝。在这种蹉跎下,许多真心向道的人就被延误了。其实这层顾虑在知识爆炸、思想解放的今天已大可解除,即使不解除也总有一天在外来资讯影响下缴械,因为先进国家的出版品(包括宗教、哲学及心理分析的书籍)早就将“大圆满”或“圆融法门”发扬光大了。“烦恼即菩提”或“五毒即五智”并不是行为上的藉口,更不是是非不分的糊涂蛋,而是指每个人在内心对待烦恼时的方法与态度。普普?贾亚卡说得好:“一个没有理解力的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懂;一个真心想要为非作歹的人,遇到什么他都可能误用。”人真是矛盾的动物,我们既能坐视媒体肆无忌惮地报导战争的真相,为什么还会把治疗人类心病的特效药方视为禁忌?
    然而克氏这位觉者却早已看出可能性,他之所以苦口婆心说法直到一九八六年二月十七日临终前,就是要帮助人彻底解脱禁忌与恐惧。因为只有治好心病,才能产生真正的慈悲与爱,然后才能共同扭转个人及世界的乱局。
在人类已助长了更精密的残杀技术的今天,我们耳边再度响起这位智者的话语:“这世上发生的事并不是毫无关联的;它们其实息息相关。造成战争的原因就在你们每个人心中。真正的肇因者就是你。因为你们的宗教信仰有那么多派别,因此你们鼓励了分裂意识。透过争夺财产、透过种族意识、透过不同教派和对教派领导者的盲目崇拜,你们鼓励了分裂意识。你一旦声称自己是印度教徒、回教徒、基督徒或任何其他称谓,你就注定要为这个世界制造争端。”第一部分假设我的心受伤了,我知道受伤的原因,也觉察到受伤的情况及后果,包括逃避、暴力、心胸狭窄、恐惧、孤立感、畏缩感、焦虑感等等。我是如何察觉这些的?是不是因为你为我指出来了?还是因为我自己先察觉,再印证了你说的话?如果是后者就没有“权威”的存在,我察觉的和你说的没有什么距离,就是有所领悟了。第1节 自知之明与克氏的教诲(1)
   
    普:你在书中与演讲中所传的教诲,和一个人真在观照自己的过程有什么关系?在其他所有证悟实相的方法里,老师的话都被视为一种指南,你说的话是不是也有相同性质?如果是的话,它和真正观照自己的过程有什么关系?
    克:我不知道我是否完全了解你的问题。你的意思是:克所说的话和真正的状况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对不对?
    普:克提到的实践或“圆融法门”。(holisticapproach),只是一种说法而已。我们只有真的观照自己才能认清自己的起心动念。那么克所说的话和一个人真正的起心动念之间有什么关系?
    克: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普: 例如你常说“没有权威”,没有任何心理上和灵性上的权威。我们听了之后就自然把“没有权威”这句话用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是真从观照自己的过程里得到解脱,使自己突破所有的权威,而是执著于你所说的话,总想试探自己能否达到那种没有权威的境界。
    克:我明白了。“没有权威”只是一种抽象的说法,也可以说是一种概念,因此人们只是在追求概念而已,对不对?克说“没有权威”,他到底是要你们看清楚自己,还是要你们把他的话当成口号或结论?
    阿:还有另一种现象。你说“没有权威”,有的人就把它当成戒律,尽量使自己能接近这个标准。
    克:没错。
    阿:一种是行动,而另一种只是概念而已。
    普:人还是能看清楚自己的,只是无法通过文字来看清罢了。人们听了你的演讲,吸收了你所说的话,读了你的书之后自然想把这些内容用在日常生活;因此观照自己和你的教诲之间就有了距离。那么真理到底在哪里?
    克:既不在文字里,也不在自我的起心动念里。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普:我们能不能讨论一下?
    克:假设我听了克所说的话就认定观照自己的重要,也认定没有自知之明就没有生命的基础。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在这种态度下,我能听到真相吗?还是只把它当成概念,戒律或者结论?或者我真的观照自己,认清了权威的含义,因此我所发现的和他所说的完全吻合?或是我听了他的话就做了一个结论,然后就开始追求这个概念,于是观照的过程就不再揭露自己的起心动念,而只是一种结论罢了。但是我如果确实研究自己的起心动念,克的话就变成了发现自我的依据。
    普:克的话和一个人的自我发现之间是否有必要的关系?
    克:不是的。假设我是某人,我认为没有自知之明就没有言行举止的基础,因此我去听演讲、读书,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对这件事感兴趣。那么假设我听到克所说的“没有权威的一这句话”,我会处在什么心态?是接受这种说法,还是下一个结论,或是真的体验它?
    普:如何才能有真实的体验?是真的去观照自己?还是只听你说说而已?
    克:眼前的这个麦克风是真的,并不是因为我说它是麦克风。
    普:然而当你说“麦克风”时,你所说的麦克风和真的麦克风并不是同一个。
    克:因此文字或话语并不是那个东西本身。形容词也不是所形容之物。这点清楚了没有?比如“山”这个字并不是真的山。但是不要完全排斥文字结构,因为我必须靠语言来沟通;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就必须用我们两个人都懂的语言。而双方也都清楚,语言文字并不能充分表达我真实的体悟。
    大卫:一个人所说的话,要么就经过大脑思考,要么就不经过大脑思考。
    克:先生,我们说的是两回事。你要不就通过语言来沟通,要不就不通过语言来沟通。
    大卫:不,我们虽然听到你所说的话,但是我们知道你说的和我们说的是两回事。
    克:你为什么这么说?
    大卫: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这种感觉就和看到那个麦克风一样真实。克说的和我说的不是同一个东西,他的话出自一个更深的源头。
    克: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说“我爱你”,我也可以说“我真的爱你”,这两者相当不同,无论是语调、质感和情感的深度都不一样。因此语言表达了深度。
    大卫:让我再深入一点。
    克:请你继续。
    大卫:你的话中有一种无法言传的东西,我们称为“爱”,但是又不很确切。
    克:你也许找不到适当的字眼来形容,但是我可以握你的手或者用手势来表达。
    大卫:确实如此。但是你现在说话并没有用手势,情形还是一样。
    克:普普,你想表达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普:我们的困难之一就是听了你的教诲之后,如何把你的教诲也放下?如何真从观照自己的过程之中认清你所说的真相?
    克:我该怎么说呢?
    普:先生,我认为我们应该先研究一下什么叫自知之明。我们好久都没有讨论它了。
    克:我们就来讨论它吧!苏格拉底和前人早在数千年前就谈到“自知之明”,然而“自知之明”到底是什么?你如何才能认识自己?你是不是靠经验来认识自己?还是从观照自己的念头来认识自己?假设我们正在观照一个生起的念头,另一个念头又产生了,我们无法放下第一个念头,于是第一个念头和第二个念头就产生了冲突,这是自我观照吗?还是,我们放下第一个念头,随观第二个念头,当第三个念头生起时,就放下第二个念头,再继续随观第三个念头,当第四个念头产生时,就放下第三个念头随观第四个念头。如此这般,就能一直对念头的活动保持机警的觉察。让我们再继续。假设我发觉自己正在嫉妒,我对于嫉妒的本能反应就是辩解。在辩解的过程里我就逐渐把嫉妒淡忘或是暂时搁在一边,因此我其实是在辩解、语言、检视和压抑中打转。我看清这所有的活动都是一连串的,接着我就生起了想逃离嫉妒的欲望。于是我再检查这个想逃离嫉妒的欲望。我到底想逃到哪里去?     普:有时候是逃到一种冥想之中。
    克: 当然,逃到冥想里是比较简单的伎俩。因此我现在必须要问:什么是冥想?冥想是不是对于真相的逃避?这算是冥想吗?如果是一种暂时的逃避,就不是真正的冥想。我现在回去再重新检查我的嫉妒。我为什么嫉妒?因为我有了执著,我认为自己很重要……等等。这所有的过程都在揭发真相。然后我又碰到一个问题,这个在检查自己的观察者和所观的对象有什么不同?很显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真正的观照其实根本没有观察者的存在。
    普:你说观察者和所观的对象没有什么不同,让我们再深入探讨一下。
    克:观察者属于过去,他就是过去的经验、记忆和知识的库存。观察者属于过去,而我要观照的是现在的嫉妒及我当下的反应。我用“嫉妒”这两个字来代表那种感受,因为我曾有过相同的感觉,因此我认出它是“嫉妒”。我认出的这个字眼就是过去经验的一部分,我能不能只是如实观照而不在脑子里产生这个字眼?同样脑子里也没有一个观察者的存在,因为它们都是过去的产物。是这个字眼带出了那种嫉妒感,还是只有感觉而没有嫉妒这个字眼?这些全都属于“自知之明”的范围。
    普:观照时脑子里如何才能不产生字眼?
    克:没有观察者,也没有记忆。这是非常重要的。
    普:那么要如何来处置这个观察者呢?
    阿:我可不可以这么说:如果有一个观察者在那里观照自己,就会有赞同或不赞同他自己的情形出现?
    克:是的,这个观察者是过去的产物,于是就有了局限。观察者所包含的全都是过去的活动。
    阿:这种对自我的谴责就是观照时的阻碍。
    克:这也就是普普的问题。她说:我要如何来观照这个观察者?观照这个观察者的过程又如何?我听克说观察者是过去的产物,是真的吗?
    帕尔:问这个问题时,又制造了另一个观察者。
    克:不,我不制造什么,我只是如实观照而已。刚才那个问题问的是,观察者到底是什么?谁是这个观察者?假设我们正在观察这个麦克风。我其实是通过“麦克风”这三个字去观察麦克风的,这个麦克风是我脑子中记忆的一部分;我只是用这些字眼来代表麦克风这个真实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普:我们要如何来观照这个观察者的自我?
    克:我马上就要探讨到这一点。一个人要如何来观照这个观察者的自我?
    普:是不是因为自我无法被观察,才使人了解无我的本质?
    克:是的,你无法观照这个观察者的自我。你只能观照起心动念的真相以及观察者的干预。让我们慢慢讨论。假设嫉妒产生了,于是观察者就插进来说:“我过去曾经嫉妒过,知道那种滋味。”我认出的是嫉妒,而嫉妒就是观察者的自我,我无法观察这个观察者的自我,我只能观察和他相关的感受。当观察者打断了观照的过程才会觉察自我的存在。你无法观察这个观察者的自我。只在相对关系中才有自我的存在,这是很明显的。处在嫉妒的那一刻,既没有观察者,也没有被观对象,只有感受存在。然后观察者就出现了,他告诉自己那就是嫉妒,进而干预那种真实感受,接着他又想逃避那种感受,于是他压抑它、为它辩解、使它合理化或干脆想逃离它。这种种妄念的活动都显示了观察者和真实状况之间的相对关系。
    弗:当观察者在脑子里出现的那一刻,有没有可能观照到这个观察者的自我?
    克:这就是我们现在正探讨的。假设我现在正生气或处在暴戾情绪中。在暴戾的这一刻,除了这种感受之外,并没有你这个观察者和所观之物的存在。但是等到你这个观察者一插进来,就开始有了意念。意念是过去的产物,意念根本没有新的,而是这些陈旧的念头就开始干预当下正在发生的事。这种念头的干预就是自我,你只有通过对这些念头的观察才能了解这个自我。这些念头想从不合理性的暴力中逃脱,于是它们就开始谴责、辩解。传统修行都企图以这种方法来对治当下这一刻的问题,于是就产生了具有自我感的观察者。
    普:换句话说,只有企图逃避当下这一刻的真实状态时,才有自我的存在。
    克:是的,只有在逃避和辩解时自我感才存在。
    大卫:或是在干预时才存在。
    克:任何一种想要干预当下这一刻的活动就是自我的活动。不要一味接纳我说的话,把它撕成碎片之后再去检查。
    帕尔:如果没有过去,是不是就不会产生干预?
    克:不,这不是重点。过去到底是什么?
    帕尔:过去是我累积和储存的经验。
    克: 你的经验、倾向和动机,这些都是过去的活动,也就是知识。过去的活动只有通过知识才能进行。因此过去干预当下这一刻时,观察者就插手进来。如果没有干预,就没有观察者,只剩下纯然的觉性或观照。在纯然的观照中,既没有观察者,也没有正在观察的概念。这是必须了解的重点。既没有观察者,也没有观察的概念,意思就是,除了纯然的观照之外,没有任何意念产生,也没有任何与过去有关的联想。除了纯然的观照,什么都没有了。
    弗: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可能观照到那个观察者的自我?
    克:不可能,我说过的:只有在过去干预当下这一刻时,才可能观照到观察者的自我。因为观察者就是过去的产物。你如果看清这点并在这点上产生洞察力,就会发现根本没有一个“我”在那里观照,只剩下纯然的觉性。因此你能不能只是如实观照“没有权威”的真实状态,而不是因为我告诉你该这么做才去做的?
普:不,我只能观照到一件事,我的内心处处都有权威存在。我无法观照到“没有权威”的状态。
第1节 自知之明与克氏的教诲(2)
    
   克:但是你仍然可以观照到自我这个“权威”,这个想要开悟、想要学习、执著于相对客体的权威。然后你再检查,在我的脑子里、我的生命中,有没有一个权威的“我”在那里运作?权威也可能是经验,过去的知见,一种影像……等等。你能否观照到那个以意念形式出现的“权威”?
    普: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该观照的到底是我的心,我的意识,还是在我意识中观照你所说的真相?这是一个非常细微的东西,我无法很精确地说明。
    苏:假设我的心受伤了,让我们来观照“受伤”这个感觉。
    克:你观照它是不是因为克要你这么做?
    苏:我察觉我的心受伤了。我看清了受伤的端倪。观照受伤是我所能做的“自知之明”的功夫,那么我又在何处制造了一个权威?克里希那吉(注)说:“一旦你看清受伤这件事,受伤的感觉就解除了。”当这句话浮现时,权威才产生。这时我就投射了一种境界,然后就想达到这种境界,而真正的原因是我不想落入观照受伤的陷阱中。在我的意识中还有一些其他成分。我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在观照受伤的感觉,而是不时地回想某人曾说过的:如果你能观照受伤而不感觉有一个自我的存在,那么受伤的感受就会解除。我就在这时制造了一个权威。
    克:我明白了。假设我正在观照受伤的感觉以及它的前因后果。在我察觉它的同时,脑子里就出现了克曾说过的:如果你一目了然受伤的前因后果,你就永远不会再受伤。他确实这么说过的。
    苏:这句话存留在我的意识中。
    克:什么留在你的意识中?是那句话吗?
    苏:除了那句话之外,还有他在表达那句话时的心态。因为当克在说话时,他的每一句话都蕴含着超越文字的一种“境界”。
    克:苏南达,假设我的心受伤了,听了你所说的话之后,我看清和受伤有关的所有心理过程,包括畏缩感、孤立感和暴戾的情绪等。所有的心理过程我都看清楚了。我看清是因为你指明给我看的?还是我自己看到的?
    苏:事实很明显,我看到是因为你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而我也接受了你所说的话。
    克:现在问题来了,克说:一旦你一目了然受伤的前因后果,受伤就解除了。那权威又在何处?
    苏:权威存在是因为他肯定了一种我所向往的境界。
    克:那么就应该检查那个代表着企图心和欲望的向往。
    苏:我想探讨一下你说的“圆融法门”,还有你曾说过的:你能不能保持对于受伤的观照,而不让念头跑来跑去。这就是一目了然,对不对?要保持这种观照需要什么条件?
    克:假设我的心受伤了,我知道受伤的原因,也觉察到受伤的情况及后果,包括逃避、暴力、心胸狭窄、恐惧、孤立感、畏缩感、焦虑感等等。我是如何察觉这些的?是不是因为你为我指出来了?还是因为我自己先察觉,再印证了你说的话?如果是后者就没有“权威”的存在,我察觉的和你说的没有什么距离,就是有所领悟了。
    苏:这种领悟只能进行到某种程度。
    克:继续保持这种领悟。
    大卫:那么你的话就变成了指标。
    克:不,不是的。
    苏:只要我一印证你的话,对待的关系就会产生。
    克:假设你照着我的话去观照受伤的情况,例如逃避、暴力等等,你就在印证我的话。就像以文字组成的交响乐团,一个感情的交响乐团:一切都在流动中。只要实际去观照,我的话和你的领悟就没有冲突。但是你一旦强调要一目了然,这个领悟就结束了。
    苏:我从来没有做到过。
    克: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听进去我的话。
    苏:你是说我二十年来都没听进去过?
    克:时间的长短没什么关系,只要一天听进去就够了。你听进去的只是一些字眼,你做的也只是反应而已。你没有真的印证我所说的话。
    拉:聆听和一目了然之间有什么差别?
    克:听的时候你能不能不加以诠释、检查和比较?
    拉:也没有期望。
    克:对,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纯然地听。我现在就是如此在听。就像两条河并成一条河一般,但是有人就是无法做到。比如我一听到你说“一目了然”,我就想达到同样状态,于是我就无法像以前那样没有反应地聆听了。
    拉:因此,问自己要如何才能保持那种状况,其实是一个错误的问题,对不对?
    克:那么就继续保持那个没有反应的状态。
    拉:对,但那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从聆听的状态中脱离的活动。
    克:当然是的。
    普:假设有一种强烈的哀伤感产生,这种感觉是一股非常强大的能量。这时,任何想要逃避它的行动其实都在耗损它的能量。恐慌或危急时也有巨大的能量产生。因此,保持这股能量不被耗损的惟一途径就是拒绝从这种感觉中挣脱。这样说正确吗?
    拉: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只能观照每一个想要挣脱它的心理活动,而不能问我该如何保持这股能量?
    普:哀伤产生了,你的心完全被它占据。当一种非常深刻的情感产生时,通常都有这种效果。这时我们应该如何对待它?什么样的行动能既不耗损它,又能对它一目了然?
    克:如果你整个人都被这股所谓“哀伤”的惊人能量占据,而又丝毫没有想要挣脱的意图,这时这股能量就充满着你;但是你一旦想要挣脱,这股能量就被耗损了。问题是你有没有被这样巨大的能量充满过?还是你总有一个漏洞,使这股能量流失了?
    拉:我认为我们总有那么一个漏洞存在,因为我们惧怕那种完全被充满的感觉。
    克:因此你从来没有充满哀伤过。
    拉:没有,从来没有过。
    克:这是事实。因此你其实看到的是恐惧而不是哀伤。你恐惧那将要发生的事,于是你就更陷入恐惧而忘悼了哀伤。
    拉:那么“圆满”这两个字就意味着现状。所有的现状都是圆满的,完美的,即使那个现状是哀伤或恐慌。
    克:不,先生,让我们来真的理解一下“圆满”(holistic)这两个字的意思。圆满意味着健康,身体上的健康。它也意味着心智的健康。“圆满”包括了身心的健康。
    大卫:这一问才算真的搞懂了。
    克:如果你的身体、情绪和心智都完全健康而没有任何烦恼,就称之为圆满。如果有任何的不安、特异的表现或执著,就是不圆满,就要观照。圆满只有在身心健康时才能出现。
    苏:进退两难之局就在这里。你说要我们观照那些不圆满的心理状态,可是除非我们能在身心圆满的状态下观照那些不圆满的状态,否则……
    克:先不要管圆满不圆满。
    苏:那么我们要如何来观照那些不圆满的烦恼?过程又如何?要如何着手?
    克:假设我现在正在观照自己。我对于“圆融法门”一无所知。即使我了解这些字的意思,以及它们所要表达的东西,它们仍然与我的心理现状无关。我的心理现状是不健全,不圆满的;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行为都不圆满。
    弗:现在我们又回到了起初的问题:你的话和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当我的心受伤时,我想起你所说的—你永远都不该让自己有受伤的感觉,那么在我受伤时,你的话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克:我受伤是一个事实。我受伤是因为我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形象,而这个形象受到了伤害。我自己有没有认清这点,还是只听人说说而已?
    苏:但是那个自我塑造的形象还是挥之不去。
    克:好,如果那个形象还在,就去观照那个形象,而不要想去除那个形象,也不要问该如何对这形象一目了然。
    苏:“观照”那个形象似乎意味着我的心必须处在平静而圆满的状态。
    克:不,我不需要存有这样的概念。我只知道我为自己塑造了一个理想的假象,我就纯然观照这个假象就够了。
    苏:这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么我们要如何完整地保持那种受伤的感觉,而同时观照它呢?
    普:他已经说过了。
    克:说了什么?
    苏和普:“圆融法门”。
    克:没错,但是把它丢掉。
    苏:这样就没问题了:我只是如实观照自己受伤的各种症状,当我看清楚了,伤心感也就没有了。这样我就不需要克来告诉我怎么做,只要观照所有从意识生起的各种东西,直到它消退为止。
    阿:今天的讨论是从“权威”这个重要主题开始发展的,因为我们对你说的话产生了偏执,因此形成了障碍。
    克:显然是如此。
    大卫: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克:先生,现在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你们到底是在学知识,还是在培养洞察力?学知识就需要权威。你们是不是在跟我学知识,然后从知识中行动?我学数学、技术、工程等等,然后变成一名工程师。我也可以去田里操作和学习种田。这两者都是从累积的知识中行动,因此知识就变成了权威。权威很可能是医生、科学家、建筑师或那个声称自己已悟道的上师。现在有一个人出现了,他说:“喂!依赖知识的行动就是一种局限,这样你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解脱,你不可能在有知识障碍的情况下提升自己。”让我们以不同的方式来观照自己,让我们以洞察力来观照自己,而不要通过知识来看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权威的存在。
    普:你用了“洞察力”这几个字,它的真实含义是什么?
    克:它的意思就是立刻捕捉到真相或如实地听。你知道吗?你们的问题是不知道怎么听。你们总是从听到知识中行动或从行动中累积知识。有知识就有权威,有权威就有压抑。你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提升自己,因为这是—种机械化的运作过程。你有没有看出这是一种机械化运作过程?如果你看清楚了,就是一种洞察力。因此我们的论点就是,如果一边观照自己一边回想克所说的话,洞察力就没有了。非常简单,你只要如实观照就对了。
    普:我们的起心动念能不能在没有你的话干扰之下披露自己呢?
    克:用自己的光来照亮自己。这并不意味你要变成自己的权威。没有人能带领你开悟,你也无法邀请它来到。如果你不如实观照自己,就算听上一百万年也没有用。认识自己是天下最难的事,因为你一旦开始观照自己,你就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接着你就通过所做的结论来观照下一个意念。我们能不能如实观照自己的愤怒而不下结论,也不加进是非、善恶的意念?我们能不能一目了然地观照自己?自知之明并不意味要通过知识来认识自己,而是要认识自己每一个真实的起心动念。因为自我就是所有的意念和假象。因此,如实观照自己的起心动念,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念头。试试看,你就会明白了。这么做可以激发脑子的潜能。
    苏:是不是在每一个意念中都有自我的真相?
    克:是的。你要知道,意念就是恐惧,意念就是快感,意念也就是哀伤。意念绝不是爱,也绝不是慈悲。意念塑造的就是“自我”,“自我”是一个假象。“自我”和假象无二无别。如果我说“我要证人涅”,这其实意味着我很贪心,如此而已。我虽然不想要钱,我却想要另外那样东西,这还是“贪”。因此我现在就来检查“贪”。什么是“贪”?它意味着想拥有“更多”,对不对?这表示我想改变现状,让自己更伟大,这就是“贪”。现在我再继续检查,为什么我要拥有更多?是因为传统的习惯,还是大脑的机械化反应?我想要弄清楚。我要不就一步一步地弄清楚,要不就一目了然。
    要想一目了然就不能有任何动机,因为动机就是一种干扰因素。认识你自己是非常有趣的,因为你就是这个宇宙,不是理论上所说的宇宙,而是真的宇宙。我想认识自己,因为如果没有自知之明,我的言行举止就是虚妄的。我不想活在虚妄中,因此必须时时观照自己。我观照我和你的关系,我和妻子的关系,我和丈夫的关系等等。在这种观照中,我看清了自己的真相。我需要我的妻子,因为我需要性和她的安慰。她照顾我的孩子,她为我煮饭,我依赖她。因此从我和她的关系中,我看清了快感、执著和慰藉的缘起。我在观照时是不是没有过去的知见,也没有结论?我的观照是否确实?一旦“用自己的光来照亮自己”,所有的权威就没有了,包括上师、寺庙和经典。如果我用自己的光来照亮自己,那么我和世俗的政治、经济以及社会之间的关系又如何呢?但是你不必问这个问题,你只需要学会“用自己的光来照亮自己”,这么下去就对了。
* 译注:“吉”字在北印度是对人的尊称,男女通用,老式家庭里连小孩名字都要冠上这个字尾。
第2节 认知的结束
   
    普:让我们来讨论意识和脑细胞之间的关系。它们是不是具有相同的性质?有没有一个东西赋予它们不同的性质?
    克: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就由你开始吧。
    普:在传统概念里,“意识”这两个字包含了超越思考及经验范围之外的东西。
    阿:没错。脑子只是一群细胞的集合体。虽然细胞和细胞之间互相依靠,但是每一个脑细胞都能独立运作。现在我们就来想一想要如何了解这些意识的集合体,也就是所有脑细胞的统合?有没有一个统合的因子存在?脑子是否只是它的果?接着我们又要问了,哪一个在先,哪一个在后?是先有意识再有脑子?还是先有脑子才有意识?
    克:我可不可以问你,你所谓的“意识”是什么?让我们从头开始。什么是意识?“觉察”又是什么意思?譬如找眼前的这个麦克风,我先觉察它的存在,然后才想起来用“麦克风”这三个字。因此当你觉察某样东西时,你就立刻给它一个名称,然后好恶就产生了。因此“意识”包含了觉察、觉知、感觉、认识和接触。
    阿:我认为意识在感觉之先。在任何时刻我通过感官都只能察觉意识的一部分。我觉得意识要比感觉广大得多。那个浩瀚的领域并不在我的觉察之内,因此我不能说每时每刻都能完全觉察我的意识。
    克:那么意识和脑细胞之间有什么关系?
    普:克说所有的觉知就是意识,似乎意味着脑细胞也是意识。如果在脑细胞之外还有意识的领域,那么你就不能说所有的觉知就是意识了。
    克:这点清楚了没有?我曾经说过,所有的觉知就是意识。
    阿:这句话和觉知者无关。这句话指的就是意识,不是你的意识或我的意识。
    普:每当你假定意识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时,你就在假定一个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东西。
    阿:所有已知的是否都是意识的一部份?在这里,意识是当觉知来讲的。
    普:克的观点和吠檀多哲学最大不同就在“意识”这两个字。吠檀多哲学认为意识是先于万物存在的能量。
    阿:这不可思议的创造识能称为“柴坦亚”(chaitanya)。吠檀多哲学说这能量就是万物的根源。佛法却不这么说。佛陀对于宇宙的源头只字不提。原因是一谈论它就会落入空想,而空想和真实的修行无关,因此徒劳无益。
    克:无明虽然没有开始,但是有办法可以结束它。不要探索无明是怎么生起的,而应该去弄清楚结束它的方法。
    阿:现在立刻出现了一个问题。
    克:很好,请你提出这个论点。
    阿:佛法认为:“根本没有意识这个东西。无明没有开始,但是无明可以断除。不要探索无明是怎么开始的,因为空想只会浪费时间。然而无明又如何才能断除呢?无明就是我们的意识啊!”我们的意识就是无明,这点我们必须好好讨论一下。
    相信吠檀多哲学的人会告诉你,你所谓的“无明”其实就是宇宙识能的本质。它不断更新自己、不断创生,所有的成、住、坏、空都是它的展现。我觉得一个人如果不接受佛法的观点,不可能立刻接受你所说的“无明没有开始,但是可以结束”。这两种观点是互相冲突的。
    克:无明是没有开始的。这点我们可以在自己的身上和意识领域里很清楚地看到。
    普:如果它存在于我们的意识领域,那么它和拥有这无明记忆的脑细胞又有什么分别?从科学的观点来看,脑细胞以及它们的活动是可以测量的,而意识是无法测量的,因此这两者是不同的。
    克: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脑细胞和它们的活动是可以测量的,而意识是无法测量的。
    阿: 我可不可以建议一点?当我们通过最大号的望远镜来看宇宙时,我们看到的是这架机器允许我们看到的范围。如果再拿一个更大的机器,我们就有更广的视野。而意识却无法测量,因为没有任何机器可以和它产生关联。因此我们不能说意识可测量或不可测量。它根本是无法讨论的。
    克:没错。意识是无法测量的。普普刚才问的是:在意识之外还有没有和意识无关的境界存在?
    普:在脑细胞里有没有一个无法分割、不可思议、无法利用的境界存在?
    克:阿秋吉!你了解了吗?“不可思议境界”指的是全新的、不为人知的境界。
    阿:我现在正要讨论这点。我刚才所说的意识是人类所有新旧记忆的源泉。脑细胞有能力立刻认出那些由种族记忆中产生的东西,那些存在过去已知的记忆领域中的东西。
    普:几百万年以来所累积的已知事物。
    阿:即使是最早期的人类记录,脑细胞都有能力记住。
    克:等一等,请简化一点。我们起初讨论的是意识的范围,只要在意识范围内的都是已知事物。那么有没有存在于意识范围之外,也在脑细胞之外的未知领域?如果是在已知之外的领域,有没有办法辨认?如果是可以辨认的就一定是在已知领域之内。是不是只有当所有可以辨认的经验过程都停止,这个未知境界才会出现。普普的问题是:这个境界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如果是未知的,那么它在不在脑细胞之内?如果是在脑细胞之内的就是已知的,因为脑细胞不可能容纳任何新东西。脑细胞里的东西都是传统的、旧的东西。
            我想再挖得深一点。在脑细胞之外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我说有的。但是任何经验和思辨的过程都是在已知领域之内,而所有企图脱离已知的探索以及这类的脑细胞活动也都属于已知范围。
    莫:你如何知道有一个未知领域?
    克:你无法知道它。在那种境界里,我们的心是不辨真假的。所有已知的活动都停止了。
    阿:那种境界和思辨及经验的过程有何不同?
    普:两者的性质有何不同?
    克:在那种状态里,所有的脑细胞和有机体仿佛都死去,然后就焕然一新完全不同了。
    普: 让我用另一种不同的讲法。你说当时所有的思辨过程都停止了,但那仍是一种活着的状态,那么在那种状态下有没有存在感?
    克:“存在”这两个字不太贴切。
    阿:那种状态和深睡有什么两样?
    克:你所谓的“深睡”是什么意思?
    阿:在深睡中思辨和记录的活动也是停止的。
    克:两种状态截然不同。
    普:那么在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里,感官又处在什么状态呢?
    克:感官暂停。
    普:它们难道不运作了吗?
    克:在那种状态,如果苍蝇飞到我的手上,我还是会抓一抓手,但这个动作却不影响那种状态。
    莫:是不是还是知道自己在抓手?
    克:当然。让我们慢慢讨论。任何已知的活动,包括意识范围内的经验、需求、渴望,甚至包括渴望解脱在内全都停止了,然后截然不同的境界才会出现。前者有动机,后者没有动机。通过动机是无法进入那种状态的。因为所有的动机都是已知的。因此我们能不能告诉自己:“探索宇宙的源头是徒劳无益的,我只知道如何断除无明。无明就是意识的一部分,无明就是想要获取更多经验的需求。”当这种需求停止了,是看清楚以后自然停止的,而不是通过动机、意志力和别人的指导而停止的,那么截然不同的境界才会出现。
    莫:就算此刻你还是处于那种境界,你自己知道吗?
    克:当然知道,我照样看得到你穿的衬衫,甚至能很清楚地看到它的颜色。五官还是照常运作,而认知的能力也相当正常。那种境界同时和这一切共存,并没有主客的对立。
    莫:知识包不包括在内?
    克:不包括。我必须很仔细地表达。我知道你们想要捕捉的是什么,我想使它尽量简化。
    阿:即使这种解脱的本身也会阻碍我们捕捉到它,因为我们立刻就落入了主客的对立。
    克:阿秋吉,你到底想捕捉什么?
    阿: 我正在指出沟通所产生的困难。我认为那种境界是无法沟通的。我正试着去了解和我说话的这个人的心智状态,他是以什么作为根据来告诉我那个境界的?
    克:那个根据就是:当所有的认知活动都停止了,所有从经验中得到的东西和动机全都断除时,这个人就从已知中解脱了。
    莫:也就是没有认知的纯然觉性。
    克:你所说的是另外一种状态。现在只是暂时脱离那种状态而已。
    莫:你指的是暂时脱离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那么时间这个要素呢?难道另外还有一种时间存在吗?
    克:让我们从头开始。脑子是在已知领域中活动的,也就是认知的活动。但是当你的脑子、你的心完全寂静时,你并不知道自己的心处在寂静中。如果你知道就不是真的寂静,因为那样就有一个观察者在那里对自己说“我知道”。我们所说的“寂静”是无法以分辨心来认识的,也超越已知经验范围之外。现在出现一个人,他企图通过语言来告诉你这不可思议的境界。当他一开口表达时,他就从寂静中出来了。那种寂静的境界其实一直在人们心中,然而只有那些彻底洞悉已知事物的人才有能力见到这种寂静。那种境界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离开过。处在那种境界的人仍然可以表达自己,但是却不离那种境界。
    莫:你为什么要用“表达”这两个字?
    克:本来就是在表达啊!
    莫:是谁在表达?现在还是有一个人在对我说话啊!
    克: 因为脑细胞已经有了语言知识,因此现在是脑细胞在表达一切。
    莫:脑子有自己的观察者。
    克:脑子本身就是观察者,也是操作者。
    莫:那种境界和你现在的状态有何关系?
    克:我先假设它们之间没有关系。事实是这样:脑细胞保住了那些已知的事物,当脑子完全寂静安宁下来时,就没有任何语言或妄念。那么这种脑子和不可思议的境界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莫:脑子和那种境界是通过什么力量衔接上的?你是如何办到这点的?
    克: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会做何答复?
    莫:那么你不是天生带来的能力,就是别人赋予你的。
    克:让我们再从头开始。这整个过程是意外或例外的吗?我们要讨论的重点就在此。如果这是个奇迹,那它会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如果它不是奇迹,不是从天而降的,那么我们就要问:为什么这种事只在这个人身上发生,而不在别人身上发生?
    莫:我们能做什么?
    克:我的回答是你什么都不能做—当然并不是“一事不做”的意思。
    莫:这两种“不做”有何不同?
    克:它们的不同在于:“一事不做”是虽然想达到那种境界,却不采取行动。“什么都不能做”则意味着只是如实观照每一个起心动念,而不空谈理论。
    莫:你是说“什么都不能做,只是观照而已。”
    克:如果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莫:这就把空想体悟落实下来变成了修行。
    克:你必须非常非常安详地观照自己,无论行、住、坐、卧都是如此。这样你的感官就会变得很轻柔,日子过得就会很轻松。每分每秒都进入一个更深的境界。我有没有回答你们的问题?
    普:你没有非常确切地回答我们。
克:让我们换一种完全不同的说法:我们暂时称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为“无限的能量”,而一般人的能量却总是处在冲突和奋力中。当冲突完全没有了,处在那种无限能量里就可以随时更新自己。大部分人所知道的都是会消失的能量,而融入无限能量的情况却鲜有人知。
第3节 心灵的探索能有多深
   
    普:先生,心灵的探索能有多深?
    克:我们能不能这么问?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很肤浅,我们有没有可能既活在很深的境界里,又能在生活中肤浅地运作?问这个问题的人可能很少,因为大家已经很满意这种肤浅的生活。
    普:我们都不满意,但是我们也都不知道该如何深入?
    克:因此大部分人能忍就忍了。然而心灵深处又要如何去穿透呢?我们所探讨的深度是不是经过测量的?一说到深度就牵涉到测量。因此我要先声明,我们不能用测量和时间的语汇来讨论这个问题,我们用的语言必须深刻一点。刚才所提出的问题是,有没有可能既活在很深的境界里,又过着肤浅的生活?我的回答是,我们必须增强能量,培养精进心。
    普:我对于那不可思议的次元一无所知。我只知道要增强能量,那么要如何能增强能量?这个问题有没有问错?
    克:让我们暂时忘掉“能量”这回事。我虽然过着非常肤浅的生活,但是我向往那种美好而深刻的生活。于是我问自己要如何才能达到那种境界?让我们不要离开这个主题。我们要讨论的是通过思想能否洞悉人心?思想是不是深不可测的?先生,请你们好好听着。我清楚地看到,任何可以测量的深度都还在十分狭小的范围内。我也看到,所有企图深入心灵的探索都牵涉到时间,也许要花上多少年才能看清楚,而且必须通过大脑的理智思考才能达到。我知道那深不可测的境界是超越时间、超越度量,是无法以概念和言语来表达的,那么通过思想能否达到那种境界?
    莫:你是在问我们?还是要我们问自己?
    克:我是在问自己,也同时要求你们问自己。既然思想是我唯一的工具,那么通过思想能否达到那种境界?
    发问者:在这种情形下,我就无法使用思想这个工具了。
    拉:要如何不用这个工具而达到那种境界?
    克:思想是有限的,思想就是时间,思想也是过去经验的反映。我们这个肤浅的世界就是思想创造出来的,我也是思想的产物。如果不通过思想这个工具,我能否达到那深不可测的境界?不仅是灵光乍现,而是永远活在那种状态里。我的心告诉自己必须去发现那无法言传的东西。
    普:我们要透视和探究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克:要是我就不这么问。
    普:不,先生。思想本来就是测量的工具。我们必须从中挣脱出来。
    克:不,不。简化一点。
    普:你能探究思想吗?
    克: 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思想就是时间,思想也就是有限的知识、经验、历史以及记忆的反映。这样的思想永远是肤浅的。
    普:你刚才所说的到最后都成了抽象的东西。
    克:不。
    普:确实如此,先生。
    克:不是抽象的东西,而是事实,但是思想到底是什么?
    普:你说过“思想就是时间”。你把思想变得抽象化了。
    克:通过思想无法达到那种境界,就这么简单。
    普: 既然是这个工具在那里度量一切,那么你能不能透视这个工具?
    克:不,我关心的是那深不可测境界的本身,而不是这个度量工具。我不需要再去探究这个已经很明显的度量工具了。
    普: 如果你这么说,我就要问了,我们要探究的到底是哪一个次元?
    克:不必考虑探究的问题。
    普:那我们要考虑什么?
    发问者:我们现在仍然被这个有限的工具束缚住了,它不可能揭露
            那深不可测的境界。语言这个工具太脆弱,我们必须有一
            个更好的工具来沟通。
    普:那个更好的工具是什么?
    克: 我们到底该关心语言的沟通,还是如何达到那深不可测的境界?
    发问者:如果我知道自己有时可以达到那种状态,我要如何才能让你明白呢?
    普:你说过不能用“思想”这个现有的工具。
    拉:我想克里希那吉已经指出二者的不同。他不是指偶尔出现一下那种境界,而是永远活在那种状态中。
    克: 你一吃东西就产生了食欲。人类永远过着受欲望支配的生活。于是我问自己有没有一种境界是深不可测、浩瀚而又美好的。有的话,我该怎么办?当思想停止运作之后,另外那种境界又如何运作?我们的心能不能维持在没有度量的状态?
    普: 下面的问题是:我们的心如果停止度量,那种境界就会产生吗?
    克: 你一直都活在度量中,现在我就问你:你的心能不能不再度量?
    普:如果我问你“如何”做到,你一定会回答我“没有方法”。那么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去观照自己那个正在度量的心。
    克:你真的这么做了吗?
    普:是的。
    克:在比较、度量全都停止之后会怎么样?
    普:就剩下寂静了。
    克:你说所有的度量活动都停止了,是真的吗?
    普:只是目前这一刻而已。
    克: 还不够好。“够好”意味着我这一生都永远活在没有度量的状态。
    普:我又如何才能知道自己已经做到了?
    克: 我现在就要找出答案。我的心一向都局限在比较、模仿、臣服、理想和抗拒之中,我要如何保住这颗心不落入这些度量的活动。现在我完全明白这些度量活动的真相,也知道不落入任何活动就是我的心最正当的处境,那么究竟该怎么办?
    普:一颗没有思想的心,又如何来明白这一切呢?
克:它只是觉察而已。它觉察到思想的所有活动都落入了时间和度量的局限,因此这种觉察的本身就能停止思想的活动。不必费任何力气。你说你已经做到了,是真的吗? 第4节 全神贯注于当下的行动
     
    克:我们所谓的“行动”是什么?
    莫:行动一定就是变化。
    克:我想找出“行动”的真实含义,不是“已经做的”或“将要做的”,而是现在“正在做的”。因为行动必然属于现在,它既不属于将来,也不属于过去。
    普:当下这一刻可能有行动吗?
    克:普普,我想找出一种没有任何动机却永远持续的行动。我正在探索,请跟我一起进行探索。
    普:你所谓的“行动”到底是什么?
    克:行动是不是必须有动机、肇因和方向?
    普:行动和心智有没有关系?行动就是“去做”。它必定和某样东西产生关系。行动又是如何进行的?
    克:我们所知道的行动必定有过去、现在和未来。这里所谓的“行动”又是什么?身体的活动包括从这里走到那里,通过心智和情绪来解决某项难题……等等,因此行动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意味着有一个对象。有没有一种行动不制造任何外在或内在的冲突,而是健全圆满的?有没有一种和外在环境、人及群体无关的行动?有没有一种行动是超越时间的?对我而言,这才叫真正的行动,但是对大部分人而言,行动都有一个对象。对象不外是经济、风土人情、个人以及环境等等的局限。这种行动都是以信仰或理念作为基础的。然而有没有一种行动是不受社会压力控制的?
    莫:行动和存在的本身是没有分别的。存在的本身就是行动。
    克: 你的话并不能帮助我的探索,我想要弄清楚到底什么才叫行动。从这里走到那里,路上有车子来了,我就把小孩抓到一旁,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这些就是行动了吗?
    莫:这些行动都是以动机作为重点的。
    克:动机是行动的一部分。我想要某样东西,就设法得到它;我不喜欢你,就采取行动;或者我喜欢你,也采取行动。这是我们都熟悉的行动。
    普:是什么东西驱使了这些行动?
    克:普普吉,我想我们必须排除行动的肇因,有可能吗?
    普:我们一开始讨论就是一种有方向的行动。全神贯注于当下也是有活动的,并不是睡着了。就像现在我正在对你说话或者我们正在听你说话,显然目前这一刻我们的心中并没有其他活动。我的问题是:在当下这一刻,我们除了看着你之外,并没有其他活动,那么给予我们动机的又是什么?
    克:我要挖的是更深的东西。有没有一种由自发的能量造就的行动?一种由无限能量造就的无限行动?我认为这才能称为行动。我发现我们大部分人的行动都是分裂的、具有破坏性的,都在制造分歧和冲突矛盾。这种行动总是局限在时间和已知领域里,因此是不自由的。我想知道是不是存在那种无限的行动?
    普:这种无限的行动和脑细胞有什么关系?如果它和脑细胞以及意识无关,它就可能和“上帝”同义。
    克:我问的是什么是真正的行动?它不属于意识的领域,它不带有伤痛、挫败感、困惑、摩擦或时间感。所有已知的行动都会制造矛盾,那么这种没有矛盾的行动到底是什么?
    阿:如果没有动机,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们讨论了。
    克:无限的行动并不意味着始终不变或是非得依循一种模式。永远依照一种模式行动,必定造成大脑的完全耗损,这类行动只是机械化的运作。我要探索的是那种没有冲突、不臣服、不模仿、不重复再三,也永远不腐化的行动。
    莫:但是生活一定是以环境作为基础的。
    克:因此,我所谓的行动是不依赖外在环境的。我要过着没有冲突的生活,换句话说,生活的本身就是独立行动。我看清楚众人的生活中都有冲突,冲突意味着模仿、臣服、依循一种模式以便安全,然后就形成了机械化的生活方式。我们能不能找到一种生活方式,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模仿、臣服和压抑?首先我们应该去除“找寻”这两个字。不是找寻,而是此时此刻就活在这种状态中。
    莫:这种行动也许会造成世界大乱?
    克:它不可能造成世界大乱。因为我随时随地都全神贯注地观察每一个当下所发生的事,我的理智从没有停止运作过。
    阿:我的理智告诉我,只要伤害别人,就一定会把自己伤得更重。在这个世界上种恶因必定招致恶果。
    克:“理智”这两个字不仅指敏锐的心智,同时也包括了洞察力。我洞察所有的弦外之音,也洞察所有已知的活动,然后理智告诉我,所有已知的活动都有冲突矛盾。
    普:我们似乎被卡在这里了。你说的是我们无法明白的境界,因此根本不能讨论。
    克:我说过我要研究下去的。
    莫:当理智开始寻求某种东西时会怎样?
    普:“研究”和“寻求”这两个字眼有何不同?
    克:有很大的不同。“研究”指的是“顺着迹象追踪”,“寻求”则意味着“求取某样东西”。
    普:那么又如何来研究呢?
    莫:在科学上“研究”意味着寻求未知的领域。
    克:我用“研究”这个字眼和科学或我都没关系。因为根据字典的说明,研究就是指“顺着迹象看清”,任何有动机的行动都不可避免造成分歧矛盾。我看清的是事实而不是一种理念。因此我问自己,当我在研究自己时,有没有什么矛盾产生?在全神贯注的观照下,我发现只要是以盲目信仰为基础的行动,就会制造冲突矛盾。因此我一发现自己落入盲信的执著时,就立刻清除它。
    普:那个在追踪研究的又是谁?
    克:在全神贯注的那一刻?既没有追踪,也没有清除的活动。在全神贯注地观照时,盲信的执著就从我心中消失了。我认清任何形式的臣服都会滋长恐惧、压抑、逆来顺受。因此在全神贯注中,我就自然将它们清除了,而且所有以赏罚为前提的行动也都停止了。
    莫:你是说全神贯注的本身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阿:你是说全神贯注的本身就是行动?
    克:是的。全神贯注就是在行动中的觉察,其中没有冲突,也是无限的。而盲目的信仰却只会浪费能量。全神贯注的行动就能制造它自己的能量,因此是无限的。脑子永远在冲突、信仰、模仿、臣服、逆来顺受和压抑之中运作,当脑子了解这点以后,产生就能全神贯注。因为脑细胞本身就会变得全神贯注。
    莫:你似乎是说全神贯注的本身就能得到能量,然后这股能量就会指挥一切。
    克:全神贯注的本身就是行动。我们也可以说它就是意识的觉性。
    普: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中,脑细胞自己会改变吗?
    莫: 生物学上认为,每一个细胞都是独立的,都有能力为自己充电。因为觉察力是细胞本有的,因此它才能运作。
    克:我也认为如此。我想从另一个观点来讨论。脑细胞历经各种冲突、模仿等等浪费能量的过程,它们对这些都已经习惯了。而现在脑细胞已停止所有上述的活动,它已经不是这些东西存在的领域了。它也许仍能运作,然而已脱离冲突的脑子就能永远处在全神贯注中。如果全神贯注的状态很自然地在心中产生,不通过任何强制、指挥或意志力而产生,那么整个大脑的结构就活了。不是普通的,而是极不寻常地活了起来。我认为这是一种肉体上的突变,也可以说是死后的重生。因此从已知中解脱也就是对于未知的全神贯注。
    普: 从已知中的解脱还是在脑细胞的领域里。脑细胞属于已知领域,因此从已知中的解脱还是在脑细胞的范围之内。
    克:因此,生命本身必须有明确的转变。
    莫:脑子完全清除所有记忆的刻痕,这只是肉体上的转变。
    克:从逻辑上说,只要心智仍在已知的领域中运作,脑细胞就在旧的窠臼中运作。当这旧的窠臼不存在时,脑子才能完整而自由地运作,也就是全神贯注于每一个当下的行动。
第5节 定境与混乱(1)
   
    普:我们能不能讨论什么是定境?定境有没有各种不同的形式和层面?要如何达到这种状态?它是不是指思想停止以后的状态?还是通过不同的经验、情况,会出现不同性质、不同层面和不同方向的定境?
    克:我们应该从何处开始?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一个正确导向定境的方法,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方法?有没有不同种类的定境,也就是说有没有不同种类导向定境的方法。定境的本质是什么?首先要讨论的是有没有一种“正确”的方法,而所谓“正确”又是什么意思?
    普:只有一种方法吗?如果所有的定境都具有相同的本质,那么方法就应该有很多种。
    克: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是所谓“正确”的方法?
    普:那个在众多方法中独一无二的。
    克:好,那么是哪种?那个正确、自然、合理、合乎逻辑、并且是超乎逻辑的方法是什么?这是不是你的问题?
    普:不,不是。我想说的是只有当意识和思想都停止运作时所出现的定境,才是真的定境。定境通常意味着意念的停止。
    克:我可以立刻让脑子一片空白,重复再三地念诵也能使脑子空白。这就是真正的定境吗?
    苏:你怎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定境?
    克:让我们重新开始发问。导向定境有没有一个正确的方法,如果有的话它又是什么?定境有没有很多种类,定境是不是意念的停止?这句话有很多意思。我可以突然让脑子停顿;或是我正在思考问题,然后突然停止思想去看一样东西,于是脑子就空了;做白日梦时脑子也是空空的。换言之:到底有没有一个真正导向定境的方法?我们得先解决这个问题,再提出别的问题。
    苏:你似乎强调的是真正的方法,而不是定境的真正本质。
    克:我想是的。有许多练习禅定的人,他们刻意止念,通过自我催眠以达到定境。这种不自然的控制意念的方法,虽然能使人定下来但变得迟钝而愚蠢。因此我首先要讨论的就是那个正确的方法。到底有没有一个自然、健康、合乎逻辑、客观而又均衡的方法可以导向定境?
    普:我们的心需要静下来,这是很可以理解的事。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一颗纷乱的心一旦安静下来,就能使人感到神清气爽。因此拥有宁静、详和的心确实很重要。
    巴: 还有,若一个人心不静,甚至连周围的东西和色彩都视而不见。
    苏:传统保留了许多禅定方法,包括调息、控制呼吸等。因此定境分好多层次,你无法分辨哪一种是健康的,哪一种是不健康的。
    克:假设从来没有听别人提起过这些方法,你还会问这个问题吗?
    普:即使是服镇定剂,我们都得问哪一种牌子比较安全。
    克:因此你问这个问题是想镇定你的心。
    普:是的。
    克:如果心总是起伏不定就会非常烦人,也非常累人,因此有没有一种不借助药物就能安心的方法?
    苏:有很多种方式。
    克:我一个都不知道。你们说有许多方式,我要问的是那种最省力的方式。因为任何费力的方式都会干扰到心,它除了不可能带来镇定的效力之外,任何耗损都不能定心。耗了一天的气力到晚上脑子自然懒得想了,这是定力吗?我进到打坐室安静一段时间。这算是真的禅定吗?这些全是不彻底而耗损气力的方法。我想应该有一种不会带来任何冲突、制约和扭曲的定心方法。
    苏:调息的方法就不会带来冲突,既不耗气,又能定心。这个方法的性质是什么?
    克:因为当你呼吸调顺了以后,一定吸入大量的氧气,这些氧气自然能帮助你放松。
    苏:这不也是一种定境吗?
    克:以后我们会讨论各种的定境。我现在要讨论的是那种不必通过控制、呼吸和苦行的方法。
    帕:一颗纷乱的心只关心有没有方法使它镇定下来。
    克:我要问的是:定境能不能不通过冲突、指导或苦行来达到?我可以服药来使心安静,这基本上和调息及控制心念都属于同一层次的方法。不论是随息、看光、持咒、观想都是属于有为的方法,它们只能诱发某种层次的定境。
    苏:它们是不是借助外在驱使力来造成定境的?
    克:是的。它们都是通过有为法来诱发定境的。当你看到一座大山时,你会怎么样?这座山的雄伟和壮观立刻吸引住你,于是你的心就安静了下来。但这还是有为法。我认为凡是借外力来导向定境的全都是有为法。
    苏:欣赏一座山是一种主客合一的经验,你为何仍然认为那不是真正的定境?
    克:我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定境,因为那座山实在太壮观,因此它暂时把你迷住了。
    苏:是不是因为自我感在那一刻暂时从表层意识消失了,其实它还是存在的。
    克:你看到一幅美好的景象,譬如落日和起伏的山峦,这时你就像一个孩子被玩具吸引住一样,暂时忘掉了自己,于是心就安定了。你可以试试看。
    苏:但是你说这不是真正的定境。
    克:因为在那一刻自我感暂时被抛到一边,过一会儿,心又开始纷乱起来。这些都是有动机、有方向的有为法不能造成深刻的定境。我要问的是,为什么需要定境?如果没有任何动机,我还会不会问这个问题?
    帕尔:你是不是在形容自己的境界。
    克:不是的,先生,我不是在形容自己的状态。我是说:任何形式的诱发,不论是细致的,还是粗糙的,都不能造成深刻的定境,我认为都是有为法。也许我错了,让我们继续讨论。
    帕尔:是你的心早已入定了。
    克: 也许,我不知道。然而那个自然、健康的定心方法到底是什么?
    拉:但是方法本身就有动机啊?
    克:好,那么我们就不用“方法”这个字眼。那种自然的安定状态是什么?要如何才能自然产生?如果我想听你说话的内容,我的心就必须安静,这是很自然的事。如果我想看清楚一样东西,我的心也不能纷乱不堪,恍如乱麻。
    普:那种状态中就有详和及均衡。
    克:我想深刻定境的基础就是身心和情感的均衡详和,而且还要把所有的有为法放下。
    普:你用了“详和”这两个字。我的心中只有冲突,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静,你所说的对我有何益?
    克:因此就不要空谈定境。集中精力来对治心中的冲突,而不要企图达到什么。若身心和情感都感到烦恼,就直接根治这些烦恼。若你总是企图达到定境,就是一种不详和的有为法。就这么简单。
    普:一个焦躁的心自然想要不焦躁。
    克:那么就“如实”地面对你的焦躁,而不是企图达到你想要达到的状态。
    阿:一个焦躁的心能不能对治自己的焦躁?
    克:这是另一个问题。
    巴:普普问的是:焦躁的心自然想要不焦躁。
    克:没错,那么就去对治焦躁,而不要考虑定境。
    普:但是焦躁的心总想寻求相反的状态。
    克:那么它就必定陷入冲突。因为想要不焦躁,其实就在强调焦躁。
    阿:这个想法的本身就是焦躁的一部分。
    克:因此我说完全的详和就是纯粹定境的基础。
    苏:我们要如何才能达到这种完全的详和?
    克:让我们来讨论这点。我们以后会讨论不同种类的定境。那么什么是完全的详和?
    普:是不是当冲突停止以后,详和就产生了?
    克:我想知道身心和情感的详和是什么?那是一种圆满而不分裂的状态。智性不过度发展,只是清醒、客观而理智地运作;情感不过度,没有情绪的起伏和感伤,也没有歇斯底里的突发状态,只是保持在关怀、同情、温馨和爱的活力;而身体本身就有自己的智力,不需要心智的干涉。这是一种一切都美妙运作的感觉,就像一架优良的机器一样。我们能不能达到这种状态?
    发问者:在这种详和的状态中,有没有一个自我的中心存在?
    克: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找出答案。我们的大脑能不能不产生冲突、摩擦而有效地运作?我们的心能不能清醒地觉知和思考?只要有一个自我中心存在,显然就无法达到这种状态,因为这个中心会依照自己的局限来诠释一切。我现在是不是把大家又拉回到定境了?
    拉:为什么身心之间会产生分裂?
    克:是我们的教育造成了这种分裂。因为传统的教育总是强调思考和背诵,因此把心智的运作和生活分开了。
    拉:也就是过分强调智力。不受教育的人又可能过分强调情绪。
    克:显然,人类对于智力的重视远超过情绪,不是吗?一种简单的情绪时常被人们诠释成虔诚、热情或各种夸大的形容词。
    帕尔:平常生活所累积的记忆和情绪的记忆之间有何不同?
    克:很简单。为什么我们的大脑总是这么重视知识—那些有关技术、心理和人际关系的知识。假设我拥有一间办公室,变成一名重要的技术官僚,这意味着我拥有特殊的知识,因此就变得自大、愚蠢而乏味。
    帕尔:这是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欲望?
    克:很显然,它不仅会给人带来不安全感,也会带来地位。人类一直都尊崇知识分子。那些博学者、哲学家、学者、科学家、发明家全都注重知识,而他们也确实为这世界创造了不少伟大的东西,譬如登上月球,发明新的潜水艇等等。因为他们发明了最了不起的东西,而他们都注重知识,因此我们也跟着接受了这个观念,于是就发展成对知识分子的过度崇拜。这也包括所有的圣书及它们的诠释者在内。如果我说错了,请更正我。相反,人们对于感觉、爱、情绪、热忱、强烈的表达以及身体全都忽略了。因为你们认识到这点,所以你们才练瑜珈。那么我们要如何才能达到身心和情感的均衡呢?
    嘉:我崇尚知识,因为我需要用它。
    克:我们当然都需要它,这是很明显的事。我要和你交谈就必须懂英文,要骑脚踏车或开车都需要知识。
    发问者:我要解除疾病也需要知识。这仍是在已知的领域里。
    克: 知识时常被自我滥用了。有知识的人总是瞧不起没有知识的人,或是利用知识增加自己的重要性。
    苏:我们一开始讨论的是定境以及各种达到定境的方式。你指出除非先有详和,否则就没有基础来讨论定境的问题。
    戴:我们是不是企图划分知识和那种全新的境界?
    克:当然是的,先生。有了知识的干预,就不可能发现那个全新境界。因此拉塔才会问:身、心和情感为什么会分裂?要如何才能自然制止这种分裂?传统人士又如何处置这个问题?
    莫:苦行励志。
    普:我们又卡住了。开始时谈的是定境,结果却把定境搁在一边不谈;然后你又用了“详和”这两个字,而我们现在又把这个问题摆在一边不谈。
    克:你想怎么办?我们等一下会讨论到各种层次的定境。
    普:我们只能回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所能体会的只有不详和的境界。
    克:因此就让我们来解决不详和这个问题,先不要讨论定境。因为只有当我们完全了解不详和的原因,才有可能充满安宁。
    苏: 还有个问题。一个人要如何才能知道自己已完全脱离了不详和?
    莫:有一句拉丁谚语:“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但是我明知故犯。”
    克:不要把拉丁谚语扯进来,只要如实面对事情的本身。普普开始讨论的是定境,而我们认为除非找到一种自然导向定境的方法,否则多说无益。有为法都不是真正好的方法,无为法则需先有身心详和作基础。但是我们从未真正体会过详和的滋味,因为我们的心一直都处于混乱中。因此,首先就让我们找出混乱的原因,然后才能谈详和与定境。
    莫:虽然我观照自己内心的混乱,但是混乱照旧回瞪着我。
克:于是你的心就处在二元对立和矛盾的状态,观者和所观之物就分开了。请注意我们一路下来所讨论的。我们一开始提出的问题是:定境的本质是什么?定境有没有不同种类?导向定境的方法有多少?普普又问:导向它的正确方法是什么?我们的回答是:也许有“正确”的方法,但是一切有为法所造成的定境都不是真正的定境。这些我们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再回头讨论了。如果有为法都不正确,那么我们能不能既不需要费力,也不需要诱导,自然而然进入定境?在探讨这点时,我们提到了身心的详和,因此普普才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是详和,只知道什么是不详和。”因此让我们先讨论为什么会不详和。
第5节 定境与混乱(2)
   
    普: 不详和的产生是因为脑子里有很多杂念,而我想停止这些杂念。
    克:不对,你是在寻找一个理由,一个制造不详和的理由。
    普:我不是的。
    克:然后呢?
    普:我只是想观察混乱的本质,而不是在找寻理由。
    克:一个人只能观察自己内心的混乱。
    普:我发现混乱是以杂念的形式出现的。
    克:我不知道。这个题目很有趣。我想仔细讨论一下,我为什么把那个观察到的东西称为“混乱”?
    苏:因为内心的波动就是一种混乱的状态。
    克:我想弄得更清楚一点。我为什么要称之为“混乱”?这意味着我已经先入为主地暗示了它的反面,也就是详和。我把自己正在体验的感受和曾经体会的详和作了比较,因此我称现在的感受为混乱。能不能不这么比较,而只是简单地看着我内心的混乱?因为比较本身可能就是混乱的一种形式和肇因。比较一定带来混乱。因此混乱并不严重,真正严重的问题是衡量和比较。
    拉:即使不作比较地看着自己,我的心仍是四分五裂的。
    克:我很少感到心乱,偶尔也许有一两次,因此我问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多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戴:他们是真的体会到心乱,还是通过比较才知道的。
    普: 你说的话我觉得很奇怪。我并没有刻意在比较,也没有刻意说:“这是混乱,所以我要结束它”我就是知道自己心乱。
    苏:一种不安的感觉。
    普:我知道既是一种困惑感,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不停地转。你可能又要说“困惑”这个字眼是经过比较才知道的。不是比较,而是我根本就知道。
    克:你知道的是矛盾,也就是困惑。因为你的心总是自相矛盾,所以才产生困惑。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讨论。
    巴: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只讨论混乱?我们的心有时也会出现详和啊!
    普:很抱歉,我不知道什么是详和或宁静,只知道我的心一直很乱。
    克:请继续。
    普:于是我就不得不问:人心的本质是不是根本就是混乱的?
    克:再继续问。
    普:那么就必须有一种解脱的途径。
    克:然后呢?
    普:然后我就观照提出问题的自己。
    克:是的。
    普:就在这一刻,我的杂念突然没有了。
    莫:这样错了吗?
    克:没什么错,我马上就会谈到。
    普:先生,我们其实不必绕圈子,但是我想也许一步一步来比较妥当。也许对别人而言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停止妄念,然而却会发生在我身上。这种定境的本质是什么?是否还有些暗流在起伏?这也就是我们刚才讨论过的定境的各种层次和本质。传统的观念中,一念熄灭另一念所起的空档就称之为定境。
    克:这并不是真正的定境。听听外面的噪音,噪音没有了并不是真正的寂静,只不过是噪音没有了而已。
    普:但是至少我察觉自己在那一刻不再动心。
    克:普普,你没有表达清楚。你说“混乱”,我不能确定你是否知道这什么是混乱。我吃得太多了,沉溺于各种情绪中,这都可以称做混乱。
    普:我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也可以称为混乱。
    克:混乱到底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这是混乱?如果我吃得太多,胃不舒服,我不会称之为混乱,只是告诉自己下次别吃那么多了。
    普:因为我们一开始搁下定境不谈?而去谈详和的问题,我们又发现要谈详和就必须先探讨混乱。
    克:那么就掌握这三点来讨论。
    普:你为何称之为混乱?
    拉:当身、心产生冲突时,我们并不一定会觉得混乱……
    克:你现在把冲突和混乱又扯到一块儿了。
    拉:因为冲突会使人疲惫,因此自然会感到不安。
    克:你的意思是冲突暗示着内心的混乱。
    拉:即使你不给它一个名称,你也能感觉得到。
    克:冲突就是混乱。你把它诠释成了混乱。不要绕圈子。
    普:因此我们必须从“冲突”中解脱。
    克:这就是我们应该探讨的:定境、详和、冲突。我如何能不用有为法来对治内心的冲突?你们必须跟我一起深入这个问题,不要只是说:“我从来没有观照过,该怎么做?”
    苏: 这点我能做到。但在内心起冲突时,我就无法考虑详和或定境了。
    克:人心能不能从各种的冲突中解脱?这是唯一你们能够讨论的问题。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吗?
    苏:这是一个很妥当的问题。
    普:人心能不能从不详和中解脱?这两个问题没什么差别?
    克:我们已把它缩小到了“冲突”的范围。就掌握它,然后看看我们的心能否从其中解脱。我们的心早已了解什么是冲突,也了解冲突造成的现象,那么要如何在这种情况下了断冲突?这当然是一个很妥当的问题。
    莫:这是因为你先设定人心能办到。
    克:我不知道。
    发问者:如果我们深入探索冲突,从各个角度来看它,自己就会发现所有的冲突中都有比较之心。
    克:冲突就是矛盾、比较、模仿、臣服和压抑。所有的含意都在这两个字中具备了。那么我们能不能从这样的冲突中解脱?
    苏:当然人心能办到,但是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什么叫做从冲突之中解脱?
    克:你还没有解脱,你怎么可能知道?
    苏:目前这一刻我知道自己心中是没有冲突的。
    克:有没有可能完全了断冲突?
    苏:这就是为什么我要问:从冲突之中解脱又是什么?
    莫:我认为只要我们生活在这个俗世一天,就没有可能了断这个宇宙的冲突。
    克:不要把“宇宙”扯进来。在这个宇宙里一切都是和谐的,只有我们的心才是永远冲突矛盾的。那么我们要如何自然而不造作地了断冲突?我认为人心是可以彻底脱离冲突的。
    苏:永远?
    克:不要用“永远”这两个字,因为它会扯进时间这个东西,而时间就是冲突。
    普:我想问一个问题,人心有没有可能完整地处于冲突中?
    克:你想表达什么?我不太明白。
    普:你知道,我的心已经起冲突了,再加上我的念头就会使冲突更严重,那么我的心有没有办法看到自己完整地处于冲突中?
    克:人心有没有办法察觉完全没有冲突的状态?这是不是你想说的?还是人心只认识冲突?你的心有能力完全觉察冲突吗?还是只说说而已?是不是有一部分的我在说“我发觉我现在完全处在冲突中,而我的一部分正在那里看着这些冲突”?是不是还有另一部分的我想从这些冲突中解脱?换句话说,还有另一部分的我在为自己辩解,因此就使自己从完整的冲突中分裂了出来?然后那个分裂出的片段的我就说“我必须想点办法,必须把它压下来,必须超越它。”你的心能不能完整地觉察内心的冲突?还是总有个片段的你溜出来说:“我发觉我正处在冲突中,但不是完整地处在这种状态。”因此冲突到底是完全充斥着我们,还是只有一部分?是完全处在黑暗中,还是仍有一线光明?
    拉:如果没有这一线光明,我们还有可能觉察吗?
    克:我不知道。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当心中分裂出一个片段时,这个片段的本身就是冲突。因此,我们真的曾经觉察过自己完全处于冲突吗?普普说“有过”。
    普:你又离题了。
    克:没有。
    普:我不知道什么是完全的冲突状态。
    克:因此,你只知道部分的冲突状态。
    普:不,先生,不管是部分或完全的,我只知道我的心在冲突中。因此我问:我有没有可能拒绝逃脱这种冲突的心态?
    克:我并没有脱离定境、详和、冲突的论点。
    普:那么完全与否和这些论点又有何关?
    克: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拉:先生,觉察力的本身就暗示了自我的分裂。
    克:这就对了。因此你只能说:部分的我正处于冲突中。你其实从没有和冲突“合一”过。
    普:从来没有,先生。
    宋:完全陷入冲突的心,根本不可能发现自己所处的状态,除非有个客体存在。
    克:我们将要讨论到这点。
    普:我没有表达得很清楚。冲突并不是一种非常宽广的状态。当你用“完全”这个字眼时,好像冲突是宽广的、充满内心的。
    克:举个例子,当一个房间堆满家具时,就没有走动的空间,内心处在最彻底的困惑时也是如此。我的心完全被困惑填满时,根本不会有逃离其中的念头产生,就像堆满家具的房间,完全动弹不得。然后会发生什么?这才是我想探讨的。我们不谈部分“这个”部分“那个”的问题。蒸汽在充满压力下必定会转变成能量,而我们却从来不让冲突完整呈现。悲伤也是一样,如果悲伤产生,就让它完整呈现,而不要企图逃避。我们有没有彻底悲伤过?有没有彻底快乐过?当你发觉自己在快乐时,快乐就已经结束了。同样,如果你彻底充满着这个被称为困惑、悲伤和冲突的东西,这个东西很快就消失了。
    拉:不行,先生,这么说烦恼好像根本就不必解决了。
    克: 我们只需要如实地处在真正的状态中,而不再制造额外的困扰。我们的心一旦能彻底和自己真实的状态“共处”,它就不会再制造任何冲突。如果我爱你,我不再附加额外的执著,就不会有矛盾产生。因此我说,就维持在那真实的状态中,直到我的心完全充满着那一刻的悲伤、困惑或冲突为止。
    莫: 你的方法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你画的图总有些清楚的黑边,色彩和色彩之间不会互相混杂。但在现实世界里,所有的色彩都是混杂在一起的。
    克: 如果一个人只是充满着爱意而没有嫉妒,一切问题就都没有了。只有当嫉妒产生时,问题才产生。
    普:如果一个人充满着嫉妒怎么办?
    克:那么就让自己完全体会那种嫉妒的滋味。
    普:然后我就完全明白了嫉妒的本质。
克:那是一种非常巨大的能量。但如果你说:“我现在正在嫉妒,这样不对,我不该嫉妒。”那么嫉妒这个问题就会没完没了。教育给我们的束缚总是躲在黑暗的一角伺机而动,因此我们的心才出了毛病。我们能不能只是纯粹地保持在烦恼中而不企图逃避。所有逃避的心理活动都在为自己辩解或制造压力。当烦恼产生时就彻底和它共处。至上法门是不讲人情的,其他方法都只是些小把戏。如果你真能和自己的“本来面目”共处,你就已经在采取解脱的行动了。
第二部分我们应该从何处开始?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一个正确导向定境的方法,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方法?有没有不同种类的定境,也就是说有没有不同种类导向定境的方法。定境的本质是什么?首先要讨论的是有没有一种“正确”的方法,而所谓“正确”又是什么意思?第6节 退化的各种因素(1)
   
    普:我们可不可以讨论一下人类退化和死亡的问题?为什么人脑的结构中本来就有退化的倾向,为什么能量会衰退?
    克:为什么身、心会退化?
    普:随着年龄和时间,身体自然逐渐老化;为什么心智也会退化?生命走到尽头时,身体和心智都会死亡。然而在身体仍然活跃时,心智的死亡可能就已产生了。如果像你所说的,脑细胞里含藏了意识,既然人体细胞都会退化,脑细胞也不可避免会退化。
    克:我们是不是在讨论心智和大脑结构会随着时间及年龄老化?生物学家已经找出答案,他们是怎么说的?
    莫:大脑和身体的细胞所以会退化,是因为它们本身没有能力完全排除新陈代谢的废物。如果它们能彻底汰旧换新,就能长生不老了。
    克:我们的问题是,为什么大脑活跃了一段时期之后就会衰退?生物学给予我们的答案是:如果赋予大脑汰旧换新的能力,它就能长生不老。那么汰旧换新的要素是什么?
    莫:充分排除废物。
    克:充分排除是外在的现象。
    普:这个答案不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人体的废物完全清除之后就不会退化,也不会死亡了。心智和脑细胞有什么差别?
    克:让我们先来弄清楚一个问题:到底是退化能量本身,还是脑细胞制造能量的能力退化了?
    巴:当我们说脑子退化时,我们其实先假设脑子曾非常活跃过。但是存在的问题之一就是脑子根本是平庸的。
    克:现在要讨论的是,为什么人脑不能保持机警、清醒和强大的能量?我们年纪愈大,它就愈退化。甚至在二十岁时就有这种情形产生,它就已陷入一种思考的窠臼而逐渐衰退。我想知道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失去了敏捷的特质?
    苏:是不是因为我们先天就有一些局限?
    克:是不是局限一突破之后,能量就可以自由地释放,于是我们的心智就能永远不老?还是因为脑子永远在抉择中运作,所以才会退化?
    苏:你所谓的“在抉择中运作”是什么意思?
    克:就是永远在选择和产生意志力。每个人随时都在为自己的下一个行动作决定,这些决定往往不以清醒而完整的观察作基础,而是以快感和享乐为依据,因此只是整体存在中的片断而已。这就是退化的因素之一。我选择作为一名科学家,是因为受到外在环境或家庭的影响,也可能出自想要达到某种成就的欲望。这种种考虑和决定以及决定之后所采取的行动,都是退化的因素。因为我忽略了整体的存在,只考虑其中非常狭窄的一部分,因此脑细胞就无法完整地运作,而只朝一个方向活动。这是个很有趣的观点,我们不要立刻接受它,好好探讨一下。
    普:你是说人脑并没有完全发展,只有一部分在运作而已。
    克:就是因为脑子没有完全发展,才会造成退化。你问的是退化的因素,而不是我们的心有没有能力见到本质。经过多年的观察,我发现,只依照一种模式运作的心智很快就退化了。
    普:让我们来探索一下。脑细胞本来就有记忆感、时间感和直觉力。它们的活动是一种反射作用。就是因为这种反射作用,才限制了脑子整体的运作。
    克: 我们现在正试着找出退化的因素。如果我们认清了这些因素,也许我们就有能力在完整的本质中运作了。
    普:举例来说,也许我们能想出二十种造成心里冲突的因素。
    克:不必举太多例子。以拣选作为基础的追求,也就是以满足需求或成就感而触发的动机,这种活动就会造成冲突。因此冲突就是退化的主要因素。我一定要成为一名政客,我一定要变成一位宗教人士,我一定要当一位艺术家或出家人等等。这种种决定都在文化的局限中,它们的本质就是不完整。我决定做个单身汉,原因是传统认为要想见到上帝、真理或悟道,就必须禁欲。我完全不顾人类的生物、社会及存在结构而做了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很显然会带给我各种冲突。这也是脑子退化的因素之一。我把人生从整体实相分裂出来,怎么能不造成退化。因此,选择和意志力就是退化的因素。
    普:然而它们就是我们所有行动的手段。
    克:没错。让我们仔细想想。我们的一生就是完全以这两种手段作为基础的:排除或挑选,通过意志力来行动以满足欲求。
    苏:为什么要排除?
    克:排除过程就是挑选。我排除这个,选中那个。我们现在是要找出退化的根本因素。也许我们还会发现完全不同的答案。现在假设我认清抉择和意志力就是退化的因素,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么到底有没有一种行动是不包含这两种原则和因素的?
    普: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其他因素?例如遗传和巨大的冲击。
    克:如果我遗传了一个迟钝而愚蠢的头脑,那么我就完了。即使去再多的教堂或寺庙都不可能改变我的脑子。
    普:还有生命中的巨大冲击。
    克:那是什么?
    普:生活的本身。
    克:生活本身为什么会制造冲击?
    普:当然有可能。
    克:为什么?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弟弟死了。这种事所以会制造冲击是因为我从不认为他们会死。我突然发现他死了,于是造成一种精神冲击。你所说的“冲击”指的是心理还是肉体?
    普:我说的是肉体冲击,一种神经上的冲击,因为一向有效用的东西突然接触不到了。
    克:好,就让我们来讨论冲击这个因素。假设我们突然失去了某样东西、某个人,突然被孤立了,又或者有一件事突然中断,这些都会造成肉体、心理和情绪上的冲击。于是脑细胞就接受了这些冲击。这些冲击是不是退化因素之一?该怎么对治?
    苏:不,我们面对冲击所产生的反应才是退化的因素。
    普:一个人的反应有没有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大脑有没有可能记录下连它自己都无法了解的东西?一种它无法从中反射的无限领域?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冲击和各种新反应。我们究竟能探索到多深?
    克:等一等,普普吉,速度慢一点。假设我的儿子或我的弟弟死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为我们一直都生活在一起,玩在一起。这个打击使我的心智突然麻木。要如何从这种麻木状态出来才是重点。出来以后是否留下伤痛,还是一点伤痛都没有了?
    戴:有没有可能在一遭受打击时就结束伤痛?
    克:我的儿子或弟弟死去以后,我整个人生都变了。这个变化就是一种打击,因为我必须搬到别处去住,必须换一种谋生的方式以及其他各种变化。现在我要问的是那个打击会不会留下痕迹。如果它没有留下任何标记、伤痕或阴影,我们就能焕然一新地走出来。如果心受伤了,就会造成退化的现象。然而我们的心又如何知道自己没有被严重地伤害?
    普:如果心已经严重受伤,是不是就意味这个人完了?还是仍有清除的方法?
    克:我们将会讨论到这点,普普吉。一个人会感觉受打击是很自然的,因为就好像突然被扔到大街上。无论是神经系统、心理上、外在或内在,一切都改变了。我们的心要如何从这种状态中出来,这才是问题。伤痛是深是浅?还是严重到整个人完全昏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们的心要如何才能发现自己严重受伤了?
    普:较浅的伤痛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深刻的伤痛……
    克:你要如何来对治?
    普:它会造成残忍、僵化和暴力。
    克:先不要把暴力扯进来。什么是伤心?
    普:很深的痛苦。
    克:很深的痛苦有可能存在吗?
    普:可能的。
    克:你所谓的“很深的痛苦”是什么?
    普: 人生的危机造成了很深的痛苦,因为你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克: 我的亲人死了,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这个打击伤了我的心。如果心伤得很深,那“很深”是什么意思?
    普:深到潜意识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克:什么东西翻了出来?
    普:痛苦。
    克:那些你从未觉察过的痛苦都曝光了。然而埋在潜意识里的到底是痛苦的本身,还是造成痛苦的原因?
    普:是造成痛苦的原因。造成痛苦的原因本来就存在,只是我从未发觉而已。打击来了以后才使我发觉到它的存在。
    莫:你所谓“打击制造了痛苦”又是什么意思?
    克:痛苦本来就存在,它是伤心的原因之一。我的弟弟死了,我再也无法让他活过来。不但是你我,全世界的人都要面对这个问题。这是一种很大的打击,也会很严重地伤我们的心。然而伤心的原因是否早就存在了,打击只不过使它曝了光?还是因为我从未面对过它才会造成伤心?是不是因为我从未面对过我内心的孤独?孤独才是造成伤心的真正原因。我能不能在打击还未来到之前就面对那份孤独?在打击还未来到之前,我就应该深入探索依赖的本质,因为它们就是伤心的所有因素。
    莫:令你准备好面对打击的是什么?
    克:我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我只需要观察就好。观察执著、漠视和刻意培养独立的内涵是什么。因为我绝不能依赖,任何依赖都会造成痛苦,而刻意培养独立也会造成痛苦。因此我观察自己并认清任何形式的依赖都必定造成很深的痛苦,等到打击真的来到,造成伤害的原因就不存在了。那么全然不同的境界就会产生。
    苏:我们可能会为了预防受苦而去做你刚才所说的一切。
    普: 所有这一切我全做过了。我观察过,也探索过有关执著的问题。
    克:你认为打击就一定是“苦难”吗?
    普:打击似乎触到了我生命的深处,那个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因此我没有出路。
    克:如果你真的观察过孤独、执著、恐惧或是企图以独立来对治依赖的真相,那么当你面对死亡的打击时,你会怎样?你仍然受苦吗?
    普:我想扩大讨论“苦难”这两个字。它似乎把我所有的伤痛都引发了出来。
    克:这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你还没有彻底解除内心的伤痛——孤独的伤痛。孤独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普:我想问的是:执著之苦到底有没有解脱的办法?我们是不是必须清醒地觉察痛苦的所有过程?
    克:看清楚!苦难就是痛苦。我们可以用“苦难”这两个字来概括所有的孤独、执著、依赖和冲突。这两个字也包含了整个人类对于苦难的逃避以及造成苦难的原因。也可以说它是人类整体的苦难——乡下穷人的苦,寡妇失去丈夫的苦,文盲永不得翻身的苦,有钱人遭受挫折的苦——这些都是苦难,而打击使这些痛苦全都曝了光。我不知该如何对治这些痛苦,于是我只好哭或是到庙里去,我甚至希望能与弟弟的灵魂神交。我做尽一切,只希望能从这痛苦中挣脱。为什么一个打击会使这么多东西曝光?
    普:因为痛苦的根源从来没有披露过。
    克:为什么路上的乞丐、麻疯病人或是做苦工的乡下人从来没有打动过人们的心,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打击却使所有的痛苦都曝了光?
    普:有原因吗?
    克:为什么我和整个社会对乞丐的苦都无动于衷?这个问题为什么打动不了我?
    戴:因为打击攻陷了整个内心痛苦的结构,因此迫使痛苦的结构采取行动。
克:我只是在问你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看到一名乞丐在路上乞讨,这对你来说为什么不是一个打击?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我只为儿子的死而哭?我在罗马时看到一名僧侣,我哭是因为看到一个人被绑在所谓“宗教”的木椿上。那种情形下我们不哭,为什么在另一种情形下会哭?为什么?很显然其中必有“原因”,那个原因就是我们太不敏感了。
第6节 退化的各种因素(2)
   
    巴:我们的心睡着了,而外来的打击却把我们唤醒。
    克:没错。打击唤醒了我们的心,使我们对于痛苦有了感受,这痛苦是属于全人类的。我们以前对于痛苦一直麻木不仁。这是事实,不是理论。
    普:不,先生。你这么说似乎暗示我不该感受自己的痛苦,我的痛苦不是问题……
    克:存在就是痛苦。那么你该如何对治你的痛苦?痛苦就是苦难。
    普:痛苦就像暴风雨。一个处在暴风雨中的人,你不可能问他“为什么”会在暴风雨中。其中什么痛苦都有。
    克:存在就是痛苦。我是说那不是你一个人的痛苦;我看到那名乞丐时我的心在痛。看到那位僧侣我忍不住哭了。看到那个做苦工的乡下人,我的心也跟着受折磨。看到那个遭受挫折的有钱人,我禁不住对自己说“天啊!你看看哪!”全人类的生命、社会、文化和宗教的苦,对我而言都和丧弟之苦一样。因此存在就是痛苦。那么这样的痛苦我要怎么对治?这种痛是深还是浅?你说过这是很深的痛。
    普:我说的“深”是深到我生命的每一部分。它占据了我的整个生命。
    克:你说“它非常的深”,请不要用“深”这个字眼,因为它是无法度量的。存在就是痛苦。然后呢?你是忍住它,还是得过且过?
    巴:我们无法逃避它,也无法掉换它。
    克:那么我要如何来处置这样的痛苦?忽略它吗?还是去找一名心理医生来解除它?或是找本书来读一读,到观光胜地或火星走一趟?我们如何去除它?我该怎么对治它?
    普:我很安静地站在原处。
    克:你处在痛苦中,你就是那份痛苦。抱着它,它是你的孩子,然后呢?让我们一起来找出答案。乡下人的苦、乞丐的苦,有钱人遭受挫折的苦、僧侣的苦,这些苦全都是我,那么我该怎么办?
    巴:难道这份苦不能转化成觉醒吗?
    克:这就是我要探讨的。
    苏:死亡来临时,所有的东西都得了断。
    克:我的亲人死后的几天里,我整个的神经、生物和心理系统全都麻痹了。一年后,这份痛苦还存留在体内,我该怎么办?
    巴:如果脑子的运作本就不怎么机敏,那么痛苦确实可以使它清醒。
    克:一个男孩在越战中丧生了,他的母亲却不明白他就是死于国家主义之下的。这才是真正的苦。我替她看清了这点,因此我也跟着受苦。我们大家都在受苦。那么我该怎么办?
    拉迪:我要先认清是什么样的苦。
    克:我知道那名乞丐永远也不会有机会成为首相,那位僧侣被自己的誓言和自己对上帝的概念所缚。我认清所有的真相,已经不需要再追根究底,那么我该怎么办?
    莫:认清那名乞丐的苦或是其他人的苦,并不一定就会成为我们的苦。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克:如果我有这种苦,该怎么办?我不必去管别人的感受如何。许多人确实不能认清事实。
    普:你是主动处于这种状态的,我说的是被动地陷入这种状态。
    克:你们都听到那名乞丐昨天晚上的悲歌,那种感觉是不是很难受?事实上大家都在受苦。那么你要怎么办?
    莫:你应该采取行动来改善那名乞丐的状况。
    克:这是你的想法。你想按照你的想法来改革,另一个人则想按照他的想法来改革。我所讨论的只是痛苦的解脱而已。你们一开始问的是脑细胞及心智退化的原因,我们发现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内心冲突,另外的因素就是创伤和痛苦。因此恐惧、冲突、苦难、追求逸乐、追求所谓的上帝、从事社会服务、为国献身,这一切都是退化的原因。那么该由谁来采取行动?我该怎么办?除非我们解决了心智退化的问题,否则它所制造的将是更多的苦难和创伤。
    普:而且退化将加快速度。
    克: 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我们已经把退化的所有原因都找出来了,那么究竟该怎么办?
    宋:问这个问题时,我们的心很自然会想变成和它的现状不同的东西。
    克:如果现状是痛苦,它该采取什么行动?
    苏:它怎么可能变成别的样子?企图改变的本身也是退化的因素之一。因为在企图改变的心态中就有冲突的成分。如果我想变成另外的什么,就必须先避开目前的痛苦,因此就有了矛盾和冲突。我曾试着下乡做义工,从事社会服务工作或去电影院散心,找人做爱等等,但是痛苦仍然存在。那么我该怎么办?
    发问者:一定有种方法可以解除痛苦。
    克:为什么要解除它?你们关心的只是如何解除它。但是它为什么要走?它根本没有出路,不是吗?
    宋:你必须与它共处。
    克:你要如何与痛苦及创伤共处?
    拉迪:我只要不对它采取行动,就能与它共处了。
    克:你是真的做到了,还是说说而已?我们要如何对治这份造成痛苦的巨大创伤,这种导致脑细胞退化的冲突与矛盾?
    巴:我们应该观照它。
    克:观照什么,先生?我的苦难和创伤与我是分开的吗?痛苦和观察者有分别吗?所观之物和观者本是同一个东西,那么该怎么办?
    莫:我们讨论了退化的因素,得到的结论是:痛苦就是退化的原因。如果我们不想退化,就必须停止痛苦。解除痛苦既然这么重要,我们就不能只是说:“我就是痛苦,我必须和痛苦共处。”这样会没完没了。那么就请你告诉我们解决痛苦的秘法吧!
    克:什么秘法?重点是我并不想变成一堵完全没有感觉的墙壁。
    莫:对于痛苦免疫并不代表麻木不仁。
    克:我们当然都想解决痛苦。如果我坚持要忍受痛苦就是一个大傻瓜。孰不知大部分人都不自觉地在这么做。对治不了的痛苦就到庙里烧香祈祷,这些都不是精神健全的行为。我们当然不该忍受痛苦,既然知道痛苦是退化的主因之一,就该找出解决的办法。当痛苦完全解除时,我们的心就会有不寻常的热情产生,它绝不会变成一个无痛而乏味的心。你们想要这个秘法吗?
    莫:你知不知道这个秘法?
    克: 我会告诉你的。你真的想要吗?那么就让我们换一种角度来说。我们的心有没有可能永不受伤?教育不自觉地在伤害我们,父母不自觉地在伤害我们,社会也不自觉地在伤害我们,因此我要问的是:“活在这种到处都充满着伤害的世界,要想让我们的心不受到伤害该怎么办?”你说我是傻瓜也好,伟人也好,悟道的圣人也好,愚蠢的老人也好,无论你怎么说,我有没有可能永远不受到伤害?这就是有关痛苦的另一种角度。
    苏:这两种角度有些不同。起先那个问题是:受了伤的心该如何来对治。现在这个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永不受伤。
    克:我马上就要告诉你们这个秘法了。你们该如何解除人类累积的所有痛苦?如果你们不想解决这些问题,不管你做任何其他的事,都必将导致更多的苦。现在让我们继续下去。刚才我们曾经讨论过,当观者和所观之物无二无别时会怎么样?
    宋:就只剩下纯然的观照,而自我感不见了。
    克:没有自我感的观照意味着只剩下那个你们称之为“痛苦”的东西。而那个企图克服痛苦的人却不见了。当观察者都不见了,还有痛苦吗?因为有自我的存在,才会受到伤害,也因为有自我的存在,才能承受赞美。就是自我这个东西在说“打击”或“我感觉痛苦”之类的话。因此你能不能只是如实地观照这个被称为“痛苦”的东西,而不带有自我感,不带有观察者的存在?这可不是真空状态。
    莫:痛苦本身就会改变它的感受。
    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刚才所说的是很难办到的事,因为我们一向都是从自我中心来看痛苦的,我们总是说:“我必须采取行动来改变这种状况。”因此行动通常是以自我认知作为基础的。如果自我就是痛苦时,你又该怎么办呢?什么是慈悲?“慈悲”这两个字的意思就是热情。要如何才能有感同身受的热情?只有当痛苦停止时,这种热情才会出现。这句话对你们有没有什么作用?一个受苦的心怎么可能懂得热情呢?
    莫:能够认清痛苦会有热情。
    克:请原谅我。我从未要你们“变成”有慈悲心的人。我们只是在如实观照而已,如实地观照各种苦难。我确实在受苦,我的心想尽各种办法企图从痛苦中解脱。只有当我的心不再逃避时,才能真的如实观照自己的苦难。如果这个观察者非常非常仔细地观照,它就和所观之物合一了。然后痛苦本身就能自动转化成热情,也就是感同身受的慈悲心。光说没用,因此不要再企图逃避苦难。这并不表示你就永远停留在病态中,而是要你学会和它共处,你不是和欢乐相处得很好吗?那么苦难也是一样!为什么你不能彻底与苦难共处?你能不能毫不逃避地面对它?然后又会如何呢?真的如实观照,你的脑子就会变得非常机警,它就能面对事实。苦难一转化成热情,就是非常惊人的能量,从中就能产生一个永不受伤的心。这就是秘法。
第7节 能量与修行的关系(1)      普:我们能不能讨论一下以自我为中心的行动?
    克:自我中心的“中心”二字暗示着范围的存在。我们应该这么说,只要有个中心存在,就必定会有范围和局限,因此所有的行动都必须限制在这个范围之内。
    普:自我的范围有哪些?
    克:它可以有限也可以无限,但是总有一个范围存在。
    戴:无限?
    克:你可以无限地扩充你的自我,但是只要有一个中心,就有局限和范围。而这个范围是可以伸张的。
    普:先生,这个范围可以无限伸张吗?
    克:让我们慢慢地讨论。通常所说的自我中心的行动,都是为自己考虑或朝某个目标发展自己,是从中心扩张到某个范围的行动。你可以通过社会服务、民主或独立的方式扩张你自己,但是终究还在一个范围之内。
    阿:先生,重点是行动有没有可能不助长自我中心?
    克:或是根本没有一个中心存在。
    阿:先生,我们没有任何资格讨论“无我”的问题,老实说我们所有的行为,包括呼吸在内,都在助长这个自我中心。
    克: 重点是只要在一个范围内的能量都是有限的,也是机械化的。任何这个范围之内的行动都是有限而片面的,因此就在耗损能量。
    威: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中心和它的范围。接下来的首要问题就是该如何去了解这个“自我”。
    克: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我们本来就是自私的众生,自我中心的人类。我们永远只为自己或自己的家庭着想。我们也许会把这种自我扩张到社会服务或是政治工作,但仍然是那个中心在运作。
    普:为群众服务的人时常以为自己是无私的,在这种行为中比较不容易辨认出自我。
    克: 你也许这么想,但是我为穷苦大众服务的“我”,仍然在这个中心的范围之内。
    普:先生,我想要澄清一件事。你质疑的该不是为穷苦大众服务这份工作的价值吧?
    克:当然不是。我质疑的是我们对于穷苦大众、国家、上帝或任何一种理念的攀缘与认同。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阿帕:我想普普吉刚才问的是心念的活动能不能停止?心念在内外扩张和认同攀缘的活动中耗尽了心力,有没有一种巨大的能量可以使它停止,使它不再那么明目张胆?
    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普:真正的问题是这样的。我们已经竭尽所能去了解自我中心的本质。我们观照过,也静坐过,但是自我的活动照旧进行。
    克:不,我认为我们都犯了一个错。我们并没有认清这些起起落落的妄念其实不断在消耗我们的能量。而所有以自我为中心的活动,不论是念头或行为,其实都在制造痛苦。
    普:先生,如果脑细胞的活动就是要不断制造一些涟漪,使自己陷入其中,陷入这种自我感中,那么……
    克:不,普普,我们的脑子有两种需求,那就是安全感和永恒感。
    普:两者都能从自我感中取得。
    克:因此自我感才变得那么重要。
    阿帕:先生,脑子是一个机械化的实体:它的惯性就是不断建立安  
          全感和永恒感。我们要如何打破这种惯性运作?这就是普普
          吉的意思。
    克:我不想探讨这些,任何打破的行动,都仍然局限在自我的范围内。那么到底有没有一种行动是无我的?
    普:有的时候自我好像没有了,但是脑细胞如果还保存自我中心的活动,它就又会重蹈覆辙。于是我就告诉自己,一定有另外一种巨大的能量,可以把这个自我去除。
    阿帕:我们的脑子就是一个电脑,我们的行为模式也就是设计好的程式。而这架电脑的回输作用也愈变愈复杂。那么先生,那种巨大的转变能量又是什么?是全神贯注的力量,还是空寂,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
    克:脑子的活动就是设计好的程式,从自我中心到外围,再从外围回到自我中心,来来回回不断地运作,这种脑细胞的活动有可能停止吗?
    普:有没有一种能量可以不通过我们的意志力来中断这种活动?
    克:脑细胞数千年来受到的局限有可能打破吗?
    阿帕:并且还能停止这种活动?
    克:只要活动一停止,你就突破局限了。那么有没有一种能量,它没有任何动机,也没有自我的中心?
    普:有的。假设有的话,我们能不能加以探索?
    克:我们现在就要做这件事。
    阿:我们惟一的工具就是全神贯注地观照。
    普:其实我并不是在假设什么,我是想问克里希那吉一件我们从未问过的事。这事更难开口。
    克:那就先不要启口。你们刚才问的是有没有一种能量的运作,它既没有动机,也不会耗尽,因此不是机械化的运作。而我们发现:受到数千年局限的脑子,早就习惯于永无止息的机械化活动,这些活动有可能停止吗?我们的答案是,只要这架电脑的插头一拔掉,这些械化的活动就能停止。但是一有停止的动机产生,就又回到原样。你们问有没有可能停止妄念?这其实是错误的问题。一旦我们认清不停止的严重性,自然会停止的。
    发问者:没错。但是很快它又开始活动了。
    克:不,先生,你一想要它停止,自我中心的活动就又开始了。
    发问者:如果我想要这些妄念永远停止呢?
    克:那就是“贪”。我们必须认清一点,妄念的活动一旦停止,机械化的运作就结束了。但是你无法要求它永远停止,如果你要求它永远停止,就扯进了时间的因素。
    阿帕:难道“观照”就不是机械化的活动吗?它就不是从自我中心出发的吗?
    克:观照的本身是一种“如实”的活动。
    阿帕:难道这个活动就没有中心吗?
    克:当然没有。
    发问者:因此观照本身就是另一个次元的活动。
    克:我“观照”到了。这种“观照”是一种没有选择的觉察。只要如实觉察妄念的活动,电脑程式就停止了。这个讨论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回头来看看普普的问题。有没有一种能量,它没有动机,也不是机械化的,因此永远可以汰旧换新?
    威:那是一种死亡的能量。
    克:你的意思是什么,先生?你指的是“停止”吗?
    威:完全停止。
    克:你是说在范围之内的活动完全停止了?
    威:我是指自我认知活动的停止。
    克:换句话说,自我活动的停止就是一种死亡。那么这种死亡的能量有没有来由?
    威:它没有来由,就像身体中的血液一样。
    克:我明白了。这是理论,还是真实发生的?
    威:是真实的事。
    克:你的意思是当时自我中心的活动完全停止了?
    威:只有在那股能量出现的那一刻。
    克:不,我们所说的不是那种暂时出现的能量。
    威:但是在那一刻确实有种超越时间的感觉。
    克:好,那么然后呢?
    威:然后又回到了原状。
    克:于是你又回到了自我中心的活动。
    威:我对于那种感觉又想重复又害怕,因为简直就像死掉了。
    克:它是不请自来的吗?
    威:是的。
    克:你还想要它再来吗?
    威:我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它,还是惧怕它?
    克:不管怎么样,它还是在自我的范围之内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普普难以启口发问的。普普,你是不是想讨论“拙火”的问题。
    普:是的,先生。
    克:你们若想要讨论拙火的问题,就必须把一切有关拙火的成见抛开,因为我们要讨论的事情非常重要。你们愿意把那些上师说过的话全抛开吗?你们愿意重新像一张白纸一样开始探讨吗?
    现在欧美有很多拙火研究中心纷纷成立,主持人是那些声称自己的拙火已经觉醒的上师。科学家也开始对这件事感兴趣。他们认为只要通过某种瑜珈修持或某种呼吸方法,就可以把拙火唤醒。这一切已变成一种赚钱的行业,而被唤醒的人时常是行为不健全的人。
    发问者:我们只想知道有没有一种能量可以去除自我的局限,使人进入无我的境界。
    克:只要自我中心的活动不停止,你就不可能接触到这种能量。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拒绝讨论拙火的原因。我们如果不做好观照的功夫,不过健全的生活,而只是一味想添点新鲜的花样,那么我们的不健全就会照样持续下去。
    威:即使拙火觉醒以后,自我中心的活动仍然会持续。
    克:我不知道你说的拙火是什么,如果是这种情形,我怀疑他的拙火是否真的醒来了。
    威:先生,我们真的很想了解清楚,因为确实有真实的例子发生过。
    普:你是否知道有一种能量是达到无我之后出现的?我们以为拙火就是你说的那种无限的能量。
    克:你是说当自我的活动完全停止以后……
    普:不是完全停止,而是在暂时停止出现的。
    克:不,只有妄念完全停止以后,无限的能量才会释放出来。
    普:我说的不是这种能量。
    克:我说的就是这种能量。我们能不能给拙火一个正确的定位?有些人宣称自己有拙火觉醒的经验,这点我很质疑。真正的拙火是在妄念完全止息后才可能释放的。这些人体验的可能只是生理上的一种能量,也称为拙火。如果你的生活之中仍有性关系、虚荣之类的染者,而宣称自己的拙火已经觉醒,那么你的“拙火”就仍然局限在自我的范围之内。
    普:如果我们真想探讨这个问题,就应该知道一般人所谓的拙火觉醒有哪些现象。拙火和人体七个灵力中枢有密切的关系。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是不是真的?你说的无限能量与这些灵力中枢又有何关?
第7节 能量与修行的关系(2)
   
    阿:在我们进入这个主题以前,我想提出一点传统的看法。传统认为凡是有可能伤害别人的人,都不能为他觉醒拙火。
    克:不,先生,你要仔细想一想。我们怎能说某人有害或无害?还有人说印度的上师们误导了许多人呢!
    阿:这也就是我的意思,先生。我觉得除非一个人的内心已经完全没有伤害他人的意图,否则这股能量只会有害而无益。
    克:阿秋吉,普普吉问的只是一般人对于拙火的观念,譬如开发灵力中枢等等。
    阿:我的意思是,印度的传统认为,一个人必须先完全净化自己,才有资格谈拙火的问题。
    克:你是说除非一个人已经完全断除了以自我为中心的活动,然后才有资格谈普普吉所说的拙火。
    普:你说的和我说的是两回事。
    阿:我认为是同一件事。佛教所说的“西拉”(Sheela)和印度教的“阿狄卡”(Adhika)是同一个意思,都是“净化”的意思。
    普:我想当我们讨论这个问题时,都应该具有某种程度的自知之明了。如果一个人还没有建立起内在的均衡,就不可能谈什么能量觉醒,否则克的教诲岂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了。我想凡是接纳克的教诲的人,都愿意揭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因此我才觉得可以讨论这个问题。但是为什么我们会认为拙火的问题比其他的问题危险?难道对于意念或禅定的探讨不危险吗?一个有理解力的人,这些问题他自然会理解,一个没有理解力的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懂的。一个想要为非作歹的人,遇到什么东西他都可能误用。
    克:除非你的生活方式已经完全脱离了自我中心,否则那种无限的能量是有可能降临的。
    威:一般所谓的拙火觉醒以后,起初是快乐,接着就是恐惧的感觉。
    苏:我们想知道为什么会有恐惧产生?
    威:恐惧是后来才出现的,因为你会经历一种什么都消失的死亡感受。当你回复过来之后,你会惊讶自己还活着。接着所有的意念、欲望等等又全都回来了。
    克:你称这为拙火的觉醒吗?
    威:我不知道,先生。
    克:那么你为什么给它冠上拙火的标签?
    威:几天之后,你整个人生都改变了,性欲和其他的欲望全都消失了,一直持续好久。
    克:我了解这些,但是你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状。
    威:会回到原状,是因为这个人没有真的开悟。
    克:这就是我的意思,先生。如果一个人还会回复原状,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得到了这种无限的能量。
    普:为什么拙火会造成这么多的争论?大部分的人在观照自己的过程里都会有一些神通经验。而且我们听过克的教悔,我们都应该把这些神通现象搁置一旁。
    克:听清楚了没有?所有的神通经验全都不能执著。
    阿:不仅不能执著,而且得完全放下。
    威:但是,拙火确实能打通身体的气脉。
    克:先生,你为什么认为这件事很了不得?那只不过代表你变得比从前更敏锐了。变得非常敏锐,如此而已。
    威:但是,我的能量也加强了。
    克:当你变得敏锐时,能量自然加强。但是你为什么要称之为拙火,或这个那个的?
    普:真正的重点是你的人生有没有完全改变。我的意思是,觉醒的真谛是要我们有全新的生活方式、视野和关系。
    发问者: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的生活已经圆满了,拙火会不会觉醒?
    克:先生,你的生活已经圆满了吗?
    发问者:没有。
    克:那么就不要问这个问题。
    普:其实我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来问的。在传统的瑜珈里,拙火是人体潜存的一股灵能,可以通过不同的修炼把它唤醒。当它醒来之后,就会打通中脉上的七个能量中枢以及其他气脉,造成身心或意识的转变。它打通到最后,就能突破所有自我心中的活动。这才是拙火的基本理念。
    阿帕:“梅斯克林”都能造成这种现象,你当然也有能力达到。(译
          注:梅斯克林是从仙人掌提炼出来的意识转化剂。)
    普:我只是想问克里希那吉,如果不经过别人的唤醒,而是自己醒来的拙火,能不能完全去除自我中心的活动?
    克:让我换一种说法。除非自我中心的活动先停止,否则无限能量是无法降临的。
    阿:我认为哈达瑜珈造成了一种错误的信仰。他们以为开发这些灵力中枢就能达到无我的境界,这是完全错误的想法。
    普:那么我们就该把这种想法完全抛弃。
    阿:我们应该把它完全抛弃。
    普:既然这个问题无法再讨论了,就让我提出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要做何准备才能接受那无限的能量?
    克:你是不是想锻炼你的大脑和心智,以便接受那种能量?
    普:我明白你所指的是什么,但是我无法说是或不是。
    克:那么又为什么要把能量的问题扯进来。你应该先做好观照的基础,做好修持的准备。我们全都生活在矛盾、冲突和痛苦之中,因此我想知道有没有方法可以停止痛苦,全人类的痛苦,然后才能发现同体大悲的真谛。
    苏:慈悲可以刻意修来吗?如果不能,你为什么要提到修持?
    克:我的意思就是,一旦你有刻意修持的动机,你就永远也不可能接受那无限的能量。
    苏:怎么可以没有动机,先生?我们都活在牢笼里,如果我们看清这种局限,自然想要得到解脱,这种想法也算是错误的动机吗?如果没有这种动机,我们就永远不可能解脱了。
    克:不,你没有听清楚。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折磨、不幸和困惑,这种感觉有没有可能停止?这其中没有追求什么的动机可言。
    苏:在这点上是没有动机可言,但是你还提出了那无限能量的问题。
    克:我没有提出任何进一步的问题,只有那第一个产生的问题,也就是痛苦的过程能不能停止?只有当你们不再痛苦时,我才能和你们讨论那无限的能量。
    普:人类的心智必须经过修持才能接受那无限的能量,那么心智是什么?你说这是个错误的问题,还说我生活在冲突、痛苦中。我确实是活在痛苦中,而且还看清这种冲突和痛苦是永无止境的。
    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企图唤醒拙火来帮你去除痛苦就更错了。
    普:很显然是如此。
    克:那就好像要求别人来清扫你的家一样。在清扫的过程里一定会发生很多事,你可能会得到像天眼通之类的各种神通。但是你一旦陷在这些神通里,就不可能再有进展。如果你不陷入其中,就有机会进入本质。普普,你刚才问,人的心智是否必须做好准备功夫,才有机会接受那无限的能量。那么就做好准备功夫,把你的家彻底大扫除一番,直到一丝一毫的逃避都消失为止。然后才能讨论无限大能的问题。如果你真的断除了所有的痛苦,我才愿意和你们讨论拙火的问题。
    阿:先生,我所以不赞成讨论拙火的原因,就是因为哈达瑜珈的经典认为拙火可以在修持上给我们外来的助力。
    克:阿秋吉,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到底有没有清扫你的家?
    阿:绝对有。
    克:好,你们的问题是什么?你们想知道有没有一种无限的、可以汰旧换新的、非机械化的能量存在?我说有的。绝对有的。但那不是你们的拙火?首先,你们的身体必须先变得敏锐,不是欲望上的敏锐,而是纯然的敏锐,然后你们的身体就会有具备它自己的智慧,那种不受大脑指挥的智慧。然后又会怎么样?如果你们真的要我说,我就说好了。那些声称自己拙火觉醒的上师并没有真的在观照上下功夫,他们吃荤,他们仍然求名求利,我实在怀疑他们的拙火是否真的觉醒了。
    普: 随时随地观照我们起心动念就可以了断痛苦,这才是最重要的。
    克:没错,你们只需要做这件事,别的都不必管了。这才是最特殊、最神圣的事。那种能量不是你们请得来的,但是你们都在犯这个错。清扫你们的家需要极大的修持,不是那种控制、压抑或臣服于权威的修持,你们明白了吗?这种修持需要随时随刻全神贯注地观照。如果你们付出了全部的注意力,截然不同的无限能量就会产生。你们能做到吗?
    威:只能做到一会儿。
    克:我是说你们能不能随时随刻维持在空性中?如果能的话,这种能量会不请自来。当空性产生时,能量就会充满。因此你的心能不能一无所求,没有任何痛苦和烦恼?这才叫做真的冥想。
    普:如此就能完全转化人类的意识。
    克:就像阿帕所说的,人心受到数千年的局限,只有当这机械化的运作停止了,局限才能被打破。你必须把电脑的插头拔掉,它才能停止操作,问题就在这个自私自利的中心能不能停止活动?自我中心的活动一旦停止,过去、现在、未来的活动就停止了,自私自利的活动停止了,截然不同的活动才能产生。
第8节 恐惧的根由     普:克里希那吉,你曾说过,理智就是面对恐惧时最大的保障。问题是恐惧一旦从无意识生起整个把你吞没了,理智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呢?我们必须有能力聆听、观察和去除障碍,理智才有可能存在。如果我们的整个生命都被无法控制的恐惧吞没了,理智又怎么可能存在呢?而且恐惧都有其原因,在那种情况下又无法立刻认出原因。请问我们要如何对治人类无意识里的恐惧原型?而最大的恐惧就是害怕失去自我。
    克:我们要探索的是什么?
    普:我们该如何对治恐惧?你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克:你是说当我们在极度恐惧时,理智就不见了。我们该如何对治当时的恐惧?是不是?
    苏:我们只能看到恐惧的枝枝节节。如果我们对治的只是这些枝枝节节,我们就根本无法从恐惧中解脱。我们要如何一眼看出恐惧的根由?
    克:克确实曾说过要一眼看穿恐惧的根由。
    苏:我们能不能办得到?
    克:让我们来找出答案。
    普:你能不能从一个恐惧看到全部的恐惧?
    克:我了解你的意思。你是说恐惧分为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从无意识生起的恐惧有时强到连理智都不管用了,这种无法控制的恐惧要怎么对治?
    普:这种恐惧好像和肉体有关。它会使你的身体有种无法控制的感觉。
    克: 它会搅乱你的神经系统和生物系统。让我们共同来探索一下。我们的心中有时会出现一种孤独感—一种被孤立、被抛弃,完全死寂而无助的感觉。当这种感觉产生时,也就是当最深层的恐惧生起时,理智就不管用了。
    普: 已知的恐惧我们还有能力招架,未知的恐惧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克:这就是我们所讨论的,我们的理智只能对治有意识的或肉体的恐惧。
    普:我们甚至任由这种恐惧完全展现。
    克:如果你能任由其展现而不逃避,就是理智的表现。但是你要如何对治无意识的恐惧?我们先暂时称之为“无意识”,为什么无意识会保留这些恐惧?是无意识自己招惹来的,还是早就存在或从周围环境撷取来的?然而无意识为什么要保留恐惧?是不是从种族和历史遗传而来的?还是遗传基因本来就有的?这个问题又该如何对治?
    普:我们能不能讨论从环境撷取而来的恐惧?
    克:我们先讨论第一个问题。无意识为什么要保留恐惧?我们为什么认为深层意识就是恐惧的仓库?这些恐惧是不是文化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是不是因为意识无法对治这些恐惧,就把它们压下去,存留在无意识里?还是因为脑子无法解决一些问题,而又害怕自己无法解决这些问题,才造成了恐惧。我想先弄清楚无意识的含义是什么。我认为这些恐惧早就存在着,面临危机时你才发觉它们罢了。
    苏: 它们存在于我们的意识里。你为什么说它存在于“无意识”里?
    克: 意识有很多的内容。如果没有这些内容,意识也就不存在了。它的内容之一就是这些它从来没有解决的恐惧,这些恐惧早就存在,但是意识从来不说“我该解决它们”。在面临危机时,意识的这一部分觉醒了,于是就开始感觉恐惧。但是恐惧其实一直都存在着。
    普:我不认为只有这么简单。难道恐惧不是人类文化的遗产?
    克:恐惧是人类文化的遗产?还是我们的国家和文化里从来就没有恐惧?
    普:没有恐惧的文化根本就不存在。
    克:当然不存在。所以我时常问自己,恐惧到底是我们文化传统的一部分,还是人类遗传基因的一部分?恐惧是一种将要被摧毁的感觉,众生的意识里都有恐惧。
    普:自我保全的本能其实就是恐惧。
    克:所有细胞的结构里都有这种本能。即使小小的蚂蚁都害怕不能保全自我。我们认清恐惧就是人类存在的一部分,而在危机时觉察得更清楚。我们要如何在恐惧生起的那一刻就对治它?我们又为什么要等到危机时才对治它?
    普:你是无法逃避它的。
    克:等一等。我们说恐惧一向都存在着,它是我们人类结构的一部分。既然我们的生物系统、心理结构中早有恐惧存在,连最小的细胞里都有,我们又为什么要等到危机来临时才发觉?这实在是最不合理的概念了。
    普:否则恐惧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对死亡的恐惧我一向能理智地面对,但对其他的恐惧就没有把握了。
    克:你们都说自己能理智地面对某些恐惧,我怀疑你们是否真的能做到。我怀疑在你们还没有完全解决恐惧之前就能拥有理智。因为只有当恐惧不存在时,理智才能来到。理智是光明,恐惧是黑暗。黑暗去除时,才能充满光明。我认为你们根本无法理智地面对恐惧,你们也许有能力看到恐惧的本质,能使它合理化,避开它或跨过它,然而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理智。
    普:我认为理智就是由觉察恐惧生起,既不逃避它,也不企图改变它,而让它自己消退。但是你却认为有了理智之后,恐惧就根本不会产生。
    南:恐惧就不再产生了吗?
    克:其实我们从来就不允许恐惧产生。
    南:我认为恐惧还是会产生,只是我们不允许它完全展现而已。
    克:你们知道吗?我质疑的其实是面临危机的所有反应。恐惧既然早就存在,你们为什么要等到危机时才察觉它?你们说面临危机时你们就醒了,那么平时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句话都应该让你们觉醒才对。我们现在是共同研究,既然研究指的是顺着迹象去追踪,我们就该这么做,而不该讨论其他问题。
    南:我从不希望有危机,但是危机一来,我就瘫痪了。
    克:你为什么会瘫痪?显然你是需要挑战的。你们说危机使你们觉醒,那么危机也该包括平时的一言一行、一个意念、一句话、一个眼神。这些也都是挑战。我们为什么不能在没有挑战的情况下就保持醒觉?恐惧为什么是潜伏的?我们的心是不是害怕恐惧会醒来?它是不是故意让恐惧熟睡,而不去面对?
    现在慢慢来,我们正在追踪一个火箭。我们的心是不是不愿意面对恐惧,而任它熟睡?还是不愿意让恐惧完全展现自己?你们承不承认恐惧是人类生命的一部分?
    普:先生,恐惧不可能独立存在,没有外来的刺激就不可能有恐惧产生。
    克:等一等,我不接受这个观点。你说没有外来的刺激就没有恐惧,这不是真的。如果对你而言是真的,那么对我而言也应该是真的,因为我也是人。
    普:我想刺激应该包括外在的和内在的。
    克:我从不区分外在或内在,因为它们是一体的。
    普:没有相对的刺激,就没有恐惧。
    克:普普,你已经离题了。
    普:你不是要我们观察恐惧、面对恐惧吗?
    克: 我问自己:“你必须等到危机时才察觉心中的恐惧吗?”这才是我的问题。如果恐惧早已存在,那么是谁使它入睡的?因为我们的意识无法解决它?还是因为意识太在意它的存在,而又无法应付它,只好压住它。当危机出现时,意识一被动摇,恐惧就产生了。因此我问自己,我们为什么要压抑恐惧?
    苏:先生,心智这个工具所具有的,就是分析和认知的能力。这种工具对于恐惧是无能为力的。
    克:它确实不能对治恐惧。我们需要的是简朴和单纯,而不是一连串的分析。就是这些分析、逃避和辩解造成了拖延,使我们在危机来临时才察觉恐惧的存在。最根本的恐惧就是无法保全自我,一种对于未知、不能继续存在和死亡的恐惧。我们的心为什么不能随时面对自己的恐惧?为什么非得等到危机出现才面对?是不是因为你们太懒,因此没有能量追根究底?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普:很有道理,但是我想知道这些话有没有用。
    克:众生都害怕不能保全自己,恐惧深藏在我们的血液中。我关心的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危机和挑战?我希望自己的觉性能比挑战更快一步,而不是慢半拍。
    普:你说的我们办不到。
    克: 你为什么办不到?让我来说明一下。 假设我知道总有一天要死,于是就为死亡辩解,使它合理化、知性化。我说自己已经超越死亡了,其实根本没有。我只是超越了有关死亡的一些概念而已。
    普: 实际一点地说,当我们面对死亡时,以为自己已经超越了它,日子久了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超越。
    克: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那种超越的感觉,只是当时的挑战暂时激发的,而不是真的。
    普:因此问题就在:需要什么样的工具,什么样的能量,从那一个次元,才能使我们看清事实,而我们看清的又是什么?
    克:我想再说清楚一点。恐惧是我们生存结构的一部分,无论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是如此。我们的脑细胞里早就存有无法保全自我的恐惧。我们的思想总是告诉自己不要面对恐惧,因此当挑战来临时,思想就无法停止这份恐惧了。
    普:你所说的“思想告诉自己不要面对恐惧”是什么意思?
    南:思想有时也想面对恐惧的。
    克:它只会使恐惧合理化,而无法追根究底地面对恐惧。我要问的是我们为什么需要挑战?如果你说需要,你就是在存心等待挑战。
    普:我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只知道挑战一来,恐惧就产生了。
    克:不,挑战觉醒了恐惧。让我们掌握这点来讨论,为什么我们要等待挑战来觉醒恐惧?
    普:你的问题有点似是而非。你是说不要等待挑战,而要随时唤起挑战吗?
    克:不,你误解了我的论点,我对于挑战一概否决,在任何时刻都不接受挑战。挑战没有必要,因为我随时随刻都是觉醒的。如果说需要挑战来使我清醒,就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普:不,先生,这不是我的意思。
    克:好,让我们查明睡着的到底是什么?是我们的意识,还是无意识?有没有一部分是醒着的?
    普:我一旦醒来就完全清醒了。
    南:你会不会招来恐惧?
    克:如果你真的是完全清醒的,就根本不需要挑战了。如果我们认清死亡就是我们的一部分,就能随时保持清醒。
    普:我们无法随时保持清醒,因此恐惧总是藏在地毯之下。
    克:如果它藏在地毯之下,就把地毯掀开来看清楚它。这就是我的重点。我们随时随刻都在害怕死亡、害怕失败,这是我们生命中最根本的恐惧。这份恐惧永远都存在着,从来没有睡着过,因此我们不需要任何挑战来使我们清醒。
    普:这是事实。
    阿:看清这点以后,你接不接受那个使我们无法全神贯注的因素?
    克:我不是在讨论全神贯注,而是说恐惧随时随刻都醒着的。
    阿:恐惧在我们心中随时随刻都是活跃的。
    克: 它就好像屋子里的一条蛇,永远都伺机而动。我也许没看到它,但是它是存在的。我们的心很想对治它,如果实在无能为力,就只好躲开它。这时我们就面临了“必须”面对它的挑战。我们能不能面对这活生生的东西?如果能的话,就不需要挑战了。因为我们的心刻意不去面对恐惧,才需要挑战,对不对,普普?
    南:恐惧只是一种想法;但是它的阴影随时存在我们的心中。
    克:那么就追踪它,不要先下结论。你刚才就在下结论。另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随时随刻都能觉察内心的恐惧,接下来又该做什么?
    普:这时就会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南:我觉得自己终于醒来了。
    克:你们都没有抓住重点。害怕不能保全自我的是我们的意识,当我们的意识清醒之后就不再害怕。就像一只小蚂蚁,就被踩扁了,没什么好怕的。如果我遇到空难,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对自己说,“好!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是死亡了。”但是我们心中的意念总是说:“我的天!我快要死了,我不会死!我一定不会死!我要设法保护自己。”你们有没有观察过蚂蚁?它从来不怕什么,如果有人弄死它,它就死了。
    南:先生,你真的看清楚了吗?如果你放一张纸在蚂蚁的面前,它一定绕道而行。
    克:它只是想保全生命,但是它不会去思考“死亡”这件事。因此是思想制造了对死亡的恐惧,其实是思想在那里说:“我总有一天会死,我孤单,我不满足。”看清楚了吗?思想才是永远不变的。多有意思,既然恐惧是我的一部分,我又何必怕它呢?只有当思想插手进来企图改变一切时,恐惧才产生。我们的心能不能完全静止?完全安稳?那不可思议的境界一旦出现,恐惧还有立足之地吗?
    普:先生,你曾有过这种不可思议的境界吗?
克:有。我的心一旦完全安稳,没有任何畏缩、逃避、辩解、肯定或否定时,它就出现了。我们是不是已经把恐惧的根由挖出来了?
第9节 喋喋不休的心(1)
   
    莫:我想讨论我们的心为何喋喋不休?它是从哪里得来的能量?喋喋不休的目的又是什么?几乎每分每秒它都在喃喃自语。
    普:这难道不是心的本质吗?
    莫:这样说不能解释清楚我们的心,也没有办法对治它。
    普:我们的心必须不停地动才觉得自己存在。
    莫:不是“必须”的,生命的能量有一大部分就是要自然地达成这个喋喋不休的目的。
    克:我们的心为什么喋喋不休,目的是什么?
    莫:没有什么目的。我观察我的脑子里想到的就是发现喋喋不休就是它的本能。这种起伏不定的活动,基本上是混乱的、无意义的、也没有任何目的。脑力就在这些活动中消耗殆尽。这些活动非常累人,但是却无法停止。
    克:它值不值得讨论?
    普:我们为什么要把喋喋不休的妄念和思考的过程分开?思考的过程掐头去尾就是妄念。我们的觉察力和注意力全都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妄念上,这些妄念只是脑子本身的一些神经兮兮的活动。
    普:某些思考的活动是否仍有意义?
    克:你的心为什么要喋喋不休?
    莫:因为我无法停止它。
    克:这是不是一种习惯?还是脑子怕自己没事做?
    阿:这是一种额外的意志活动。
    莫:这些活动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简单机械化运作。
    克:你们都没有了解我的意思。我们的心显然需要找点事做,为什么?
    莫:我们的心永远装满着念头。
    克:我们的心永远充满着念头,否则,它就觉得空虚,因为觉得空虚,才必须喋喋不休。这到底是一种习惯,还是恐惧?
    莫: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
    克:我怀疑这是一种习惯。
    普:另外有一种我们称之为有意义、有方向、合乎逻辑、有分析性、能够解决问题的“思考”。喋喋不休的妄念是无意识的活动,持续不断地从心里冒出一些过去累积的垃圾。有的时候我们会突然察觉自己的心正在喋喋不休。我们通常认为思考比喋喋不休的妄念要有份量得多,这种观念是否正确?
    克:我们的心为什么喋喋不休?
    普:它就是喋喋不休,没有为什么。
    克:我想弄清楚它为什么喋喋不休,是不是就像自来水一样自动流出来的?
    莫:我们的心在漏水。
    普:它暗示着我的心是迟钝的。
    克:你们为什么排斥这些喋喋不休的妄念?
    莫:因为它费时又费力,常识告诉我们这是无意义的。
    普:我们的讨论现在又不着边际了。不只讨论无意义的妄念,就连觉察自己在排斥它也不对了。
    克:现在不要讨论觉察力的问题。我只想问你们的心为何喋喋不休?这是一种习惯,还是一种需求?当它不在正式思考时,我们就认为它是妄念。为什么正式思考不算是妄念?我的心里想到的就是我的家,你的心里想到的是你的上帝、你的工作、你的事业、你的妻子、你的性、你的孩子和你的财物。我们的心如果不装满东西就会不安,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重要,除非你想要停止这些念头。
    莫:如果妄念不会造成压力和痛苦,就不会问题。
    克: 会形成问题是因为你想停止它。因此重点不在为什么有妄念,而是为什么要停止它。
    莫:妄念能停止吗?
    克: 妄念能停止吗?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妄念是什么,我很怀疑。考虑自己的事业,难道不算妄念吗?我认为所有的考虑,包括对自己、对自己的上帝、对自己的妻儿或丈夫、对自己财物的考虑,全都是妄念。为什么要把这些排除在妄念之外?
    莫:我只能讨论我所观察到的现象。
    普:我们所谓的妄念是一些没有理由的念头。
    克:因为这些妄念和你们的日常活动以及需求无关,因此你们就认为它没有理由。
    普:你有没有妄念?
    克:不要考虑我,我不重要。
    阿:先生,通常我们的思考是前后相关的,而妄念却没有这种一贯性,因此我们认为它是无意义的。
    克:有妄念时我们的心能不能得到休息?
    阿:不能,先生。
    克:等一等,不要这么快就回答我。阿秋吉,我要问你一件事。你的脑子充满日常的事务,包括有意识的、合理的或不合理的,妄念很可能都是从这些事务中产生的。
    巴:有妄念时那种不清醒的状态,是否和做梦的情形很像?
    克:不,我不这么认为。我的肌肉累了一天了,我现在让它放松一下,妄念也许只是一种放松而已。
    阿:妄念也许没什么关系,但是它会耗损能量。
    克:会吗?
    阿:放松应该不会耗损能量,放松是耗能之后的休息。
    克:你说妄念会耗损能量,因此你想停止它?
    阿:问题不在停止不停止,而是应该让这消耗能量的心做点有价值的事。也许可以持个咒,但是持咒仍然是机械化的方法,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们回过头来思考妄念到底是如何产生的,我们完全找不出答案,只知道它是一种额外的意志活动。
    克: 如果你的脑子已经塞满了东西,还会不会有妄念?请听清楚,当你的脑子全满或全空时,还有没有妄念产生?或者,只有在脑子半空不空时才有妄念产生?一间放满东西的屋子还有活动的余地吗?一个装满思想的脑子还有妄念的活动吗?我不知道我表达清楚了没有?
    莫:这只是一种假设而已。
    克:我们的心是半空不空的,而空的那一部分才会喋喋不休。
    莫:你是在认同空的那一部分吗?
    克: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想找出喋喋不休的理由。这是不是一种习惯?
    莫:看起来像是一种习惯。
    克: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习惯?
    莫:据我所知没什么理由。
    克:我不认为妄念有什么严重,你们却很排斥的样子,我甚至不能确定它是否会耗损能量;如果妄念是一种习惯,那么这个习惯要如何戒掉?这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任何一种习惯,不论是抽烟、喝酒或暴饮暴食,都应该戒掉。
    莫:通常需要全神贯注地观照,才能戒掉这些习惯。
    克:喋喋不休的妄念能够在全神贯注的观照下停止吗?
    莫:问题就在它停止不了。
    克:我不能确定它是否停止。如果我全神贯注地观照自己在抽烟时的举动,这个习惯很快就减弱了。因此为何不能减少喋喋不休的妄念?
    莫:因为它是一种自动化的运作,而抽烟不是。
    克:起初妄念并不是自动化的,后来才变成如此。
    莫:我们最好不要讨论“起初”如何,因为妄念是没有开始的。它就是一种格外自动化的脑部活动。我看到的永远是喃喃自语的妄念,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普:在对治妄念这点上,其他所有的法门都认为必须在它停止之后才能谈别的境界。
    莫:你可以持咒或用其他规律化的方法来停止妄念。但是妄念不是规律的,它永远在变的。
    克:这点很有趣。
    普:而且完全不相连贯。只要我们的意识处在思考过程,它就充满着有理的思想及无理的妄念。两者是不可分割的。
    阿:我认为有另一种说法。心智的运作有许多不同的层次,而妄念是所有层次的大杂烩。
    普:阿秋吉,我不认为如此。我不认为所有层次的念头会混在一块儿。清醒时的念头活动是先有前提,再从前提出发的逻辑思考。而在无理性的领域里,则有许许多多的妄念是我们理性的那一面所不能了解的。但是我无法肯定这两者有何不同,很可能是共荣共存的。
    巴:我们显然排斥妄念而不排斥理性思考。
    普: 这就是我的意思。我认为只要理性思考存在,妄念也必定存在。
    阿:我对这点质疑。
    普:让我们来讨论一下。我怀疑妄念是不是理性思考的反射作用。
    巴:我们的心中既有妄念,又有理性思考,那么空性呢?我们的心中有空性吗?
    普:空性这个论点从哪里来的?
    巴:克里希那吉提出来的。
    普:不要这样讨论。我只想知道是否理性思考存在,妄念就一定存在?
    阿:不一定。有理性思考能力的人,就能完成某种特定方向的活动。你是说这样的人也必定同时具有神经兮兮的妄念吗?
    普:特定方向的活动并不一定是技术性的行动?心理上也有特定方向的活动,只要在心理上和情绪上具有特定方向的活动,妄念就一定存在。
阿: 先生,你知道吗?有特定方向的活动可以被视为自我的投射,也可以是自我的强化作用。因此有特定方向的活动都有其源头,而这个源头就是自我。
第9节 喋喋不休的心(2)
    
    克: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如何停止这些妄念。
    普:允许我继续追踪阿秋吉的话。他认为有特定方向的活动可能存在于心理上,也可能存在于实际行动上,那么没有特定方向的妄念呢?
    阿: 妄念也是有特定方向的活动。我知道它的源头就是我们的自我。
    普:我们真的清楚它的源头吗?
    阿:因为妄念就是维持自我感的活动。
    普:在探索妄念的源头时,我发现它既无来由,也没有任何源头。
    阿:其实我也找不到源头。我认为妄念是一种自给自足的活动,它不经意地强化了自我感。它其实和自我无关。
    莫:因此你把心智的活动分为妄念和非妄念。
    普:你又怎么知道的?
    克:你们说妄念会耗损能量。
    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们又怎么知道的?
    克:噢!这是非常明显的,妄念是这么不理性,不合逻辑,而又草率。
    戴:理性思考不也是虚妄的吗?
    克:等一等!等一等!
    莫:为什么要分辨孰是孰非?我们的心只有三种活动——有意的、无意的、两者皆有的。有意的我不想讨论,我关心的是如何去除那些无意的活动。
    克:这些我们都是关心的,因为我们认清妄念是如此不理性而且低俗。那么该如何使它止息?
    莫:我只能观照它。我只要一观照,它就停止了。
    克: 但是等一会儿它又开始喋喋不休了,我要的是永久停止妄念,那么我该怎么办?我的心中也许没有理性思维的活动,却又忙着想停止喋喋不休的妄念,我想讨论一下这个现象。
    巴:我的心中充满着想要发财的念头,以及其他上百种欲求,这些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反而想停止一些不重要的妄念。
    阿:观察理性思维的活动,能够帮助我进一步了解“自我”的运作过程。这种探索是能使我对自己更清楚一点。
    克:阿秋吉,我想要停止喋喋不休的妄念,因为我认清它会耗损能量,那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使它永久停止?
    普:我觉得只要我一开始观察念头的活动,不论是理性的还是非理性的,我就落在陷阱里了。
    克:我们为什么排斥妄念?你们说它会耗损能量,但是我们在其他名方面耗损得更多,因此这点小小的耗损我并不在乎。你们为什么要排斥妄念?
    莫:因为它会耗损能量。
    克:因此你们排斥的是某种特定的耗损活动,我排斥的则是所有的耗损活动。
    莫:到底什么是能量的消耗,什么不是能量的消耗?
    阿: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希望我们不要避而不谈。
    普:我们可从两个方向来看这个问题。第一,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第二,我们为什么要把理性思考和妄念一分为二。
    阿:我不反对这两种讨论的方向。
    克:弗莱德曼好像有意见。
    莫:不管怎样,我只知道一有妄念我就觉得烦躁。
    克:先生,让我们一样样地来。你们说妄念会耗损能量,但是我们在其他各面都消耗能量啊?
    莫:妄念是其中最令人不愉快的一种。
    克:你们不要不愉快的耗损,却想要愉快的耗损。
    莫:当然。
    克: 因此你们是在排斥不愉快的能量耗损。我想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脑子里有没有妄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念头,理性的也好,非理性的也好,我们都能如如不动,不受其干扰,不形成喋喋不休的对谈。念来念去,又何必管它。
    普:我必须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先察觉心里想说的话,然后才开口说话的?
    克:这是什么意思?等一等,等一等,让我们好好掌握住这点来讨论。如果我们的心真能如如不动,那么不管有念无念都一样,甚至有人在你身上泼水,鸟儿在你身上方便,你都只是轻轻地擦掉就算了。如果我们的心真能如如不动,一点小风小雨又有何妨。但是你们却刻意想停止妄念和理性思考,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不消耗能量,其实你们在其他方面的消耗更严重而不自知。因此对我而言这个问题很简单,那就是我们的心能不能如如不动?我知道自己的心喋喋不休,我也知道妄念和理性思考都消耗我的能量,但是我不必太过于介意,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它。
    普:你的心到底有没有意念的起伏?
    克:没有。
    普:你的脑细胞有没有冒出过一些字眼?
    莫:他根本不知道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但是每一句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有道理。此人是完全没有妄念的。
    普:因此你的意识完全处在空性中。
    克:讨论我无法使你们有任何进展,让我们就此打住。
    巴:先生,你是从两方面着眼讨论的:首先你建议从局部的妄念开始观察,接着你突然跨了一大步,开始讨论起如如不动的心。
    克:只有如如不动,才能停止妄念。
    巴:两种方式之间有何关系?
    克:我不认为有任何关系。各位,我们已经喋喋不休地讨论半个小时了,我仔细听来好像还是没有找到答案。我想主要是因为我们的心太不稳定,因为没有深刻的稳定度,所以才会喋喋不休,也许这就是答案。我仍旧在如实观照,我并没有离题。
    巴:你并没有离题,我们是在局部上着眼,而你是从整体来看的。
    克:我们的心所以会喋喋不休地消耗能量,是因为我们的心不够稳定。因此我要追踪的是“稳定”这件事,而不是妄念。
    普:你要追踪的是什么?
    克:我发现只要我的心不稳定,就自然会喋喋不休。因此我要弄清楚如如不动的心有哪些特质?如此而已。
    莫:你又从本来面目转到了相反的状态。
    克:不,我没有转到相反的状态。我知道我的心永远喋喋不休,我也知道它在消耗能量,我更知道自己在其他方面也消耗能量。但是要想把这一切全都讨论到是不可能的,就像水银洒在地上,那上百滴小水银是无法聚拢的。因此我认为必定还有另一种方式,那就是去弄清楚如如不动的心有哪些特质和结构。
    莫:我只知道我的心不稳定。
    克:让我们来一起探讨。你们认为稳定是不安的反面,我认为稳定不是不安的反面,因为反面之中永远包含着正面,正面之中也包含着反面。现在我们先把妄念和消耗能量的问题搁下。
    莫:我知道当我们的心如如不动时,就不会消耗能量。
    克:不,不对。
    巴:我们的心总想把不安转成稳定,而你却说不安无法自动转成稳定。那么该怎么办?
    克: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种问题。
    普:但是你说过你要讨论的。
    巴:他说过负面之中包含着正面,因此观照负面的现象,正面就立刻出现了。
    克:现在我们的注意力已经用在不同的方向了。我们不再注意如何停止耗损,我们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如如不动。
    巴:但是答案应该不是脑子设想出来的。
    克:显然不是,这不是一种设想,这点很重要。现在就让我们来讨论如如不动的心有哪些特质?但是不要用形容词。
    普:它有那些特质?
    莫:你是说暂时的稳定吗?
    普:我不了解什么是暂时稳定的心。
    克:他在问:是暂时的还是永远的稳定?我不喜欢“永远”这个字眼。
    普:如如不动的心到底有哪些特质?
    克: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莫:看到你,我们才知道的。
    普:我也这么想,但是这仍然无法停止我的妄念和理性思考。
    克:我认为大海是那么的深、那么的沉稳,就算有一些小风小浪,也不必介意。你一旦介意了,就会被风浪所困。
    普:当你被风浪所困时,惟一能做的就是认清自己被困住了。
克:认清了就赶快放下,不要小题大做。就像巴所说的,只要我观照到了,负面就立刻变成正面,虚妄也立刻转成实相。观照就是如如,聆听也就是如如。
第10节 自我中心与二元对立(1)
  
    克:什么是二元对立?二元对立真的存在吗?
    阿:当然是存在的。
    克: 我不想先有任何主张。我对于吠檀多哲学、“绝对一元论”和“相对论”都一无所知,因此我们重新出发,不借助二手资料。除了男与女、光明与黑暗、长与短这些明显的二元对立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二元对立?
    苏:我们心中的“我”和“你”之分是根深蒂固的。
    克:我要先确定一下我们所讨论的是同一件事。我想弄清楚心理上的二元对立到底存不存在。外在世界的二元对立是很明显的,但是内心应该只有“本来面目”才对。就是因为我们无法“如实”地面对这“本来面目”,才捏造了“应当怎么样”这回事,于是就有了二元对立。“应当怎么样”是一种抽象的理想,它其实是虚构的,真实存在的只有这“本来面目”。
    戴:有人认为“本来面目”也是二元对立的。
    克: 等一等,先生。我只知道“本来面目”,我不知道“应当怎么样”。
    普:“本来面目”对我而言就是二元对立的。
    克:不,你是被教育成二元对立的。你是被外在环境的影响局限在二元对立中的。
    苏:开始的起点就已经是二元对立了。可能是由许多因素造成的。
    克: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心无法面对自己的“本来面目”,因此才造成二元对立的人生态度。这就是我要探讨的。
    阿:据我们所知,一个新生婴儿不只为了想吃奶而哭,只要他一落地就会哇哇大哭。二元对立是生命本身不安的表现,从呱呱坠地就开始了。
    普:它是不是种族的遗传?
    苏:“本来面目”的本质是什么?
    克:这就是我要弄清楚的。如果我们能了解自己的“本来面目”,就不会有二元对立了。
    苏:我们需要什么工具来了解这“本来面目”?
    巴:二元对立的产生是不是因为我们无法接触到自己的“本来面目”?
    克:什么是二元对立?它是不是意味着度量?
    巴:二元对立产生于比较。
    普:先有一个“我”,又有一个“非我”,于是就产生了二元对立。
    克:这就是二元对立的起因。但是,在那里说“你是不同的”那个“我”又是什么?“我”到底是何物?
    阿:自我的中心,身体。
    莫:脑子。
    普:我问自己这个问题,然后我观照“我”的所有活动,我发现根本没有一个像桌子或椅子一样的实体,它是不存在的。
    克:我可以说一句话吗?听起来也许很荒谬,对我而言根本没有二元对立这回事。当然,我们不是在讨论男与女、黑暗与光明这类的二元对立。心理上的二元对立存在是因为有“我”,也有“非我”,当“我”看着“你”这个“非我”时,就产生了距离感,这种距离感可近可远,于是这个过程就形成了意识。不要立刻同意我的说法,让我们慢慢地来。
    巴:把这种距离感一圈起来,就是意识。
    莫:意识之中就有距离感。
    克:不,不,先生。你我相对而坐,我们之间的肉体距离是实存的。而我们的心又创造了一个“我”和“你”,这个“我”和“你”的距离就是意识。
    戴:因此距离分为肉体和心理的。
    苏:这个“我”是不是一个实体?
    普:所以我才认为要探讨“我”是十分困难的事。
    苏:我们开始讨论的是二元对立——“我”与“非我”的二元对立。
    克:这个自我中心和另外一个自我中心之间的距离与活动,包括横向与纵向的活动,就是意识。
    普:如此而已吗?
    克:我才刚刚开始探讨。
    阿:先生,你提出了两个自我中心。其实根本没有另一个自我中心的存在。
    克:我马上就要讨论到了。让我们一步一步地来。另外那个自我中心是被这个自我中心招来的。
    阿:我不能确定。我认为即使没有另外那个自我中心,距离感也还是存在。
    苏:阿秋吉,“我”创造了一个“非我”,自我感的形成就已经暗示了“非我”的存在。
    克:如果没有自我中心,另一个自我中心也不会存在。我对于二元对立的整个结构存疑。你们接受这种观念,我不接受。人类所有的哲学、判断和一切事宜都建构在这个基础上。所有的麻烦都是从二元对立产生的。先有了自我中心感,才产生了其他中心,这点对我而言已经十分清楚,不知你们接不接受?
    莫:这个自我中心的感觉是如何产生的?
    克:我马上就要讨论到。现在我不想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在白天清醒时,因为有自我感,所以创造了各种关系在于是就有了对立与分裂。分裂就是时间与空间感,冲突自然势所难免,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因此我知道在清醒状态下,随时随刻都会产生判断、比较、暴力和模仿。当这个自我入睡以后,这种分裂仍然存在。
    宋:你所谓的“自我入睡”是什么意思?
    克:我们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状态,我们将会讨论到。
    苏:在清醒的意识状态中,经验者就是这个自我中心。
    克:经验者就是自我中心,这个中心里只有记忆、知识,它永远属于过去。它也许会投射未来,但是它的根还是落在过去。
    戴:自我属于当下,我不知道有什么过去和未来。
    克:如果你有一个自我中心存在,你就不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戴:过去和未来是多余的东西,我和它们无关,我就是当下。
    阿:你是过去的子民,你继承了过去的一切。
    戴:这只是一个假设,我不认为如此。我如何才能认识过去?
    克:你现在说的英文,就是过去的产物。
    普:只要你存在,过去就存在。
    戴:这只是一个理论。
    阿:这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理论而已?你来到这个世界,就暗示着你是过去的子民。
    戴:我不知道有过去,也不知道有未来。
    普:如果一个人真能从过去和未来中解脱,他就不会有问题了。让我们这些对过去关心的人继续讨论下去。
    戴: 我只是一个渺小的、非实体的“我”,我不知道什么过去或未来。
    阿:难道“我”不是过去列祖列宗的组合吗?包括我的父亲,我的祖父?我怎么能否认这一切呢?我的意识就是由过去制造成的。
    普:个人和种族的遗传都是存在的。戴施潘达!我还记得昨天的讨论,它影响了我今天的论点。
    戴: 我的立场是,我不知道什么过去和未来,这只是一种假设而已。
    阿:戴施潘达!你说你就是当下,请思考一下,你是不是意味自己只属于当下这一刻,而没有过去和未来?这种说法难道不也是一种假设吗?否则你就已经进入三摩地了。
    克:等一等,先生,让我们安静一下。你现在正在说英文,这其实也是一种假设。那么那个在做假设的中心又是什么?
    戴:那个中心我称之为“我”,但是我不能确定。
    克:因此那个中心所累积的一切就称为“我”。
    戴:累积者和累积物是同一个东西。
    克:累积一切的那个中心是谁?有没有一个中心是不累积东西的?这两者有何不同?
    戴: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莫:累积的这一切都是意识的内容。
    克:我们认为意识所累积的内容就是意识。如果没有意识,就没有累积之物。
    莫:我没有这么说。
    克:我是这么说的,就让我们从这里开始讨论。
    莫:意识的内容就是意识,没有内容就没有意识。
    克:就是这个意思。
    戴:也就是说没有二元对立的意识存在。
    克:不,不,这也算一种推测。让我们掌握住开始的论点。意识就是它的累积之物,累积之物就是意识,这是铁的事实。
    苏:先生,在任何时刻,这个“我”都无法指挥它的整个领域。对我而言,我是无法看到整个意识领域的。
    克:就是因为有一个自我的中心,才使我们四分五裂的。
    普:“我”必须通过思想的过程来运作,而思想根本是四分五裂的。
    克:就是这样的。
    阿:我的意识内容应该是我觉知的一部分,这样说对不对?
    普: 如果它是我觉知的一部分,那么意识的内容就是意识的本身,别无它物了。如此我只要观照意识范围内的东西就够了。但我总是说:“给我一个方法”,而克里希那吉也总是回答:“你一旦想要一个方法,你就永远也无法上道。”但是我们仍然希望你能指出一个方法。
    苏:重点是我们只有四分五裂的经验,我们没有整体的意识。
    克:这就是我的意思。只要有自我感的存在,就必定会有“你”和“我”的分裂,以及因关系而产生的冲突。
    苏:你是不是认为自我就是意识?还是自我只是意识领域中的一个片段?
克:自我就是意识的内容。
第10节 自我中心与二元对立(2)
   
    苏:因此意识就是四分五裂的。
    普:你说这个自我中心就是时间和空间,你似乎又暗示了超越时空的可能性。而自我就是造作者,它又怎能超越自己呢?如果可能的话,是否时空就不再是意识的内容了?
    克:让我们重新开始。意识的内容就是意识,这是不能反驳的事实。这个自我制造了许多片段体,每当这些片段体被干扰或在行动时,自我就会发觉自己的分裂。反之,自我就无法觉察自己的四分五裂。自我就是这些片段体的观察者。自我并不认同这些片段体,因此才永远存在着一个观察者和所观之物,思想者和经验本身。因此自我既是分裂的制造者,却又想把这四分五裂的片段体集合在一起并且超越它们。一个片段体说:去睡觉;另一个片段体则说:保持清醒。清醒时的状态就是混乱,于是脑细胞在睡眠时就企图重整秩序,因为脑子无法在混乱中有效运作。
    苏:脑子企图在睡眠时重整秩序。这个过程是二元对立的,还是非二元对立的?
    克:我现在就要说明,脑细胞需要秩序,否则它们就无法运作,睡眠时是没有二元对立的。在白天,因为自我中心在运作,因此才会失序。自我中心就是分裂的制造者,只有通过这些分裂出来的片段体,自我才认识到自己的分裂。就是因为无法意识到整体,因此才会失序。虽然自我总是说:我需要更多的经验,它依旧活在混乱和困惑中。它除了制造混乱之外别无所长,因此它是四分五裂的。对吗?先生们。
    阿:没错,确实如此。
    克: 脑细胞需要秩序,否则它就会变得神经兮兮而且具有毁灭性。脑细胞不断要求秩序,而自我却不断制造分裂、冲突和危机。只要有自我的存在,秩序就被否决。二元对立在睡眠时并不存在,虽然脑子说:我必须有秩序,这并不是二元对立的。
    阿:这二者是不是各自独立的活动?
    普:我觉得我们的讨论正在脱离一个实质的东西。
    克:刚才的问题是非常确切的。
    普:它不确切,脑细胞寻找秩序不是一个确切的论点。
    克:我等一下就会说明。
    苏:普普吉,除了一些人为的混乱之外,宇宙的本质是有秩序的。
    普:科学家所说的时间对我们而言不属实,寻找秩序的脑细胞对我们而言也不属实,你们正在讨论一个无法令人理解的题目。
    克:普普,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只要有自我,就必定有冲突和分裂。你是怎么知道这点的?
    普:我从自己身上观察到的。
    克:口头上的,还是真正观察到的?
    普:真正观察到的。
    克:自我是分裂的制造者,自我就是四分五裂的,整个领域都是混乱的。你是如何觉察到这种混乱的?
    普:我看到的。
    克:等一等,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对不起,让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如何觉察到这种混乱的?如果是自我在那里觉察自己的混乱,它就仍是混乱的。
    普:我了解你的意思。
    克: 自我一旦觉察混乱,它就会立刻制造秩序与混乱的二元对立。因此你在观察混乱时是有自我感还是没有自我感?有自我感的观察,必定产生分裂。没有自我感的观察,就只剩下混乱,而没有与它对立的秩序存在。
    普:或是只剩下秩序,而没有对立的混乱。
    克:等一等,请慢慢讨论。自我一旦觉察自己的混乱,就立刻制造了分裂,分裂就是混乱的本质。如果没有一个自我在那里觉察,又会怎么样?
    普:那么就没有自我,也没有混乱了。
    克:没有自我,就没有混乱,这是事实。脑细胞的需求就是不再混乱。
    普:如果你把另外那种品质引进,你就可以把这种品质去除。让我们继续讨论。
    克:停一下。我们发现自我创造了时间和空间,只要有时空感,就必定有对待的关系,于是就产生了混乱。我们的思想、行动和理念之中全都是混乱。
    普: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哪个是真实的,觉察秩序或是……
    克:你只可能觉察到混乱。我很了解自我就是混乱的根源,只要自我存在,所有的关系、思想、行动之中就有二元对立。你是如何察觉这点的?是自我察觉到混乱,还是只有混乱单独存在?如果没有自我在那里察觉混乱,就不会失序,四分五裂的情况就会消失。
    普: 这样说来,只要自我分裂成片段,物质实相就是四分五裂的。分裂的情况一旦消失,物质实相也就不属实了。因此,你又回到了吠檀多哲学的“绝对一元”立场。
    克:我拒绝接受这种说法。
    普:是我把它强加在你身上的。
    阿:自我就是混乱的源头,这点我完全同意。但是你说并没有一个自我在那里观察混乱……
    克:不,我的问题是:谁在那里观察混乱?阿秋吉,你明白了吗?因为根本没有意识到秩序的存在,所以才是最美好的。
    普:“实相”这两个字对你而言是什么意思?
    克:什么都不是。
    普:这是什么意思?我想探索一下“什么都不是”这句话。
    克:如果“是什么”的话,就根本没有在觉察。
    阿:认知的领域就是非实相的领域。
    克:不,先生,在这点上要十分小心。我们现在暂停,把问题转移到做梦这件事。很虽然,做梦也是意识的一个片段。梦到底是什么?梦的结构是什么?它们是如何产生的?
    发问者:白天的欲望没有满足,晚上就会做梦。
    普: 别说是梦了,就是白天的思想,也是一个无始无终的持续过程。我们的心在白天有时候根本是完全沉睡的。
    克: 白日梦和夜里梦其实是一回事。自我在白天制造了一大堆混乱,延续下去就成了梦境的一些象征。
    莫:你一直在强调自我就是乱源。
    克:自我就是混乱,而不是一个实质的源头。
    莫:“自我”是一种不断渴求秩序的错觉,其实根本没有一个“我”在那里制造混乱,而我却不断地乞求秩序。所有的二元对立都是外在强加给我们的,不是我们制造的。
    克:对不起,不对。
    莫:我的感觉是这样的,我并不想有二元对立。
    克:这种渴求的本质就是一种二元对立。我们的一生都在追寻非二元对立。
    莫: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建立起秩序。这个秩序也许是暂时的、琐碎的,即使如此,我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考虑,包括吃、喝与睡眠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也因为这个目的,才有生命的存在。因此混乱是强加在我身上的。这就是我的观察,也许我们观点不一致。
    普:我们在这里和克里希那吉相对而坐,我们也都观察到每一个自我的活动,自我的一切已经披露出来了。
    莫:不,讨论只是一种假设,我们是在玩文字游戏。我们的心根本无法统合所有的因素。讨论不能披露什么,没有人能告诉我们自我真相。
    克:有人说自我就是乱源。白天的活动延续到睡眠就成了梦境。梦也就是自我的展现,它只是一种沟通方式。那么深睡的状态又是什么?在深睡时你还能觉察吗?
    苏:有谁觉察过深睡状态?我们不可能意识自己在深睡。你也许会说:“我没做梦,睡得很平静。”你不可能说:“我有个不寻常的深睡。”
    普:其实就是说你睡得很好。
    莫:当我在深睡时,我清楚地觉察自己没有任何意念或意识。
    克: 因此我们只能说:“我睡得很好,没做什么梦。”我们是如何查明自己没做梦的?你们当时是清醒地知道,还是止于理论而已?
    苏:只有靠深睡来披露自己,我们是无法查明这种状态的。
    克:你为什么要查明这种状态?
    苏:因为我想知道它和无我有什么区别。
    普:彻底的“觉醒”和“深睡”有何不同?
    宋:我自己的经验是,没有梦的睡眠,就没有自我的存在。然后自我又回来了,它记起来自己没做梦,于是它又开始运作。
    苏:深睡就是没有自我的睡眠。
    克:我们为什么不讨论比较容易知道的事?
    普:是你想要探讨深睡的。深睡有可能被查明吗?
    戴:我只知道一件事:睡眠时是没有自我的。
    克:这位先生说,深睡就意味着无我。
    莫:深睡意味着极弱的意识状态。
    普:我的问题是:深睡有可能被查明吗?
    克:你所谓的“查明”是什么意思?当你看电影时,你并不认同它的内容,你不是其中一个人物,你只是在观察自己。
    苏:观赏而不认同是什么意思?
    克:只是纯然地观赏,而没有一个观赏者的存在。
    苏:普普刚才的问题是:深睡能够被查明吗?
    克:我们都了解她的意思。她是说深睡能够被观察、被揭发吗?我的回答是“能够”。
    普:首先,你必须要有观察的工具。你必须具备某种的觉察力,也就是梦瑜珈的能力才行。
克:我们能不能只是如实地观察混乱,而不加进一个自我?如果这点能办到,所有的问题就解决了。什么是秩序?我认为自我永远无法觉察到秩序。那么秩序又是一种什么状态?有美德而不觉得自己有美德,这又是一种什么状态?传统认为美德是修来的,通过虚荣来修炼谦卑,结果还是虚荣的。那么美德到底是什么?那是一种不自觉有美德的状态。自我一旦察觉自己很谦卑,其实就不谦卑了。因此真正的美德是超越所有刻意的。观察混乱而没有自我感,就是秩序,这种秩序是不自觉的。你一察觉秩序,混乱就产生了。
第三部分我是在创造一种危机感,然后你们就自然会采取行动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面临危机时,你要不然就躲避,要不然就采取行动。普普,你现在是不是处在危机中呢?我来到你们的面前,告诉你们这一切,你们能听的都听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但是什么迹象都没有发生?这种一点一滴的进展直到老死都不会有任何迹象。第11节 绝望的本质(1)
   
    普:我们能不能检查绝望的根源?哀伤的根源就是绝望的根源,二者的本质是一样的。
    克:我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我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因此,请你们说给我听听看。
    弗:我认为那是一种完全没有希望的感觉。
    普:一种毫无价值的感觉。
    克:是这样的吗?我很怀疑。你们认为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绝望吗?
    拉:你是不是指完全没有希望的感觉。
    普:绝望其实和希望没有一点关系。
    克:那么和哀伤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一种自怜?我只是在质疑,不是在建议什么。
    普:我不认为是自怜。自怜的层面比较狭窄。
    克:那是不是一种穷途末路感?如果还有别的路可走,就不会绝望了。
    弗:我可以想像死去孩子的母亲的绝望。
    克:我不认为那是绝望感,应该是一种哀伤。
    普:难道我们都没有感受过绝望吗?
    克: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们。
    普:那是一种完全失去价值的感觉。
    克:不,普普,换个字眼来形容,因为“无价值”这几个字不够具体。
    拉:我认为穷途末路这句话比较正确。
    克:所有希望、关系以及追寻的穷途末路。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绝望是什么?
    弗:我认为那种感觉就像一堵死墙。
    克:一堵死墙并不一定和绝望有关。
    阿:一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克:绝望是这样的吗?
    帕尔:完全无可奈何的状态。
    巴:它和哀伤有关系吗?我想它应该是哀伤的最底层。
    克:巴拉?宋达兰,你是说你从来没有绝望过?
    帕尔:它是希望的反面。
    克:不是的。大夫!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绝望是什么?
    帕尔:它是由失败造成的结果。
    克: 失败?你把它形容得太渺小了。我认为绝望的范围还蛮大的。很显然你们都没有真的绝望过,对不对?
    拉:我不认为我绝望过。我只知道什么是受苦。
    克:绝望到底是一种深刻的感受,还是个人的穷途末路?
    普:你似乎知道绝望是什么。告诉我们一些吧!
    帕尔:它是不是黑暗?
    克:不是的,先生。一个真的在受苦的人完全明白绝望的滋味,他不用再推测什么。他会告诉你:我的儿子死了,我有一种孤立、失落、自怜和处在风暴中的感受。一种面临危机的感觉。你们认不认为绝望是一种危机的感觉?
    约翰:是的,先生。
    克:不要立刻同意我。很显然,除了一两个人之外,似乎没有人真的绝望过。
    拉:绝望是不是一种对于痛苦的逃避?
    克:其中有没有嫉妒的成份,一种失落感?我曾经拥有你,结果你突然丢下了我,在我面前造了一堵死墙。这些是不是绝望的感受?我很抱歉我自己没有这种经验,因此这些都是假设。我想问一下,“绝望”在字典里是什么解释?
    弗:“绝望”(despair)这个字的字根是“希望”(hope)。
    克:绝望是不是一种很深的恐惧?
    普:你如果深入自己的心底,你认为恐惧和绝望之间有区别吗?
    克:没有区别,那么你又为何要用“绝望”这个字眼?
    阿:先生,我认为这两种感受之间有区别。
    普:如果真的跌入谷底,你会发现恐惧、哀伤和绝望是没什么区别的。
    克:我可以问你吗?不是要问你的隐私,你曾跌入谷底吗?当你跌入谷底时,是一种绝望感吗?
    普:先生,你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有谁会知道最深的谷底有多深?
    克: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还是更强烈的感受?
    普:强烈太多了,因为在无可奈何时,至少还有一点希望。
    克:因此绝望比失望还要强烈。完全绝望是一种什么状态?是不是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
    普:你如何区分?
    克:我爱我的孩子,而他却自甘堕落,我完全束手无策,即讲不上话,也无法接近他,这算不算绝望?你们认为“绝望”和“极为渴望”(desperate)是否相同?
    弗:我们有时会说:“我极为渴望一样东西。”“渴望”因此暗示着某样我想要的东西。
    普:极为渴望之中是有特定方向的,而绝望却没有。
    弗:那么绝望就不是可以讨论的妥当字眼了。
    普:但是绝望是生活中极重要的字眼。
    巴:绝望应该是一种低能量的状态。能量已经低到谷底了。
    普:如果你真的跌入谷底,你根本无法区分哀伤和绝望。
    苏:普普吉,当你提第一个问题时,你似乎想要区分绝望和哀伤。
    普:我后来发现,愈深入探讨,愈觉得两者没有分别。
    克:你是不是想问哀伤的根源是什么?
    普:不,先生,我发现哀伤和绝望是不可分的。
    约翰:绝望是一无所有的感觉。
    弗:这个字的字根应该也很重要。
    普:一个字无法涵盖它所有的意思。先生,一定有很多人是充满绝望和哀伤来找你的。
    克:普普吉,你是说绝望一定和哀伤以及关系的中断有关?
    普:是的,一种极度的痛苦。
    克:极度痛苦,还有一种完全孤立、没有任何援手的感觉。绝望是否和哀伤、孤立、畏缩有关?
    约翰:所有的希望和期望都结束了。
    克:基督徒称之为“灵魂的神夜”,你们认为这句话和绝望有没有关系?你们之中有没有任何人进到这种境界了?
    普:我没办法指出我现在是哪一种境界。
    克:普普,我们能不能先用“哀伤”这个字眼?
    普:我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哀伤是什么了。
    克:一种无可奈何,没有出路的悲伤。这是不是绝望?
    普:这就是绝望,你为何要否决它?
    克:慢慢来,让我们感受一下。假设我的儿子死了,我永远也无法再见到他。我们曾一起生活,一起玩耍,一夜之间突然什么都不见了,我才察觉自己的孤寂。你们认为这种深深的孤寂、没有伴的感觉是不是绝望?还是深刻地察觉自己处在完全孤独、没有任何关系的状态,这种孤独,你们认为是不是绝望?
    普:你是用字来形容一种状况,还是用一种状况来契合一个字?
    克:让我形容一下这种情况。
    普:不管你用“哀伤”也好,“绝望”也好,情况还是相同的。
    克:绝望是什么?如何从中解脱?如何对冶?
    普:不,你曾经说过要“完整地维持在哀伤中”。哀伤是所有能量的总和。
    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普:你曾经说过,最深刻的哀伤就是能量的总和,绝望也应该有相同的性质。
克: 我了解你的意思。昨天晚上克曾说过哀伤是所有能量的精华,在哀伤时,能量都集中了,这是不是真的?
第11节 绝望的本质(2)
   
    普:今天早晨我确实有一种绝望感,彻彻底底的绝望。我现在不论用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准确地描述它。
    克:普普,我想我已经抓到重点了。假设我的儿子死了,我发现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拒绝接受这个事实是否就是绝望的根源?如果我完全接受我的儿子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我保持在这种状态,不企图做任何反应,这时我就不会给他冠上绝望或哀伤的形容词。你们认为如何?你们能不能完全保持在那种状态而不企图逃避?
    普:哀伤或绝望不也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吗?
    克:不……让我们仔细的探讨一下。我的儿子死了,这个结果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能量,我们称为哀伤。“哀伤”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让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谈。一个巨大的危机产生,我们发现任何逃避都会投射到未来,因此我们不采取任何行动,只是保持在那种状态。我们能不能做得到?假设我非常的愤怒,因为我用生命去爱的一样东西被别人出卖了。这种愤怒的本身就是所有能量的集中,你们清楚了吗?我们把所有能量集中在愤怒的表现上。我们能不能不加以解释,也不加以辨解,只是纯然保持在那种状态中?
    阿:那是不是一种情绪低潮的状态?
    克:不,不是的,情绪低潮仍是一种反应。
    阿:是不是像一个发烧的病人很生气地看着自己发烧而束手无策?
    克:不,阿秋吉,我不是要你看着愤怒,你就是愤怒,你就是这股愤怒的能量。
    阿: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能量。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克:不,先生,我想我已了解普普吉的意思。绝望是一种作用自转、无法动弹、完全瘫痪的感觉。对不对?
    约翰:一个不会游泳的女人看到自己的儿子快要淹死了,她应该是处在绝望中的。因为她知道儿子还有机会被救起来,但是她不会游泳。
    克:很好,先生。但是我们已经开始难题了。
    阿:你和普普吉刚才所说的状况与愤怒无关。愤怒是因为别人的行为而产生的反应。绝望则是面对自己的情况而产生的反应。
    克:不是反应,而是觉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深刻地觉察就是绝望。对不对?
    弗:范围是不是应该再大一点?我对于这种觉察能力很怀疑,因为我们已经先入为主不想接受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普:你怎么知道?
    弗:我是从你们的谈话中找到的答案。
    克:弗莱兹,你有没有亲身经验过完全无能为力的情况?
    弗:我不记得了。
    克:如果我向你求援,向你哭诉我的无能为力,那么你要如何来帮助我?
    弗:我曾有过类似感受,譬如,生活中大部分发生的事我都无法完全了解,我的脑子无法完全明白,这算不算无能为力?
    克:先生,假设我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我就想尽各种办法来填满这种空虚感。悲哀的是,我发现所有的努力也都无济于事,这才是真的绝望,对不对,普普吉?假设我的儿子死了,我直觉的反应就是逃避这个事实,要不然就是加以解释和做各种反应。如果我认清自己的无可奈何,我不反应,也不称为哀伤、绝望或愤怒,而只是面对这个事实。然后会怎样?这才是我要讨论的。
    拉:这点很难做到,因为我们的念头告诉我们要面对事实,这还是一种妄念,对不对?
    克:那完全是一种智性游戏。那是没有用的。我碰上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于是就渴望脱离这种状态,我们也许会以爱或温情作为借口,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一点也无法改变。我能不能不带有任何希望、绝望或任何其他字眼去面对事实?如果我们能维持在那种状态,就可能会有爆发性的突破。
    阿:在这种爆发性的突破产生之前,必须要有一段净化过程,否则我们不可能立刻突破开悟。
    克:我不采用“净化”这个字眼。阿秋吉,你应该知道哀伤是什么,对不对?那么你能不能维持在哀伤状态,而没有任何其他活动?我的儿子死了,这是个不能改变的事实,我维持在这种状态中没有任何其他活动,这也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这两个事实就合一了。
    普:在没有理由的深度哀伤中,是既无反应,也没有可以反应的附带事件的。
    克:我知道在那种状态中,脑子里没有任何的分析过程。
    普:思想似乎都麻痹了。
    克:就是这样。当两个事实合一时会怎样?
    普:但是过去的一切还是不由自主会浮现。
    克:我了解。
    普:然后会发生什么事?
    约翰:我们因为欠缺觉察力,所以不可能允许这两个事实都存在。
    克:这就是我要查明的。重点不在有两个事实或只有一个事实,我的儿子死了,而我不能逃避这个事实。不能逃避并不是一个事实,只是一种想法而已。因此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儿子死了。如果你脱离这个事实而告诉自己,“我必须全神贯注地面对这个事实”,就不是事实了。
    苏:但是这些念头的活动也是事实,不是吗?
    克:它是事实,还是一种想法?
    苏:我不想停留在那种状态,我想逃脱那种哀伤或愤怒的状态,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克:当然是的。记不记得我们那天讨论的—抽象的想法也是一种事实。我相信我是耶稣基督,我相信我是个好人,这都是由思想所造成的事实。但是哀伤却不是一种想法,它是一种真实的情况,而被冠上了“哀伤”的形容词。
    苏:哀伤不是思想造成的吗?
    克:等一等,慢一点。我说过我不能确定,这只是一种讨论,我说的话你们一定要先拆开来看。
    苏:哀伤有很多类型。
    克:不,不,我的儿子死了,这才是事实。
    拉:问题就在我们能不能面对这个事实。
    约翰:哀伤不是一个事实。
    克:我的儿子死了,这是一个事实。这个事实暴露了我和他的关系的真相。所有的执著和承诺都不是事实。
    普:先生,这些执著和承诺都是事后才想起来的,在死亡的那一刻只有一个事实。
    克:这就是我的意思。
    普:在你的儿子死亡的那一刻,你的心会动摇吗?
    克:那一刻,一切都瘫痪了。
    普:这才是真实的那一刻。
    克: 我的儿子死亡的那一刻,我的身心都处在一种极度震惊的状态。然后震惊就开始逐渐减弱了。
    普:强大的能量逐渐耗损。
    克:那种震惊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肉体的。就像有人在我的头上敲上了一棒似的。
    普:我觉得心理上也有震惊感。
    克:麻痹感也许持续几天、几个小时或几分钟。当震惊产生时,我的意识是完全不活动的。
    普:还是有活动的。
    克:不,只有眼泪在活动。但是这种状态很短暂,不久我就醒过来了。
    普:但是我一旦醒过来……
    克:等一等,在我处于震惊的那一刻,我面对的就是实相。
    普:你如何面对实相?
    克:我弟弟死亡的那一刻——那一刻可能是好几小时或好几天——我整个人处在一种身体与精神的极度震惊中。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意识活动的状态。
    普:那是哀伤的能量。
    克:比哀伤的能量要大得多了。
    普:任何想脱离的活动,都会耗损这股能量。
    克:但是身体无法长时间承受这种震惊。
    普:那么身体又该如何面对哀伤?
    克:我等一下会谈到。震惊的感觉,就像一个麻痹的人想说话而不能说话。
    普:震惊过后又如何?
    克:思想就产生了,接着才流泪。我对自己说,“我真希望在他死前没说那句残酷的话”,然后又说,“我希望来生能和弟弟重逢。”如果你能面对这个事实就像面对自己一样,那么观者和所观之物就合二为一了。
    普:这一切都是震惊那一刻发生的事。
    克:普普,这点我很怀疑,再深入探讨一下。震惊时身体和心灵都无法承受,因此整个人都麻痹了。
    普:如果当时有能量的话呢?
    克:震惊太强烈了。因此麻痹才是事实。
    普:慢一点,先生。
    克:那么,我们所说的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普:在死亡那一刻也会有同样领悟。接着能量就愈来愈少了。
    克:普普,先暂时不要把死亡扯进来。
    普:但是死亡的震惊也是一种完整的状态。
    克:等一下,我将会讨论到这点。死亡那一刻的震惊,通常会把其他东西全都排除,它和观赏美景的震惊完全是两回事。
    普:这就要看当时的心态了。
    克:其实要看的是当时的关系状态。
    普:还有死亡真正发生时的心态。
    克:没错。但是我们现在到底要讨论什么?
    普:我们正在探索如何把绝望、死亡、哀伤这巨大的腐蚀能量转化成有益的热情。
    克:如果能量可以不被念头耗损,那么震惊时产生的能量,那种没有任何动机的能量就不会减少。
    普:我可不可以问你,把震惊保持在意识中……
    克:不在意识中。
    普:不在意识的范围之内吗?
    克:这种保持状态不在意识的范围内,如果是在意识之内的,就一定是思想的一部分。你的意识就是思想的组合。
    苏:但是震惊是意识的产生物啊!
    克:不是的。
    苏:不是的话,是什么?
    克:只是纯然保住震惊而不逃避。
    普:那个拒绝动摇的实体又是什么?
    克:没有任何实体的存在。
    普:那么它是个什么东西?
    克:只有在脱离事实的活动产生时,实体才存在。
    普:那么这个实体又要如何结束自己的活动?
    克:普普,让我们尽量把事情简化。
    普: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克:我同意它很重要。好,我们假设先有了震惊感,我们一旦发觉自己处在震惊中,我们就脱离了这种状态,然后才感觉哀伤。“哀伤”这个形容词本身就是一种分心的力量。完全维持在震惊状态,意味着没有任何意念活动。因此,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维持什么。我再重复一遍,意识是意念的组合,而我儿子的死却不是一种意念。这点非常重要。
    普:那股巨大的能量是否完全平息了所有的意念?
    克: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意念根本无法接触到这种状态,但是我们的传统、教育和各种局限,都教我们如何去改变、逃避或消减这种状态,因此就落入了意识之内的活动。
    拉:一切问题似乎都是从“定名”开始的。
    克:这点很有趣。我弟弟死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事后西瓦罗告诉我,似乎我先是处在震惊中,当我从震惊中清醒之后,并没有脱离那种状态,我既没有去找贝赞特夫人,也没有向人求援。我现在才完全明白,在震惊过后我经历了一个巨大的转变,一种死而复生的突破。
    普:让我们再回到哀伤。你曾经说过,哀伤不是意念的产物。
    克:没错,哀伤不是意念的产物。你想说什么?
    普:没有哀伤,就没有意念。
    克: 等一等,普普。哀伤不是意念的产物,为什么?因为“哀伤”只是一个形容词,而不是真实的状况。
    约翰:我们刚才讨论的是震惊后回复清醒时,哀伤就产生了。
    克:“哀伤”是我们给它取的名字。
    约翰:那么就是回复到哀伤的“状态”。
    克: 不,是震惊,然后就脱离了震惊。
    普:如果我们把“哀伤”这个字眼拿掉……
    克:当然应该如此。字眼不是那真实的状况,意念也不是那真实的状况。
    普:即使你把这个字眼除去,内容仍然是一样的。
    克:因此可不可以不替它定名?一旦有了名称,就落入意识的范围之内。
    苏:那真实的状况是不是在意识范围之内的?
克:我们曾经讨论过,意识的内容就是意识。而这内容也就是意念的组合。当一个巨大的事件发生时,震惊的能量就暂时把意识排除,也许是一秒钟,几天或几个月。震惊的能量一旦消退,你就会开始为这种状态定名,于是就有了意识。但是震惊并不在意识的范围之内。
第12节 数千年的记录(1)
   
    普:我们在前面已经讨论过如何保住愤怒、恐惧或其他强烈的情绪,而不产生任何意念。我们能不能再深入一点来探讨?如果我们能达到上述情况,我们才能洗刷意识里的伤痛、恐惧、愤怒等等黑暗的东西。
    克:把愤怒或其他情绪保住是什么意思?有可能吗?
    普:有没有任何东西是没有名称的?
    克:请继续。
    弗:有没有一种恐惧是没有“恐惧”这个名称的?如果有的话,这种生命的能量又是什么性质?
    阿:定名通常是为了能清晰思考。当我们在探索一种强烈的感觉或困扰时,我们总想确切地知道那是什么,我们不想造成任何的自欺。因此名称既是我们的工具,又是困惑的原因。
    克:名称就是事实吗?“门”这个字和真的门有何区分?“门”这个字显然不是真的门,因此名称不是事实。
    苏:问题就在我们有没有办法指出真相。
    克:我们将会慢慢地讨论。
    拉:“恐惧”这个字眼不是真的恐惧,“门”这个字不是真的门,这两种东西好像不太一样。
    克:真相能不能说明字眼?没有字眼,真相又存不存在?
    苏:如果恐惧没有名称是一种什么感觉?
    克:让我们慢慢讨论。字眼和真正的情绪、情感有何不同?
    拉:字眼就是意念。
    克:因此意念就透过字眼这个媒介来表达自己。如果没有字眼,意念能不能表达自己?当然,透过手势、眼神、点头等等姿态也能表达。但表达的程度就很有限了。如果你想表达一种非常复杂的理念,字眼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字眼到底不是真相。
    阿:我们必须透过感官来接收讯息,当定名的活动一开始,觉知就停止了,接着一连串复杂的字眼就在我的脑子里出现。如果我把这些字眼去除,感觉还是存在的。
    克:阿秋吉,你说的我不太能确定。普普吉问的是:能够保住感觉而不产生意念的心智具有那些特质?
    拉:我们质疑的是这种心智能否存在。
    克:没错。
    普:意识里有很多东西其实是在字眼之前产生的。
    拉迪:原始的恐惧就是其中之一,我们能保住它而不产生意念吗?
    普:我所说的不是如何保住恐惧,我是指其他的感觉,譬如温柔、欢乐。
    克:你们能不能观察我这个形体,而不带有意念的活动?
    普:可以。
    克:你说可以,但是你现在已经在观察我的形体,表示你已经带有“形体”的念头了。
    普:我们正在“观察”,我可没说是在观察你的形体。
    克:好,那么你观察的是什么?
    普:你知道,先生。你只要一说“我正在观察这个形体”,脑子里就一定会产生定名的活动。
    克:就一定会有一个名称。
    普:就一定会有定名的活动。
    克:不一定。
    普:请听我说,先生。当我说只有“观察”时,你的形体就成了我观察领域中的一部分。我是在观察,但是不只是观察你的形体而已。
    克:我刚才是建议你把“克”这个字去掉,只是观察他的形体而已。当然你是在真的观察,但是你能不能只是观察他的形体而已?
    普:好,我现在就在观察你的形体。
    克:你想证明什么?
    普:我想看看在观察之前有没有意念产生。
    克:普普,简化一点!假设恐惧产生了,我想弄清楚是不是这个字眼制造了恐惧感。十年前我有过一次恐惧的经验,我的脑子就记录下了这种感觉及这个字眼。今天同样的情况再度重现,于是认知过程立刻透过这个字眼而产生。因此是这个字眼使我联想起过去的恐惧。字眼激发了感觉,固定了感觉。
    拉:并且保存了感觉。
    克:如果没有这个字眼,还会不会有恐惧的感觉?字眼就是认知的过程。弗莱兹!如果你现在正在害怕,你是如何知道自己正在害怕的?
    弗:透过定名才知道的。
    克:如何知道的?
    弗:因为我以前害怕过,所以现在才能认出那种感觉是害怕。
    克:如果你认出来的,它就是一种文字的过程而已。如果你认不出它来,那又是什么状况呢?
    弗:那就不是恐惧,而只是身体的一种能量了。
    克:不,先生,不要用“能量”这两个字,因为我们要讨论的是另一个东西。假设没有认知,没有意念活动,恐惧还存在吗?
    普:存在的是不安的感觉。
    克:让我们掌握在“恐惧”这两个字来讨论。
    普:恐惧不是一个简单的东西,因此不好讨论。
    克:当然,其中有很复杂的东西。
    普:它是一种不得了的东西。
    苏:在心理上,通常字眼还未出现,感觉就已经有了。
    普:恐惧可以是非常深刻的东西。
    苏:如果我们说字眼制造了恐惧感,似乎意味着恐惧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
    克:我们的意思不是这个。我是说如果没有认知过程,恐惧又是什么?我不是说这种深刻的感觉不存在,我是说如果脑子没有记录的过程,也就是不储存记忆的话,那么所谓的恐惧又会是什么?
    普:把“恐惧”这个字眼拿掉,看看剩下的是什么。换上其他任何形容词都会暗示“恐惧”这两个字。
    克:我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的。你污辱我,我就立刻把这件事和这个字眼记录了下来。如果你污辱我,我什么也不记住,又会怎么样?
    苏:这是完全不同的过程,不是我所能了解的。
    克:其实是一回事。被人污辱的感觉也有恐惧。我们能不能不储存这种恐惧?下一次无论产生什么感觉,都不联想到过去?
    拉迪:在恐惧的字眼出现以前,我们已经认出这种感觉了。
    克:不,慢一点。我污辱你的时候,你会怎么样?你一定会记住这件事,对不对?
    拉迪:我一开始认出你的污辱,我就已经记住它了。于是就制造了一种业力。
    克:那么就停止这种业力。我们能不能按兵不动?拉迪,让我们简化一点。假设你从小就受到各种伤害,脑子把这些经验全都记录下来。你直觉的反应就是不想再受到任何伤害,于是你就筑了一道墙,然后退缩在墙后。如果没有这道墙,你会知道自己受伤了吗?下一次当你受伤时,你能不能只是觉察而不加以记录?
    弗:你所谓的“记录”是什么意思?
    克:我们的脑子就是一架录音机,它永远都在录音——喜欢或不喜欢、欢乐和痛苦等等。它不停地录来录去。所以我才建议停止这种录音的活动。以前虽然有这种习惯,从现在起能不能不再录音?
    弗:这意味着不立刻形成一种意象。
    克:不,现在不要把意象扯进来,这会使事情更复杂。如果记录的活动不停止,我们的心、我们的脑子就永远不得解脱。
    普:脑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东西,它不可能不记录。重要的是当我们不动时,我们就脱离了记录的活动。
    克:这就是我的意思。
    苏:你们是不是在说两件事:一个是不动,另一个是彻底停止记录的活动。
    克:发问之前请先弄清楚我的问题。
    普:你说不记录,那是不是指脑细胞的活动完全停止了?
    克:这点非常重要,因为如果不停止记录,脑子就愈来愈机械化。
    阿:我觉得你们把这个问题过度简化了。其实感官的作用和好恶一点关系都没有,反而恐惧是早就存在的。恐惧和感官是直接相连的。
    克:只要脑子不停地记录,它就在知识中动来动去。我认清所有的知识都是有限的,四分五裂的,因此我问自己,这记录的活动能否停止?
    嘉:脑子本身能回答这个问题吗?
    克:我想能够。脑子能觉察自己的记录过程。
    普:有一些恐惧可以靠觉察来解决。但是原始的恐惧已经深藏内心数千年之久,就很难对治了。
    克: 我们的脑子数千年以来一直在记录恐惧,记录就变成它的功用,于是就愈来愈机械化。如果这种记录的活动不停止,脑子就只是一具机器,而人类也就永远无法解脱了。
    帕尔: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脑子为什么要记录? 第12节 数千年的记录(2)
   
    克:为了安全感,为了踏实感。记录活动能使脑子觉得安全。
    普:但是透过记录的活动,脑子本身也在进化。
    克:它是透过知识进化的,知识就是记录下来的东西。
    普:有什么因素可以使它停止?
    克:必须有新的挑战。也许有人会说:喂!人类透过知识进化了数千年,和老祖宗猿类已大不相同了。另一个人却说:喂!只要你仍停留在记录的活动中,你的生命就是四分五裂的,因为知识就是不完整的。因此你就永远会有痛苦和折磨。那么这数千年来的记录活动能不能停止?
    普:如实地聆听和停止记录有没有关系?
    克:有的。
    普:如实地聆听就能停止脑子的记录活动。
    克:完全正确。这就是我的论点。
    弗:我们已经讨论了许多有关脑子的记录事宜。重点是脑子本身无法停止自己的记录活动,那么要怎么办?
    克:我们将会找出答案。首先我们应该听清楚这个问题。
    苏:意识之中难道只有记录的活动吗?
    克:当然。
    苏:那么,那个能观察自己的记录活动的又是什么?
    克:除了你问的这个之外,还有一种寂静的状态,那就是两个妄念之间的空档。
    苏:两个妄念之间的空档,是不是也算一种记录的活动?
    克:当然是的。
    苏:“记录”这个字眼和寂静怎么可能相同?
    克:凡是用意念诱发、透过意志力达到的寂静都是机械化的,因此和记录的机械活动相同。
    苏:但是有时我们也能感受到非机械化的寂静。
    克:非机械化的寂静不可能是短暂的。
    拉吉:非机械化的寂静有可能来到吗?
    克:这个我没兴趣讨论。我要说的是另一回事。意识的活动和局限全部属于过去的记录、经验、恐惧、欢乐等等。这种种活动如果不改变,我们就永远是四分五裂的。
    拉吉:只有不执著于它,这些活动才可能停止。
    克:不对,这些活动就是你,你和它并无分别。你就是这巨大的业力,这些传统中的偏见、共业以及所谓个人主张。如果这些不停止,人类就没有未来。如果有未来,充其量也只是新瓶装旧酒而已。
    普:因此心一动,无明就产生了。问题是意识的内容既然都是无明……
    克:停止,等一下。
    普:这是什么意思?
    克:你的脑子能不能停止活动?还是,活动只是一个概念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仔细地听着。是真的有活动,还是我们认为它是活动?如果活动不是概念,不是结论,那么脑子就能直接接触到这些活动。然后它就可以说:好!就让我看着它。因此你不必执著于停止这些活动,你只需要观察就好。你就是这巨大的业力,这句话是真的,还是一种概念?
    拉吉:不是概念,是真的。
    克:过去的活动能不能在当下这一刻停止,如果不能,痛苦就没有止境。像轮回或因果之类的解脱都无济于事。那么,这巨大的业力可以不透过控制而停止吗?
    普:我们能观察得到吗?如果我们能观察到当下的感受,我们所观察的又是什么?
    克:如果我骂你“傻子”,你就必须把这句话记住吗?
    普:我无法回答你为什么必须要记住它。
    克:不要记住它。
    普: 这就要看我的眼睛和耳朵能不能不攀缘,不认同这个字眼了。如果我能静静地聆听,我就不会记住它。只剩下聆听,而没有记录的活动。
    克:好,你看清了什么?
    普:我发现如果我听自己说出来的话,这些话就会反弹回来,被我的脑子记录下来。如果我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耳朵只是静静地听着,那么所有的话就不会被记录下来。
    克:因此你认为安静是最重要的条件,但大部分人都不安静。
    普:可是我仍然无法回答你:为什么必须有记录的活动?
    克:不,我说的是如果有人骂你傻子,你根本就不必记住它。
    普:你的意思是,有的可以记住,有的根本不必记住。
    克:不对,你其实永远都在记录。
    普:只要我的感官攀缘于外境,就一定会有记录的活动。
    克:“只要”这个字眼好像有“你现在不在记录”的意思。
    普:我只是在解脱而已。
    克:我只想知道这巨大的业力能不能停止。
    普:任何一种解说或结论你都不接受,那么就只好想办法停止这业力了。
    克:我问的是,要如何停止它?
    普:现在我们就必须讨论脑细胞的记录活动了。
    克:脑细胞发现业力能给它极大的安全感和保障,因此它才不断地记录,对不对?
    普: 请听我说。其实业力只有一种活动,那就是透过从前的活动,接触到当下这一刻,然后延续下去。
    克:过去的一切和当下这刻相遇,然后就修正自己,延续下去。脑子很清楚这是一条非常安全的沟槽。然而要如何才能使脑细胞清楚,这安全的业力其实最危险的活动?因此,为脑细胞说明它的危机就是当务之急。只要它一认清自己的危机,业力就会自动停止。你们能认清这个实质的危机吗?
    普:你的脑细胞现在正在告诉你这个危机吗?
    克:我的脑子只是利用这些话来告诉你们这个危机,它本身没有任何危机。它已透过观照而把一切都放下了。当你看到一条眼镜蛇时,你会立刻避开,因为你的脑子已受到数千年的局限,认为蛇就是危险的象征。你永远依照这个局限而做各种反应,立刻采取行动。其实质真正的危机不是蛇,而是你的想法。这种思想的业力一直延续了数千年,因为脑子在其中能得到安全感。一旦脑子清楚了自己的危机,就会立刻把这种业力放下。
    拉吉:我不像你那么能感受业力的危险。
    克:为什么,先生?
    拉吉:因为我从未观察过业力的活动,因此认不出它的危险。
    克:业力和你有分别吗?
    拉吉:没有分别,先生。
    克:你就是这业力,因此你观察的其实就是自己。
    拉吉:没错,但是我观察自己的机会很少。
    克:你能不能随时随刻觉察自己的业力活动?你也许会说:我有时候可以看到那悬崖。如果你指的是“悬崖”这个字,而不是真的悬崖,那么你就不可能看到真正的危机。“悬崖”这个字眼会不会制造恐惧感?
    拉:不会。
    克:不要立刻回答我,慢慢来。字眼不是真相,“恐惧”这个字眼不是那真实的感受?如果没有这个字眼,被称为“恐惧”的那个东西还存在吗?但是我们的脑子总是拒绝接受新东西,它会立刻说那种感受就是“恐惧”。为了使脑子能看到自己的业力,就必须在两个意念间留下空档,不去干预当时的感觉。字眼不是真相,你必须深入探索才可能产生空性。我不知道你们明白了没有?
    普:我们能保住当时的感觉,比如仇恨、愤怒或恐惧,而不产生妄念吗?
    克:当然有可能,试试看。
    普:但是到底该怎么做呢?
    克:不论什么原因,只要恐惧一生起就立刻保住它,而不产生任何念头的活动。
    普:那又是什么情况呢?
克: 这样你就不会联想到过去的恐惧,而只是保住了那巨大的能量。如果巨大的能量被保住而没有任何念头的活动,爆发性的突破就会产生。然后你的生命就彻底转化了。
第13节 脑细胞与圆满境界(1)
   
    大卫:我想讨论一下业力的问题。业力一方面是思想的产物,一方面又制造了对于思想者的认同。我们随时面对的就是业力的活动,可不可以再讨论一下?
    普:在进入这个问题前,我们是不是应该讨论能量耗损的问题?
    大卫: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普:业力永远在推动、制造和消减,就像一架引擎的能量一样会耗损。我们能不能讨论一下这种会耗损的能量以及另一种不会耗损的大能?
    大卫:麦克斯威尔曾说过,对科学家而言,能量的第一要素就是关系。你们用的“能量”这个字眼,不知道指的是实质的能量,还是某种形式的关系?
    普: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大卫:我不认为你们真的考虑过这种心理上的能量。
    普:所以我们才需要讨论啊!
    大卫:我们到底指的是人身上的实质能量,还是透过互动的关系所表现出来的能量?
    普:在物理上是不是有一种会消耗的能量,还有一种不会消耗的能量?
    弗:有的。但是没有一个物理学家能为“能量”下定义。能量只是物理上的一种基本假设。我们只知道能量是必要的,没有能量就没有任何动力,什么作用都没有了。因此能量和作用之间有密切的关系。但是我们永远也无法看到能量。
    克: 有没有一种能量是无始无终的?另外有一种能量则是机械化的,而且永远有动械?还有一种关系上的能量?这些都是我想弄明白的。
    普:刚才大卫问的是:产生业力的到底是什么?
    克:让我们就这个问题来讨论。
    普:业力产生了思想者,思想者也藉着业力延续自我。
    克:我们所有活动背后的动力是什么?是机械化的?还是完全没有冲突和摩擦的?
    大卫:思想的能量我们暂时不讨论,先讨论由思想、欲望构成的机械化的业力。
    克:先生,请你继续。
    大卫:业力就是思想、感官、动力、欲望、满足欲望,外加一点修  
          正的过程。
    克:如果我想要一辆汽车,这个欲望的背后是什么?
    大卫:是你想要一辆汽车?还是汽车碰上了欲望就制造了“你”?
          这个“你”是不是欲望的产物?
    克:如果我没有真的看到一辆车,没有感受到它,也没触摸到它,我就不会想要它。因为我看到别人开车时的快感和愉悦,因此我也想拥有一辆。
    普:先生,是客体制造了欲望吗?
    大卫:这就是我们的主题。
    克:客体可能是一件东西、一种信仰或理念,它可以是任何东西。
    弗:但是首先感官得觉知它才行。因为你先得透过感官的觉知能力形成一种意象,然后才产生想要拥有它的欲望。因此任何能够被渴望的东西是不是必须先由感官觉知?当然有人会说:我渴望见到上帝。
    普:这个世界的运行就是靠欲望来维持的。你能把欲望收回到它的源头吗?
    大卫:如果没有“自我”,是否就没有欲望了?
    克:欲望背后的业力是什么?让我们从这点开始讨论。使我产生欲望的能量是什么?使我们在一起讨论的欲望又是什么?我来这里是想了解你们讨论的内容,想了解一些我平时没有想到的东西。那么驱使我到这里来的动力是什么?是我的痛苦?还是我的快感?或是想学更多的东西?
    大卫:就我而言,是我现在所处的情况驱使我来的。
    普:换句话说,你想要改变目前的状况。
    克:改变?改变的背后是什么?
    大卫:一种欲望,想要比现在更好的欲望。
    克:这欲望背后的能量是什么?是不是惩罚和奖赏?我们业力完全是建筑在惩罚和奖赏之上的,它总想逃避某种情况,然后追求另一种情况。
    大卫:没错,这些都是业力的一部分。不过是在思想层面的?
    克:不,我不认为只在思想层面如此,即使肉体层面也是如此。我饿了,我的奖赏就是食物。如果我做错一件事,我的回报就是惩罚。
    莫:它们和快感及痛苦有何不同?奖赏就是快感,惩罚就是痛苦。
    克:不要再用别的字眼。我认为奖赏和惩罚是最基本的业力。
    普:奖赏和惩罚的对象是谁?
    克:没有什么对象。
    普:赏罚一定有对象的。
    克:这点等一下再说。我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令人满意的是“奖赏”,而令人不满意的是“惩罚”?
    大卫:没错。
    克:是不是“自我”在那里说:我饿了,我必须被满足?
    普:饥饿是一种生理上的感觉。
    克:生理上的感觉会不会扩散到心理上?我需要食物,食物是生命不可或缺的。这种渴望延伸到心理的领域,于是完全不同的循环就开始了。
    辛格:先生,这个循环过程是在哪里进行的?是在脑子里吗?
    克:是在生物系统和心理上同时进行的。
    辛格:如果是在脑里进行的,那么快感和痛苦之间一定有个衰微期。一定有某个时刻已经不饿了,而仍然想得到满足。
    克:你是说在赏罚之间存有空隙?
    发问者:不是空隙,而是一座连接的桥。
    嘉:你是说一种既不赏也不是罚的状态?
    辛格:是的,从这里我们才能溶入另外一种状态。
    普:也许还有其他的状态,但是这些和业力的本质并无关。
    大卫:赏罚的业力到底存在何处,这才是主题。
    克:你是说推动赏罚的能量到底是什么?它有没有可能是快感的满足?
    大卫:然而满足又是什么?如果你发觉自己已经不饿了,你是在一种什么状态?
    克:很简单,不是吗?你饿了,吃东西之后就满足了。但是欲望是没完没了的,一个接着一个。这种驱策力到底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生理上我感到饥饿,心理上我则感到空虚,一种欠缺感。于是我转向对于上帝的追寻,我上教堂,去找师父。生理上的欠缺感到容易满足,心理上的欠缺感却永远不能填满。
    帕尔:从生理转向心理的转折点在哪里?
    克: 先生,也许生理的活动进入了心理的活动,然后就延续下去,是不是这样?
    普: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这两种欲望的活动就已经在进行了,因此我的问题是,这两种欲望的根源是什么?
    发问者:“欠缺感”应该就是两者的根源。
    普:不对。两者都是由一种推动力形成的。而这推动力的根源就是“自我”。
    克:我不认为是“自我”。
    普:不是的话是什么?
    克:我不认为是“自我”,我认为是永无止境的欠缺感。
    大卫:欠缺感的源头又是什么?
    普:必须先有一个感觉欠缺的人,然后才有欠缺感产生。
    大卫:是谁感觉到欠缺?
    普:没有“人”的存在会有欠缺感吗?
    克:没有“我”,只有永无止境的欠缺感。我的知识愈多,我就愈清醒,于是我就愈不能感到满足。那么该怎么办?
    苏:你是说有一个本体,它没有“自我”,业力可以在其中运作?
    克:我不认得什么“本体”或“自我”,我只知道我们有一种生理上的欠缺感,它延伸到了心理范围,然后就永无止境了。
    阿:我认为我们该把生理上的欠缺感剔除不讨论。
    克:我是故意要保留它的。也许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它产生的。
    帕尔:我很怀疑,我认为是生理和心理的混合。
    克:不,只有生理的欠缺感。
    普:你为什么这样坚持?
    克:我没有坚持什么,我只是在探讨而已。
    普:生理和心理都有欠缺感。
    克:普普吉,我现在不是探讨“自我”的问题。假设我的食欲、性欲都已满足,我仍然会说:这还不够,我还要“更多”。
    普:“更多”?
    克:“更多”是什么?
    普:它是业力,不是吗?
    克:不,这个“更多”就是更多的满足。
    普:那么业力又是什么?
    克:让我们掌握住“更多”这个字眼来讨论。脑子总是追求满足。
    普:脑子为什么追求满足?
    克:因为它需要安全感。我们从一件事转向另一件事,从一个上师转向另一个上师,从一种理论向另一种理论,永远没完没了。
    发问者:先是生理上有欠缺感,继而延伸到心理的范围。如果这种循环不停止,欠缺和满足的循环也就永无止境。
    克:每一个人都在寻求满足。如果你很穷,你就想致富,如果有人比你有钱,你就想和他一样。我们永远渴求满足。
    阿:先生,生理上此一时和彼一时的欠缺感间有空档,而心理上的欠缺感却永远没有空档。
    克:先生,不要理会空档的问题,它不重要。看看你自己,你所有的能量难道不都用在追求奖赏和满足了吗?大卫,你认为呢?
    大卫:我认为“自我”就是透过赏罚而运作的。
    克:追求满足的业力就是被“自我”掳获的。
    大卫:“自我”就从其中的体现。
    克:这就是我的意思。与其说我在追求满足,不如说满足追出了一个我。
    大卫:“自我”根本是满足感创造出来的。
克:因此业力就是想要被满足的渴求。
第13节 脑细胞与圆满境界(2)
   
    普:我想问一个也许有点离题的问题。“自我感”是不是脑细胞遗传而来的?
    苏:普普吉,你是不是在暗示过去的一切就是“自我”?
    普:当然,过去的一切都是“我”。我的问题是:“我”的存在是不是因为追求满足而造成的?还是“我”并不是那个记忆的本体?
    克:你是问有没有一个“我”在那里认同过去的知识。
    普:“不认同”过去的知识。
    克:等一等,让我们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普:“我”就是时间,“我”就是过去的一切痛苦,因此“我”不认同它自己。
    克:等一等,你一开始问过,脑子包不包含这个“我”?于是我就先假设没有一个“我”的存在,只有追求满足的存在。
    普:难道整个种族的记忆都是虚构的吗?
    克:不是的。但是那个在说自己就是过去的“我”,却真的是虚构的。
    苏:是过去的一切在那里说:我就是过去,还是过去的一部分在那里说:我就是过去?
    克: 你知道吗,你现在提出的问题非常有趣。“我”就是过去的一切,人类数千年来的努力、痛苦、不幸和困惑。“我”根本就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业力这汹涌的暗流。
    普:当这汹涌的暗流浮现到表面时,就带来了“自我”的活动。它和“自我”就认同了。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我不认为如此。
    克:普普吉,“我”这个字也许只是一种沟通的工具。
    大卫:它是不是一种表达和说话的方式?
    普:就这么简单吗?
    克:不,没有这么简单。
    苏:先生,你前面曾经说过,业力的暗流体现出来就是自我。当哀伤的暗流体现成自我时,“我”在不在场?
    克: 等一等,我不是这个意思。业力透过自我来体现自己;父亲给了我一个形体,于是我说这个形体就是我。其实业力才是“我”。
    阿:我认为我们是以有限的知识在观察并认同业力。认同是在事实发生之前就有了。认同是跟业力一起开始的。
    克:不,不对。
    普: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克里希那吉的论点永远无法使我们深入自我。自我总是说“我想要什么,我将变成什么,我会是什么。”自我是从过去冒出来的,它就是所有知识的累积,它也是整个种族的共业。
    克:我能不能问一下,“我”为什么会存在?你为什么说“我要”?为什么不说“要”?
    普:即使是剩下“要”这个字,也无法去除“我”的因素。
    克:不,你可以去除“我”这个因素。假设你观照业力的活动,你是透过自我来观照?还是只有观照而已?
    普:观照是另一回事,我们现在是在讨论制造业力的能量到底是什么。我认为业力就是现在改变过程的自我。
    克:我怀疑这个“我”到底存不存在。它也许完全是一个名词而已。
    弗:难道脑子里没有“我”的刻痕?这不也是属实的吗?
    克:不,我不赞成这点。
    弗:但是刻痕确实存在的,如果它不属实,又是什么?
    克:整个业力的暗流全都在脑子里。但那毕竟只是一个脑子而已,哪里来的“我”呢?
    普:如果就物质现象而言,一切都是属实而且存在的。
    克:物质现象也都是在口头上存在的。
    大卫:你和我在一起时,就有两种的存在。一是我对自己的认同所形成的“我”,另一个是我和你的关系。
    克:先生,你什么时候觉得有个“我”的存在?
    大卫:只有透过关系才有“我”的存在。
    克:我想进一步了解一下。
    大卫:当我想要一样东西时,当我认同某样东西时或是当我照镜子时,“我”才存在。
    克:当你正在经验一件事情时,“我”其实是不存在的。
    普:好,就算当时没有“我”好了,我们赞同你的说法。但是片刻之后“我”又冒出来了。
    克:如何冒出来的?慢慢地讨论。
    弗:透过业力冒出来的。
    克:你没有抓住我的意思。我们面临危机的那一刻,也就是全神贯注于经验时,“我”根本是不存在的。然后念头就产生了,念头告诉自己“这真是刺激,这真是有趣”,这个念头就创造了一个“我”。对不对?
    普:这个“我”是不是能量的集中?
    克:不是。
    普:还是会耗损的能量?
    克:是会耗损的能量,没错。
    普:不论如何,它还是那个“我”。
    克:不,它不是的。它只是一股被误用的能量,而不是一个在那里误用能量的“我”。
    普:“我”的本身就是那股集中但是会耗损的能量。就像身体一样,“我”也会老化、腐朽。
    克:普普,你听我说。在面临危机的那一刻,“我”是不存在的。你懂了吗?你能不能永远像处在危机一样地活着?危机时需要所有的能量来对治。任何危机都能带来巨大的能量。现在就把这项讨论暂时搁置一下,等一会儿我们再来破解。好,面临危机的那一刻是没有“我”的,对不对?
    大卫:但是仍然没活动存在。
    克:不,在那一刻是没有“我”的。我要问的是:“我们有没有可能永远活在这样的巅峰状态?”
    大卫: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克:如果你们不这样活,你们就会有其他各种破坏它的活动产生。
    大卫:这又有什么不对?
    克:重点是,意念一插手进来,它就会使能量四分五裂。意念本身就是四分五裂的,因此能量就会耗损。
    大卫:不一定。
    帕尔:你曾说:“处在经验的那一刻,‘我’是不存在的。”
    克:不是我说,事实就是如此。
    帕尔:存在的是不是业力?
    普:即使面临危机的那一刻“我”并不存在,它仍然无法回答为什么“我”会变得如此壮大。
    克:面临危机的那一刻,什么都不见了,这才是重点。
    普:“我”既然是整个种族共业的投射,你为什么要拒绝它的存在?
    克:我拒绝它,因为它也许只是一种沟通的代号而已。
    普:就这样简单吗?
    克:我认为整个事情就是这么单纯。其实最重要的是,意念一插手进来,能量就开始耗损。因此我才对自己说:“我有没有可能永远活在巅峰状态?”如果你也“无我”,我也“无我”,我们才可能有正确的关系。
    弗:意念一插手进来,能量就会耗损,“我”一插手进来,能量也会耗损。两者有何不同?
    克:意念就是记忆和所有过去的经验。
    弗:然而我们必须依靠意念为生。
    大卫:我们现在就在依靠意念来进行讨论。我发现当我说能量会耗损时,我立刻就变成了旁观者,然后就告诉自己能量耗损是不好的。我的建议是,我们不必具有危机意识,可以很中性地觉察自己。危机或耗损都只不过是存在的一部分而已。
    克:不对。
    普:克的意思是,业力是存在的,但是我们所说的“转化”就能去除业力。
    大卫:我很怀疑我们具有这种突破的力量。我认为我们可能记得危机时的巨大能量,然后就只是在口头上说:我真希望能保住这种能量。你是不是这样的?
    克:不是。
    大卫:那又为什么要提出这个问题?
    克:因为在危机时大部分人的意念都会插手进来,所以我才刻意提出这个问题。
    大卫:不是永远都这样的。
    克:不,是永远都这样的。先生,在你面临危机的那一刻,你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当下那一刻而已。在危机中,时间是不存在的。等时间一插手进来,耗损就开始了。我们能不能保持在危机的状态中?
    阿:先有危机,然后就有耗损,以及认同。
    普:在危机的那一刻,许多事情都会发生。你所说的是如何在危机的那一刻保持圆满的状态。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就需要非常深入的探索以便弄清楚它的真相。
    克:圆满意味着非常健全的身心,清晰的思考能力,同时也有神圣的意思;这些全都包含在“圆满”这个字眼里。然而我的问题仍是:有没有一种能量是永不耗损的?如果不圆满,就有耗损。圆满的生活方式就是没有耗损的生活方式。
    普:圆满或不圆满的状态和脑细胞有什么关系?
    克:和脑细胞无关。“圆满”意味着完整、完全、和谐、不分裂的状态。在圆满的生活中没有能量的耗损。在不圆满的生活中,能量一定耗损。圆满中没有自我感。“自我”就是思想的活动,包括过去的一切经验。我们的日常生活里充满着这些活动,其中全都是奖赏和永无止境的欲望追求。
    普: 先生,圆满状态存留在脑细胞里,时时冒出各种的反应和挑战。而不圆满状态也存留在脑细胞里,透过巨大的业力和前者挑战。那么圆满的状态和脑细胞及感官又有什么关系?
    克:你了解这个问题吗?大夫。
    大卫:她的问题是:脑子里这个圆满的状态和记忆及感官有何关系?
    克:不,不对,你没有在注意听。
    普:我是说有两种状态,圆满的和不圆满的。不圆满的状态当然存留在脑细胞里,因为它就是过去的业力。我问的是:那圆满的状态和脑细脑及感官有何关系?
    大卫:你所谓的感官是什么?
    普:听觉、视觉、味觉……等等。
    大卫:如果真的有圆满状态的存在,那么感官和它之间的关系就全然不同了。那时感官将不只是局部运作,它将和能量的耗损以及四分五裂的情况隔离,而形成圆满状态的一部分。
    克:先生,她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我们现在的脑细胞包含了数千年来的记忆、经验和知识,这种脑细胞是不圆满的。
    大卫:没错,它们是和圆满状态不同的脑细胞。
    克:它们是不圆满的。她认为这些脑细胞已局限在不圆满的生活方式里,如果有一种圆满的生活方式产生,这些脑细胞会怎么样?
    大卫:我认为该换种方式来问:圆满状态的觉知能力和脑细胞有什么关系?
    克: 我马上要回答这个问题。圆满的脑子里包不包含过去的一切,如果包含,过去的一切能不能被圆融地运用?整体能包容局部,而局部无法包容整体,如果只有局部在运作,就必定耗损能量。
    普:经过几番周折,我们终于抓到重点了。
    克:没错,一个很好的重点。让我们掌握住它来讨论。
    普:脑子就是人类心智的结构,这种圆满状态在脑子里是什么地位?
    克:其实我们只认得不圆满的生活方式,其中尽是能量的耗损、四分五裂的矛盾及争论。我们说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一回事,生活里全是比较、模仿、臣服和摩擦,只有偶尔会出现一点安宁。现在有个人问:有没有一种能量是不耗损的?让我们研究看看,不圆满的生活方式能不能停止?
    普:刚才问的问题,你到现在还没有回答我。
    克:我马上就会讨论到。你刚才问的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们的生活方式是不圆满的,永远都在耗损能量,而脑子已经受到这种局限。我们有没有可能不以这种方式来活?
    发问者:先生,我们并不是永远处在不圆满的状态。问题是那昙花一现的自由,能不能变得圆满。
    克:不,永远不可能变得圆满。任何时好时坏的状态之中,都有时间的因素存在。时间之中就是四分五裂的生活方式,因此是不圆满的。偶尔出现的自由仍在时间的领域内。那么受到不圆满的生活方式局限的脑子能不能彻底转化自己,使自己不再受到局限?
    大卫:我对于这个问题的反应是:你自己正处在四分五裂、消耗能量的状态。你说是想彻底转化自己,其实只是追求满足而已。
    克:不,我不是的。我只是在指明能量的耗损而已。
    大卫:我们只认得能量的耗损,其他一概不知。
    克:没错,其他一概不知。因此脑子就说:“好,我已经看清楚这点了。”然后它就会问:“有可能改变这个状态吗?”
    大卫:我怀疑脑子有能力问这个问题。
    克:我的脑子就在问这个问题。如果一个脑子能问这个问题,其他的脑子也能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和追求满足无关。
    大卫:你如何能只问这个问题而不追求满足?
    克:脑子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它已看清自己的一贯伎俩了。
    大卫:那么,脑子又如何会提出这个问题呢?
    克:它提出这个问题,因为它已透视了自己的伎俩。于是它说:“有没有一种生活方式是圆满的,不四分五裂的?”
    大卫:所以在问这个问题时的状态也是圆满的?
    克:不,还没有圆满。
    大卫:你说这个脑子不是在追求满足,又说它并不是圆满的,那么它到底是什么?
    克:一个在说:“我清楚地看到自己在耗损能量”的脑子。
    普:你的意思是,只要脑子一看清自己的四分五裂……
    克:四分五裂就已经停止了。
    普:这就是圆满的状态吗?
    克:停止四分五裂就是圆满的状态。
    普:停止四分五裂,也就是觉察到四分五裂。
    大卫:这就是圆满的状态吗?
    克:没错,这样就圆满了。但是普普问的是一个更复杂的问题,她问的是:脑子虽然是在圆满状态,但是它已包含了过去的一切。过去虽然不足取,但仍然可以被脑子善用。我不知道你们听懂了没有?而我关心的却是一般人的日常生活,那四分五裂而愚蠢的生活。于是我问自己,“这种生活能改变吗?”不是朝向更大的满足而改变,是整个运作结构的停止。用一个更高的标准来强行改革只是一种把戏罢了。我认为如果你能如实观照,而没有观者的存在,脑子就能彻底转化自己,这才是真的禅定。
   
第14节 用心聆听
   
    普:我认为我们最大的缺失就是没有慈悲心。你曾经说过一名话,“我们有没有可能真的用心聆听?”这是什么意思?
    克:我们来讨论一下,好吗?
    弗:我们能不能探索物质的本质?
    克:你知道吗?先生,我当时的意思是,思想根本是一种物质化的过程,不论是技术性或心理上的想法,甚至包括所有宗教信仰的结构在内,全都是一种物质化的过程。思想就是物质。思想是所有的经验、知识累积在细胞内,然后依照特定的窠臼来运作。这些对我而言都是物质化的过程。物质的本质是什么,我并不知道。因此无法讨论这个题目。
    弗:我不是以一个科学家的角度来探讨这问题的。我认为物质是一种未知的东西,因此我觉得如果探索这未知……
    克:未知是无法探索的,要十分小心。你只能探索已知事物,直到它的极限,如果你一跨过极限,就脱离了正轨。
    普:也就是探索思想,对不对?
    克: 当然是如此。他说的是探索未知的事物,这是不可能的。好,刚才普普问的是:用慈悲心去聆听是什么意思?
    普:这是非常重要的事。如果我们有慈悲心,一切就没问题了。
    克:我赞同,但是不幸的是我们都没有慈悲心。那么我们要如何对治这个问题?聆听是什么?慈悲的本质和结构是什么?
    普:用心聆听是什么状态?有没有一种聆听比耳朵的听觉更深入?
    克:聆听有两种,一种是用耳朵听,另一种是用心听。首先我们要讨论的就是听的艺术。
    弗: 可能我们应该从相反的方向来讨论这个主题。“不听”是什么意思?
    克:你的意思是什么?先生。
    弗:“什么是聆听”好像很难回答,因此我想也许从反面来探讨……
    克: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
    普:我们继续好吗?有两个问题需要讨论,第一、聆听是什么?其中也包含了什么是“不听”;第二、慈悲心是什么?它们的本质、结构以及深度如何,其中的活动又如何?
    克:请继续讨论。
    弗:慈悲心是属于未知领域的,它和已知无关。
    克:她的意思不是指未知领域。她问的是用心聆听到底是什么状态?“慈悲心”这几个字是我加进来的。也许我们应该暂时不去管这几个字。
    普: 克里希那吉曾说过“用心聆听”这回事,我想探讨一下这个主题。
    克:那么就让我们掌握两点来讨论:一是用耳朵听,二是用心听。
    拉: 我们曾说过思想的反应永远是四分五裂的。不管是觉察也罢,聆听也罢,都是四分五裂的。那么心是否能不分裂?这是不是我们所要讨论的?
    克:等一等。透过所有的感官整体地用心听是一回事,透过某一个感官局部地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拉:没错。
    克:如果我们能透过所有的感官整体地用心听,就不必管耳朵听或不听的问题了。
    苏: 先生,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用心聆听”,但是我有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一种没有妄念的聆听。譬如当我听拉塔或其他人说话时,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一种全然不同的沟通方式。
    克:那种感觉和意念有何不同?
    苏:我马上就要说到这点。
    普:它和意念有何不同?
    苏:如果意念和感觉没有什么不同,那么我就没话可说了。可是我又不能否定那种感觉,因为其中有温柔和感情。如果意识的所有产物都是意念的话,那么……
    克:我们必须把这点弄明白。先不要替它归类,让我们慢慢来。你们在聆听时到底有念头还是没有念头,这才是问题所在。
    苏:两者都是……
    克:苏南达,慢慢来,不要急。我只想问:你在聆听的时候到底有念还是无念?
    普:我们能够没有念头地聆听吗?
    克:可以。
    普:也许一生只有一次能这样全心全意地听。
    克:我很了解。
    普:即使我们曾经体会过这种听法,仍然有不够的地方。
    克:我们将会讨论到它,现在慢慢来,不要急。
    阿:在敏感度很低时,也许没有特别清晰的念头产生,而只有聆听。但是那种聆听之中缺乏敏感度,因此并不鲜活。
    克:我想我们得先讨论一下什么是沟通。如果我想告诉你一件我很开心的问题,你就必须准备好要进入这个问题。换句话说,你必须和说者有同样强烈的兴趣,而且必须和说者处于相同的层次。这些全都是沟通的条件,否则就谈不上沟通。
    苏:我们很难了解什么是相同的层次。
    普:“沟通”有两种条件,“用心聆听”也许不需要这两种条件。
    克:我们将会讨论到这点。什么是“用心聆听”如果我想告诉你一件我有深刻感受的事,你该如何来听?我想和你分享,我想和你有同样的感受,我想要你介入我的情况,不能这样的话,又如何谈得上沟通?
    苏:我们怎么知道和对方是处于同一层次的?
    克:对方的问题不只是智性或口头上的问题,而是一种深切的活生生的问题,这时我们就必须处在相同层次,否则你就无法真的听到什么。
    苏:如果我们十分认真,是不是可以和对方处于相同层次?
    克:你现在就没有在用心听。我现在就想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要你听的原因是因为你也是一个人,这个问题也就是你的问题。也许你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在我和你分享时,你就加进了自己的注意力。因此聆听意味着分享以及超越语言的沟通。
    普:所以,你必须先具有某种程度,否则无法构成沟通。
    克:这就是我的意思。苏南达,你能不能这样聆听?
    苏:我们似乎无法对每一个人都以同样的方式聆听。
    克:我现在正在讲话,我要求你以这种态度来听我说话。
    普:对你,我们可以做到。
    克:因为你们已经为我塑造了一个形象,你们很重视这个形象,因此你们可以用心听我说话。
    苏:不只是针对形象而已。
    克: 你又没有领会我的意思。我是说你能不能不只用心听我说话,而且也能用心聆其他所有人的话。他也许想表达一种无法言传的东西,因此你能不能用心聆听?
    克:为什么?
    普:因为我们有偏见。
    克:一点也不错,只要有偏见,就不可能形成沟通。
    普:先生,你是不是说无言之中才有真相,因此要想听到话之中话,就不能像平常那样只听别人所说的话而已。
    克:你说得太明确了。
    普:不,不是太明确。你说话的时候语气和别人是不同的。
    拉:我认为重点是有没有真的在接收、在聆听。至于是不是真相并不重要。
    普:我们没有办法做到。
    拉吉:我们的聆听之中都有动机。动机也许很明显,也许很细微。我们听别人说话,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不可能有太多收获,而听克里希那吉说话就完全不同了。
    克:我们要如何改变这种偏见呢?
    弗:问题是不是因为我们总是喜欢诠释?
    克:看在老天的份上,千万不要诠释我说的话,只要听就对了。因为我对空手道一无所知,所以我去讲教卡达。我能够用心听他说话是因为我一无所知。你们的问题就是“知道”得太多了,你们有太多的意见和推测。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听的艺术。艺术就是把每样东西都摆在它最适当的位置。你也许有你的偏见、结论、比较、衡量和判断,但是在听的时候,这些都得扔掉,然后才形成沟通。
    拉:把这一切都扔掉,也就是和对方处在同一层次、具有同样的强度了。
    克:否则又何必听呢?
    拉:我了解这种状态,但是我做不到。
    克:现在就试试看。
    苏:你是说聆听就能暂时把所有的妄念抹去、吞没?
    克:如果我说:“我爱你”,你的反应是什么?
    苏:但是没有人对我们说这种话。
    克:我现在就在对你说这句话。
    苏:不,先生,在日常生活里,这种情感很少有人会具备。
    克:好,那么什么是听的艺术?什么是用心去听?若你不用心听,就失去听的意义了。若你很开心、很专注而又带有情感地听,彼此间就会形成深刻的沟通。即透过听的感官在听,对不对?
    普:充分地听。
    克:你们能不能这样听?我们能不能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认为愚蠢的人也同样地听。如果你们能有这么深的情感,语言就不重要了。让我们继续。
    假设我没有偏见、没有结论,我十分注意地听某人说话。这个人因为对我有某种印象,所以他来找我时就已戴上了面具。于是我首先要求他把面具拿掉。除非他主动要求和我沟通,否则我不愿意窥探那面具后的真相。接着他就倾诉了许多人类共同的烦恼。他也许表达不佳,甚至有些愚蠢,但是他和其他男男女女一样都在受苦,所以仍然十分关切地聆听。
    他说的一切其实就是人类历史。我不但要听他所说的话,并且要深入背后的真相。如果他表达得很肤浅,我们就先肤浅的听,然后再往深处推进。等到愈来愈深以后,他表达的就是共通的人性。因此他和我之间,其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普:这种聆听的源头是什么?
    克:就是慈悲心。那么慈悲心到底是什么?弗莱兹说过,慈悲心属于未知的领域。我们如何才能拥有那不可思议的智慧,也就是慈悲心呢?
    弗:慈悲心不在思想的领域之内,因此我永远也无法找到它。
    克: 它是无法找到的,你必须不断地深入推进,就像一个钻孔机一样。
    普:但是必须先有一点迹象。
    克:当然,你不能只是空谈慈悲心,而没有一点迹象。
    普:你为什么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影响力,能摧毁所有的偏见和碍障?只要我们一和你谈话,脑子的妄念就没有了。
    克:这就像去井里提水,大部分人都提着小水桶去盛水,所盛的水就十分有限。另一种境界却像后院里有源源不绝的泉水一样。如果我想看到这泉水,我该怎么办?
    弗:我首先要查明是什么东西阻碍我看到它。
    克:这还是一种分析,我不主张分析,因为它浪费时间。我已经一目了然其中的理由、逻辑和重点,因此分析就不必要了。
    苏:先生,我发现慈悲心和守静、打坐及任何经验都无关。
    克:听着,苏南达!拉塔和普普的后院都已有了泉水。她们虽然嘴里不说,但是许多迹象都已经有了。因此我问自己,为什么我家后院没有泉水呢?我必须查明。这不代表我应该模仿别人,也不需要分析是什么东西阻碍了我,甚至不必问我该守静或不该守静。我不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苏:我明白了,先生。
    克:你真的明白了吗?
    苏:你的意思是什么?
    克:她们得到了,而我还没有得到,我想得到它。我想看到这稀世珍宝。那么我该怎么办?克告诉我分析是浪费时间,因为分析者和所分析的对象根本是同一个东西。因此不必浪费时间,也不必枯坐守静,时间不多了。你现在就像处在一个火宅中,已经没有时间分析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拉: 先生,那美好的东西出现时,你根本不会问“我是如何得到它的?”
    克:当我在挨饿时,我根本没有时间分析自己为什么会挨饿。
    拉:我说的不是这个。
    克:抱歉,你说的是什么?
    拉:一个有迹象的人,他并不刻意想要那迹象。
    克:你也许只是充满着我的话、我的热切度而已,也许你并没有什么迹象。
    拉:我并不是说我已经有了什么,而是……
    克:简化一点,拉塔。你的后院已经有泉水了,非常非常少的人能得到这样的泉水。他们也许只是在口头上说说而已,他们并没有真的迹象。但是你已经有了,对于一个人而言,这就是最不寻常的事了。
    弗:我能做什么吗?
    克:也许能,也许不能。也许这种强烈的需求本身,就足以使你把其他的一切放下,你了解了吗?房子已经着火,没有时间再去讨论该用什么桶子盛水来救火了。
    普:这种需求和能量的大小有没有关系?
    克:好,普普认为和能量的大小有关。不,普普,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强烈地想要他时,你根本就把别的都忘光了。
    弗:这就是重点了。
    克:我是在创造一种危机感,然后你们就自然会采取行动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面临危机时,你要不然就躲避,要不然就采取行动。普普,你现在是不是处在危机中呢?我来到你们的面前,告诉你们这一切,你们能听的都听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但是什么迹象都没有发生?这种一点一滴的进展直到老死都不会有任何迹象。他要做的就是促成一种危机中的行动,不再有任何争辩或分析。这个危机是透过他的话语、他的影响力、他的感情和强度而造成的,还是你们自己必须要突破的危机?这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事,别的都不必管了。
    阿: 这种危机是一种外来的挑战,我对它无法产生恰当的内心反应。因为我无法产生恰当的内心反应,所以才有危机产生。你所说的危机好像不是外来的,而是内在自发的。
    克: 他的目的是要创造一个内在危机,不是外在的,也不是肤浅的。
    阿:危机有两种,一种是向外追寻一个危机,然后企图在内心找到恰当的反应,另一种是内心自发的不安,因为有一种深深的责任感,因此不能再坐以待毙。
    克:他已在你的心中创造了危机,他说的都是真相。如果你的内心已拥有这种深切的危机感,就是在用心聆听了。这种毫无停泊之处的感受就是用心聆听。雨季的来临暗示着必须储水以备干旱,因为明年也许会没有雨季。这个危机就会促使你想尽所有的办法来储水。
    普:这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暗示着要我们束手无策。
    克:也许不是这样的。也许意味着你们会有出乎意料之外的行动产生。如果有危机,就会有这种行动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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